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微微用力，想把手缩回来，却见窗外的青年灿然一笑，露出两颗尖尖的牙齿：“你是我的人了，捉住了可就再也逃不掉了。”
慕锦兮却是无奈：“太子殿下，您有些幼稚了。”
“呵。”若不是怕影响不好，苏珩恨不得从窗户翻进去，“宁宁你变了，以前从来不会这样说我的。”
都是藏着掖着的嫌弃。
慕锦兮伸手拍了拍握住自己右手的那只大手，无奈道：“殿下先松开我，我好出去。”
“真是不想放开。”苏珩恋恋不舍地感受着少女细腻的小手，却也知道总隔着窗子说话不是事情，又捏了片刻才缓慢松开。
慕锦兮叹了一口气，整理了下衣衫，才在绾衣和竹青匪夷所思的目光中走了出去。
才一踏出门槛，就撞到一堵肉墙，清冷的气息瞬间萦满鼻端。
苏珩一把捞了香软满怀，几乎都没有心情想其他的了，只是抱着少女纤细的腰肢，喃喃道：“这些日子可想死你了。”
“呸，说什么晦气话。”慕锦兮抬手打了下苏珩的胸膛。
苏珩低低笑了下，胸膛微震：“好不容易腾出手，我立刻马不停蹄地找媒人然后赶了过来，宁宁，你喜欢哪个日子呢？我好赶紧找钦天监去算一算。”
慕锦兮心口淌出一股暖意，她挺直的脊背瞬间僵直，一头扎进了苏珩的怀里：“还好，你还在。”
当她意识到这偌大的侯府虽然人丁兴旺，但自己始终是孤身一人的时候，无尽的惶恐席卷了她。她不知道谁可信，不知道谁会站在自己一边，如果是以前，她会浑身是刺、处处防备，然后和她认为有嫌疑的人拼个鱼死网破。
可她有苏珩了。
虽然苏珩没有在身边，但只要想起这个人，她就能短暂的平静下来，把自己安在侯府的角落，不去轻举妄动。
但当一个人紧绷到极致的时候，草木皆兵。
慕锦兮差点怀疑自己要疯了。还好……苏珩回来了。
苏珩敏锐地察觉怀中少女情绪不对劲，但是没有多问，只默默地拥着对方，在这种时候给予一点依靠和安慰。
过了片刻，慕锦兮似乎是缓和了情绪，慢慢站直身体，指了指院中榕树下：“去坐吧。”
两人在榕树下相对而坐，都没有先开口。
苏珩要给慕锦兮一些时间等她想说。
而慕锦兮则把玩着一颗石子，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绾衣和竹青在远处看得都要僵掉了，不明白两人在打什么哑谜，正想着是不是该换盘点心过去，慕锦兮终于开口了。
“其实我很好奇，被拐走的女儿不是女儿吗？为何王家偏心至此呢？”
慕锦兮是亲眼见到过尔雅回家之后是如何受宠爱的，可也认识到了王家对王皇后和苏氏的区别，尤其对于苏氏不能为己用便取而代之。在她眼里，这不是亲人能做的事情。
苏珩没想到慕锦兮思来想去，第一句话竟然是如此。
“其实还查到了一点事情没有公布出来。”苏珩看着眼前的葡萄，颇为无奈道，“我寻到了当年为王家接生过的稳婆，稳婆说……她没有印象接生过双生子。”
为王家接生的稳婆年纪已经很大了，记忆不好也是很有可能的事情。
但苏珩听到这件事后，心里就种下了一个怀疑的种子，他派人四处寻访，终于打听出来一个确切消息，苏氏当年所在的农户虽然不是血亲，但实际也是从旁支亲戚家抱回来的，可以肯定确实是土生土长的江南水乡女子。
慕锦兮听了，微微睁大眼睛：“世上竟有如此巧合之事，还真有相似至此的人吗？”
其实这件事如果报给昭和帝，王家的欺君之罪更是跑不了了，强认一个女儿，给自己骗回个皇帝女婿，真是好的如意算盘。可王家如今本就被按地死死的，再将这些事翻出来也无甚好处。
且苏氏稳坐后位，还需要王家这个世家的身份。
哪怕满门获罪，那也曾经是世家呀，更何况，昭和帝没打算满门斩首，王家还有偏支可以用。
“巧的是让王家撞了这等大运。”
平白就偷了别人二十年的光阴。
慕锦兮想了想，哂笑道：“都说有因有果，他们占了二十年的荣华富贵，遭反噬也得是最厉害的。”
苏珩摸了摸慕锦兮的发顶：“侯爷又如何伤到你了？”
他深知慕远对慕锦兮不似寻常父亲那样尽心，甚至会平白让慕锦兮伤心，这才想早早把婚事定下来，把慕锦兮接出庆山侯府，她在侯府一日，便是不痛快一日。
听苏珩提起，慕锦兮呼吸微微一滞，沉默片刻，骤然低落道：“我就是觉得，我真是个傻子，甚至忽然不知道，以前我听到的看到的一切，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对于自己认知能力和判断能力的怀疑，足够压垮慕锦兮。
苏珩拉住慕锦兮的手：“其余的分得那样清楚作甚，只要我是真的，不就行了？”
他所在都是真实，他支持的都是正确，在他身边，她可以重新拥有眼睛和耳朵。
“过往的一切不用追究了。”苏珩格外心疼自己的少女，“大不了，我陪着你再重新辨认一遍。”
拨开所有的迷雾，一切终究变得清晰明朗。
“唔……”慕锦兮微微动容，一点一点捡回自己的信心，“如今确实需要查一件事，我的人可能不太方便。”
“什么？”苏珩挑眉。
“我想知道，我的舅舅贤郡王，究竟是因为什么和父亲不合。”慕锦兮说得有些缓慢。
“就庆山侯这脾性，怕是很难有亲眷同他合得来。”苏珩笑道。
放着本来就空有野心的三房不说，便是二房，平日若不是大事也很少会和慕远交流什么，这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我总觉得……”慕锦兮皱了皱眉。
“放心吧。”苏珩忍住想要捏慕锦兮脸的冲动，“你交代的事情，我又哪次没能办妥呢？”
“只是如今，却还有另外一件事劳烦嘉敏郡主操劳。”苏珩见慕锦兮心情好转，紧接着又道了一声。
慕锦兮抬头端详起苏珩的神色，然后一声不吭起了身，慢吞吞往屋里走。
“诶。”苏珩一看，顿时有些急了，连忙站起来拉住慕锦兮的手腕，“我还没说是什么事呢，宁宁你走什么？”
“端看你这幅模样，便觉得要说些轻浮话，搭理你作甚？”慕锦兮眉毛微挑，露出一副一言难尽的神情。
苏珩却是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折扇，殷勤地追在后面给慕锦兮扇风：“宁宁，快说，快说，年前好不好？腊月里虽然事情多，但好日子也多，而且准备的时间也充分。”
竹青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人一前一后，再看看苏珩的殷勤模样，她拿胳膊肘戳了戳身边的绾衣：“这是……芯子里换人了吧。”
第109章
苏珩行事委实不算低调,如今的太子殿下到庆山侯府提亲的消息迅速传遍了大街小巷。
平民百姓茶余饭后议论不说，慕锦兮接到的控诉都能堆成小山。
温婉还算好的,只递了几句话,表示日后有机会一定要发酒三杯，竟然不声不响便定了亲,实在是很过分了。
最可怕的还要数凤元公主，直接哭哭啼啼地就拍响了庆山侯府的大门,整个人扒在慕锦兮身上不放：“你这个没良心的,早便知道那苏珩是本宫的便宜哥哥，竟然还蹲在一边看笑话,日后我可怎么在他手底下过活,他要是一不高兴拿我和北夷和亲可如何是好。”
慕锦兮被凤元公主哭得晕头晕脑：“你在说什么。”
凤元公主‘嘤嘤嘤’了几声：“我命好苦啊,这几日怕苏珩秋后算账,只好躲着他走，结果一转身你俩就定亲了，我是个外人！”
“殿下,快正常一点。”慕锦兮无奈道，“若不好好说话，我可就回屋了。”
凤元公主立刻收住了眼泪，变脸速度让人叹为观止,她斜着眼剜了慕锦兮一下：“你的良心就一点没感受到痛吗？”
“他不会拿你怎样的。”慕锦兮叹气,“陛下都那样疼你，怎的苏珩成了你的哥哥就敢亏待你了呢？”
“我这不是觉得……早晚父皇也护不住我吗。”凤元公主悠悠地看了慕锦兮一眼，依旧是十足的控诉,“你真的是瞒得我好惨，早知道他是这样的……当初许多话就不该说。”
谁让苏珩对慕锦兮的企图表现的那么明显，让她觉得大有问题。
凤元公主的怨念不是一点半点。
慕锦兮哑然失笑：“我确实也提醒过你呀。”
“唉……”公主殿下忍不住抹了一把脸，“嫂嫂，日后可就要靠你罩着我了。”
慕锦兮面上霎时浮起一层红晕：“你胡说八道什么。”
“哪有胡说。”凤元公主揶揄地用肩膀碰了碰慕锦兮，“亲都提了，然后换了庚帖，合了八字，你就跑不了啦。”
“去。”慕锦兮轻唾一声，“你这样贫，日后一定得给你找个厉害些的驸马，好好治治你。”
“还说我胡说，这就准备行使长嫂如母的权利为我挑驸马了呀。”话音刚落，凤元公主连忙跳开，让慕锦兮的手拍了个空，然后吐吐舌头，“还想打我，可不能让你得逞的。”
慕锦兮捏了捏眉心，无语道：“你怎就这么跳脱。”
她之前还担心燕洵的事情会把凤元公主给吓到，此时看起来，却好似没多大的事情，但不免多审视了几番。
凤元公主一点一点敛了笑意：“你们出宫后，皇祖母诏我去慈宁宫坐了坐。”
慕锦兮微微一怔。
“如果总是要有人牺牲，那我在乎的人此时此刻还好好的，那就很好了。”
“你能想开就好……”慕锦兮虽不知万太后为何忽然想开导凤元公主，但这到底是个好事，“所以让你多读些史，便知道何谓常事。”
“皇祖母也是这样讲的。”凤元公主苦恼地抓了抓头发，“那些绕的云里雾里的，每次看了都要睡觉。”
慕锦兮的目光一点一点柔和下来，下意识想要揉揉凤元公主的发顶，动作又顿住，自己什么时候跟苏珩学的一样了，她缩回手，扯出一个笑容来。
“改日让陆君棠多写几个话本，想必你是会感兴趣的。”
“倒也是可以。”凤元公主忽然想起来什么，又道，“之前忘了问你，皇祖母寿宴上那出《狸猫换太子》，不会就是你让陆君棠写的那个吧。”
慕锦兮颔首。
“真是……”凤元公主原本想说一声‘荒谬’，可这些时日皇宫发生的事情难道不是更荒谬吗？
她递了一个帖子给慕锦兮：“封后大典之后要宴请满上京的夫人和贵女，原本这差事不该是我的，可却想让你宽宽心，帖子送到，我也该回去了。”
慕锦兮捏着那枚帖子，看着上面龙飞凤舞的字迹，笑意一点点绽开：“你和皇后娘娘好好相处。”
“我……”凤元公主露出了些许一言难尽的神情，“其实说起来，这后宫里，我能说得上话的只有贵妃娘娘了，索性贵妃娘娘同皇后娘娘叫好，于是皇后娘娘也不算难相处。”
慕锦兮难得听到凤元公主表现出一副话里有话的模样，微微皱起眉头，莫非苏氏在皇宫里有些不是很妥帖？
“许是废后刚殁，父皇这些时日哪里都没去。”凤元公主又补充了句，“也就等封后大典后，看看会不会好些了。”
慕锦兮瞬间了然。
对手死光光了，但苏氏的心情显然还不是很愉悦。
她点了点鼻尖：“我送你。”
“不必了。”凤元公主从慕锦兮的石桌上顺了几粒葡萄，“我还要去别的几家串一串门，且还回不了宫。”
慕锦兮差点笑出声，她抿了抿嘴唇：“行吧，你可小心些。”
“晓得的。”凤元公主往外走了两步，然后又猛然回头，嘻嘻笑道，“嫂嫂你也多保重，我可等着你早日当皇家儿媳呢。”
慕锦兮唇角抽了抽，忍了半天才绝了冲上去把当今备受宠爱的公主暴揍一顿的冲动。
也就在这时，竹青递来了一封信。
慕锦兮看到信封上的字体时，眸子微微睁大了些。
慕谨之远在盈州，常规送信的话，一来一回也得有一个月。然而对方恰恰在这个时候来信，这知道消息的速度未免也太快了些吧。
她狐疑地拆开信，见到第一句话就无奈至极。
“苏珩果真就是个小人！”
这世界上，大抵每个疼妹妹的哥哥，都会觉得未来的妹夫是小人的。
慕谨之绝对不会是例外。
他在信中中痛斥苏珩‘蹬鼻子上脸’、‘趁人之危’、‘以公谋私’等等话语就占了绝大一部分，也就到了最后一句才勉强提了一下。
吏部已经在进行考核了，他也可以着手回上京，让自家妹妹千万把持住，等他回了上京再出嫁。
慕锦兮看着这封信哭笑不得。
可还是很温暖的，至少，慕谨之的存在让她意识到自己在慕家不是孤身一人，还有人真心对她好。
“主上。”子初轻飘飘地从梁柱上落了下来。
他神色复杂地看着将慕谨之的信读了一遍又一遍的慕锦兮：“主上当真要嫁给苏珩？”
慕锦兮怔了怔，歪着头看子初：“为什么这么问。”
子初口中发苦，他知道什么可求什么不可求，而慕锦兮注定是那个求之不得，但却没能阻止他的妄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