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的快,那个男人也走得快。
她走的慢,那个男人毅然也放慢脚步。
那个男人踏着她的影子,眼睛不再是看见他时的冰冷,而是满目温情。
他看得出那个男人是真的喜欢她,但姜裴却并不看好那个男人。
对方凶狠、暴戾。第一次见面时明明与他没什么纠葛却想要将他的腿打断。这时又闹出早前已经与当红女星隐婚又出轨第三者的事,明显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他知道那个丫头不可能去当什么第三者,但那个男人的人际关系与社会地位都太过复杂,他怕她终有一天会受到伤害,所以才会又再次出现。
他是学计算机的,不巧,偏偏对这门学科还有几分天赋。闲暇时间不仅为一些企业做外包工作,同时还对黑客论坛多有涉猎,凭借着出色的黑客技术入侵到古堡的安保系统后,他在监控中看到了她的影像。
他发现自从网上爆出新闻后,古堡内便只有她一人独自生活。
那个男人并没有亏待她的意思,她的房间被布置的清新又不失单调,满室的衣物与首饰各种风格都有,每日烹饪的食材也都是在清晨被置换放入保鲜柜中的新鲜材料。
她的吃穿住被安排的无一不精,然而……这又怎么样?
那个男人禁断她了解外部信息的所有方式!
姜裴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是自愿还是被迫?是沉迷爱情还是被男人哄骗?但他知道的是,这样的安排足以说明那个男人心里有鬼。
他这时不禁庆幸,上一次两人见面时,他曾趁她不注意偷偷将她背包中的耳机置换了一番。那耳机中被他加了定位以及通讯芯片,原是他害怕家里万一出什么急事,而她又再次对他们避而不见的时候方便他能与她取得联系,但没想到竟然在这时派上了用场。
耳机发挥作用亦需要一定的条件,那便是她需要将耳机扣在耳蜗当中。
他夜以继日的守候在电脑前方看着监控中的她,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在新闻发出的第二日晌午,他等候到了她将耳机插入那男人给她准备用来打发无聊时光所用的mp3之上。
他也是在那时才知道,她居然失忆了。而那个男人还骗她,她是他的未婚妻,旁人都知道他们真心相爱。
简直是笑话!
他一定不会让这个男人得逞。
想到这里,姜裴描述方位的语速不由变得更快了一些,然而没想到正说着话呢,前面的挡风玻璃就突然遭受重物撞击发出bang的一声巨响。
他懵了一瞬,可到底成绩好的人反应能力一般不会多差。
于是一边发动汽车引擎,一边对着耳麦迅速道:“娆娆,我被发现了。厉氏这座家族建筑群面向着正西而建,你往东边跑,还记得初中地理学的如何辨别方位的知识吗?树桩年轮南面宽,北面窄。在晴朗白昼可以根据日出日落判断东西。还有……”
他还有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对面的她道:“哥哥,他……已经找到我了。”
姜裴愣了愣,便听自己的车窗又被那骑着摩托飞驰过他车边的保镖砸了一道。
车窗玻璃远比挡风玻璃要脆,玻璃飞溅入车内,抉择就在一瞬之间。
瞥见车窗外的摩托数量不在两位数一下,他咬了咬牙,“哥哥一定会再回来找你的。”
说着便踩下油门逃离这半山位置。
这时候已是静谧的夜。
半山古堡所处的位置本就远离喧嚣,所以姜娆说话的声音虽轻,但还是清晰的飘在厉爵言的耳边。
她耳朵上带着一对小巧的白色耳机,对着耳机说话时声音中难言颤抖。
他心有些痛。
她想逃离他,她还怕他。
明明之前她虽然厌恶他,想要远离他的身边,但却从没有怎么害怕过他。
他错的这么离谱吗?
心中像是漫了血,他睫毛轻颤,“娆娆,跟我回家。”
然而虽然预想过结果,他还是没有想到她一口笃定的拒绝了他,“厉爵言,那不是我的家。你从始至终都是再骗我。我根本就不是你的未婚妻,我们也根本没有得到过任何人的祝福。甚至你曾经有过妻子,我只是她不在国内时被安排陪伴在你身边的替代品而已!她现在都已经回来了,你为什么还不放过我?”
厉爵言深吸口气,“这些都是姜裴给你说的?他说你是江糖的替代品?放他妈的屁!娆娆,一切都不是……”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他爆粗口。虽然记忆回转时曾告诉她这个男人展现在她面前的那面确实不是真正的他,但她还是没有想到前些日子的那些相处竟完全都是欺骗。
她知道自己硬杠男人是杠不过的,但她却有自己的武器。
他知道她喜欢她。虽然不知道这喜欢缘来如何,深浅如何。但他毫无疑问是会心疼她的。
她攥紧了垂在身侧的手,打断他话的同时,眼泪一瞬间夺眶而出,“我不想听这些解释。““厉爵言,我只想知道我究竟是怎么失忆的?”
她检查过自己的身体,身上没有任何的伤痕。
她这些天吃的也是荤素不忌,如果真的在不久前洗过胃,肠胃根本就不可能这么配合。
所以当昨晚男人告诉她,她是因为安眠药服用过多洗胃过后才会失忆时,她当即就明白对方是在骗她。
果不其然,听到这个问题,男人瞬时间慌了神。
他漆黑的眸孔有半分虚焦,嘴唇嗫嚅许久,半天,却连一句解释的理由都没有说出来。
姜娆原不想做什么恶人,但她明白此时此刻只要自己显露出半分温和的态度,她就不可能离开这里。
如果一切的事实都与他所说半分无虞,她或许真的愿意和他过一辈子。
可惜事实并不是这样。
只要一想到她之所以失忆,之所以被困在那个奢华却冷清的古堡名为养病,实为禁止她与外人交流,一切的一切都与他的私心、他的欺骗有关。她便实在没办法就这样得过且过下去。
她这时脸上已被泪水染湿了双颊,顶着夜色的风,她冷冷开口:“我要离开。““这不可能。“
“为什么?”
为什么呢?
因为我爱你啊。
已经知道了拥有的滋味,你离开了,我会死。
“我要离开。”见他又不开口,她固执道。
厉爵言终于抬头,“娆娆,我会死的。”
他真的会死的。
“我已经全部都想起来了,如果你真的爱我,基于你之前对我做过那么多错事的前提之下,你应该做的是赎罪,而不是一错再错。厉爵言,不要让我把你想得那么坏,好不好?你如果一直这样坚持下去,你真的觉得你可能得到我吗?”她别过头去,舌尖抵住上颚,半响,才再次出声道:“被你困住,我也会死。“她语气决绝,厉爵言的心脏莫名颤动了三分。
他这时其实已经有些强弩之末,他并非提前察觉到了她的反常,也并非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对于酒精的抵抗程度急剧下降,而是因为在她踏出古堡大门的那一刻,他就打碎桌上的酒瓶,在自己的手腕上划了一道。
疼痛让他能够清醒,但划破的位置位于血管,亦能同时加剧他生命的流逝。
他突然想到了两人上辈子的结局。
她划破手腕,将胳膊放入浴池加速血液流动的时候,是否也是如他现在这般,内心冰冷,又布满绝望?
他想,她可能说的真的没错。
他做的应该是赎罪,而不是运用强权将她强留在自己身边。
只是为什么,好难过啊。
心口像是被人重重击了一拳,浓重的血腥通过咽喉传入口腔。他却压下喉头的腥味,勉强笑了笑,“好,我放你走。“我放你走,即使你每走一步,都像是一把利刃扎入我的心尖。
姜娆没有想到事情进行的这么顺利。
但她回环的那些记忆告诉她,这个男人阴晴不定,变卦欺骗于他来说是他做的再也不能更顺手的事。
所以趁他这时候还没改变主意,她需要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
他看着她毫不犹豫的转身,又毫不犹豫的一步步走远。整个过程中,连脚步放缓的动作都没有,更遑论是回头看他一眼。
终于,在她的身影消失于夜色当中的时候,他瘫倒在了地上。
意识这时已有些模糊,他想起自己曾经听到过一句话,脑海中已经忘了是听谁讲的了,但内容却还让他记忆犹新——年少时候不能遇到太惊艳的人,不然这一生都无法安宁度过,因为注定会念念不忘。
他想。
她或许正是太过惊艳,所以他才记了她两辈子。
可是她还是要离开啊。
她要离开了。
他的念念不忘该怎么办?
不如死了罢。
第67章 067
他一心求死。然而这个世界上却有许多人需要他活。
厉爵言曾陪马老太太看过许多肥皂剧,电视剧中总有医生告诉患者家属,比患者身体上病痛更严重的,其实是患者自身的心病。只有解决了对方的心病,他才可能清醒过来。
不然对这个世界无所期盼又了无牵挂,他哪里有重新醒过来的动力?
直到病痛终于降临在了他的身上,他才知道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假的。
他不想活,那些厉氏下属企业的执行董事以及千千万万名依靠厉氏吃饭的员工却不见得会让他如愿。
他被抢救了回来,醒来的那一天,正是午间阳光最灿烂的时刻。
那些人大惊小怪,将他的手腕缠上层层纱布,在他的面颊罩上仅留一双眼睛的呼吸氧罩,仿佛他真的马上就要不行,下一刻床边的机器就会发出滴滴滴滴的死亡警报声。
初醒之时他尚有些懵,等他回想起了那一晚发生的事,他深吸口气,闭眼摘掉了那扣挂在脸颊略显沉重的呼吸氧罩。
陪床的护工是个看上去五十来岁的女人,见状,连忙开口道:“你醒了啊!小伙子,不对,这位老总哈,没经过医生同意,这玩意是不能摘得你懂不懂啦?你这样子万一你出啥事人就这样没了,我怎么给老板交代哈?还有你就算不为了我你也得为自己啊,长得这么帅还有钱,死了多难过?你的亲朋好友们也都该多伤心啊!欸欸欸——不是,老总我说的话你都听到了没啊?”
厉爵言这时虽刚刚清醒没多久,但是视觉与听觉都早已恢复如常。
闻言,斜睨了说话的女人一眼,“有手机吗?”
住在这种vip病房的人都有钱的不要不要,护工倒是不害怕对方贪下她的手机。
闻言,二话不说就把自己的翻盖手机递了过去。
厉爵言接过,随手拨通一个号码,对着听筒那边的人说:“给我的看护打20万,现在就打。”
护工用宛若看傻子的目光看着他道:“你说打就打,你们家的钱是大风刮来的?还二十万?我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的好吗!你说你这老总体体面面的,咋一开口就这么夸张还想要欺骗我们老实人呢!”
她话音刚落,就看到自家儿女新孝敬她的那款音乐翻盖手机的背壳表面闪烁起了七彩跑马灯,语音播报随即而来,“您好,您的农行卡账户于20**年到账二十万元……”
她瞪大了双眼,就听男人道:“你如果想要去验明真伪,现在就可以随便在楼下找家银行去查账,如果不想验证真伪,还要继续跟我呆在一个房间,现在就请你闭嘴,不要管我做什么。”
护工怔了怔,连忙摆手道:“那不行,这钱我不要了。我要是去楼下查账的时候你突然想不开了怎么办?就算我呆在这,你不让我管你然后当着我的面再次割……那啥,那我这人生得有多大的心理阴影?而且你也不想想你出事之后我能不能走出这个门都是个问题!所以老总你别看我老实就尽在这忽悠我啊。”
厉爵言沉默了会儿,“我不割腕、不自杀。你要是不放心就呆着吧。但是得转过身去,不要一直看着我。”
“你保证啊?”护工不放心道。
厉爵言点了点头。
话说到这里,想到钱已经到账再还回去绝对是会肉痛的,再加上对方也已经做过保证了,护工便不再纠结,转身背对向那一身病号服的男人。
这时候七月将走,八月初临,正午的阳光比任何节气中都要炽热。
厉爵言抬头朝窗外看了一眼,刺目的阳光让他眼睛有些泛酸,许是被眼睛所影响,他的心也不由变得有些酸涩不堪。
他低头再次看向那手机,手指一顿一顿的拨通了那道自己再熟悉不过的号码。
只是不出意外的是,电话那边……始终无人接通。
他抿了抿唇,不气馁的又拨了一遍电话。
还是同样的结果,还是同样的女声,“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您稍后再拨或……”。
“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
“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已……”
平仄没有起伏的女声不知道响了多少遍,他才没有飞速挂断,而是将那语音播报听完。
“您好,您所拨打的电弧已关机,请您稍后再拨或在嘟声后留言,我们将为您转接到语音信箱。”
他的心像是被浸了柠檬,酸涩感在这时达到顶峰。
终于,在那道‘嘟’声音响起来后,他将那压抑却得不到疏解的情绪释放而出,“娆娆。”
他的声音虽然在强装镇定,但护工离得那样近,自然听到了其中的颤音。
护工原先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毕竟她上岗之前可是经过培训的,在那些同批竞争的人中拿到最优,才可能获得这样一份高薪工作。
培训时间距离这会儿还没过去几天,所以她清楚的记得那内容中不仅包括她需要照顾的这个男人喜恶如何,还包括对方的社会地位以及个人成就如何。
她想象不通,这样一个身居高位几乎可以说是什么都有的男人,究竟是碰到了多优秀的女孩儿,才能够被对方给伤成这样?
护工这时已经忍不住回过了头,在她的视野当中,男人弓着背双手捧着她的那部手机,在他叫罢那个名字后,她看到他忽然一只手捂住了嘴,就连背影的抽搐都显得越发明显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