殷呖呖气得跺脚,跺下去剧烈的疼痛叫她惊觉跺了哪只,疼得飙泪不说,好得快差不多的脚,被她这么一折腾,又得回去涂好几层药了。
再抬头,易鹤安已经进屋了。
她站在门外唾骂了他一遍,而后拖着残脚回家,跨上墙头,准备下去的时候,一低头。
一张满是怒气的脸横眉怒竖望着她,眼神凶的能杀人。
“爹……”她声音都颤上枝梢。
“殷呖呖!”殷老爹一声怒吼,纵身一跃就把殷呖呖拎小鸡似地拎下来。
刚回房躺下的易鹤安听见后,轻阖的双目睁开,深邃的瞳眸静默一片,这回,她该许久不能翻墙了。
恐怕学堂都不一定能去了。
不用再见到她,他心里竟觉得轻松,但又好似心头缺了一角,残缺得令他夙夜难眠。
她有喜欢的人了……
这注定是个不眠夜了。
第29章 相约见面
殷呖呖如易鹤安所料,被殷老爹锁在家里,不仅没法儿再翻墙,还去不成学堂。
她拍了好久的门,手都拍肿了,也没有人回应她。
实在忍受不了了,铆足了劲扯起嗓子,“放我出去!你们放我出去!”
“小姐,你别喊了,我们倒是想放你出来,可大当家吩咐过了,没人敢。”熊叔的声音从一门之隔外传来。
“我爹也吩咐你们不给我吃饭了吗?”
“这倒没有,只是今早大当家脸色不好,大伙饭都没吃,争着抢着去接单……”
殷呖呖听着熊叔在门外的叹息,一时喉咙发堵。
她有罪。
她牵连了大伙儿。
她反省。
隔了好久,她嗫喏道:“叔,那你给我拿两馒头吧。”
最后殷呖呖含泪嚼着馒头。
本来还指望老爹气消得差不多了,熊叔替自己求求情,现在看,她指不定得被关多久。
三番两次被易鹤安气得肝疼不说,还落得禁足的下场,殷呖呖心里苦。
她被锁在屋里,实在无趣烦闷,只能用话本消磨时光,然而那些话本都是她看过的,加之现下心情焦躁难安,再翻看话本已经索然无味了。
躺在床榻,看着看着困了,外头蝉鸣闹人,她也睡过去了,睡醒了,继续看,又困了,如此反反复复,她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
才觉得,上学原来是美好无比的事情,至少和赵笑笑他们打闹玩耍,是件极有意思的事。
到傍晚的时候,她正瞌睡着,门外忽然响起哗哗啦啦的开锁声,惊得她从床上弹起。
屋里没有点灯,昏昏暗暗的,背着天际残阳进来的身影活像一尊杀神。
但在进来后,殷老爹吹吹小胡子,瞪瞪眼,那股令人畏惧的气息就散尽了。
父女两人大眼瞪小眼,
殷呖呖捧着书,期期艾艾地唤道:“爹……”
“你大半夜去找易家小子的时候!怎么不想着我是你爹!”殷老爹刚消下去没多久的怒气,蹭地窜上来,抹着一把辛酸泪,“闺女大了,不听话了。”
殷呖呖:“……”
她还没酝酿出嚎哭的情绪,怎么他先哭上了。
今天饿得到底是谁啊?
殷老爹一边用衣袖拭泪,一边抬着手偷偷瞄着殷呖呖,冷不丁地视线相撞,殷老爹立马擦几把根本没有的泪水。
“闺女的翅膀硬了,想飞了,拦都拦不住啊,还要往火坑飞,丢下我这个老头子,心难受啊~”
殷呖呖扯了扯嘴角。
这个时候,不能怂!
“爹啊,你听我解释!”冲上去就是抱住老爹大腿,吓得殷老爹一个哆嗦。
他低头,就看见自家闺女泪眼婆娑,“爹……你相信我啊,我和易鹤安什么都没有啊!”
眼泪都哗哗地掉,演技比他精湛了不知道多少倍。
“……”殷老爹都不好意思将这场雷声大雨点小的哭戏进行下去了。
但面上还是要不露声色,“什么都没有?你喝醉了,他背你回来,你半夜还翻易家墙头?说吧,你是不是不想要我这个爹了。”
“喝醉了的事,我啥也不知道啊。半夜翻墙,是因为……”
“因为什么?”
“因为我要和他商量着时间啊。”
“商量什么时间?”殷老爹狐疑,至于哭,干脆装也不装了。
老爹放弃了伪装,殷呖呖当即也把眼泪抹掉,正正经经地,“我要去见花媒婆给我介绍的那人,先前回回都撞见易鹤安,事情全砸了。”
“花媒婆介绍的人?”
“对。”殷呖呖当即就将“吴公子”拉出来当挡箭牌。
殷老爹的关注点,却是,“他同意入赘了没?”
“还……还没吧~”殷呖呖正说着,迎上老爹不乐意的小表情,“啊呀,这次就是说关于入赘不入赘的事情,才约见面的嘛,这种事情,总要当面说,是吧。”
说着,她拍拍老爹的胸膛,“爹,你放心吧,我保准给你弄个乖女婿回来。”
殷老爹乐呵了,“那你快给人约出来。”
殷呖呖在殷老爹的催促的目光下,执笔给“吴公子”写了封信。
直到殷呖呖托人将信送出去,殷老爹终于露出仁慈的笑容,大手一挥,解了殷呖呖的禁足。
望着自家老爹越走越远,殷呖呖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这是个什么事啊。
她怔怔地坐在厢房内,视线与汇聚点的望着外面,夕阳收起最后一缕光芒。
信里,她与“吴公子”约在七月初的庙会。
晋朝佛教道教皆盛行,县境内四季都设有古庙会,春秋农闲时尤甚,会期一般在一到三天。
红鲤镇因为有座香火旺盛的慈光寺,还有易家和殷家两大家坐镇,在方圆百里的镇子里稳居龙头。
这慈光寺的庙会,自然也是极大的盛况,办整整三日。届时,车水马龙,人潮熙攘,各种稀奇古怪的摊贩。
庙会,殷呖呖是顶喜欢热闹的。
她也终于要去见那位通信许久的“吴公子”了,心并没有想象中的不可抑制的期待或是难以疏解的紧张。
反而是想,她又有由头和易鹤安说话了。这种感觉,叫她有点不悦,不该动不动就想到他的。
她站起身点灯,噌地一声火苗摇曳,昏暗的屋里霎时明亮许久,映照着白皙精巧的五官,也映照出她淡淡地忧虑。
叹口气,转身去关门,突然一道趁着月色朝她迎面走来的身影,令她的目光陡然一凝。
那身影站在她五步远的门外,就没有再往前走了。
她关门的手顿住,“表哥?”
眸里有几分疑惑,难得见赵译主动来找她,而且还是天黑到她屋前。在他的视线下,她升出了自己就像是猎物的感觉,她下意识地警惕。
“听闻表妹要去见那位吴公子了。”她的那点防备逃不过赵译的眼睛,他只淡淡地笑着,口吻像极了关切妹妹的兄长。
“是啊。”殷呖呖心里打起鼓。
“不必担心,我只是来给你提个醒。”
“提个醒?”
“不错。”赵译唇角的弧度加深。
“舅舅很不喜易家,这种不喜并非一朝一夕,何其深,想必表妹更清楚。今日我已替表妹开解舅舅一回,所以,表妹往后千万不要再令舅舅生气了,否则为兄也爱莫能助。”
不知道为什么,殷呖呖感觉他另有所指。
老爹对易家的讨厌,她自然清楚,动不动便与易老爹争得面红耳赤,甚至拳脚相加。甚至于她和易鹤安走得近,向来宠她的老爹,居然舍得禁足她。
但有一点,殷呖呖可以肯定,老爹倘若真的厌恶极了易老爹,绝不会与他喝酒把话聊。
这么些年,殷老爹落寞极了,身边伴着的人极少极少的。
“那多谢今日表哥仗义执言,表哥的话,我都记住了。”殷呖呖笑着应下,又眨眨眼,施施然作揖,“多谢先生今日教诲,学生也谨记了。”
赵译望着少女明媚灿烂的笑容,比起阑珊灯火也毫不失色,可惜不清楚掺了几分真假在里面,但他依旧没忍住,哑然失笑。
殷呖呖目送了赵译,笑容微敛,不知道赵译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她甚至颇有玩味儿地想,姑姑家该不会是卖药的吧?
收拾收拾干净自己杂乱无章 的思绪,明日还得去和易鹤安说叫他庙会别出门的事。
第二日,学堂众人就见殷呖呖恣意地笑着,走到专心看书的易鹤安身侧,小手啪地拍在他桌上。
“易鹤安,我庙会要去见人,你可别忘了,你保证过自己不会踏出家门一步的。”
“在下自然记得。”易鹤安抬眸,眸光浅淡地看了她一眼。“必不会踏出家门一步。”
“如此,诸位同窗为我做个见证。”殷呖呖扬扬下巴。
易鹤安闻言看都懒得看她了,将自己的书从她手里抽出来。
“易鹤安你不说话,是不是怂了?反正那天你要是出门了,你就是小狗。”
“殷呖呖,你多大年纪了?幼不幼稚。”
“我……”
“在下都已说了不出门,你何需反复提?莫非你实则,是期待我出门的。”
“你……你放屁!”
“粗鲁。”
殷呖呖气得肝疼,偏偏又不知道该怎么怼回去。要是这时候动手吧,前段时间老爹才打了人家老爹,镇子里也传得风风雨雨。
只得吞咽下这口恶气,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信誓旦旦的易鹤安淡然自若的表情却在收到“贾姑娘”的来信时,碎裂开一道阴沉沉的口子。
庙会约见。
“……”
他想拒绝,但是人家姑娘第一回 约他,信里满心欢喜,看言辞似乎是极其期待的,如果拒绝便辜负了人家一片心。
易鹤安头疼。
林管家见自家少爷扶额,面露难色,不由得上前关切询问:“少爷,你怎么了?”
易鹤安实在没有主意了,看向林管家,“林叔,如果你答应人庙会那日不出门的,但因为不能推脱的事情必须出门,该当如何?”
“庙会人那么多,只要不碰见,那人如何知道少爷你出门了?”
话是这么说,理是这个理。
但殷呖呖可是在学堂里说过的,不过,按着这个时间,大多数人都在埋头苦读为八月初的秋闱,平日下学后都鲜少迈出家门,庙会应当不会参与。
“行了,我有定夺了。”易鹤安放下信笺,心情并没有得到缓解。
第30章 掉马
【1】
殷呖呖没多久就收到了“吴公子”的回信,约她在一家酒楼相见。
虽然她更希望两个人能一起逛庙会,但是既然人家公子这么说了,那除了将就他,还能怎么办呢?
毕竟,她还肩负着给老爹招个过门女婿的重任。
目前八字还没一撇。
但她都想好打算了,可以委婉问问“吴公子”是否愿意搬到殷家旁边住,这样一来老爹不会有怨气,二来,也不算降了男方的体面。
庙会当日。
殷呖呖的脚也已经好了,如今活动自如让她快活得嘴角咧到耳后根,早早地将自己收拾妥当,想在见“吴公子”前,先逛一逛庙会。
顺手还将画卷带上,免得见着人,认不出。
早膳的时候,白纤的小手舀着粥往嘴里递,桌下的脚尖因心情的美妙,点着地。
“闺女。”坐在她对面的殷老爹看了她一眼,“你去庙会,将你表哥也带着一起。”
殷呖呖喝粥的动作一顿,试探地唤了一声,“爹?”
她很想问,您老不会不知道我今儿去干什么的吧?
“怎么了?”殷老爹抬了抬眼皮,斜瞅了她一眼。
殷呖呖:“……”她知道了,她老爹不放心她,但别说她脚好了,就是脚还废着,又有谁能占她便宜?!
她捧起碗,匆匆喝下粥,不给殷老爹反应的时间,拔腿就往外跑,声音从外面老远地传过来,“爹,我吃好了,走了啊!”
殷老爹握着勺子的手抖了抖,想将殷呖呖逮回来,却被赵译制止了。
“舅舅不必担心。”赵译放下手中的羹匙,慢条斯理地,“表妹不会有事的。”
他站起身,不紧不慢地,笑容浅淡。“舅舅要是真的不放心,可以跟着。”
那双眼眸望着殷呖呖消失的地方,深邃难测。
殷老爹看向赵译,眼眸微微地眯起,旋即哈哈一笑,“不了不了,呖呖的身手,我心里还是有数的。”
赵译回以一笑,“舅舅,那我先回房了。”
他步履如闲庭散步,慢悠悠地往外走,在堂屋的殷老爹注视着他的背影,目光沉沉。
慈光寺在红鲤镇西山,山脚下有一片空场地,满满当当地搭起诺大的棚子,被各式各样的摊点占据,琳琅满目的物品,热情洋溢的叫卖声,或是杂耍卖艺、舞龙舞狮。
炽热的天气,也挡不住各个镇子涌来的人,摩肩擦踵,络绎不绝,空气里还掺着淡淡的好闻的香火气息。
殷呖呖挤在人群里,兴奋如脱笼的鸟,前段时间闷在家里实在太久,走走停停。
身后突然一道满是笑意的声音,和蔼可亲,“施主,抽签否?”
她转过头,慈眉善目的老和尚望着她,她立即收了脸上的嬉笑,跟着回施了个佛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