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依照着易鹤安,若真的是易鹤安有错,易鹤安不是不达理之辈,易家也不是差钱的主,该道的不是该赔的钱财一样都不会少。
绝不会像现在,任由大汉胡搅蛮缠。
周围的人议论纷纷,但没有任何一个人上前来说道。
易鹤安出声,“叫官差来。”
殷呖呖扭头看他,见他对自己摇头,心里微沉。
最近镇子里她殷家的事已经传得风一阵雨一阵,就连一些文人都颇有微词了,确实不好再=由她断定大汉是讹人的,纵使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行,我们将他送官!”殷呖呖点头。
大汉闻言,别看他胖,可灵活得不得了,一骨碌翻身而起,打算跑路。
殷呖呖上去就是一脚,给他踹飞十米远,牙齿都磕掉出血。
殷呖呖将大汉制服住,高喊一声:“小二,你去报官。”
这时周围的人才议论开来。
有个高瘦高瘦的男人道:“我认识他,他是我们绿水镇的,地痞无赖,整天讹钱招摇撞骗。前些日子,讹得一户人家妻离子散,我们镇子的人都避着他走,怕是肚里没油水了,他竟跑到红鲤镇来了。”
“这种人作恶多端就该死?怎么你们镇子的县令爷不管管?”
“唉,可别提了,是县令爷的小舅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县令爷的小舅子混成这德行?”
“禀性在哪里,要不然就是皇帝的小舅子,又能怎么样?”
议论声里,大汉叫苦不迭,肠子都悔青了,恨自己不该看着被店小二谄媚讨好的易鹤安周身富贵,就猪油蒙心,连状况都没摸清,就鲁莽行动。
做这一行,早就明白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道理,他只是万万没想到今儿碰上硬茬了。
非要将他送官,逃都逃不掉。
但是……报官又如何?
被殷呖呖压制的大汉豆大的细小眼睛里闪过精芒。
在附近巡逻的官差也有不少,不到半盏茶时间,小二就领着一批穿戴统一整齐的官差进来了,胸前大大的“衙”字压得众人不敢喘气,何况他们腰间挎着刀,走路都发出哐哐声。
“何人在此喧哗闹市?”领头的官差厉声道,吓得众人一哆嗦,好不威风。
他看向殷呖呖,再看看被殷呖呖揪着的大汉,“你这是做什么?!”
吼得殷呖呖一懵,怔了怔,确定官差是在吼自己,她觉得自己应该松手,但又怕松手叫大汉跑了。
急忙解释:“官差老爷,不是我闹事,是他在此地故意讹人。”
官差闻言皱皱眉,神色稍稍缓和,“证据呢?”
“证据……”殷呖呖欲辩解。
忽然一面阴影将她盖住,在她身前赫然站着道笔直的身影,“讹人与否,不如先将他带回衙门审问一番,再去查查他的案底。要说证据,在下可做人证,至于物证……在下要告他损害财物一事,衣袍可做物证。”
大汉涨红着脸骂回去,“只一件袍子!你凭什么说我损害你财物!我的衣物又告谁去?!”
“在下这确实算不上财物,区区天蚕丝罢了。”
顿时,酒楼里,连针落地的声音都听得到。
都知道易家家大业大,没想到易家如此家大业大。
天蚕丝,那是进贡给皇家的,据闻宫里妃子抢着要,易鹤安就这么随随便便穿在身上?!
大汉都闭嘴了,在如此静默的氛围里,殷呖呖弱弱地开口,“你平时的衣袍也是天蚕丝的吗?”
易鹤安漫不经意地应了一声:“嗯。”
她吞咽了口唾沫,“我是不是得谢谢你不告我?”毕竟,她打他的时候,撕坏不少衣服。
熟料,易鹤安白了她一眼,他都懒得和她说话了。
殷呖呖殷式委屈。
官差看见易鹤安态度陡然一转,“既然易少爷如此说,我们先将此人带下去,至于人证物证,我们会像大人回禀的,不劳易少爷亲自走一遭。”
大汉见局面调转,不甘心地吼:“你们凭什么抓我?!没有证据,你们抓我就是枉顾王法!”
他没吼多久,就被官差压下去了。
殷呖呖收回视线,转头看易鹤安,“为什么他们对待我们两个的差别这么大?”
“因为县令的儿子是我同窗。”
“哦。”殷呖呖点点头,原来有这层关系啊,哎,不对,等等……抬头愕然,“那也应该是我同窗啊。”
易鹤安不掩嫌弃地斜睨了眼殷呖呖,就殷呖呖的脑袋如何活这么大也是难为她了。
殷呖呖看懂了他的眼神,她的拳头紧紧攥起来。
“易鹤安,解决这件事,我们应该解决另一件事了!”她咬牙。
“你还没忘?”易鹤安惊讶。
殷呖呖:“……”
【3】
酒楼里的人本来都要散了,一看还有戏可看,又纷纷留下来。
殷呖呖本打算一把揪住易鹤安,想到那是天蚕丝,她最后手抖了半天,指着易鹤安,“你不是说你不出门的吗?!你现在这是在哪儿?出尔反尔是吧!!”
易鹤安实在没料到红鲤镇这么大,庙会人这么多,他还能遇见殷呖呖。
眼下被逮个正着,面色略微不自然,明明理亏却又不能落了阵势。
于是唇角微勾,笑得坦然,“你只说庙会,又没说哪天的庙会。我如何出尔反尔了?”
“你你你……”殷呖呖瞪大了眼,“居然厚颜如斯!”也怪自己当时话说的不够圆满,叫他钻了空隙!
可谁曾想,这厮如此厚颜无耻,言而无信!亏得他天天将君子之道挂在嘴边,实际上,这世上就没有比易鹤安更小人的了!
“殷姑娘,莫要血口喷人。”他还是笑着。
“你还倒打一耙!”
易鹤安懒得搭理她了,抬脚往楼上走,独留殷呖呖气得跺脚。
她平了平心,跟这种小人斗气,简直是和自己过不去!打算回包间,不可避免地就要跟在易鹤安身后。
她这才注意到易鹤安手里拿着卷画像。
“易鹤安!”她喊他一声。
“嗯。”易鹤安头也不回。
她有点闷闷的,“你是来见你心上人的?”
“嗯。”他应得很敷衍。
殷呖呖感觉自己就是在自讨没趣,轻哼了一声。
两人走着走着就到了天字间,殷呖呖准备进去,眼看着易鹤安也要进去,她不乐意了,上前挡着,“易鹤安,你干什么你?!”
“你做什么?”易鹤安皱眉,目露一丝不耐。
望着那张气鼓鼓的小脸,他更是心间烦躁,偏移过视线。
“这间房我要了,你去别的地方行不行?”殷呖呖觉得易鹤安蛮不讲理。
这话听在易鹤安耳里,倒是有她故意和自己过不去的意味,“殷呖呖,你没玩没了了是吗?”
“什么我没完了?”殷呖呖愣了下,分明是他不讲理在先,怎么好像她在胡搅蛮缠?
“易鹤安,我们凡事得讲个先来后到吧?这间房,我早就定下了,你说我没完?到底谁没完没了啊?
“你早就定下了?”易鹤安的眼眸忽地一眯。
“你不信去问小二。”殷呖呖头一回在易鹤安面前理直气壮。
易鹤安眼角余光朝殷呖呖手中的画卷一瞥,画轴的木质等等令他的身形陡然一僵,喃喃自语般:“你定下的?”
声音很低,殷呖呖差点没听清,她扬了扬下巴,“就是我定下的。”
易鹤安僵着身体转过去,亦步亦趋地要离开。
殷呖呖直觉他有些不对劲,怎么突然变了个状态,“易鹤安,你……”
她突然意识到什么,出手带起破风之声,易鹤安猝不及防,被她抢了手中画卷。
“哗啦!”
画卷展开。
当中如姣姣明月的佳人,叫殷呖呖呆住了,手里的画卷嘭地掉了。
卷轴唰地展开,画卷里剑眉星宇的男子,也彻底令易鹤安的神情破碎了。
“啊!!”殷呖呖一声尖叫,响彻云霄,“易鹤安!你这个骗子!你欺骗我感情!”
在楼下收拾碗盘的小二手一抖,不可置信地仰头看向二楼。
他听到了什么?!
难道事情并非他想的那样?
不由得叹口气,也对,那么不对付的两家,怎么可能结为亲家,可惜他白白兴奋一场。
“易鹤安,你这个骗子!你这是画骗,你知不知道?还什么吴中生,你大爷的!你骗我!”
殷呖呖抓狂地揪起易鹤安的衣襟,怒气已经让她顾及不得什么天蚕丝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呵,我怎么骗你了?吴中生,便是无中生有,你凭什么说我骗你,你的良心又何在?!”易鹤安同样怒不可遏。
“我呸,你强词夺理!要你这么说,我怎么骗你了?贾姑娘,就是假姑娘,怎么样?!”
殷呖呖一下就给易鹤安撂倒在地,骑在他身上打,“你这个骗子!大骗子!”
易鹤安也是个硬气的,被打得极疼也愣是咬牙不发出一声闷哼。
但这样他就没法儿反驳殷呖呖,于是无论酒楼外还是酒楼内只听得到殷呖呖一人的怒吼。
“易鹤安!你还我感情!你骗我!你居然骗我!”殷呖呖骂着骂着就委屈了。
她练字练得可是手都断了,为了回信也是鼓足了劲儿学那些咬文嚼字的事儿,居然,居然信都递给了易鹤安这个王八羔子!
易鹤安强忍着一口血,抬头看向殷呖呖,那张明媚的小脸委屈得发白,大大的明澈眼眸里氤氲着一团雾气,好似轻轻一触就能掉下。
“我再也不跟你玩了!”她站起身,就朝外跑。
众人就见火红的身影晃过,视线被灼烧似的,还惊扰缭乱了思绪,再听到动静回首,嘴角挂青的易鹤安从楼上走下,脚步略微蹒跚。
他们都倒吸口凉气,殷呖呖下手是真狠啊。
殷呖呖气呼呼地回了殷家,一路上她越想越气,特别是想到自己写出去的那些信,里面的内容让她简直羞耻到想撞墙,一死百了。
殷家镖局里的一干人等,见自家小姐欢天喜地出去玩,满身怒火回来。
大家伙儿互相看一眼,想问问是哪家不长眼的小子惹了自家小姐不快,一句话没说出,就被殷呖呖凶巴巴的眼神给噎了回去。
“不许问!”她跺跺脚。
无端被迁怒的众人闭嘴。
“闺女这是怎么了?”殷老爹刚耍了会儿大刀,擦着汗,看见自家闺女满脸愤愤色的走来。
殊不知他现在的声音对于殷呖呖来说,就等于是突破委屈爆发瓶颈口的绝大助力。
“爹!”殷呖呖扑上去抱住自家老爹。
“闺女,谁欺负你了这是?”殷老爹被扑了个手忙脚乱。
“没有……”殷呖呖摇摇头,想诉委屈,但是怕这件事情老爹知道了恐怕会比她更愤怒,万一再做出些什么事情……
后果难料。
“是不是今儿去见的那小子欺负你了?”殷老爹说着就要抽刀,被殷呖呖急忙拦下。
想了半天,她说:“爹,你想多了,人家根本就没来。”
“没来?”
“是啊,我等了他半天,他根本就没来。”
殷呖呖想今天她和易鹤安的事绝对闹得满镇皆知,但至少不能让老爹知道她要去见的人是易鹤安,这样说,或许到时还可以找别的借口遮掩过去。
“这混小子!我去找花媒婆,将他揪出来。”殷老爹气得一挥刀,一旁的石墩子居然直接被砍成两半。
殷呖呖赶紧拦下,望着切口锋利的两半石墩子,打了个寒噤,她觉得她隐瞒易鹤安这件事是正确的选择。
“罢了,闺女,你不要伤心,那小子不来是他的损失,这辈子没有福气跟我家闺女在一起。”
殷老爹怒意滔天,很想亲手宰了那惹自家闺女伤心的兔崽子,奈何关键,他要先安抚下自家闺女,大掌拍了拍殷呖呖的肩膀。
“我家闺女这么漂亮,这么好,天下有的是小伙子求着娶。何必和那种混小子见识?我闺女不是喜欢英雄的吗?大不了,爹给你比武招亲!”
殷呖呖闻言,吸了吸鼻子。
“爹,我和你说,我今天求了个签,签上说‘五百英雄都在此,不知谁是状元郎?’,还是上上签,肯定不会是那个连面都不敢来见我的人。”
“对!”殷老爹轻拍着殷呖呖,“我闺女肯定是要嫁定好的那个,什么状元郎,武状元文状元,要是喜欢,爹给你抓一堆回来,任你挑。”
“那皇帝肯定会找爹你算账的。”殷呖呖红着鼻子一笑,“你把他未来的大臣都抓走了。”
“皇帝,”殷老爹轻哼了一声,“有本事他就来抓我。”
殷老爹就是这般猖狂,镖局里其他弟兄听着如此大不敬的话,反而哈哈大笑。
殷呖呖的心情得以缓解很多,也不想再让自家老爹操心了,她得回房理一理心绪。
走到一半,遇见了赵译。
他今日这身绛紫色的袍子可真好看,只是,殷呖呖细细分辨了,与易鹤安的面料是一样的,哪怕上面的云纹锦绣再好看,她也喜欢不起来了。
闷闷地低头要从他身边走过。
“表妹。”然而他不遂她愿,叫住了她。
“做什么?”她回头。
“你心情不好?”他问。
“你不是应该知道的吗?”殷呖呖唇角勾起一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