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再一如既往下去,不但将自己和沈家陷入危险中,还会让掌上明珠左右为难。
慕锦兮听到这里,其实就差不多了。
万太后说给苏珩的,也是到这里。
归根结底,慕谨之和慕锦兮都算不得家庭的结晶,他们的出生极为具有功利性,慕远不会在他们身上多施舍一丁点的爱。
慕谨之还好,至少身为长子,被亲自教育,被悉心培养。慕锦兮呢?慕远让她早早主事,却不是信任她的能力,而是让她在沈氏之后,成为一个能够让慕家长房正常社交的工具。
慕锦兮依然做得不出色便是了。
但她有一个疑问:“我的降生,是母亲为了缓和慕家和沈家的关系,亦哥儿呢?”
母亲身体不好,她自己最清楚,为什么还要强撑着生下亦哥儿。
慕谨之的神色忽然变得晦暗。
“亦哥儿出生的时候,我已经懂事了。”慕谨之和慕谨亦足足差了十岁,十岁的慕谨亦已经能够知道很多事情,而慕锦兮却对那些记得不清楚。
“当年家里其实发生了一件大事。”
“什么?”慕锦兮抿住唇角,直觉不是好事。
不然为何万太后在苏珩面前都闭口不言。
“母亲被捉奸了。”
慕锦兮差点被口水呛住,她难以置信得看着慕谨之,仔细从记忆里搜罗,却从来不记得有这么一件事。
若真的这样大的事情,她怎么会一点印象都没有。
“当然是假的。”慕谨之拍了拍慕锦兮攥成拳头的手,“母亲是被嫉妒她的人污蔑的,但收到信的父亲切切实实撞到了舅舅搂着在他怀里哭泣的母亲,舅舅的身世……你是知道的。”
沈安和沈氏满打满算是远房表亲,且青梅竹马。
可沈安是确确实实记在沈家嫡支族谱上的,若真有什么,宗法伦理都绕不了他俩。
但慕远却绕不过血缘的那道坎,怒火中烧,把沈氏强拽回了慕家。
“后来亦哥儿便出生了。”慕谨之尽量压抑着语气中的波动。
慕锦兮消化着这些话里的讯息,愈加难以置信,她的手指都颤抖起来:“怎么……为什么……”
“很畜生,对不对?”慕谨之嗤笑,真相说出,他终于可以彻底剥落掉对慕远所有的尊敬,“原本母亲觉得耻辱又恶心,想把胎儿打掉。”
“但是自从发现母亲被他施以暴虐后,他发现我不受他控制了,既不能完美继承他的思想,也不会按照他的方向前行,便担心出现什么难以预料的转变,他需要一个关键时候能够替代我的儿子。”
慕远把沈氏精心养起来,严格控制她的饮食,也不给她一丝半点伤害自己的机会。
如此半年,沈氏肚子渐渐大起来,才还给沈氏自由。
但也因此,沈氏的身体彻底败坏,生下慕谨亦没多久后就彻底撒手人寰。
慕锦兮神情恍惚:“怪不得亦哥儿出生之前,他很少让我见母亲,怪不得亦哥儿刚刚到了要读书的时候,便将你外放。”
哪里是为了磨练慕谨之呢,分明是怕慕谨之把慕谨亦也带偏了样子。
“太可怕了。”慕锦兮难以抑制的抖了起来。
她一直以来到底是在认一个什么人当父亲。
“外祖母呢?”慕锦兮面色煞白,“外祖父外祖母难道就不管吗?难道就从来都没有人劝过母亲和离吗!”
沈氏再怎么和顺温柔,也不可能甘心受这个罪。
沈家和惠和大长公主纵然没了以前的权柄,也不可能护不住自己的女儿。
慕谨之苦笑:“劝过,都劝过,但是没用的。”
沈氏早就不是那个春心萌动的小姑娘,怎么可能还对慕远有什么期待呢。归根究底……也不过是慕远和她说,和离可以,但再也不是庆山侯府姻亲的惠和大长公主,终究会受到当年所做之事的反噬。
所做何事?能影响到两代帝王的大长公主殿下能做的太多了。
那两位帝王不介意便是娇纵着又如何,可昭和帝介意啊,真的一桩桩翻出来,足够血洗沈家了。
而沈氏坚持不和慕远离婚,惠和大长公主有能如何?而且沈氏在惠和大长公主面前伪装的很好,仿佛只是过得没想象中那么如意而已。大长公主和太傅自然也不知道掌上明珠受得伤害,足够让他们想和慕家鱼死网破。
慕锦兮深深吸了一口凉气。
“大哥……”她的声音都在发抖。
为什么,为什么她会成长在这样的一个家里。
所以为什么外祖母和外祖父会在母亲病逝后相继故去,根本就不是伤心过度疾病缠身,分明就是因为在好几年后终于得知了真相,生生被气死的。
他们不想报复慕家么?不,他们想的。
但是沈氏的三个孩子还和慕家息息相关啊,如果真的和慕家鱼死网破了,这三个孩子怎么办,谁护得住。
所以……惠和大长公主给慕锦兮留下了一支暗卫。
希望有朝一日……在慕锦兮危难的时候,能有人保护她。
慕锦兮所有的思路瞬间清晰了起来,也同样觉得悲哀。
前世,她把自己活成了个刺猬,尽心竭力想要护好慕家,最后反而害得慕家跌落谷底,她竟然还为此自愧不已。哈,她到底是为了什么愧疚?
的确,她能有的高贵地位和衣食无忧都来自于慕家,回报是应当的。可沈氏又做了什么,慕远凭什么那样对她。而对于丝毫没有收获到亲情的自己来说,慕家真的值得自己付出一切来守护吗?
慕锦兮心里的答案甚至已经是否定的。
她想到了一件事,惠和大长公主运筹帷幄数十年,会甘心被慕远气死而不反击?既然外祖母给她留了一支暗卫以防万一,那便是留了一手暗棋想致慕家于死地。
怪不得前世她拼了命想护着慕家,却依然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将慕家推向深渊。
暗棋什么时候能用?在昭和帝对慕远的信任不复当初的时候。
慕锦兮骤然站了起来,仓皇道:“我去找舅舅。”
第112章
“阿宁。”慕谨之一把拉住了自己的妹妹,“天色已晚,你这时候去干什么。”
“我待不下去了。”慕锦兮几乎是强撑出来的镇定,“庆山侯府是深渊、是泥沼,我一时半刻都待不下去了,我要去问问舅舅……”
该怎么样才能涤清慕家的污秽。
她并不是多么正义凛然的人,甚至慕远原本就是她的父亲,无论对方做什么,自己都没有置喙的权利。但是慕锦兮打心底觉得恶心,如果一个人连半分情意都不念了,对父母、妻儿都是利用和算计,他真的还能算是人吗?
怪不得二叔宁愿把则哥儿送去学风花雪月,也不肯让他走上仕途,只要慕谨则一旦获得官位,便少不了慕家的扶持和栽培,更少不了慕远的干预。到时,则哥儿不但没成国家栋梁,可能还会被慕远带偏。
慕锦兮气得几乎都要发抖。
她不想百年之后,后世提起慕家就全是不堪。
更情愿没有这样的父亲。
“这一时半刻也急不来的。”慕谨之站在妹妹的身后,双手放在她的肩膀上,给她一点支撑,“阿宁,你还要嫁人,现在不合适。”
他不能让慕锦兮背着一身的骂名出嫁。
慕锦兮深吸一口气:“我们未必就要怎么样,只要……只要……”
她有些说不出了。
不能自私的以自己的想法为先,她可以不在乎出嫁不在乎名声,可大哥还要娶万家女儿,亦哥儿还未说亲,就算不管三房的人,二房的锦焉也还没出嫁,三岁的则哥儿更有大好未来。
她不能因为自己的冲动都毁掉。
慕锦兮渐渐平静下来,她坐回去:“大哥准备怎么办?”
慕谨之非常云淡风轻,他看着自己的妹妹,眸光温柔如水,对于他来说,一双弟妹宛若珍宝,谁都不能伤害,尤其是慕远:“先取而代之。”
慕远最在意什么,就先夺下什么。
“他既视自己的身份地位如命,又怎么会这么轻而易举夺掉爵位。”
慕谨之笑了,轻轻揉了揉慕锦兮的头发。
“陛下连外祖母都看不过,你怎么会以为他真心能看得过庆山侯手握至高权柄这么久,再多的信任,也会在岁月里逐渐消磨的。”
慕锦兮骤然想起了前世。
因为她屡屡针对苏珩,昭和帝对慕远的猜忌日益增加,会是突然而然的变化吗?不是的,是早就存了隐患。
慕远的私德此时还不能拿出来做文章,就得另辟蹊径,在不牵连到其他人的情况下夺爵。
这件事,她得和苏珩仔细商量。
“阿宁不要着急。”慕谨之竭尽全力的柔和,“他欠每一个人的,咱们都让他还回来。”
慕锦兮却没想到,他们还没能商量出个万全之策,就有人动手了。
沈安参加完寿宴却没急着离京,反而参了慕远一本,并且内容十分的通俗易懂。
陛下这样信任你,可在废太子拔剑的时候你竟然没有第一个冲上去保护陛下,将陛下暴露在危险下,原本以为你是个忠臣,可你的所作所为实在辜负圣恩呀。
这样的参奏其实不痛不痒。
当时在场的大臣太多了,人人都有心护驾,但也生怕冲上去刺激了燕洵。再者,难道昭和帝就不信任那些大臣了吗?总不该人人都是辜负圣恩吧。
沈安却没有天真的觉得这样一本参奏就能夺了慕远的爵,开什么玩笑,要是真这么简单,大家人人鸡蛋里挑骨头,干脆都不要过了,朝廷也不要运转了。沈安递这样的折子无非一个目的,要在昭和帝心里埋下一个种子。
他在沈太傅和惠和大长公主的膝下长大,太知道这位帝王的耐性能有多久。
对一个人长久的喜爱能有多久。
如今太子都换了一位了,慕远得到的圣眷也该到头了。慕远应当是也清楚这一点的,所以最近愈加小心谨慎。
但万万没想到,还是让沈安给找了麻烦。
“来历不正,却还不安分守己,竟在圣上面前搬弄是非!”慕远当着慕谨之的面大发雷霆。
慕谨之低垂着眉眼听着这位父亲说着那些话,收敛了眸中的笑意。
他最介意的果然还是沈安的身世,明明和沈家不是嫡亲,甚至连‘沈’都算不上,却得了大运到了大长公主膝下,得到最好的教育,甚至还有沈太傅和大长公主的关爱。
比起来,慕远被继母忽视的童年实在是太不幸了。
嫉妒,几乎是人的本能。哪怕慕远已经身处高位,再没有什么人比他更优越,可对于曾经的让他嫉恨的人,依然压不住酸意。更何况,他一直觉得沈氏和沈安并无血缘,说是姐弟,却未必简简单单毫无情愫。
慕谨之为慕远有这样的想法而作呕。
“父亲与贤郡王不合已久,圣上也是知道的。”言下之意便是劝慕远不要为这种事而挂心,毕竟对方也只是瞅准了私仇攻击一番罢了。
他在放松慕远的警惕。
慕远也是一时气性上头才会口不择言,沉下心来细细一想,当年沈氏在他这里受了诸多委屈,沈安有所不忿也是正常,如此想来心中更加暴躁。
“就知他满心龌龊。”
慕谨之宽慰了慕远两句,心中却是道,也不知哪个才是真龌龊。
苏珩将这个消息说给慕锦兮听。
自从她知道那些事实后,愈发不愿在庆山侯府待着,便打着要盘点嫁妆铺子的借口日日出来透透气,苏珩知晓了她每天都在大街小巷露面,处理正事之后便也跟出来陪着她一起逛。
慕锦兮听到沈安将慕远参了的第一反应便是:“舅舅准备动摇庆山侯的根基了。”
庆山侯的根基不小,可他最大的靠山还是昭和帝,没有昭和帝,几乎自己所有的一切都留不下来。
苏珩也是深以为然:“圣上对着那折子皱眉了许久,才说上一声胡闹。”
“庆山侯府太招摇了。”慕锦兮的认知在重新建立。
她需要把她曾经以为的,一次次打碎,再清楚的辨认一遍。
她前世觉得庆山侯府很危险,于是插手很多,做了很多错事,让侯府越来越危险,今生本来觉得庆山侯府很稳固,因为庆山侯的圣眷稳固。但人心鲜少有持久的,她前世纵然偏激,但偏激的想法也没有打错。
纵观历史兴衰,确实不过盛极必衰。
只是,在所有认知破碎重建后,她能更理智得看待这些,也看得更清楚了。
昭和帝必然是想让慕远动一动的,一个人管一件事太久,终究会出纰漏,而且也会得一大批拥簇。不管慕远的本意如何,人一多了便不好管理,终究会有一两个心思相违背的。
慕锦兮便想着从慕远手底下的那些人开始下手。
第113章
沈安的奏折一本接一本到了昭和帝的面前。
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慕锦兮却顾不得关注这些了,一晃两月过去,她的婚期渐近,需要自己亲手绣被面不说,连嫁衣都要仔细看了又看。
她连在府里窝了两天,看过了最后一版的嫁衣,终于松了一口气。慕远不管她,慕谨之最近又很忙,只有魏氏会给她搭把手,帮她过了出嫁一应需要的物品。
“宁宁。”苏珩敲了敲慕锦兮的窗子,“别伤了眼睛。”
慕锦兮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已经快到黄昏,不禁头疼:“太子殿下怎么又翻墙进来了,若是被捉到,可要仔细言官要说你轻浮了。”
“那能如何?”苏珩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将慕锦兮上上下下看了一遍又一遍,“我来看我国色天香的未婚妻,他们也要管。”
“真是……”慕锦兮哑然失笑,“行了,你这段时间也是忙得很,怎的又有时间出来了。”
苏珩抿唇:“自然是告诉你个好消息。”
“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