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职场这种存在，有的时候一些消息是瞒上不瞒下的。底下的人都传遍了，可是上面的人还不定知道是怎么回事。
说起来也很简单，《一刻说》的姚主编其实也是不得不做出这样的选择。
非要说的话，其实这件事和连翘的关系很大。在过去的一年不到时间里，乔琏这个笔名从一文不名到大红大紫，这对于有些人来说是大好事。如刘盈盈，如《朝日报》的其他人。
但是对另外一些人来说，事情就没有那么美好了。
譬如说嘉定第一报馆那些出名很久的作者们，风头被一个后辈盖住了算是一样，另外就是实打实的利益问题。市场是有限的，特别是嘉定这种小地方，容量更是大家各自心里有数。
这次《一刻说》上小说发表的排序问题，其实不过是这种斗争的具体化。
那些老作者想让报馆拿出一个态度来，至少不能承认乔琏的‘龙头老大’地位。
最终《一刻说》选择了屈服，或者说报馆也默认了这种屈服。所以才有了连翘的作品这么晚出来这件事，各方妥协的结果。
刘盈盈满脸的不可思议：“就为了这个？可是他们难道不怕你——”
话说到这里，刘盈盈自己先停了下来，因为她已经明白了其中的关窍。是的，报馆顾忌那些老作者的态度，却不是很怕乔琏不满。原因很简单，一个宝贝再值钱，那也只有当他属于自己的时候才会让自己宝贝。
连翘的《海上归来记》签在嘉定第一报馆，《宦海》也签在嘉定第一报馆，在大约说定的字数连载完之前，她是不能走的。若是这么一走了之，不止要赔钱，更重要的是以后别的报馆也不敢用她了。
简而言之，在《宦海》完结之前报馆都是很安全的，连翘根本走不掉。
而在《宦海》完结之后呢，说实在的，嘉定第一报馆就算再敢想，也不觉得自己能留住乔琏了。
《宦海》有多火，对于普通的读者来说只不过是一个模糊的概念，但是对于连载他的报馆来说，真是再清楚不过了。写完这样的小说，作者日后肯定是前途无量的！哪怕是吃老本，这辈子也万事不愁。
去苏州去京城，哪里去不得？去到哪里都有大报馆抢着接收。
凡是写小说的，但凡有点上进心，走到这一步，谁还会留在嘉定第一报馆？嘉定第一报馆再好，也不过是个县城地方报馆罢了。
就算人家眷恋家乡不想走，可是这个级别的作者本就有特殊优待。稿件什么的，通过驿站寄到报馆所在地，这也不难呢。办法总比问题多，什么问题终究都会变成不是问题。
所以，摆在报馆面前的问题很清楚了。得罪那群老作者可能会有损失，放跑一个也是罪过呢。稍微得罪连翘却没事，因为不管讨好还是得罪，在管理层眼里，她都是会走的。
刘盈盈的脑子很灵活，很快就想清楚了这一点。
第79章
报馆的想法是小事，至少对连翘来说是小事。
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利益要追求,因此也就有了各种不同的立场。在她看来报馆这样选择无可厚非,总不可能真的以为四海之内皆你爸妈吧？已经是个大人了，成熟一点儿...
而且实话来说，第一,和本地一些作者争什么位置在她看来挺无聊的。这些人今后的战场就在嘉定了,所以在乎这个。可是连翘不同,她知道自己的未来是星辰大海啊！
第二,报馆的猜测没有错，《宦海》完结之后她肯定会寻求苏州那边的机会的。既然是这样，那还争个球球！
至于还没有说服吴美娘，这个不急，船到桥头自然直，反正《宦海》完结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呢。
不过连翘不在意这件事，不代表别人也不在意这件事。之前已经发表了短篇小说的作者其实也有关注一番连翘的作品的，他们最希望的就是连翘的作品质量平平——虽然有《海上归来记》和《宦海》在手的连翘不可能因为一篇短篇小说就掉档次,但是总归是她的笑话,他们是很乐意看的。
所以才说自古文人相轻，这帮人互相别起苗头来，那才叫激烈呢！
然而这些人注定要失望了,这篇小说连翘没怎么花大心思,可是绝对是佳作没错。
当时因为刘盈盈的请求,连翘是临时写的这篇短篇小说。因为是短篇,很多东西就要浓缩到一个很小的篇幅里面,细节方面其实没那么重要，反而很突出‘脑洞’，只要有一两个点，就足够撑起整个故事了。
连翘当时略作思考，其实主要是思索题材的问题。
古代短篇小说一般的题材，有《三言二拍》那种市井故事，有大才子李渔写的那种爱情故事，有些古代逸闻的历史故事，也有‘杞人忧天’、‘邯郸学步’这类寓言故事......但是所有的故事里有一种最为特别，那就是以《聊斋志异》为代表的志怪小说。
因为别的类型的故事大都可以写长篇，也可以写短篇。只有志怪故事不同，好像专为短篇而生。
即使是后世，小说越写越长，鬼故事、惊悚故事、灵异故事，依旧都是短篇的形式。长篇其实是用一根主线一以贯之，然而中间的故事其实是单元性的，本质上还是短篇呢。
连翘当然选了志怪故事这个题材，因为提到短篇，她首先想到的就是这个。至于别的题材，第一反应都是一些大部头的作品了。
志怪小说在后世网文圈子里很是红火了一阵，这其中有网剧改编的推波助澜。
一开始的时候志怪小说，或者说灵异类小说是一个很小众的门类，不过在自己这个门类中目标人群非常准确，粉丝也大多非常死忠。之所以后来这一类小说的出产高了起来，一方面是实体书比较吃这种，这是早期的理由。
另一方面就是网剧改编了，《灵魂摆渡》、《无心法师》、《镇魂》等等都能算是年度爆款级别的网剧了。这些小说改编网剧的成功让中间经手的每一个人都赚到了自己的那一份。
市场经济下就是这样，能带来经济效益就是王道。
这也是网剧的好时候么——以前只有电视剧电影渠道的时候，因为大小荧屏上都不可以出现这种超自然的存在，所以...所以就没有然后了。而网剧作为新生事物，规定上面有空子可以钻，于是就诞生出了这些优秀作品。
以前的读者可不能看到这种影视作品，如今也算是把积攒的兴趣一股脑发泄出来了吧。
不过很可惜，这波热度终究有停止的时候。因为相关的规定最终还是下来了，只不过给网剧多了几年的缓冲期。只能说且看且珍惜吧——这一切都不关连翘的事情了，她现在就连黑白电影都没得看。
既然决定了题材，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很简单了。毕竟是个短篇，用不着特别复杂的人物关系或者设定。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职业习惯，最终这个短篇变成了长篇预定......
网文作者么，都是将写网文当成职业的，而既然是工作，那就要拿这个赚钱养活自己。这样一想，短篇小说能VIP收费吗？不能啊！
各大网站的收费机制都是前面有一段免费章节，后面再进行收费。免费章节的长度每个网站各不相同，不过总体而言，只有某女频的龙头老大是个例外，几万字之后就能VIP。
其他的的网站么，不管男频女频，免费阶段都挺长的，这也是催生大长文的一大推手了。不过相较于男频常常超过一百章的免费，女频方面要短一些......
所以短篇小说是赚不到钱的，除非将来出实体书的合集。但是那是大神的专利，连翘这种，那就算了吧，她还没有想过这种事呢！
明明是短篇的故事被她变成了长篇，好在她还记得自己是写一个短故事，所以紧急刹车。然而看着做好的设定实在舍不得放弃，于是经过一番思索，变成了长篇单元故事。
是长篇没错，但是单独一个故事也可以拎出来。至于说第一个故事之后剩下的故事，等她有兴趣写的时候再写吧。
连翘自己本人是没有写过这一类小说的，但是她是这类小说的读者——这类小说指的并不是恐怖向的鬼故事。她的胆子中等，不大不小。不会因为一部鬼片晚上睡不着觉，但看鬼片的时候也确实比较害怕，所以也就不必自虐地去看那些恐怖向了。
她看的是轻灵异向，也有人称是都市灵异向。
这个类别的特点是主要并不是为了恐怖，重点也不是鬼怪，而是借狐仙鬼怪等说人心人性。如果故事不错，再配上灵异小说特有的，带着一点凉意的氛围，的确很讨人喜欢。
另外，这一类小说也不像志怪小说喜欢把背景放在破庙、坟地、深山、紧闭的学校、医院这种地方，那是特地割裂出一个时空，塑造了一个生活之外的故事。这类小说往往选择的故事发生地就在城市的某一个角落，主人公表面上肯定有一个很普通的身份。
旅馆老板、便利店店员、酒吧调酒师、私人诊所医生......
故事中不止有神神鬼鬼，还有日常生活的烟火气与阳光。就好像在大家不知道的角落，真的有这样的人和事，虽然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假的。
连翘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大热的《灵魂摆渡》、《镇魂》，更早期有《浮生物语》、《雅舍》、《都市夜归人》，都是上等佳作，连翘必看的——除了《都市夜归人》没有纸质小说，看的是电子版，其他的她都有书籍收藏呢！
所以她虽然没有自己写过，这方面的见识却不少。更何况，那段写推理小说的痛苦时光不是没有收获的，推理小说和这种轻灵异小说其实有异曲同工之妙。
同样都是单元故事合成长篇，同样都需要精巧的剧情设计。同样，推理小说的重点也不在推理，而在于说到人心——其实真正的推理小说肯定是推理比较重要的，大家享受的是智力上的快感。
但是到了连翘写推理小说的时候，案件手法上面已经很难创新了。就算有，那也不是一般的作者能够做到的。于是向市场和本人能力妥协的产物就诞生，说情重过说理是当时很多推理小说的一个点。
譬如《白夜行》等诸多著名推理小说的作者东野圭吾，他为当代的推理小说推广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小说卖的也非常好。但是他在本国的传统推理小说界却有很多不高的评价，这正是因为他的推理小说推理并不突出，被认为只是披着推理小说的外衣而已。
至于说连翘要写的志怪小说，完全可以向她写的推理小说看齐，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剧情的处理方式了。一个要遵循科学，另一个应该‘怪力乱神’一番。
根据她的设定，男主人公是个四处行医的大夫，理想是有朝一日能够攒够钱在一个城市里娶妻生子安定下来，有自己的小家。当然，最好是有钱能够开一家自己的医馆——考虑到这需要的数目，当然是很难的。
四处行医意味着能够遇到足够多的人，发展到后面，可以考虑让他救一个比较能打的，这就是助手。无论是推理小说，还是灵异小说，似乎都偏爱给主角配一个这样的搭档呢。
然后就是小说的叙述人称，连翘使用了如今小说界从没见人使用过的第一人称。
连翘不知道古代小说到底有没有第一人称的，但是从她的阅读面来说，在现代的时候没看过，在这个时代也没有看过。或许有的，只不过她孤陋寡闻。
但不管是真的没有，还是她孤陋寡闻，这都说明了至少第一人称小说是非常不流行的。
这其实很好理解，一般作者叙述都是上帝视角，这种视角下第三人称更像是一种自然的选择。
不过如果是写灵异向小说的话，第一人称却是很常见的。具体理由可以说出个一二三来，不过在连翘看来，最重要的理由无外乎真实感，以及就是要追求这种非上帝视角的情形。
第一人称总有一种自叙的感觉，古人写日记的有，但不是很流行。但是自叙本来就是写文章里面用的一种形式，很多文人都留下了自叙的碑帖、书文等。所以使用第一人称和后世一样，都会让读者有一种‘这是真的’的感觉，是一个人的记录。
再有，很多灵异文的悬念和气氛的塑造依靠的就是‘未知’，那么，还有什么情况会比第一人称视角，全程集中在主人公的视角里更加未知？读者和主人公知道的一样，主人公不知道的，读者也不会知道呢！
第80章
“《一刻说》是什么,怎么今日买了这个来看？”朋友询问钱宝儿。
钱宝儿平常都从报馆里拿报纸，买报纸的钱就省下来了。不过这一次看到新出的《一刻说》再也等不及明日去报馆拿报纸什么的了,因为报童刚才唱卖里头提到了,这次有乔琏先生的小说在里面。
这位朋友就是那位在作者聚会里面结交到的,名叫秀儿的。她凑过来一眼看到钱宝儿翻到了乔琏作品那一页，恍然大悟：“原来是因为有乔琏的文字，让我看看...《药庐琐记之云深》，这是个什么名字,怪模怪样的。”
虽然是这么说，秀儿还是凑过去，和钱宝儿一起读起这篇故事来。
一般的套路大家都知道,《药庐琐记》才是这本书的正式书名,就像《阅微草堂笔记》、《聊斋志异》一样。至于‘云深’，相当于单元故事的名目,如《聂小倩》、《画皮》这样。
这里的‘云深’取自于‘云深不知处’一句。
男主人公游医到四川一带,四川在古代是有名的药材产地,此中有很多名山，其中的药材质量很高。遇上了哪能错过,于是在行医之余他常常去到山中采药。
故事一开始,开头连翘故意完全用日记的形式。男主角记录下了今天采到的药材，这样的药材几样,那样的药材又几样。然后啰啰嗦嗦地提及了今天遇到的一件事，山下村子里有一家老婆疯了，有人说是有小鬼作祟,于是请了神婆过来看。
结果么，那神婆自然是骗子一个，有精明的人揭穿了把戏，事情到此成了一个笑料。
这一段连翘写的诙谐幽默，但是却完全是以主人公的口吻，不知不觉中大家就把这篇文字真的当成是某个小大夫的日记了。
在现代小说之前，凡是写狐妖鬼怪都有一个定数，那就是周围的环境里大家都是认可有鬼这件事的。特异塑造出一个似乎人鬼杂居的环境...嗯嗯嗯，在古代的迷信环境下，这似乎很容易取信于人，谁还没有一点儿怪谈呢。
但是这不够真实。
因为怪谈是怪谈，真正实锤的，能够满城风雨的灵异事件，绝对是少之又少。儒家还说‘子不语，怪力乱神’呢，在儒家学说占统治地位的古代，鬼神之说深入人心，然而除了愚夫愚妇，一般人不到走投无路，又不会真的完全信任。
态度接近于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没有损失的话，那就信一信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