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凉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才能缓缓挪动有些僵硬的腿,一步一步走进了大门。
庭院里是一派喜庆颜色,到处都燃着大红的凤烛,将四处都照得明亮。
嘈杂的人声突然在一瞬停滞,因为所有人都看见一名只着内衬单衣的女子赤脚缓缓走进,面容绝美,周身气息却冰冷至极,让人胆寒。
她的肩似乎有伤,深红的血浸透了她整个肩胛,而她似乎感觉不到疼,只死死的盯着堂内的新人,灯光照进她眸底,像落入了荒井。
人群都不自觉的缓缓后退,霜凉一步步走近,堂前的人影变得清新,大红喜字下长身玉立的红衣男子,那是穿着喜服的单洛。
他身旁凤冠霞帔的明艳女子,身段窈窕,映衬妖娆,与他站在一处便是佳偶天成,令人生羡。
可这般场景映入霜凉眼中,却是那样刺眼。
单洛转身看见突然出现的霜凉,眼底的笑意一点点褪去,目光冷淡的看着她,半晌,单洛微微偏头冲一旁的堂官说道,“继续。”
高声响亮的声音自堂内响起,“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宴席上的宾客纷纷围向堂前,举杯祝愿新人结成连理,还有很多的人大声调笑着,“入洞房,入洞房……”
没有人再注意门口的披了一夜月色而来的霜凉。
霜凉的视线被人群遮挡,她一个人静静站在原地,因为她容貌姣好,又因她是杀手多出没于暗夜,没几个奴仆知晓她身份,是以也无人敢上来贸然驱赶。
霜凉看着气氛热闹的人群,但眼前的喜闹与欢乐并不属于她,她感觉人群好似离自己越来越远,渐渐淡为黑白二色,变成一片模糊的虚无,也听不到一点喧嚣的声音。
良久,她漠然转身,一个人又走进了夜里。
身后,她喜欢的人在今夜成亲了。
霜凉其实一直知道在单洛的府邸中还有很多他的侧妃,姬妾。她也知道,他是王爷,身上流的是皇家的血液,他总有一日会成亲,且娶的定不会是她这般身份低贱之人,但亲眼看到他在自己眼前与她人结为夫妻,心里却那样难受。
她虽是杀手,却并非不知风月人情,早在当年饥荒之时,她便见过有人拼命护住怀中已经变黑的馒头,被人打得遍体鳞伤,只为让家中等待他的妻子吃上一口馒头。当他的妻子将唯一的馒头掰成两半分给他时,他却笑着说不饿,看着妻子将最后一口馒头咽下,男子笑着倒在了妻子怀中,永远地闭上了眼,在那饥荒之年成了又一个孤魂野鬼。
那时她还不懂情为何物,直到那一天。
单洛在那日自城门缓缓飞下,白衣翩翩,华美无双,问她可愿与他回家,含笑的眼眸是她从未见过的美好。
她想,她应是懂了。
霜凉步履略有蹒跚地缓缓走出了贴着大红喜联的大门,单薄的背影在一片红灯悬照中显得清冷凄凉,她未曾看到,她身后,一双幽深眼眸静静地看着她背影,直至她离去,隐入夜色。
深夜,宾客已散去,新人早已入了红帐,四下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淡色的残月半隐在沉云之后,月光微淡。
而此时,本应与新娘共饮合欢酒的新郎,却仍穿着一身大红的喜服,站在后山寂静的桃林之中,曾经他与一人在这十里桃花幛里,一同舞剑,纷飞的花瓣在他们身后簌簌而落,只是此时,这里已没有桃花。
单洛看着眼前独自一人站在月下的霜凉,如同往日一般微皱起眉呵斥她道,“阿凉,回去!”
霜凉缓缓转过身,幽冷的双眸兀然浮现一丝笑意,还带了些许迷茫,她对他说,“该回去的是您,王爷。”
那是他第一次唤他王爷。
她笑起来其实很好看,如月光温凉,她也极少笑,但看着她的笑,他眼中的阴霾却渐渐浓重,声音亦低沉得令人发寒,“你伤得很重。”
霜凉不在意的看了眼右肩的伤口,笑道,“不碍事的,这些年,这样的伤我受得还少吗?不还是好好活着,倒是王爷,该回去陪王妃才是。”
单洛终是动了怒,眼中尽是冷戾,快速移步到她身边,不容她反抗,双指点向她的泉穴,霜凉还未来得及收回笑容,便这样倒入他怀中,因失血过多的面容惨如白纸,浑身冰凉。
第二日醒时,霜凉睁眼便看见了床前的单洛,但一看到她醒过来,他便转了身,冷冷道,“你好好休息,以后不用再接任务了。”
说完他似便不愿多留,抬步欲走。
霜凉一怔,吃力地撑起身子,喊住他,“为什么?”
单洛没有回头,语气平静,没有一丝波澜,“你的右手废了。”
霜凉彻底的愣住,她的右手废了……
霜凉颤抖着拿起左手,轻轻握住右手手臂,没有一点感觉。
作为一名杀手,执剑的手废了,还有何用?
良久,单洛移动脚步准备离去,忽又听见霜凉的呼喊,单洛停住身形,听身后传来坚定的声音,“我还有左手。”
单洛怔愣了片刻,但始终没有转身,他缓缓开口,“不需要了。”
说完,单洛漠然离去。
在他离去后,霜凉忽的笑了,她没有奢求过成为他枕边之人,只要能在他身边守护他,她便心满意足了,但他却说,他不需要了。
-------今日小段子------
常焱听说人界的姑娘的姑娘都喜欢剑客
于是,他就揣了把剑跑到凤七七面前摆了帅气的姿势,斜笑着冲她挑了挑眉,“怎样,阿七,帅不帅?”
凤七七瞟了他一眼“挺帅的”
常焱甩了甩刘海,“那是当然,爷可是天生丽质。”
凤七七白了他一眼,淡淡道,“别误会,我说的是剑。”
“……”
感谢风飘愁人小天使的三十瓶营养液,风凌小天使的一瓶营养液,么么哒~
启尧这一篇有一点点长,所以我会不时日六争取五天把启尧篇更完
第31章 段子君上线第三十天
三月之后, 霜凉右手的伤已然差不多痊合,留下了一道狰狞的疤痕, 霜凉将手覆上伤疤,已没有了痛感, 但却无法再持着护心剑舞出漂亮的路数。
她尝试着举起护心剑,仅是做了一个简单的动作,剑柄便从手中脱落,落到地上发出清脆声响,她的右手已完全无法使力。
霜凉缓缓地蹲下了身子,颤抖着捡起躺在冰凉地面上的护心剑,双手轻轻抱住护心剑放在心前, 剑身冰冷的温度渗入胸口,很凉。
霜凉沉沉闭上眼,面上瞧不出什么神色, 但她心底却阵阵生疼,这把剑是单洛送她的, 他说只有手中执剑方可护住心中之人, 这把剑的名字也叫护心剑, 可如今她连剑都无法拿起,如何护他?又如何再去到他身边?
这三月里,霜凉没有再见过单洛, 他是真的不再需要她了,所以也没有出现在她面前的必要了,听府里的下人说, 他与他的王妃甚是恩爱,说他那王妃性子虽有些娇纵任性,但他却愿意让着她宠着她,任她如何闹腾都随着她,甚至为她散去了府中的所有姬妾,只留下了两位侧妃。
她还听说,王妃的名字叫安乐。
安乐,平安长乐,多好的名字,听着便觉得温暖。
霜凉想她一定有很疼爱她的爹娘,一定是在呵护中长大的,所以才会有那样骄纵的性子,因为有恃才会无恐。
不像她,叫霜凉。
也许单洛当初为她取这个名字,便是希望她做一个无情无爱的冷血杀手,可他又偏偏要待她那样好,连她如今手废了,没有了价值,又知道那么多秘密,他竟没有把她处理掉,还让她住在西苑,给她配了两个丫鬟照料她,甚至没有限制她出行。
所以也难免她会心存希冀,觉得他也是有那么一点喜欢她的。
可若他真的喜欢她,又怎会三月都不曾来看过她一眼,或许,留她在府中养伤,已是他对她最后的情分。
这日,晴光大好,霜凉便搬了长椅放在庭院之中,闭上眼睛躺在上面,阳光暖暖的笼在她身上,浑身都晒得酥软。
她不禁微扬了嘴角,在此前的十八年岁月,她不曾有过这样闲适的时候,也甚少见过这样的阳光,因为杀手是见不得人的,只能生活在黑暗无光的夜里,在月色冷淡中看到的,也只有鲜红的血液。
霜凉伸出手遮住刺眼的太阳,一缕缕阳光自指缝间倾泻而下,是灿烂的颜色,她细细想了想,这样悠闲,不用去杀人的生活,也挺好。
霜凉正懒懒地躺在凉椅上,院外有着素裙的婢女走过,看见院里似睡着的霜凉,手轻放在嘴边窃窃的低语着,“你知道吗?听说那个女的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杀手,身上血腥浓重得很。”
“杀手为什么会在这儿?”
“听说是她手废了,当不了杀手了。”
“像这种人不应该被处理掉吗?怎会还好生生的住在府里?”
“那是咱们王爷好心可怜她。”
另一婢女抬眼瞧了一眼霜凉,不屑地撇了撇嘴,“你瞧她那副狐媚样,我看八成是她仗着有几分姿色故意装可怜勾引王爷。”
“可不是吗?都是个废人了还这般不要脸,不过啊,咱们王爷有了王妃,恩爱着呢,才不会要她。”
两人同时发出了刺耳尖利的笑声,一边笑着一边渐渐走远,她们身后空寂庭院里,霜凉睫毛微动,缓缓睁开了眼,眼神微凉。
两个婢女仍有说有笑的有着,却毫无预料地在拐角处撞上了不知何时站在此处的单洛,两人赶紧跪下,不停地磕着头,“王爷恕罪,奴婢不是有意的,王爷恕罪啊。”
单洛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人,眼神阴鸷得让人胆颤,良久,他冷冷开口,声音却很低,“是谁告诉你们,本王不要她了。”
两人愣住,未料到单洛关心的竟是这个,还未回过神又听得单洛对身后的侍卫沉声吩咐道,“拖下去,掌嘴,掌到她们说不出话为止。”
两人惊恐的睁大了眼,拼命的大喊,“王爷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王爷饶命……”
单洛微微皱了皱眉头,眼底露出厌恶神色,一旁的暗卫立即上前捂住她们的嘴将她们拖了下去,他耳根才终于清净。
他抬起眼看向远处庭院内那抹单薄的身影,此处虽看得到她的庭院,却还是隔有一段距离,霜凉应听不到他们这边发生了什么,但似还是被被吵醒了,微微翻了个身睡向里侧,他便只能看到她的背影,他负手在原地站了会儿,也便起身离去了。
霜凉在西苑的日子过得着实太过悠闲,躺了几月的身子绵软无力,霜凉望向墙外明媚阳光,从前只有在夜里无人时她才会走出这深院,不知道如今外面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她觉得,也许她也是时候该出去走走了。
霜凉换下平日的深色玄衣,挑了一条淡色的衣裙,像平常女子一般为自己梳了一个好看的发髻,盘发的手法略显生疏,折腾了好一会儿才梳了个勉强看得过去的流云髻,不过好在她容貌姣好,不需精心打扮便也十分好看了。
霜凉看着铜镜里面容清丽的自己,轻轻笑了笑,原来她不做杀手的时候是这个模样,换了个衣装打扮,便瞧不出她是个双手沾满了血腥,杀人不眨眼的杀手了。
她忽的便想,世人生一双眸,到底是用来看清看清真相的,还是用来被假象蒙蔽的。
走出王府,便听从远处传来了小贩的叫卖声,街头人来人往,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不同的笑容。热闹的街道上还弥漫着淡淡的米饭香味,喜欢美食的食客此时正在饭馆里品着清茶吃着甜点,好不惬意。
阳光洒下,笼在金色阳光里的京都,是一片繁荣景色,她好像已太久未曾见到这样的场景。
霜凉小心翼翼的走在人群里,有些害怕身边经过的路人会闻出自己身上浓重的血腥味,然而这只是霜凉自己的心理作祟,人群里有人在看她,但那目光中却是惊羡的表情。
走过几条街后,霜凉开始不再那么拘谨,连步子也变得轻快起来,她呼吸着街道上清新的空气,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她开始羡慕起那些平凡百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活里没有那些污秽血腥的勾当,双手干干净净;更羡慕那些平常女子,可以嫁一个人,有疼爱自己的丈夫,相夫教子,过平平淡淡的生活。
她想,也许她真的不适合做一个杀手。
霜凉正想着忽听一阵吼声传来,“你这只死猫,看我不打死你!”
她一抬头便见走一中年男子拿着扫帚将一只遍?灏咨男∶ū频搅饲浇恰?
小猫愤怒的瞪着那人,弓起背部,凌毛竖起,呲牙嘴里发出低哑的叫声,男子见它无路可逃,得意一笑,“没处跑了吧,今天我非打死你不可!”
说着操起扫帚便要打下去,却不料不仅打了个空,扫帚还被人给踢飞了,中年男子正欲骂,抬起头却看见眼前出现了一个面容绝色的女子,女子将那只抱抱在怀中,细长的眉眼略含不悦地看着他,“不知这位仁兄为何要打它?”
中年男子立即缓下神色,赔笑道,“姑娘不知,这只死肥猫,将我饭馆内的炸鸡偷吃了个干净!”
说着眼中又迸射出怒色,狠狠地盯着她怀中的白猫,“今天我非打死它不可!”
男子刚说完,眼前便出现了一枚银子,他目光自是被银子给吸引了去,头顶传来女子泠泠的声音,“这可能赔偿老板的损失?”
男子立即使劲儿的点头,“够,当然够。”
男子接过霜凉手中的金锭在嘴边咬了咬,又不好意思的冲她笑笑。
霜凉漠然看向他,冷冷道,“那这只猫儿我便带走了。”
男子忙弓腰哈气的道,“姑娘请便,姑娘请便。”
霜凉低头看着自己怀里的小猫,将它举到自己面前仔细看了看,发现这只白猫除了可能是跑去偷炸鸡时蹭的一身灶灰,模样却是十分漂亮,特别是那双琥珀色的眼睛。
霜凉看着它的眼睛轻轻笑起来,“猫儿,你也没人要吗?”
但霜凉可能怎么也想不到,她捡到的这只偷炸鸡的死肥猫,会是妖界大名鼎鼎的妖王,启尧。
-------今日小段子--------
记者:请问,你和凤族帝姬一起平常都干些什么啊?
常焱:她除了打我,骂我,讽刺我,还能跟我干什么?
记者:呃……有没有稍微温馨一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