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你要记得好好喝药,更要好生听太医的话。至于暗害你的凶手,陛下也会做主的。”面对的是原主的亲身哥哥,她的嗓音不免放轻了些,“陛下已派人去查,且有些眉目了。”
为了避免顾景卿忧心,她故意将容清这个名字给隐藏了起来。
只是听到妹妹这么说,顾景卿的眼底却闪过一抹惊异。
——按照顾澜若的话说来,难道派人暗害他的这个人,竟不是陛下本人么?
他的眼睑飞快的低垂下去,似乎是捕捉到了什么般。
他一直以为的是,陛下暗中对顾府动手,为的便是一个目的,强迫顾澜若入宫去求他。陛下原本就不是什么良善的性子,只要能将顾澜若留在身边,还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
如此一来,即使将他在半路伤了,也自然是在情理之中的事情了。
只是若按照顾澜若的话来说,似乎这件事的背后是别有隐情的。
“哥哥自然会没事。”他不免开口,又淡淡的道:“你呀,自己的身子原本就不好,若是再为我的事情操心,哥哥又怎么会不记挂你?”
顾澜若乖乖的点了下头。顾景卿便又道:“既然陛下是专程来同我讲,你与妹妹大婚的事情。敢问陛下,司礼监与礼部可都知晓大婚的流程了么?长安城的民众都已知晓妹妹的身份了么?”
若是放在从前,陛下留在身边的姑娘没有名分,自然叫他一百个担心。
——顾家捧在掌心上的女儿,何时能受这个委屈?
容淮则淡淡的道:“你大可放心,没有人敢对朕的婚事置喙,自然整个长安都会知道的。”
顾景卿暗自舒了一口气,似乎想到什么,却也没有说出口来,他只是又说:“若真是如此,那臣便将妹妹交给陛下了。还望陛下好生待他。只是这件婚事,是若若的福分,微臣自然也不会多说甚么。”
容淮的唇角却似乎勾了一下,看着顾景卿,很久都没有出声。
他的确有些没想到,当年在他的婚约当中反对之声最高的,忠平侯世子会这么快便答应了。
倒是枉费他为了得到他们府上的支持,命人费心费力的护住了他们怎么久。
顾景卿见陛下不出声,自然也能猜得到他在想些什么,但却没有什么波动,又淡淡的说道:“臣该多谢陛下此番出手相救。既然如此,臣便不该打扰陛下与妹妹了。”
“陛下若是有事,便不必再留在此处。臣恭送陛下。”
他虽身在宫中,却还有些事情要做,比如,他还要确定父亲的那些学生在潼关,是不是也是安然无虞的。如果只有他一个人逃脱了险境,自然一定要去救他们!
若是在陛下的眼皮子底下,做这一切自然多有不便。更何况,顾澜若即将入宫留在陛下身边,既然一切都已成为定居,那……还不若就将时间留给他们二人吧。
目光扫过澜若泛着薄红的脸颊,顾景卿只觉得胸口有些堵得慌,却还是只能有些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容淮自然也没有留下的必要,淡淡嘱咐了这儿的宫仆几句,又道:“若若,你还有什么要同你哥哥说的么?”
顾澜若低垂着眼睫想了片刻,才道:“哥哥,你安心养伤便是。府里会没事的,我也是。”
“那好。”顾景卿喉结微动,冷冽的脸庞上才终于有些波动,“若是有什么委屈,记得告诉哥哥。”
顾澜若乖乖的点头。
容淮静静等着她说完,神色宁静,这才带着顾澜若往外走去。
只是顾景卿看着陛下带着顾澜若走远的背影,心底不明的情绪却多了些。
若是他再敢强迫若若做半点事情……
他的眼神变冷了些,宛如刀割一般。
……
从合欢殿里出来后,顾澜若只觉得园子里的气息清净多了,溪流潺潺。日光莹润通透,从枝丫间漏进来的时候,悄然洒落在地面上。
顾澜若慢吞吞的跟随在身边,却见容淮的脚步忽然顿住。
她眨巴了下眼睛,不免问道:“陛下怎么了?”
容淮似乎想到什么,温雅的面庞上没有什么波动,眸子黑幽幽的,反倒生起了些许兴致来。
当着无数宫人奴仆的面,他微微俯下了身来,清淡的目光中若有若无的夹杂着些危险的意味。
她脸上不免热了些,忍不住往后瑟缩了些。却听见他声音淡淡的说道:“——若若,听你哥哥方才所说,当初放弃婚约的事情与你无关,此事可是真的么?”
第52章
顾澜若下意识吞咽了一下,怔怔的抬眼望着他。
她的脑子里却是一团浆糊。在那张巴掌大的雪白脸蛋上,瞳孔清亮宛如麋鹿一般,清纯里头又是带着若有若无的勾人。她自己都不知道。
不过,顾澜若的心里的确有些懵……
即使是在原著里,原主只是一个早逝的女配,所以,是不是她亲自放弃的男主的婚约也只是一个未知数,只是过多渲染了原女主薛婉之的剧情。而之所以造成原主被男主黑化囚禁,最终早逝的结果,也大多都是薛婉之挑唆而成的原因。
而且,在原主的记忆里面,对这一段回忆也很模糊。
所以,即使是顾澜若本人,也不知道她当初为什么要放弃和男主的婚约!!
顾澜若没有想到今天男主居然会亲自问起来,她不免垂了垂眼,抿紧了唇,看上去是故作深思的模样。但是却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明明是在思考怎么应付男主这个危险的问题!!
而这个时候,周遭的内侍宫人们俱都敛气屏息看着他们的。即使是稍稍有眼力的,不敢发出半点声音来,不过也到底是好奇这边的情形的。
容淮神色宁静,淡淡的问道:“若若,难道这个问题这么难以回答么?”
顾澜若嗓音不免有些梗塞。
……这个问题当然有难度啊!!
“我没有这个意思。”饶是如此,她还是硬着头皮道:“当时的事情,的确是我们家先对不住陛下……”
顾澜若思来想去,如果要替原主将这件事情推脱得干干净净,那便一定会全部牵涉到原主父母家人的责任。她自然做不出这样的事情!!
不过,本着求生欲的目的,她还是含含糊糊添了一句,“不过,无论我当初做过什么,都不是出于我的本意啊。而且陛下,婚约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不是么?”
听到这句话,容淮眸色漆黑,却连半点的波动都没有。
他缓缓直起身子,半晌都没有开口。顾澜若却感受到一丝近乎于暴风雨前的冰冷。
她一颗心都缓缓一沉。
只是容淮清明的眼底最终泛上来淡淡的笑意,犹如池中静泛上的涟漪,他轻声道:“不错,的确都过去了。”
正当顾澜若抬眸时,撞上了陛下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听见他又淡淡说了句:“若若,以后朕自然会好好照顾你,不会让这个误会影响你与朕之间半点。”
顾澜若:“……”
似乎是顺利蒙混过去了,只是这好像……也并不是她的本意啊。她是想尽早离开这儿,应该绝不是让他来好好照顾她的。
顾澜若便忍不住试探道:“陛下,其实长安中勋贵者众,也有许多容貌姣好的贵女。既然那一纸婚约早已没了,陛下也不必委屈自己。”
“即使您不想履行那一纸婚约也没什么的,您觉得呢?”
话音未落的时候,她却已有些不自在了。果不其然,便听容淮淡淡的道:“不行。”
“怎么,当初你做过的事情,你还想再做一次么?”他的声音缓慢清晰,眸光淡淡里有一丝揶揄。
顾澜若忙说:“没有,我不想。”她两手一摊,这背后的结果,绝对是她不愿意承担的。
“陛下。您想多了。”顾澜若的眼睫缓缓一眨,才道:“只是想提醒陛下一句,还有这些选择罢了。”
“朕也不想这么选。”容淮的下颌略微有些收紧,慢吞吞的道了句,才又说:“走吧。”
顾澜若只好便点点头。
在这个时候,不远处的红墙下闪过一道娇俏的人影,看这打扮,显然便是哪一宫中的大宫女。
她一直扒在墙根上悄悄瞧着,直至看清了这边上顾澜若与陛下的对话后,脸色微微一变,才很快的小跑着离开了。自始至终,却也没惊扰着什么人。
……
而与此同时,在未央宫的深巷中,日光缠绵,草木葳蕤,显然是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只是这未央宫的主子们,却显然不如草木这般充溢着生机。似乎更像是被霜打过的茄子,一个比一个更显蔫搭搭的。
薛婉之跪伏在太后榻前,眼睛红了一圈,显然是才哭过的,“姑母,都是我没用……都到了这个时候,已让了多少人前去相请,陛下却连来一趟,看您一眼的心思都没有。好歹,您难道不是陛下名义上的嫡母么……”
她最觉得自己没用的地方,便是身为薛家的女儿入宫已经这么久了,却还是不能在陛下的后宫里得到这么一席之地。就是因为这个,每每未央宫出了些什么事情,她都不能说上什么话,更不必说……改变陛下的心思了。
太后的这偌大宫宇,非但没落个什么尊贵,这么一来二去的,竟就成了冷宫一般。
每每想到这儿,薛婉之掩在袖袍下的手指便略微收紧,甚至有些掐进了肉里……
薛太后才服了药,脸色有些惨白,目光却还是精炼,在内殿的宫人们脸上环视一圈后,他们很快便懂得了太后的深意,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傻孩子,你在说什么呢?”待到左右都没人了,薛太后这才嘴唇微张了张,轻叹着道:“自从未央宫出事以后,他已经将宫人都如数拨了回来,虽说却也从来没有来看过。想来,也是因为那些臣子上谏的缘故。”
“你的这些努力,姑母都看在眼里,总归不是无用的。”
“可……”薛婉之一听,便又有些急了,红着眼道:“容侄女说一句僭越的话来,如今朝野上下还有宫中,人人都说未央宫遇刺是陛下他动的手!陛下难道便不该来瞧瞧您么?难道,莫不是真的是陛下叫人伤了您……”
想到这后面的时候,薛婉之的脸色显然有些难看,娇美的脸颊犹如鱼肚般的泛白。但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可怖的事来,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去。
若是陛下连最后的这点母子亲情都不顾,那他又怎么可能……对她的身份有半点顾惜呢。
所以最到底的,她兴许,连奢望在陛下心底留个一星半点的位置都已是不可能了。
想到这儿,薛婉之的身子便愈发颓软起来。
见她反应这样大,薛太后却只是默不作声的捏住帕子,擦了擦唇边上的药液,她才一脸冷漠,冷笑一声,淡淡的道:“——亏你入宫这么久了,难道对这宫里的阴私手段也半点没有察觉过么?”
“若是真的陛下想动手,又怎么会叫旁人察觉?”薛太后的脸色古井无波,这样低低道了句,“未央宫的这场祸事,只会叫舆论都针对陛下去,只有对我们的好处。你这么惊惶做什么?”
太后的话,薛婉之自然是明白的。
只有将陛下与未央宫的关系推到风口浪尖上去,才是对太后娘娘最好的保护。到了这个地步,如今宫宇上下都看着呢,若是陛下再敢对太后有半点不敬,自然是谁都会觉得是陛下的不是。
这样一来,难道陛下还敢对未央宫的安全不上心么?
薛婉之看着太后手腕上的伤口,若有所思,不一会儿,却忽然想到什么一般,眼底划过一丝异色。
她不免眨眨眼,轻声道:“所以姑母以为……这次刺杀究竟是谁做的。难道这一次,竟与姑母您自己有关系么?”
薛婉之猛然抬起眼来,却正好对上太后那双深不可测的眸子。
薛太后嘴唇微勾了勾,却没有正面回答薛婉之。只是却叹了口气,才道:“孩子,哀家这一辈子,全都是为了薛氏一族的尊荣。如今陛下这位皇子登基,自然不是哀家想看到的。只是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哀家自然也没有别的法子,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她目光略微转了转,最终才看向了薛婉之,拍了拍她的手道:“只有人人都以为陛下不孝,对陛下口诛笔伐,哀家与你才能活的好好的,靠着朝臣的这些舆论存活下去。孩子,你明白了么?”
像是什么撞入了胸口一般,薛婉之只觉得心里头都堵得慌。
薛太后的意思,她自然是清楚的。若不是姑母这一次引颈自戕,陛下不被那些老臣讨伐,那他自然也不会归还未央宫的尊荣。
如果不是姑母这一次退步了,她叫自己受伤,如今的未央宫兴许还如同冷宫一般。
“好了,婉之。”见着薛婉之一脸懵然,薛太后只能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才说道:“姑母送你入宫,自然是明白你对陛下的那些心思。只是孩子,姑母只能提醒你一句。”
——如今未央宫到了这个地步,陛下却都不来瞧上一眼。所以她难道觉得,陛下的心里头,还有松动的痕迹么?
在这宫里想要什么都好,权势,或者是尊荣,有的时候,却独独是男人的真心,那才是可望不可即的。
薛婉之只是静静聆听着,她的心思,却也是如同坠入冰窟一般。
她又想起了曾经那些贵女们的议论,顾澜若又什么好的,貌似冰清玉洁的脸蛋,还有娇柔的身段?还只能……是在床上的时候。
正在她想着出神的时候,帘子外却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
继而,便听见有人在外头道:
“——太后娘娘,姑娘,奴婢才从园子里回来,见陛下正与顾家姑娘在一起呢。”
果不其然,薛婉之的脸色瞬间变了变,有些不自然的道:“这又有什么值得来回的?我叫你去,又不是为的这个,只是为了探听陛下对姑母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