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淮在这常华殿多的是眼线,事无巨细,他都知道。这一点,顾澜若心里是很清楚的。
所以,今日容淮想要的,只不过是让她对着他亲口承认罢了。
容淮的神色微动,问她:“为何朕却没听你说过?”
他转头看着她,“为何不来找朕,亲口告诉朕,让朕为你做主,嗯?”
因为顾澜若一点不想引起他的注意,在这座宫城里面,苏弄玉和她毫无关系,但她最害怕的人就站在她的跟前。
顾澜若脸颊有些烧红,胸口轻轻的起伏:“……我只是不想打扰陛下。”
容淮眼底似有深意,阴郁全然化开了,似漫不经心的道:“如果你喜欢,朕就给你随意发落她们的权力。好不好?”
“——若是这样,谁也不能欺负你了。”容淮看着她,一字字的说道:“天子榻旁,只容一人酣睡。若若,你愿意么?”
第5章
顾澜若心底本能的一跳,听到了陛下的话,她都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她当然是不愿意的。
陛下他……为何又要提睡觉的事情?
她还记得在那个梦里,少女失去血色的面庞,精致雪白的脚踝。她现在用尽全身的力气,就是为了不让自己沦落到那样的境地。
所以,她一定要离开这儿,一定要从他的身边逃开。
“陛下。”沉默了好一会儿,少女才低垂着眼睫道:“……我不应该得到这些。”
“陛下的后位应当是千挑万选,若是随便给人,没有这样的道理。”
她这样的话一说出,容淮的眸色就深了几分。
顾澜若轻轻的,又补充了一句:“至于宫人的事情,我自己会处理好,不会再来麻烦陛下的。”
这是在婉言拒绝了。
容淮眼睑微动,眸色却很沉静:“你不愿意么?”
顾澜若低低的道:“……嗯。”
容淮脸色有些冷,看着她道:“那若若是在等其他人么?”
简短的几个字,叫心里头像缠了藤蔓一般,顾澜若本能的就想否认。但她嗓子眼里干渴得厉害,忽然不想再这样和他说话了。
一字一句的解释,反正他也不会信,她最终也是会离开的。
“陛下,”少女淡淡的抿唇,移开了视线,道:“只是我不想罢了,不关旁人的事。你不要随意迁怒了。”
容淮眸色清明中有些阴影,“若若,你别忘了,这里是朕的后宫。”
他抵着她的下颌,轻轻道:“——不管你在哪儿,朕都能找到你,再把你带回来。你明白了么?”
这声音一字一句,带着些极隐秘的情绪,还有暧昧的暗示。
少女就怔怔的站在那儿,足足站了半晌,浑身有些不自在。
容淮的这句话,已经触及了她的底线,仿佛一个凌驾于一切之上的上位者,轻而易举的便能捏碎她辛辛苦苦铸就起来的所有希望。
少女苍白的脸蛋上血色失了大半,眼睫轻微起伏着。
她什么都不愿意再跟他说,又因为忍着不出声,可以看得出脸颊涨得泛红,看上去……比一只撒娇的小猫还诱人。
容淮眸色微微动了一下。
“若若,你在做什么?”他的脸色有些沉。
而顾澜若什么都说不出来,更不想看他。
淡薄的晨光中,露出少女一截细腻柔嫩雪白的肌肤,绽放的身段玲珑韵致贴着衣裙,冰肌玉骨,天生的尤物。
容淮薄唇微抿,清俊的脸上有些沉默。
“行了。”他眉心微蹙,唇角抿着,道:“朕如今又什么都不要你做,你不必在朕面前生闷气。”
少女紧紧咬着唇,虽然不信他说的话,但不想再瞧他。
“嗯。”她还是轻轻的应道,“……我知道了。”
她这副隐忍娇软的模样,叫容淮喉咙一阵发紧。
他沉默了一会儿,薄唇微动,又重复了一句,“朕就这么叫你害怕么,嗯?”
修长冰冷的手指划过她的面庞,指腹还在耳垂上稍作了一丝停留,在那张柔软雪白的地方摁了一下,带有些隐秘的强势。
少女眼眶泛着红色,狠狠的眨了两下眼睫。一动不动,既不敢说实话,也不想。
她嘴唇轻咬,有些隐忍。她只是不想沦落到梦里面的结局而已,少女被禁锢在一个地方低泣着求饶……
容淮便道:“今日朕说的要求不作数,你可以不放在心上。”
“不过——”他的眸色晦暗不明,话锋一转,又道:“朕还想叫你真心些。以前的那些事,不准再做了,明白了么?”
顾澜若感受到头顶有些危险的目光,旋即轻轻点了下头。——哪怕之前在他最落魄的时候踹掉他的人也不是她……
容淮喉结微动,这才将人给松开。
——原来哪怕她只是气得脸红,就恨不得把她抱在怀里,一点不想再叫她伤心。
别说不再追究她之前做错的事情,说过的话,要是有其他人敢欺负她一个字,就该要他偿命。
想到这儿,容淮轮廓有些孤清,清俊的脸上都是沉郁的。
总管傅青一直是守在殿外的,见到陛下形象若此,竟一时有些惊住,只当是常华殿那位姑娘给了陛下气受。
——毕竟,阖宫上下,似乎……也只有这位姑娘敢这样对陛下了。
“陛下,”傅青上前去,面色淡淡,还带着几分恭谨:“现下时辰还早,您现在是返回宣室殿,或是往别处去?”
“不必了。”容淮淡淡的回答他,侧脸轮廓清清冷冷的:“常华殿有个宫女叫苏弄玉,传朕的旨意,即刻送往掖幽庭去。直到姑娘允准,才准再回常华殿。”
傅青心头轻轻一震,面上却不显,只低低应了声“是”。给身边的人递了个眼神过去。
而苏弄玉惊恐的睁大了眼,还未来得及哭出声来求饶,便已被天子近侍给拖了下去。
一阵风都没有留下。
陛下的吩咐是当着这常华殿众人的,而他方才所说的话,维护顾澜若姑娘的意思太过明显。
——叫这宫中见风使舵的众人心里都在打鼓,神色各异。
顾家姑娘早年狠狠的得罪了陛下,听闻,陛下如今命她入宫也不过是为了磋磨她。可今日,陛下却肯为了她惩戒旁人。那这位顾家姑娘,到底是得了圣心,或是没有?
他们完全猜不出来。
只有许嬷嬷是个知些事理的,恭送走陛下的銮驾,即刻遣散了众人,才疾步往内殿走去。
内殿里头烛火莹莹,东西有些凌乱,有些暧昧的意味,似乎还残留着方才的狂风骤雨的痕迹。
许嬷嬷的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见少女双腿蜷缩起来,缩在檀木椅上。原本就是空灵娇妍的脸蛋,又显得这样苍白柔弱,叫任何人见着,心头都不禁一软。
“姑娘,姑娘?”她小心翼翼的唤道,“陛下他……难道是做了些什么?”
这儿只有她们两个人。
许嬷嬷年纪大,素来有些经验。瞧着姑娘只是安静的沉默着,而顾澜若平日里又的确是思虑重的子。她心里不免七上八下的,心道,这陛下方才,是不是将姑娘欺负得太狠了些?
看来陛下年轻,到底是年轻气盛啊……
她暗自叹了一口气,姑娘虽赶走了苏弄玉,只是自己付出的这代价,也未免太大了些罢。
顾澜若却没有接着嬷嬷的话说下去,只是平静问了句:“嬷嬷,陛下从前会待其他姑娘也是如此么?”
许嬷嬷一顿,心道难道姑娘自己心里不清楚么,却也耐心解释道:“整个长安,唯独姑娘与陛下有过姻缘,如今的恩宠自然是独一份的。”
……恩宠么?
顾澜若轻轻“嗯”了声,心情却有些复杂,平静道:“请嬷嬷再给我取一件新衣裳来罢,这件衣裳,我不想再穿了。”
许嬷嬷原本有些不明所以,但听到姑娘这样说,还是很快的走入了内室之中,将新的取来了。
少女悄悄的捏了下拳。
容淮说的没有错,她现在就在他的手心里面,她想逃到哪儿去,都没有办法。
所以,她就只能等着在他的宫里病弱早逝的结局么…?不能,她一定要至少努力改变过。
顾澜若脑子很乱,近乎不敢往下想。
……
与此同时,未央宫中。
当今的太后和陛下并不是生身母子,年轻时又仗着宠后的身份,折辱过落魄的陛下。如今母子关系冷淡,未央宫更是一年比一年冷清了。
而在今日,未央宫却来了一位少女。容貌娇美,举手投足温柔端庄。三言两语,便将太后说得满含笑意。
太后瞧着,只觉心头愈发的满意。
“太后娘娘。”这时,未央宫的管事嬷嬷走进来,又将左右给屏退了,才谨慎的道:“太后,今日常华殿那边传来了消息,陛下又去常华殿了。”
听到这句话,座上的那少女脸色不由微微变了一下。
薛太后捏了捏她的手掌,以示安抚,只瞧着嬷嬷,淡淡问道:“当年,顾家的姑娘不是背弃过陛下么。陛下为何又去了?”
那女子鹅蛋脸上,皮肤白皙莹润,保养得当,不见细纹。精致的发冠昭显出身份贵不可言,可见年轻时的确是个美人。
“可尽管如此,陛下到底也只是将她留在了后宫里,并未多加惩处。”管事嬷嬷声音压低了些,小心的猜测:“……陛下这次虽也不大高兴,但却命人处置了欺负过姑娘的宫女。想来,咱们这位陛下或许心里头,还是有些心思的呢?”
薛太后手中的动作顿了一下,眸色微动。
而那边上的少女情绪显然有些低落,道:“姑母,若是陛下已有中意的人选,我便不该入宫陪伴姑母了。”
“你倒是多心。”薛太后斜她一眼,轻嗤一声,柔声宽慰:“顾家的那丫头也不过是容貌好些罢了,婉之,你自然也是不差的。”
“更何况,她当初既做出那样的事情,陛下便不会真心待她。哀家会和她说清楚的。”薛太后手里捏着茶盏,挑了挑眉,不轻不重的说道。
如今陛下势大,又在朝中一手遮天,她也需要为自己后半生的尊荣谋划一番。
如今这位薛婉之是她母家的侄女,容貌姣好,出身高贵。是她一手挑选,留在陛下后宫最好的人选。
——若她能牢牢抓住陛下的心,想来,陛下自然也不会计较她当年为难他的事情,还能让她安享尊荣。
薛婉之半信半疑,嗓音轻柔道:“若是姑母出面,顾家姑娘当真就愿意顺遂我们的心意,离开陛下么?可我听闻,陛下与她也曾有过婚约。”
薛太后眉心轻挑,微不可查的轻嗤一声,“顾家的这个姑娘,倒的确是个尤物,只是不懂得如何勾引到陛下的心,成不了气候。”
要知道,当初,见着陛下三天两头往常华殿中去,她也是在顾澜若身上存过心思的。
——收买顾澜若,让她在陛下跟前替她吹吹枕边风。
谁知过去这么久,陛下却连给这少女名分的念头都没有。可见,陛下只是想惩罚她罢了,她根本就抓不住陛下的心。
自然而然的,她这个太后,也就弃了这枚棋子了。
薛太后便平静的道:“就算她不退出,看样子,陛下也不会喜欢她。若哀家是她,但凡聪明些,便会找机会成全你与陛下,从善如流,哀家便能尽力保她。而不是去等一个,根本不再会对她真心的男人。”
第6章
自从那日开始,冬去春来,日升月落,常华殿沉寂了很长一段时间。陛下不再过来,甚至连銮驾的影子都再也不曾看见,连带着,那些奴才们也不再踏足这宫殿了。
常华殿真真正正的冷清了下来。
宫中传出些议论来,罕见的,那常华殿的那位姑娘似乎是失了宠。莫不是,陛下终于开始清算顾家了?
顾澜若自动隔绝了这些流言,虽然神经依旧是紧绷着,至少难得轻松了很多。
只要不看见那个人,她至少不会这么的紧张。
而在大半月以后,当薛太后带着她的侄女出现在常华殿时,顾澜若也觉得没甚么奇怪的。
在小说里面,虽然并没有点明女主的存在。不过薛家的姑娘薛婉之,却的确是痴心思慕男主的少女中,存在的时间最长的了。
今日她亲眼见到,这姑娘的气度,果真温柔端庄,热烈明快。顾澜若真心实意的称赞了一下,并希望她这一次能与男主能携手百年。
毕竟她的姑母是当朝太后,她有大把的时间自由进出宫廷。
虽然原主与男主矛盾激化,最后被关在男主的后宫里直到死去,似乎也与这姑娘的算计有关。但顾澜若却已很难再有心思去想这些了。
她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薛婉之的出现,至少能分散陛下的兴趣。这样就很好了。
常华殿一般不会有外人过来,因为陛下的禁令。不过太后身份贵重,自然不能与一般的人相提并论。
许嬷嬷将煮好的西湖龙井呈上来,太后却道:“你们这些人,都可以退下了,想来姑娘这儿,也不必什么人伺候。”
许嬷嬷只是道:“奴婢是奉的陛下的旨意,只侍奉姑娘一人。但凡是陛下没说,奴婢不该轻易离开。”
她将陛下搬了出来,太后轻描淡写的挑挑眉,没说甚么。
顾澜若的神情很清冷,轻敛着眼睫,清冷中带着一丝娇妍。
而薛婉之则一直在静静打量少女的容颜,等到阳光投影在她的脸颊上的时候,薄薄的染上一层淡粉,她的呼吸不由微窒。
果然是清纯,有的女子,即使再生得艳光逼人,却也学不来这点骨子里的清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