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推理，合情合理，没毛病！
这个理由一说出来，很好很强大，所有人都几乎没话说，只拿眼睛偷看几个大佬...大佬们能有什么意见，走到他们这一步根本不会害怕一个有‘文曲星’名头的后辈。他们现在的身份已经能够秒杀一切的潜力股了！说到底当官还是得熬，即便是起点高成这样，没有个一二十年，也绝对熬不到部堂级官员。
而这些能混到大佬的，大多年纪也不轻了，先不说考试厉害不代表做官厉害，就算对方有本事能混出头，等他出头了也是不知道多少年后了。那时候他们早不在朝，想那么多做什么！
于是几下商量，又有皇帝点头，林峥自然被点为新科状元，然后由皇帝御笔亲批。
连翘向一些根本不懂科举的人揭示了科举考试背后的博弈，这些在后世的人看来不过就是老生常谈而已。各种文教类的节目，甚至科举类小说早就已经普及的清清楚楚了。但是在古代，这种事情不知道的就是不知道，知道的则不会随便乱说。
即使是亲身经历过科举的人也不见得知道这些，更不要说对科举如同看云雾的吃瓜群众了。
哦哦哦，原来神圣无比的科举是这样运作的吗？虽然糊名封卷了，但是还是有很多门道。而这个国家的统治阶层可以这么决定对学子们来说重要无比的名次——有的人因为名字不好而打落下一等，有的人则是因为身上自带典故，所以好的名次也来了。
林峥这种因为前面‘五元’到手，所以想要凑个六元，制造祥瑞的还算过得去，毕竟人家要是没有前面的‘五元’，哪里来的最后的状元！更草率的是第九名的考生，因为其父亲曾经为探花，所以提前到第三名，这是为了‘父子双探花’的佳话。
不要以为科举真的那么严肃，大佬们就真的那么不接地气。实际上为了成全某些佳话啊、美名啊、好兆头啊，科举是可以这么来的。
前面科举写的何其郑重，每一个学子无不为此殚精竭虑，而每一个相关的官员也战战兢兢。考试之前，考试之中，考试之后，一步步一点点，就没有让人喘口气的地方！然而镜头一转，来到最后决定名次的时候，忽然就变成了朝堂大佬们轻描淡写的对弈。
这其中固然有大佬们为了各自心思做的一些努力，但是更重要的是，大家并不太把这件事当作顶顶重要的大事——抡才大典固然重要，但是他们内部而言，这绝对比不上空缺下来的某个重要位置争夺战来的让他们神经紧张！
不过，这在让人失语的同时，并没有让科举变得可有可无，因为无论他们这些朝堂大佬在乎不在乎。这件事始终是有人在乎的...是全天下的读书人，甚至百姓！
专门执行午门游街事宜的两位部堂级大佬已经早早来到，一甲进士，也就是状元、榜眼、探花，都已经在偏殿换上早就准备好的服饰。到了吉时就上马，由大佬牵马引路走向午门。
他们走的路不一般，走的是皇宫中轴线的那一条路！这一条路平常是不走的，只有君王才可以走。除了君王，也就是每三年一次的科举取士，最后跨马游街的一甲进士能够享受这个殊荣！
同时这也是他们这一生唯一的一次机会。
两个部堂级的官员，相视一眼忽然笑了起来。虽然他们彼此政见不合，算是政敌，但是这一刻他们不约而同地放慢了步子。
做到他们这个级别的中央官员，当年科举考试的成绩都不会差。实际上两人也确实是他们自己那一届的一甲进士，也就是说，今天这三人走过的路，他们也走过。今天林峥三人的荣耀，也是他们曾经的荣耀。
他们决定名次的时候的确是不算多用心，但是荣耀就是荣耀，这份荣耀并不会因为如何得到的而减弱分毫！
特别是对于一个状元来说，这就是他人生的巅峰时刻！哪怕他日后位极人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那又如何？或许现代人很难理解，因为现代人有太多证明自身价值的方式了，但是古人是没有的！
而在有限的方式中，科举考试是最让读书人心驰神往的！规模足够大，全国性的考试！考中的名次就是自己在全国中排第几。哪怕是将来进入官场，这也能够被说上一辈子！
没办法，明朝的朝堂就是这样！一帮官员见面先要序一序科举上的‘资历’！进士比非进士尊贵，或者说非进士出身的官员根本不会自讨没趣和进士出身的官员共处一室，即使他官位并不低。
而进士出身的官员中也自有一套鄙视链，这条鄙视链简单清楚，那就是考试成绩好的歧视考试成绩差的，如果考试成绩差不多就看考试的年份，年份早一些的位置稍高。
一个人哪怕是此时不如意，一旦说出是某某年一甲进士，立刻能引来满堂艳羡。不管在场他的官位是不是居上，也会立刻请上座！
这就是古代科举人的生态了，可以想见此时的一甲进士三人是多么的志得意满了！
今后再也不可能超越这一刻了，如果只是单纯从荣耀的角度来说，未来的很多年里，其实他们是在走下坡路的——再荣耀能荣耀过此时！？这时候可是全国第一第二第三，将来可不会有这种机会了，哪怕位极人臣也一样。
在有些让人灰心丧气的科举定名次之后，这一幕的描写便格外让人动容了，若是真有金榜题名那一日，谁人能闻之不喜？特别是那些醉心于科举的人...他们的人生价值，他们的荣耀，可不就是这样么！
第123章
跨马游街之路,慢一点，再慢一点。
整个京城的百姓都来看传说中‘六元及第’的状元郎,人头涌动。没办法,在古代的生态环境之下,人们对于读书人，读书很好的人，都有一种天然的崇敬。如果是进士老爷，那么在他们眼里都算是文曲星下凡。
至于状元,甚至是‘六元及第’的状元，那是真仙呐！
连翘在铺陈读书人的风光与荣耀，同时,‘随身老爷爷’开始消失。当一整天的欢喜之后,第二天酒醉中醒来。林峥看到自己真正的恩师在对着自己微微一笑，就仿佛一人一鬼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一般。
正如《棋魂》中引领男主人公近藤光走上围棋之路的藤原佐为,当近藤光能够独当一面,自己的夙愿也满足之后——其实还是有遗憾的,不过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不可能求全求极！
这个时候就应该是他离开的时候了,一个是剧情进展到此时,他的心愿已了，可以退场了。另一个是男主人公的成长,男主人公的独当一面，一切的一切已经确定，实际上已经不需要他了。
其实这个所谓的‘随身老爷爷’就是给主人公安排的一个引路者,像是师长，也像是父母。这些人本来就不可能陪伴主人公永远，他们走在前面一段路，然后就会背道而驰，越走越远。
留在孩子眼中的是他们的背影，不必追，追不到——当孩子正当壮年的时候，他们就衰老了，就算别的不提，以天道来说，也是不可能永远陪伴的。
“子高，你从来便是一个好孩子，也十分聪明。第一回见你的时候，我只看到你农家少年的质朴与向学之心...说来不怕你笑话，其实当初我还嫌你资质一般来着。其实到现在我才知道，你有多聪明。”
子高是林峥的字——留下的这些话本来就没错，连翘在塑造男主人公的时候已经确定了人物性格！这可是要混官场的，绝对不能是一个真正的傻白甜，聪明又细心是他读书资质中等偏上之后一直若隐若现的标签。
“你比我合适在官场上历练，仔细稳重仿佛是天生的...有些话你若是个蠢人我就不说了，正是因为你是一个聪明人我才说给你听。说来你不信，有的时候聪明人才是真正的麻烦！”
“...官场上经历，一定要记得当初为何为官。说起来这是引人发笑的，但是要记得做一个好官，同时也要记得保全自己...这世上善始善终的名臣名将很少，我只希望有你一个！”
这其实就是老师给学生的最后一课了，但是官场上的事情并没有怎么提及，这位老师当初也是官场上的失败者。更多的话他是在告诫林峥，官场上面到底该如何对待自身。
恍然间他忽然有一些后悔，当年自己为什么要在这个农家少年看到自己的时候回应他呢？如果什么都不说，小小少年或许只会当是自己眼花了，从此之后没有了这许多故事...包括今日的跨马游街、无限荣耀。
他应该一生不可能有如今的成就了，但是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一生也不会有未来崎岖的道路，无数个勾心斗角的夜晚。他拥有普通人平平淡淡才是真的恬淡生活......
“老师，这便是你的错了！”似乎是意识到老师即将离开自己，林峥仿佛是对他说，也像是对自己说的。
“我天性便不是甘于平淡的！”
回忆起自己的少年时代，即使是挨打受骂，即使是面对逐出家门的威胁，堂亲兄弟们的嘲笑，他依旧坚持要读书。如果是一般的人，恐怕认为这个孩子是天性求知向学，就连他自己曾经也这样以为。
但是随着年岁增长，他逐渐变化。通过准岳父，通过周围越来越高的人脉，通过站在帝国顶端的那位皇帝陛下。他的眼界早就不是原本可以概括的了，这个时候他才如梦初醒。
他其实远没有自己想的那么高尚！说到底他和天底下蝇营狗苟为名利而来，又为名利而去的人没什么两样。
“若是当年没有老师您，我到底会如何？或许能够以我的一腔热诚打动父母，打动其他人，最后挣到一线读书的机会。但是如今我知道的，我资质不过中等偏上，运道好能穷尽半生功力搏一个举人，但是一辈子做个没出息的穷酸也不是不可能！当初我看过的，读书不出来的读书人，被人讥讽为‘穷措大’，比一般人还不如！”
说话的时候林峥眼睛发亮，吐字几乎是一字一顿。
“我是知道读书出人头地意味着什么，最多就是少年小儿知道的没那么清楚而已——我的功利之心一开始就有了！我不甘心，不甘心一辈子就做一个小小山村里的林峥！在家老老实实受人欺负，见谁都得满脸堆笑的讨好！”
说起来，林峥这个人其实是非常骄傲的，这在遇到‘随身老爷爷’之前就是这样了。即使是林老太爷的威压逼迫他也不肯就范，这就是明证了。
林峥这个时候还很年轻，不到二十岁的年纪做到六元及第。就算朝中的人知道一个新科状元只不过是看着好看，实际上嘛用都没有，也忍不住将关注放了一部分在他身上。
那些靠读书上位的朝臣也就罢了，一朝天子一朝臣，他们能在官场上混多久，且其中好多风险，说不得半道就要折戟。但是勋贵不一样，因为有爵位在身，他们只要自己不作死，那是能够与国同休的！
再加上他们在政治上的短板，让他们习惯了和这种有前途的青年官员打交道——直说吧，都在摩拳擦掌想要和他联姻呢！至于未婚妻什么的，说实在的，这些人并没有放在眼里。
看着这样年轻而又意气风发的学生，做老师的忽然笑了起来。
含笑点点头：“是这样，就是这样。从小你那般倔强，其实我早该看出来的！”
他就要消失了，脸上的笑容或许是肯定又或许只是苦笑，谁知道呢。
“有这样的名利之心本也是寻常...既然是这样，你便记得最初的志向吧——为己富贵前程，为百姓立命，为国开太平！官场宦游许多年，不要一回首两手空空，只剩下怅然而已！”
“这是老师最后教给你的了！”
外面阳光灿烂，一夜贺喜之后的宿醉醒来，自然不会太早。就在这暖洋洋的阳光中，一直教导自己，很长时间内是自己心灵支柱一样的老师彻底离开了自己。林峥愣了愣，他以为自己会伤怀痛哭，但是摸摸自己的眼窝，上面十分干燥，显然他一滴眼泪都没有。
是因为他是个冷心冷情之人吗？并不是。非要说的话，林峥只是在那一刻明白了，有些人并不能陪自己走到最后，而现在他没有时间、也没有那个资格去软弱。实际上，如果他的志向真的如他自己所说的话，科举考试只不过是一个开始而已！
而接下来，那才是真正的战斗！
踏着阳光走出房间的大门，春天的阳光并不晒，但是那种明亮依旧让人恍惚。阳光洒在身上，正如他眼里的未来！
‘上部完’，在文字的最后，这样三个大字十分显眼，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虽然所有人都知道今天是大结局，但真等到大结局的时候肯定还是会有一种错愕的。
“哎呀，真没想到那样好的前辈竟然就这样没有了！”
“这也是常理，其实前面就有所伏笔了。仔细想想，这位前辈不过是给林子高引路的而已。走到这一步，其实就没有再存在的必要了。”
“说起林子高，这倒是让人觉得意外了...别人都爱写一个真君子，哪有做官还要处处盘算一番自己的。经过这一番我也知道了，果然是个寻常人。我想那些士林读书人要为这个喷上一回了！”
有人不以为然：“这写的才是对的！世上哪有许多那样舍身的人呢？说起来有林子高之热诚与决心的人已经是上上大吉了，人家至少想的是要为国为民做好事。就算顾惜一些自身，有名利之念——话又说回来了，人又不是喝露水的仙人，又有几个不念着名利！”
“对极对极！还是这样爽快，真有那些孤臣故事，好是好，但是最终往往太惨，看的人心有戚戚！”
《文魁》完结，整个苏州都因此有了反响。没办法，人家大结局嘛，天然就能草流量来着。再加上所有人都知道下部马上就要来袭，说的是朝堂之上尔虞我诈的故事，期待更高了！
科举自然很棒，之前所有人也只以为这是最爽的了。现在发现要换地图写朝堂之上才发现自己想错了！科举再厉害，能比得上朝堂上的鼓角争鸣？那才真是杀人不见血的地方，那才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所在！
朝堂上的一个小喷嚏，两京十三省就要来一场大地震！这种气魄，这种体量，这是科举考试所不能比拟的了。
唯一的问题是，不是每一个人都写的好朝堂上的故事。那种各方势力的权衡，那种级别的心机智算，太考验笔力了！这年头文笔好脑洞大的作者不少，可是笔力万钧、气魄雄浑、眼界开阔的作者，那可不多见！
第124章
乔琏的笔力到底如何,这是一个好问题。以以往而论，至少是不弱的。但是到底有多强,能不能掌控住朝堂的格局,这就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了。毕竟是还没有做到的事情,有这种疑问也很正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