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有些人就不同了，或者本来就是大明星了，或者实力出众，是一个完成度很高的作品，本身项目几乎没有风险。这种情况下，条件会比较宽松。
嘉定第一报馆在乔琏的问题上也是一样的，《海上归来记》的质量显而易见，在这种情况下是卖方市场。若是不满足对方的要求，所谓‘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人家总是不愁下家的。
不管这其中有什么曲折，这个消息对下溪报馆来说无疑是个好消息。原本坚不可摧的堡垒，现在至少露出了一条缝隙。
戴玻璃眼镜儿的下属松了一口气，刚准备把这件事答应下来。没想到总主编发话：“既然是这样，楼主编，这件事便交予你了，你原本就是嘉定第一报馆出身的，熟门熟路，也好联系人——说起来这位乔琏先生也是出奇了，别人写小说图名图利的，为了扬名做了多少事儿？他倒好了，竟然将自己捂的死死的。”
楼主编就是原本嘉定第一报馆的那位副主编。
得了这个任务也比较轻松，笑着道：“当作者的人千奇百怪，各样怪癖都有，这也算不得什么...不过咱们报馆内倒是有一个猜测，说这位乔琏先生可能是个女子！”
这可惊到了很多人！原本准备接下来讨论别的的，听到这个也竖起了耳朵。坊间关于乔琏的真实身份猜想不少，圈子里的人脑洞没有读者那么大，但是不同的想法也有挺多的。
但是没有一个人猜测过乔琏是一个女子。
就连总主编也是一副大跌眼镜的样子！
总主编是下溪报馆重金从苏州找来的，本着‘宁为鸡头，不为凤尾’的想法受邀而来。在嘉定一水儿作者里并不认识几个，乔琏大概是他最有印象的一个了。没办法，今年下半年人家在苏州也很火爆呢。
更进一步说，他是看过乔琏写的书的人，确实写的好！
也因此他的怀疑有理有据，他非常切中要害地指出：“这个不能够吧，《海上归来记》、《宦海》这般的小说本子，其中的人物，其中的故事，大气不拘泥，自有一种气魄和场面，这可不是女人能写出来的。”
“哈哈哈。”说这个话的楼主编也笑了起来，过了一会儿才道：“这也是，所以才是一番猜测——乔琏先生负责的编辑叫刘盈盈，是个女子！要知道《朝日报》主管小说的编辑也不过两人，就是一男一女。这般设置在体量小的报纸上很常见，因为一个能担起女作者的事儿，另一个能担起男作者的事儿，非常方便么。”
“话是这么说，”有人笑了起来，立刻找到理由道：“但其实还是有不少女编辑名下有男子作者的，毕竟作者里头还是男子多女子少，分配不来也是有的。”
这个话题就到此为止了，所有人都是‘哈哈哈哈’，没有人意识到就在刚刚的一瞬间，有人无比接近真相......
对于楼主编来说，这个任务并不算难。他有自己的依仗，那就是他认识刘盈盈的顶头上司，也和那位主编关系相当好。做通了这方面的关系，递信儿到乔琏那里的非常容易的，也不会在中间被人作梗。
现在事情的关键，也就是唯一的难度大概是乔琏本人的意愿了。若是《宦海》的连载真的忙的不可开交，又或者根本对另外写一些东西没有兴趣，那其他所做都是无用功了。
不过事情是有希望的，之前《一刻说》要求短篇小说，乔琏和嘉定第一报馆也没有这方面的合约规定，但是约稿之后还不是写了？这就说明对方是有空闲的，并且对于写东西并不排斥。
第84章
“你如今有没有时候写个短故事什么的,文字少一些也没关系。”
听到刘盈盈这般说，连翘也是十分意外了。刘盈盈不好意思道：“之前《一刻说》的楼副主编知道吗？”
这个连翘当然知道,这也算是嘉定第一报馆的一位名人了,只不过他出名这件事对于他来说恐怕不是好事。
是不是每家个企业都会有这种人,他们资历深，能力也不坏，为人比较诚恳老实，成为大集体里的老好人。但与此同时,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升职露脸的机会都轮不到他们。有的是因为本身的能力是有，却不那么让人觉得可靠，有的则是平常太沉默了,以至于领导都想不太起来有这号人。
这位楼副主编就是这样的人。
当初《朝日报》的主编刚刚进报馆的时候他就是个小领导了,受了他不少照顾。但是等到主编上任《朝日报》的主编，楼副主编也才混上副主编。
这次新开辟的报纸《一刻说》甚至把他调过去做副手,辅佐一个后辈！
说实在话,报馆里对此有议论的人还不少呢！只不过楼副主编自己一句话不说,大家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但世事就是这样，老实人要么不干事,一旦干事就要吓人一大跳！
之前一点招呼都没有,就一日早上，人家就辞职走人了。任凭报馆百般挽留也没用,他走的很干脆。
这和一些待价而沽的人不一样，很多人遇到这种事会事先试探一番老东家的态度。若是老东家也肯提高待遇，那么万事好说,干嘛非得去个不知道前途如何的地方呢！
但是楼副主编显然是个看的很清楚的人，一方面这么多年了报馆也没有重视过他，想来他在报馆的前程只有这样，那就还不如换个新地方奋斗，说不定就时来运转了。另一方面，其实也更加实际。报馆所谓的挽留，其实条件不可能开的多优厚，也就是小恩小惠而已。
这是实情，除非是这个人才真的非留不可，不然报馆是不会随便提高待遇的。
因为这样一个报馆就相当于后世一个公司，公司的组成不是一个人两个人。这个人有人挖角，于是提高待遇，这让其他人怎么想？是不是遇到挖角了也这么办？又或者制造挖角、干脆辞职威胁？
从全局考虑事情的话，很多事情是没那么简单的。
这就好比很多公司会给新人开比较高的工资，符合招人的时候的行情，老员工的工资却不怎么涨。他们未必不知道这样做不公平，但是老员工人数太多，涨工资的话成本是个大负担。况且做到老员工了还没有升上去，这就说明能力不够突出，老板或许就等着他们辞职，然后从新员工中寻找优秀的，完成换血吧。
这位楼副主编进了新近要起来的下溪报馆，人家现在也是主编了。而且在报馆准备期间如果做得好，未必不能在报馆正式开始之后再进一步。
刘盈盈叹了一口气：“主编当年受过楼副主编不少照顾，欠的人情可不少。如今人家上门来拜托，就算难办也得办。”
确实，欠什么都不如欠人情来的麻烦。
“楼副主编想要代表下溪报馆向你约稿，短篇小说也是可以的——这个事情你答应也好，不答应也罢，反正不要有负担，这是主编的人情又不是你的。”刘盈盈飞快地说完这些，似乎不想讨论太多。
确实，这也不好讨论太多。这件事说的严重一些，根本就是资敌了。这样的大报馆怎么可能是善茬儿，若是办成了，肯定是要动嘉定第一报馆的奶酪和面包的。
刘盈盈又塞给连翘一封信：“这是楼副主编写给你的，肯定是一些请求的话。说起来楼副主编原来就是这样的人，他当年做事是以诚意著称，好多作者都是他一次一次地登门拜访，最后才被打动——他这人擅长这个，你不看倒还来得及。”
“其实你要是真的写了，主编肯定欠你一个人情，楼副主编也一样——嗳，我说这个做什么，你将来也用不上他们的人情。”刘盈盈忽然止住了话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转身到另一边去了。
她们两人是有一定默契的，那就是连翘会在《宦海》完结之后结束合作，然后去苏州闯荡。去苏州的话，嘉定这边的人脉人情确实用不上。
实际上就算连翘留在嘉定，对这种人情的需求也不紧迫。
非要打比方的话，整个报业小说业就好像后世的娱乐圈，而作者就是明星，甚至比明星还厉害。
刚刚投身行业的作者一抓一大把，只要能登载作品，不要稿费的人都有。可是有实力有名气的小说作者始终是稀缺资源，而一旦握有稀缺资源，在圈子里也就不用担心什么了。因为所有人的都会争相恐后地照顾，这可比人情什么的靠谱多了。
连翘摸了摸信件，没有拆开。而是若有所思地看向刘盈盈：“盈盈姐是希望我写的吧？”
刘盈盈就像是被戳破了的气球，一下肩膀就塌了下来，完全就是秘密被连翘知道了的样子。
“我与你说，你别说出去。”一脸认真。
“嗯嗯嗯！”连翘做出保证，这个时候她还不知道自己会听到多大的秘密。
刘盈盈咽了一口口水，紧张地吐出一口气：“那个、那个，我仰慕、仰慕楼副主编...”
“诶！！！”连翘的表情拍下来都可以做成表情包了。
‘啪啪啪’拍了几下自己的脸，又揉了揉，她正色地看向刘盈盈“若我没有记错，楼副主编如今应该三十好几了罢！”
重点其实不是年纪，虽然在古代三十几岁已经算是年纪挺大的了。但是身为一个现代人，三十几岁的男人算什么。关键是这个年纪的古人，若是结婚早，抱孙子顺利，那是能当爷爷的啊！
有妇之夫什么的，以刘盈盈家的情况，总不能去做妾吧。不说不符合她们这种出身的姑娘的观念，就是她爹娘也得打死她！
古人三妻四妾是很正常，可是家里的女孩子去做妾就不是什么体面的事情了。除非对方门第真的是高出自家太多了——然而就这，对于良家女子来说依旧多得是议论！
古人纳妾来源最多的其实是自家的奴婢，这些女孩子连自身都是主家的，做妾自然没有什么。然后就是从外面买来的，价格最高，也是最有代表性的大概是扬州瘦马。
人家那是专门养瘦马的门户，挑拣有资质的女孩子悉心教育培养，专门养成知情解意、美貌恭顺的样子，最适合做妾。
像《红楼梦》里面贾赦不就是一开始想讨鸳鸯做小妾不得，最后外头花几百两银子买了一个。封建时代人身价值是很低的，一个小姑娘几两十几两，有专业技能的撑死几十两上百两。这个要价几百两是什么？总不能是名妓吧？
像贾家这样的大家族是要体面的，怎么可能让一个风尘女子进门，所以应该就是瘦马之流。
至于真正的良家女子为妾，少之又少！
刘盈盈冷静地点了点头，似乎是知道连翘会想歪，连忙解释道：“他早年间的妻子生产的时候去世了，之后就没有续弦过，只留下一个女孩子，如今也嫁人了。”
“哦...”虽然依旧觉得一个老男人配刘盈盈这样一个青春少女实在是太丧病了，但是这件事既然已经没有之前的那种顾虑，那就是人家自家的私事了。喜欢一个人是很私人的事，别人根本没有权力置喙。
“不过盈盈姐你以前是有定一门亲的吧？还有你爹娘知道吗...？”唯一让连翘还觉得有些担忧也就是这一点了。
刘盈盈叹了一口气：“之前那门亲事本就是娃娃亲，做不得太准，并不是什么事儿。只是怕，只是怕我爹娘...算了，我怕我爹娘做什么，八字没一撇的事，人家根本不知道呢，说不定看不上我。”
对啊，想这么多有毛用，这还是单相思呢。
这种情况下连翘都不知道是该鼓励少女大胆地去告白，还是装作什么都没听过。或许始终不迈出这一步，那么暗恋就会一直是暗恋。考虑到这两人不合适的一些地方，说不定这才是对刘盈盈好的。
最终连翘什么都说不出来，这件事实在是太重要了，一个不小心就会改变对方的人生。若是皆大欢喜自然好，但是最后如果落到不幸的境地，那又如何说？这就是连翘的胆小了吧。
但是她还是能为朋友做一些事的，她摇了摇手上的信件：“既然是这样的话...那你就通过主编去给楼副主编回话吧，我会写一个短篇小说的。不过这个小说是《药庐琐记》的后续，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就动笔了。”
“你、你用不着这般。”刘盈盈很感激连翘体谅她想要为喜欢的人做些什么的心情，但是因为她的关系而强求的话她会觉得对不住连翘。
连翘却装模作样地端起架子道：“你当我是为了你么？错啦！我呢这是为了主编和楼副主编的人情呢！多个朋友多条路，谁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
至于说此举会得罪报馆，连翘倒是不怕。她的《宦海》正当红，报馆总不会撤下来吧？至于说今后给小鞋穿...她的征程可是星辰大海！她不会留在嘉定多久的。
她微笑着看向刘盈盈，情窦初开的少女拼了命想要为喜欢的人做一些什么的心情...那是不求回报的，又那么热切那么努力，她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第85章
乔琏回信答应约稿,这对于新生的下溪报馆当然是大好事。至于说要写什么，那就是细枝末节了,写了总比没写好么。不过说到《药庐琐记》什么的,还真要研究一下。
别看这些报馆的领导班子都是业内的人,可是业内的人也是有正经工作的，每天忙东忙西事可不少，哪有时间把市面上所有小说都看一遍——后世网站的编辑因为手下作者太多，就连自己名下的作者的作品也不可能看过多少。
所以,最多就是看过一些业内正当红的、引起巨大反响的，毕竟走在业内最前端不能落后于人民群众的审美么。若是在小说取向上落伍了，这一行也就基本干不下去了。
《海上归来记》和《宦海》都是有看的,至于《药庐琐记》...一个新出月报的小短文,说实在话，真没多少人注意过。也就是因为这是乔琏的作品,所以说出来还有人知道有这么回事。
当然,楼主编是知道的,他原本就是《一刻说》的副主编么，这小说当时从他手上过了的。于是总主编问起的时候他自然是照实道：“小说是真正好小说,只不过只登载了一回,又是《一刻说》这种新出的报纸，风浪只在一些读者当中,所以才名声不显。”
因为是短篇，总主编还特意看了一下《药庐琐记之云深》，看完之后就默然。过了一会儿才道：“果然是才气纵横,我在苏州的时候就听一些同行评论过乔琏其人。大家都说此人若是投身苏州，那就是游龙入海，再没有挡得住势头的。”
踱步几下，然后道：“可以，答应下乔琏先生，只不过恳请乔琏先生尽可能写些狐妖女鬼的故事...若是这也不能，那就罢了，随他喜欢罢！”
《药庐琐记》在这位下溪报馆的总主编眼里就是志怪小说那一类——其实这么想也没什么问题。而志怪小说最最不能不提的当然就是狐妖、女鬼的故事啦！非要说原因的话，相比起恐怖元素，在这个时代香艳一些的东西显然更受欢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