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启尧自负再无敌手,听说有这么个九华帝君,便想去看看以一剑斩妖王的九华帝君到底能有多厉害,传说果然不假,他轻易地便在苍鹿野的边缘找到了那抹白色的身影。
苍鹿野地处妖界,又久无人迹,能出现在这里,且周身仙气荡然之人,必定只有九华帝君了。
其实,在妖界,帝君的名声远要比在仙界大得多,若换了旁人,即使不说害怕得屁股尿流撒腿就跑,那至少也会是畏而敬之,结果这货见了帝君,直接从地上勾起一石子就朝帝君脑后勺踢了去,换凤七七的话,那就是大不敬,大大的不敬啊!
当然这颗石子自是砸不到帝君头上,在离帝君身后三尺的空中便碎做了齑粉,虽未砸到帝君,但也是成功的吸引了他的注意。
帝君缓缓转过身,目光淡扫了他一眼,面上倒是瞧不出什么表情。
启尧是听说了帝君之貌堪比日月之华的,但也只当是对他的吹捧,没当真,结果这一看,竟还当真生得是那么回事儿,这令他颇感惊讶,微勾唇角,朝帝君大喊,“喂,你就是那个什么九华帝君?”
帝君只是静静的看着前方,眼神漠然,似并未看他。
启尧最看不惯这种面瘫冰块脸,努了努嘴,在心里暗骂一声又喊道,“老子叫启尧,听说你很厉害,我们打一架。”
帝君微微一怔,终是抬起眼看向启尧,目光深沉。
启尧被他这样看得别扭,以为他也跟那些个不长眼的一般将他认作了女的,膈应吼道,“看什么看,老子是男的!”
帝君竟开了口,“我并未说你是女的。”
“哟,还以为你还是个哑巴,”启尧轻挑的冲他弹了一下舌,“那你倒是回我,打是不打?”
这下帝君又不说话,只把他瞅着。
他颇不耐烦的咂了咂嘴,不待他回答便举起扛在肩头的斩鬼刀,指向帝君,“让老子看看是你的羲和剑厉害还是老子的刀快。”
可他终究是小瞧了帝君,还想让人家拔剑,结果仅是空手,还未过两招他就便被帝君的掌力震到了地面,以极其难看的姿势趴在地上吐了口鲜红的妖血。
而帝君至始至终帝君都是站在原处,一步未移,甚至一只手始终背在身后。
启尧虽不服气,但也知道自己已是输了,而且输得很难看。
他将口中的残血呸的吐出来,抹了抹唇边的血迹,心想:大丈夫能屈能伸,输了就是输了,但输也要输得体面。
于是他撑着手中地大刀站了起来,指着帝君,“今日是老子输了,但你别得意,等老子再回去修炼个千年再回来跟你打架,有种的就站这儿别动啊,老子还会回来的!”
说着扛起刀转身就走,他是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被人家给不用剑就打趴下了,而且还没过两招!亏自己还大放阕词,简直丢脸丢到家了,幸好这里没啥人来,太他妈丢脸了!
启尧恨得直咬牙,临出苍鹿野的时候他回头瞟了帝君一眼,帝君似乎还看着他,神色瞧不分明。
启尧不解地挠了挠头,想:老子有那么好看吗?还看!再看等老子修炼回来挖了你的眼睛当下酒菜。
当然,别说挖帝君的眼睛,就是动一根帝君的手指头,启尧也始终做不到。
后来,启尧当真在认真修炼千年后去帝君打架,帝君也当真还站在那儿,似从未离开过一般,然后结局仍是惨败。
于是启尧又修炼,又来找帝君打架,又败,他便又修炼,又再来,再败,如此循环,就这样七千年悄然过去,启尧仍未能打过帝君,但他还是不服输的找帝君挑战,而帝君也总是准时的出现在苍鹿野等他。
其实启尧知道,帝君的灵力远在自己之上,即使自己再修炼几万年也无法敌过他,只是每隔千年来找他打架似以成了启尧的一种习惯。
但启尧不明白,九华帝君这个怪物完全没有必要接受自己的挑战,自己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虽然启尧很不愿意这样承认但事实确实是这样,跟一个永远都不会打过自己的人打架,岂不无聊?
要么就是他想赢他以得优越感,要么就是他这人有病!启尧看着站在海边永远一副冰块脸的帝君,深深点了点头,此人一定有病!
而且启尧发现,已经过去七千年,他眼角都开始微显皱纹,而他,容貌竟一分未变,仍是白衣黑发,翩翩之姿。
启尧曾以为他用了驻颜花,而这世间唯一的一朵驻颜花在在他的手中,他便想,帝君容貌未变,难道真是因为他不会老?听说他已活了数十万载。
凡人眼底的仙者都是不老不死,但这世上,谁都会魂归于天,身归于地,没有谁是真正不老不死的,即使是上古那些开天劈地,造化万物的神,也都早已陨灭故去。
所以启尧真的很好奇,九华帝君这个怪物一般的存在,到底是何来历,为何不老?缘何有那样强大的灵力,又为何信守千年之约在此等他?他这个人身上,有太多的迷,启尧一直琢磨不透,直到,他偷了帝君的一滴血,他终于知道是为什么……
第27章 三合一大章
启尧也有一面往生镜, 这面镜子本是送给另一个人的,拥有往生镜的人即使是轮回往生, 往生镜亦会一同轮回出现在上一世主人身边,启尧原想希望将此镜赠她, 愿她来生还能记起自己容颜,然而,却并未来得及。
启尧那时想等她轮回,他再将此镜送她也不算太晚,所以启尧千年之间一直将此镜带在身边,没事儿便拿出来看看镜中女子美丽的笑颜,镜中那个拥有清冷双眸的女子, 面容冰冷正如她的名字,霜凉。
然而因往生镜并未来得及送出,启尧也因此得以窥见帝君的过往。
那日, 他仍如同从前一般去苍鹿野找帝君赴千年之约的挑战,七千年来的修炼并未白费, 这一次启尧竟能迎着帝君的掌风, 在离帝君一尺之内挥下斩鬼刀, 待启尧被震到百米之外时,刀上已留了一抹鲜红的血液。
启尧撑起身子,艰难的站起来, 虽然已受重伤,启尧却十分兴奋,勾起还残留有血丝的嘴角, 挑眉笑道,“老子也算一大进步,你的这滴血,老子留着了。”
帝君低头看了看被剑气割破的手指,淡淡笑了笑,抬起头来看着启尧,眼神里竟还有些欣慰的意思,“随你。”
启尧将刀锋上的残血汇聚于手心凝成一滴血滴,启尧看着掌心的血滴,当时眼中便闪过一丝狡黠,抬头看了看背向自己独立于海岸之上的帝君,扬起嘴角斜斜一笑,老子倒要看看你这个老怪物到底是何来头。
启尧回到妖界后,将帝君的血滴入了往生镜,往生镜吸入了帝君的血后瞬间光华大放,白色华光几乎刺得启尧睁不开眼,往生镜亦剧烈的颤动起来,冰冷的铜身变得滚烫,镜面发出嘤嘤似欲破裂的声音,启尧赶紧将灵力注入镜内,护住往生镜,往生镜仍是不停地颤动发出嗡嗡之响。
良久,往生镜才平静下来,刻着兽纹的背面裂出了一道深痕,几欲破裂,或许是因无法承受帝君血息之重,若非启尧以灵力相护恐早已碎作两半。
启尧不禁皱眉心想,你这个冰块脸到底是什么怪物?
待往生镜平静下来之后,境中映射出的白光里渐渐出现了一幕幕场景,启尧用手微微遮住眼适应了好久才看清光华里的场景。
镜中是漫天黄沙肆在飓风中飞舞,一片荒凉大漠之中,伴着黄沙的河水汹涌的四处奔流,周围不时有模样凶恶的妖兽出没,漆黑的鳞片泛着幽幽的绿光,血红的眼瞳仿佛地狱而来的修罗,血盆大口中是骇人的獠牙,仰天发出惊天动地的嘶吼,而大地之上,星辰竟与日月同出,暗夜与白昼同时,星辰错乱,怪异万分,是一片混沌景象,这,竟是上古时期!
启尧甚至惊讶的看到了传说中的大地之母女娲,蛇身人面,圣洁而美丽。
她身边有一身材高大面容冷俊的男子,应是人皇伏羲。
此时他们都深深皱着眉面容肃穆的看着前方,前方的黄土之上竖着九块木碑,木碑上面刻着上古古老而繁复的文字,启尧并不识得,但能推测出此地应是一处坟冢。然而正俯跪于墓碑之间的那抹白色身影便是帝君。
女娲走上前,扶起墓碑前的他,皱眉与他轻声说到,“你们十人,便只剩你了。”
帝君抬起头,眼神是启尧从未见过的悲怆,茫然的摇了摇头,又低头看着墓碑上的刻字,“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们都死了,我却还活着,为什么只剩我一个人?”
女娲神色微悯,“缗和,我们作为神,每一个都有自己的使命与职责,在使命未完成之前,我们是不会死的。我想你必还有其他的职责需要你去完成。”
启尧这才知道,帝君的名字,叫缗和。
“那我的使命还有什么?”他似讽刺的笑笑,“神?不过是天道所孕育的工具罢了,用完了,就无情抛弃,灰飞烟灭,什么也不留下。”
他问,“我为什么一定去完成那所谓的职责?又凭什么替他做了这些事就要被无情抛弃?!”
女娲叹息道,“但若不这样,天道如何驱使我们去履行使命,天道给了我们无尽的寿命,不是予我们的赏赐,而是让我尝尽寿命无穷的痛苦,为了解脱,我们才会去履行我们的使命,身归混沌。”
“凭什么?!”缗和嘶吼道,“凭什么要这样对我们!我们为何不能像平常人一样,为何要作为神而存在?谁爱当身当去!为什么要让我成神!”
缗和的神情几近崩溃,双目通红,面上青筋暴露。
启尧看惯了他从来冷淡的面容,此时看到他竟也会有这样愤怒的时候,心中震惊难表于言,而后他就听到一个沉稳的声音。
“这是我们的宿命。”
是伏羲。
“宿命?”缗和喃喃重复道,然而微弱的声音渐渐被掩进黄沙,消散在了风里……
往后数万年,他便这样盲目的活在了这个世间,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活,该做什么,又该去到哪里?他都不知道。
漫长的岁月,经历了无数的生离死别,他原以为,他的心以作坚石,不再会有触动,却是一次比一次难受,一次比一次疼痛,眼睁睁的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去,女娲与伏羲一起死去,烛阴死了,悭臾也死了,蓐收亦不在了……所有,所有的人都死了,茫茫天地间,却只剩下他一个人。
上古因所有神祗的死去而不复存在,没有人再知道他亦是神,只知天界初立之时便有这么未仙人,世称九华帝君,但无人知其乃是上古之神。
后来,帝君亦曾有过挚友,而仙并非神,寿命终短暂,帝君仍是亲眼看着他们一点点老去,渐渐死去,消逝在这世间,帝君甚至亲手了结了一个挚友的性命,于是他便终日深居在华清境内,不愿再与世人有所接触。
而帝君一日竟发现自己忘记该如何说话,如何去笑,如何去做其他表情,这让帝君开始有些恐慌,害怕如此下去自己将成为一具行尸走肉,到那时自己便当真不再有活着的意义。所以他最终选择沉睡千年醒来之后出一次华清境。
只有在每隔千年醒来看到世间的变化,他才能对这个世界再提起一点兴趣。
直到遇到了那个人,也是让启尧终于明白为何帝君会赴自己千年之约的人,禺良。
禺良是天庭的战神,与启尧一样,天生便拥有巨大的灵力,禺良自负自己是天下第一,无人能敌,也正是因为禺良,千年来妖族再不敢骚扰天庭。天庭的人表面上对他十分敬畏,但心底其实是恐惧,背地里都叫他怪物,却不敢招惹于他。
但总有人还是会在背后议论,说他哪里是什么天下第一,老在别人面前叫嚣,有胆量的怎么不去和九重天之上华清境内的九华帝君打去。
甚不巧,这话正被禺良听了去。
于是桀骜如禺良,扛了把刀便上了华清境。
帝君平静的岁月终是因他而有了波澜,帝君最开始并未理会他,禺良便一直在华清境外闹,举着把浮屠刀楞是将华清境的结界砍出了个洞,一边砍一边吼,“你个九华老儿,躲在里面不出来难不成是个孬种,出来与我一战。”
结界已破,帝君无奈现身,“我不会与你打架。”
禺良讥讽一笑,“难道是怕死不成?”
“死?”他轻轻一笑,“这是我最大的愿望。”
“哦?”禺良一挑眉,“那我便如你所愿。”
说着禺良便提刀朝帝君飞身砍去,帝君挥手以掌力相抵,两人之间光华四放,锋利的刀刃折射出青凛的光芒。
但跟启尧差不多,还是败给帝君,只是禺良要好些,还是过了那么好几招的。
禺良虽是败了,但帝君却惊讶于在这后世竟还如此灵力强盛之人,禺良也并无捕快,反觉快淋漓。
他仰天大笑,“今日本战神打得很是痛快,甘拜下风。”
说着他又昂着下巴道,“但你别得意,总有一天我禺良定会胜你!”
帝君亦是难得爽朗一笑,“好,我便等着那天。”
到这里,启尧已然明白帝君为什么会同自己赴千年之约,应是忆起了昔日故友。
自禺良在苍鹿野的大战上战死以后,帝君便又成了一个人,不再与世人有所交集,启尧虽每千年能与帝君相见一次,却并非朋友,朋友是能一起举杯邀月畅谈心事之人,而启尧与帝君之间只有打与被打的关系。
故事讲到这里,启尧对凤七七道,“丫头,你别看那老东西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其实就是个可怜的家伙。”
凤七七听完这一切,心中大为震惊,她不敢相信,“怎么会,帝君怎么会是上古的神祗,上古的神不都已经不在了吗?”
“是啊,除了他,都不在了。”
“丫头,我与你讲这些是想告诉你,他作为神,有他必须去履行的使命,若一日他……”启尧顿了顿,“若一日他要去做一些事情,我希望,你不要怪他。”
凤七七疑道,“帝君做什么事,我为何要怪他?”
“以后你便知道了,你只要记住我今天所说的话。”
凤七七不明白,正要问,启尧却先开了口,“那老东西在外面站了那么久该发脾气,你去叫他进来吧。”
“哦”,人家这么说了,自是不愿再与她多说,她便只能悻悻朝殿外走去。
不久,帝君走进了殿内,看着启尧缓缓开口,“你应知道我所来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