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夫人气结,二房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这么多年来,若不是定国公的照拂,他沈江那会有这般好日子过。
“好,好,说得好,老身现在就出去迎接沈小主回府。”
终于被于艳秋逮着一个机会,开口使劲灌入道德礼仪,一副长嫂的姿态数落道:“二弟妹,你怎可这般与母亲说话,大不敬啊大不敬,若是被外人知道,还不得被人戳肩胛骨,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与母亲道歉认错……”
沈三夫人覃雅平时也看不惯宋淑琴趾高气扬的模样,此刻附和道:“二嫂,你怎能这般与母亲说话,说严重点,当今皇帝也是极为重孝道的,若是传出去,二伯必定官职不保。二嫂就算心里不舒坦,也不能顶撞母亲啊,为了二伯,也得瞻前顾后的好好想想……”
后果如此严重,沈江也坐不住了,连忙站起来,看着宋淑琴,训斥了句,“蠢妇。”紧接着,笑着,转向老夫人,赔罪,“母亲,媳妇不懂事,你大人有大量,别见怪。”
沈老夫人最看不惯这副嘴脸,别开眼,沉声说:“罚你媳妇禁足一月,可有意见?”
沈江答:“犯这般严重的错误,三个月都不足惜,儿子替媳妇赔罪,只望母亲别放在心上。”此话一出,宋淑琴三月的禁足便落实了。
宋淑琴气得不行,被落了下风不成,还被丈夫一同奚落,气一上来,冲冲上前揪住沈江的耳朵,“沈江,你究竟有没有良心……”
两人你一下我一下,打闹着,越走越远。
老夫人收回目光,叹了口气,看向沈淮,吩咐道:“老大,你出去迎迎吧。”不管怎样,样子是要做的,不然有心人还以为沈家是对皇家不满。
可不是嘛,入选了,日后便是皇家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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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晌午。
内务府总管笑盈盈的上门宣旨。
正厅里,沈府众人包括沈明珺都规规矩矩跪在地上。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惟典司宫教,率九御以承休,协赞坤仪,应四星而作辅,祗膺彝典,载锡恩纶,定国公之女,沈氏明珺,德蕴温柔,性娴礼教,特封为从六品婉仪,钦此。”
“臣女接旨,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沈明珺上前,垂眸双手接过圣旨。
最终,沈明萧被封为正八品常在。
这个分位也是在沈明珺的意料之中,所以并无太大的惊喜。而后回了摘星楼,这半月都要与教养嬷嬷学习宫中的规矩,及生存之道。
时间过得飞快,一晃就到了三月末。
沈明珺在沈家过得最后的一个夜了,所以家宴办得十分热闹,这也是沈家三房来吃得最和谐的一顿饭了,比年夜饭更甚。
之后,沈明珺再次被老夫人留下敲打,她一一应了后,一再保证,最后与老夫人泪别。不得不走,这一晚,她有太多事情需要交代,不能留宿松鹤院。紧接着回了摘星楼把几天前写好的信亲自交给沈柯,里面嘱咐了他一定要盯着沈二叔,别被有心人也给利用了,到时候连累整个沈家,还有这几年会发生的重要事情。
做完这一切,已经亥时末了。
于艳秋唤人来催了好几次,沈明珺倦了,按了按太阳穴,没回摘星楼,直接去了母亲的院子,两母女躺在一个被窝里,久违的温暖。
顷刻,于艳秋伤感地说:“珺儿,娘本来在你出生之时就已备好嫁妆,如今是不用了,不过娘将你的嫁妆都换成了银钱,你爹说得没错,宫里需要银钱打点,你得争气,别让娘知道你过得不好。”
沈明珺眼里波光粼粼,盯着天花板,不让泪水滑落,回:“娘,你放心,女儿一定会越来越来的。更何况每年正月也能见到。”
又过了会儿,于艳秋感慨:“你啊你,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个傻闺女。”
沈明珺咬着唇,还是忍不住哭了,嗔:“娘……”真好,她进了宫,还有哥哥,弟弟,妹妹,陪着父亲,母亲和祖母。
最后,于艳秋递了几个小话本给她,嘱咐道:“珺儿,这个到时你仔细看看,进了宫,皇上就是天,想要过上好日子,自然得好好笼络,别把心思长歪了,知道吗?”
闻言,沈明珺重重点头“嗯”了声。不用想,也知道是什么,不过就是难以启齿,男女床/笫之间的那点事儿罢了。
翌日,天空湛蓝。
沈明珺着装淡雅且精致,带着雪盏和宝笙,上了内务府的轿子,在沈家众人的相送下,一路向东,不做丝毫停留,奔往皇宫。
辰时三刻,沈明珺的轿子便到了皇宫的东侧门,在雪盏和宝笙的搀扶下下了轿子,又在太监的引领下到了赐住的秋水阁。
秋水阁不像是一座宫殿,更像是单独的一座阁楼,看似位置较为偏僻,景色却是极好的。她想得很开,没有主位正好,自己想怎么来怎么来,不受人约束和窥探。
沈明珺里里外外打量了几眼,又听着领路的太监尽捡好话和吉祥话说了一堆,眼见口干了,她连忙示意雪盏打赏,太监得了好处,再次捡了几句吉祥话说,才走了。
进入殿内,几个丫鬟太监忙碌着,见状,几人忙过来拜见,齐声:“小主吉祥。”
领头的嬷嬷起身,脸上堆着笑,上前小声解释道:“小主初来乍到,容奴婢多说两句,奴婢是秋水阁的管事嬷嬷,姓苟。内务府早已将秋水阁的人员份例发放下来,两个大丫鬟含冬,若春;两个太监小邓子,小卓子;外加四个小宫女和两个粗使嬷嬷,小主看,可还有什么安排?”
第19章
沈明珺没应话,眉目浅淡,眸子波澜不惊,却又有一丝莫名的有震慑力,视线从每一个人身上扫过,稍作停留,让人不敢直视,殿内静得渗人,人心惶惶。
含冬沉得住气,眸子低垂,身子毫无一点松懈,对比之下,旁边的若春便没那么好的定力,咽了好几次口水,肩膀还在微微发颤。
苟嬷嬷脸色一成不变,依旧带着一丝高傲,倒是个心气儿高的,不知是那宫贵人的狗?
她心里有了底,收回目光,轻声道:“都起来吧。”
“既然都是在宫里当差的,我相信你们都是聪明人,来了秋水阁就是秋水阁的人,若有不甘于在这的,自去便是,留下来的就一句话,我好你好大家好。其它的我也不欲多说,乏了,宝笙随我进内室收拾,雪盏在外面打点一下。”话落,便径直往里走。
宝笙连忙跟着,小声唤:“小姐……”
闻言,沈明珺脚步一顿,抬眼反问:“你叫我什么?”
宝笙忽地反应过来,捂嘴,连忙换了称呼,“小主。”在府里的半月,她和雪盏也跟着沈明珺一起学习宫里的规矩,进宫之前,又一再被嘱咐,要注意称谓,要少说话多做事,要……
沈明珺满意地“嗯”了下,继续说:“把府里带来的东西整理下,再把秋水阁里里外外,仔细地检查一下有无疑点,还有,这里的人暂慎交,慎谈,平时多个心眼。”
宝笙垂头回:“奴婢省得。”
沈明珺昨晚没休息好,早晨又起得早,此刻身子酸软又乏,兀自靠在一旁的软塌上歇息,半晌,耳旁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她被惊醒,忽地睁开眼。
便见若春跪下,磕了一个头,面色紧张,像是鼓足极大的勇气,还是略结巴,“小、小主,奴婢愿在小主身边侍候,一生忠于小主,若有二心,天打雷劈,不得好……”
一个人有无说谎,看眼睛就知道。
沈明珺及时制止,心里衡量了一下,脑子有些昏沉,眉心微蹙,按了按太阳穴后,轻声询问,“你之前在哪宫当差?”
若春回:“奴婢自小便在宫里,起先奴婢的表姑在先帝的柔昭仪宫里做掌事姑姑,皇上登基后,奴婢便被发配到御膳房打杂,被人冷落,被人看不起,受了好些年的白眼,前日才被调到秋水阁来,奴婢知道,苦尽甘来了。”话落,她微微抬眼,“奴婢斗胆,请问小主是否脑袋昏沉,心神不宁?”
沈明珺不解地“嗯”了下。
若春:“奴婢打小跟着表姑也学习了一些按摩手法,可去疲倦。”
沈明珺抿了下唇,“那起来吧。”
若春脸上露出一丝欣喜,紧接又磕了个响头,“谢小主。”而后起身,徐徐走到沈明珺身后,为其解乏,过程中,各怀心思,过了会儿,小心翼翼地开口:“小主,奴婢听闻,今日新小主进宫,这一批的秀女中,太后的侄女秦婉清位分最高,被封为从五品的德仪,赐住瑶华宫的玉芙殿,瑶华宫无主位;其次就是太傅之女文卿被封为正六品的容华,赐住星辉宫的冰清阁,星辉宫的主位是舒婕妤,上月被诊出有孕了,最得盛宠;再然后就是小主您了,被封为正六品的婉仪,与您同一位分的还有内阁大学士之女吴雅,吴婉容,赐住星辉宫的朝晖殿,督察院书大人之女书烟,书婉媛,赐住华阳宫的明瑟殿,华阳宫暂且没有主位;昌和侯之女蒋诗涵,封为正七品的贵人,赐住华清宫的平阳殿,华清宫的主位是德妃娘娘;齐顺侯之女林锦熙,也被封为正七品的贵人,赐住永寿宫的锦华轩,永寿宫暂且也无主位;提督吴大人之女吴诗雨,被封为从七品的顺仪,赐住长信宫的听雨轩,长信宫暂且无主位,不过长信宫的怡和殿住着杜贵仪,还有就是小主您的堂妹沈明萧,被封为正八品的常在,赐住瑶华宫的玉翠苑,光禄寺卿虞大人之女虞心妍被封为常在,赐住长乐宫的明月阁,长乐宫也无主位……”
知道这些,也不过是时间早晚而已,沈明珺心态很好,回了一句:“有心了。”整个人被松了松乏,状态确实好了很多,又说:“好了,不用按了。”
若春听话照做,收回手,放在腹前,回到跟前,福了福身子,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沈明珺留意到了,抬眸看过去,若春躲开了,她问:“还有什么想说的?”
若春低眉顺眼,“奴婢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之前还说雪盏性子沉稳,说话做事都有条理,与若春一对比,确实少了几分圆滑和心眼,能在宫里走的人都不简单。沈明珺应:“说吧。”
得了一枚定心丸,若春便继续:“小主的分位虽说在这一批秀女中算是佼佼者,但赐住的宫殿却是离养心殿最远的,还、还是……”
“还什么?”沈明珺也有些急了。
若春小声解释着:“秋水阁荒废了很多,对面还有个望春阁,自皇上登基,七年之久,从未有嫔妃住进来过。”
沈明珺疑惑,紧接着反问:“为什么?”
“先帝的宠妃慎妃娘娘曾在此住过,封号即慎,当时那位娘娘确实行事谨慎,看似淡泊名利,实际左右逢源,暗里手段毒辣,也曾荣宠一阵子,小一年便被打入冷宫,此后繁荣的家族迅速没落,没多久人便在冷宫上吊了。”
“后来,便听到在秋水阁当差的宫人们说这里不干净,夜晚总是听到女子的哭泣声,偶尔还会看到鬼魅的影子,一度弄得人心惶惶。”
“宫人们都在说,慎妃娘娘就是太聪明了,平时也极会做人,谋发了一些不该有的想法,触犯了皇家人的禁忌,最终聪明反被聪明误,下场不落好。”
听到这里,沈明珺不由自主地影射到自己身上,心里猛地“咯噔”一声,想到去岁在乾清宫外初次见赵荀,他放肆的打量,不善的眼神,如今还历历在目;紧接着选秀,她说的话确实滴水不漏,模棱两可,说难听点,再说大点就是左右逢源。
不成是,皇上在隐晦的告诫她别耍小聪明!!!
蓦地,她沉声道:“以后就别传了,不过是闲暇时无聊,打发时间的罢了。”
若春忙应:“是。”
沈明珺:“出去吧,我歇会儿。”
若春:“奴婢告退。”话落,退了两步,再转身疾步往外走。
这番话确实给了沈明珺一些启发,以她的了解,赵荀做的每一件事,即使细微至极,也必有他的深意。这绝不是巧合。
她相信。
只是,令她极度费解的是,赵荀怎么就那么肯定她一定能知道秋水阁的典故,难道,若春其实是赵荀的人??
细思极恐。
不过她并没有打算左右逢源,也没心思耍什么小聪明,只是想一根筋的抱抱赵荀的大腿,待大局已定,沈家人能平安就好。
申时一刻。
沈明珺午睡了会儿,醒来,雪盏忙上前服侍,道:“小主,虞常在刚过来了。”
睡得迷糊,尚未回神,闻言,她一愣,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虞心妍?”对于可爱活泼的虞心妍,沈明珺心情复杂,她并不想跟谁走得近,只想外面腥风血雨的时候,老实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偌大的后宫里,她的眼睛里只看得到赵荀一人。
可看到虞心妍,就好似看到了沈明玉的影子,让她狠不下心。不过,虞心妍那样的性子,在这后宫里,总是要摔几个跟头才会长大,她并不想沾染上这样的麻烦。
日后只会引火上身。
片刻后,待穿戴整齐,沈明珺硬着头皮出了内殿,就看到虞心妍坐在椅子上,衣着打眼,依旧是清丽可爱那一挂,脸上堆满亲和的笑,边品茶边与含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她轻笑着上前打招呼,“妍妹妹,可是等久了?”
闻言,虞心妍站起来,俏皮地行了礼,“见过珺姐姐。”
沈明珺打趣:“跟我还这般客气?”
虞心妍头头是道地回:“教养嬷嬷说了,在宫里一定要谨慎行李,说不定就被别人逮着错了,罚个跪,打了个耳光,都是家常便饭,肉体吃亏了,那多惨呐。”
“这半月的规矩我可没白学,都牢牢记在心里。”
沈明珺浅笑,不言语,没有刻意疏离也没有过度热情。
时间一点一点溜走,虞心妍撅了下嘴,自顾自地说:“珺姐姐,我有些想爹娘了,这才进宫第一日,以后可怎么办啊?”
沈明珺安抚:“以后的日子可好了,对啊,这才进宫第一日,可别说些丧气话。”
虞心妍狐疑地问:“珺姐姐,你不想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