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妃今天又在祸国——者家
时间:2019-05-18 09:51:30

  “你的自责,你的大义,你的内疚,你的不安,”郇瑾像是在看什么特别好玩的表演一般,近乎欣赏地望着允僖脸上痛苦惨白的脸色,哈哈大笑道,“你怎么不去为那些因你而死的无辜百姓哭泣呢?噢,你要说你之前不知道么?那好,我现在告诉你了,你去自责痛苦吧。”
  “你现在竟然还要回去送死,哈哈,你去吧,我也不妨实话告诉你,你以为我们能逃出来,是我和你二哥的计划有多周详严密么?”
  “大错特错了,”郇瑾怜悯地望着允僖,讥诮笑着揭开了答案,“我们尊贵无匹的四殿下,我们能逃出来,不是因为我们逃得快,仅仅只是因为,人家韩昊懒得追了而已。”
  “人家皇太子在手,还要你干什么呢?但你自己要一门心思上去送,呵,也别怪韩昊把你当盘菜咯。”
  允僖呆呆地反应了半晌,轻轻地推开了程双陆过来扶他的手,踉跄着站了起来,向着郇瑾的方向,蹒跚地走了过去。
  然后“扑通”一声,狠狠地跪了下去。
  郇瑾木然的神色都被惊得微微变了。
  “郇瑾。”允僖抬起脸,痛苦到近乎难以自拔的神色间,却又缓缓透出了一股不容忽视的坚定来,让郇瑾恍惚回忆起了,自己最早的初心里,很有那么一部分,就是为了这一抹的坚定。
  “虽然在你看来,很蠢,很妇人之仁,很可笑,很没有意义,”允僖痛苦地捂住了眼,艰难但缓慢道,“但我真的,我不能,我不能把二哥他一个人扔在西北然后自己回去了,就像你所说的,祸是我闯的,最后的结果,本也不该是他来给我抗的。”
  “郇瑾,你那么聪明,我求你,我求你了,你会有办法的,你的脑子那么厉害,从小到大就没有你解决不了的难题,你能想得出来的主意的,是我错了,都是我的错,但结果,不该是这样子的……你一定能有办法的,你帮帮我吧。”
  郇瑾垂立在身侧的手微微颤抖了起来。
 
 
第182章 兵分两路
  “算了, ”傅怀信一拉马车,直接道,“掉头回北边,观望雍州形势, 伺机而动吧!”
  “不, ”郇瑾想也不想便断然否决,直白到,“这样不妥。”
  “但现在这个样子,”傅怀信眉梢微拧,也坦诚道, “我们谁还有心思直接回洛阳?”
  郇瑾面无表情地抬头望了望马车上那两个正缩在一起瑟瑟发抖的东宫少年。
  傅怀信一时也有些无语。
  似乎是被郇瑾看得有些羞惭不安了,其中一个动了动嘴唇, 嗫喏着似乎想说些什么,却被郇瑾手臂一挥, 直接给打断了。
  “大头, 你带着他们两个继续往南走,去跟虞宁候北上的大军会合,”心神念转间, 郇瑾已然下了决断,直接分配道,“沧江分离前, 太子留了四个天鹰卫给我们,一个跟着大头走,另外三个里, 一定要留一个会变装易容的,跟着我们来。”
  “女人,残废,小孩,”郇瑾先点程双陆,再点允僖,最后点了点自己,讥笑道,“这个配置,足以削弱八成以上人的戒心了。”
  允僖仰着头认真听着,完全不敢错过郇瑾一丝一毫的话音。
  “你们三个要去哪里?”而今敢出声打断郇瑾、表示反对的也就剩下傅怀信了,他也是强忍着脾气,才把“你们能去哪里”的“能”字改成了“要”。
  郇瑾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一回,却是将视线转向了地上正痴痴地仰头望着他的允僖,郑重道:“殿下,你还记得,程老前辈卧房里的堪舆上,标出来的那几个韩昊的老巢么?”
  ——这一回,即使是聪敏多智如郇瑾,在月余来绞尽脑汁、耗尽心力的仓促出逃后,对于当时在程普卧房里顺带着惊鸿一瞥、记忆已然模糊的堪舆,也不得不求助于允僖了。
  这一回,殿下,可是无论如何,都要看你的了。
  如果连允僖都记不清楚了,那郇瑾所有的谋划,都是纸上谈兵、空口说说而已……那真是多做多错,多错无益,还不如所有人赶紧收拾收拾利索回洛阳吧!
  “这个我记得的!我一直记得清清楚楚的!”允僖忙不迭地从地上爬起来,踉跄着冲向马车,一把扯下车帘,程双陆正要去给他拿了木炭笔过来,允僖却已经等不及了,直接一口咬开食指指尖,就着指尖汩汩冒出的鲜红血色,一把铺开车帘子,凭着记忆将程普卧房内的那副堪舆上所标出敌袭的几个点,分毫不差地复盘在了自己手绘的雍北地图上。
  然后献宝一般眼巴巴地将它双手捧起,放到了郇瑾眼前。
  “虞宁侯五月中带兵北上,韩家节节败退,不到五月底,韩家俨然已经从阴山退守到了祁连,弃了雍州大中南的所有城池,”郇瑾将允僖手绘的那份雍北地图摊开平放在地上,自己对着那张图直直地跪了下来,口中念念有词地分析着当下的情况,“征西军两面夹击,韩昊退无可退,被夹在沧江和龙河之间,仅以两条天险和手中的人质与洛阳方面讨价还价,但这种两边彼此观望、僵持的情况,并不会持续太久。”
  “如果我是韩昊,我野心勃勃,我雄心天下,”郇瑾用左手死死地握住自己的右手,指尖在允僖标出的那五个地方反复循环,只除了其中早已被他们一把大火烧尽一切的吕梁之外,“但眼看着打是打不过了,我手上的地存存失尽,我手里的兵日日少去,我手下的人胆小怯懦,那群鼠辈,并不是个个都有与我背水一战的胆量的!我会甘心就此兵败自刎、遗臭万年么?”
  “不,绝不!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还有王牌,我还有能翻盘的底气,就算暂时打不过征西军,但我至少,我至少还可以带着我的两张王牌跑!”
  “往哪里跑,往哪里逃最合适呢,不,我不能让傅从楦打过来!我绝不能死在傅从楦的手上!我要活着!我只有活着,才有可能再靠手里的东西东山再起!”
  “芙蓉膏,他们没有人知道芙蓉膏究竟有多大的威力,那帮子蠢材,我才不会现在就认输呢!”郇瑾额上的冷汗一层一层渗了出来,指尖在剩下的四个地方反复来回地犹豫,只把自己完全沉浸在了韩昊的立场上,认真比对、不错过一丝一毫地比较着这四个地方的地理优劣,综合各方天时、地利、人和,最终,郇瑾的指尖停留在了其中一处,脱了力一般地呢喃道,“我要去,这里。”
  “我要带着皇太子去青北,投靠柯尔腾人!以手上最后的兵马、手中的芙蓉膏和大庄皇太子这个人质,与柯尔腾的王谈一笔互利共赢的交易!”
  郇瑾此言一出,众人皆是悚然一惊。
  郇瑾带着满头的冷汗,缓缓地抬起脸来,尤且有些沉浸其中、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恍惚,眼神失焦般茫然了片刻,最后望到允僖时,这才缓缓地回过神来,喃喃道:“殿下,我们去青北……赌一把,我们从后面抄了韩昊的老底!”
  “阿瑾,”傅怀信按了按腰间的潺水剑,眉梢微皱道,“你这也,也实在是冒险了。”
  傅怀信也是忍了忍,才没把那句“你真的敢确定么?”问出口。
  “四分之一的概率,我也不敢确保,”郇瑾脱力地瘫到地上,自嘲道,“殿下,大头,我只能说,如果我是韩昊的话,我最后被逼得走投无路之时,会选那处在青、雍交界、与柯尔腾接壤的彤云。”
  “这里,”郇瑾点了点自己最终选择的那个点,面色凝重道,“三面环山,与柯尔腾人相拒的同时,山中暗道丛生,也未必不会是个和柯尔腾相交的好机遇。”
  “青、雍交界,又与异族接壤,”允僖喃喃地补充道,“标准的三不管区域。”
  允僖与郇瑾对视了一眼,从各自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决断。
  郇瑾虚弱地笑了一下,无奈地摊手道:“殿下,我其实也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允僖一把扑上去,直直地握住了郇瑾的手,激动道:“不,我相信你,郇瑾,我相信你!你从来没错过,这回也不会错的!”
  “不是,”傅怀信按着剑暴躁道,“这样子太危险了殿下!我们可以一起去找侯爷,征西军已经有一批走到青州境内了,侯爷打到了雍州中部,我们可以让侯爷来……”
  允僖:“那样来不及的!”
  郇瑾:“你要考虑路途和时间的问题啊傅大头!”
  “我不同意,”傅怀信脸色苍白地坚决道,“要走一起走,要回一起回,要么你们带着我,真要分开,让郇小二带人南下,我跟着殿下北上,不然的话……”
  “你跟着殿下?你是会说柯尔腾语?还是会说青州话?你知道怎么跟那些柯尔腾人打交道么?你知道如何赶在韩昊之前取信他们么?”郇瑾烦躁地拎起地上允僖绘好的地图,卷了卷一把扔到傅怀信怀里,直接道,“傅大头,你什么时候明白了,武力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的时候,你再来跟我犟吧!”
  “带着这个,拿去给虞宁候,让他把人往彤云撵,这就是你能给我们帮上的最大的忙了!”郇瑾拍了拍下摆站了起来,然后伸出手拉了允僖起来,不耐烦地与傅怀信解释道,“韩昊那个蠢货拿太子做要挟,已然彻底激怒了洛阳那边,陛下叫虞宁候整合三州兵力征讨之,你看着吧,就打韩昊那个蠢货,让傅从楦出手,还带着那么些大将,真打起来,以傅从楦的能力,最多也就花三个月,这还是算上了清扫战场、安抚百姓的时间!”
  “我们没有那么多的时间了,”郇瑾认真道,“如果要救太子,我们必须要赶在虞宁候把韩昊那蠢货逼得狗急跳墙、把人带到柯尔腾之前就把人救出来!”
  “而且,正如你所说的,要救太子,洛阳那边自然也会派人来,比武力、比人多我们怎么也不可能比得过洛阳那边过来的!我们唯一的优势,在于我们离得近,我们现在还就没有逃得出太远!而我们能做的,也只有智取,不能强攻!”
  “最后,如果去青北,我就三个要求,”郇瑾冷冷地扭头看向允僖,面无表情道,“听我的,听我的,听我的。”
  “做得到我们今晚就动身,”郇瑾抬起下巴,骄傲而冷漠地向允僖宣布道,“做不到,你干脆现在就杀了我吧。”
  “我都听你的,”允僖抿了抿唇,认真地承诺道,只是顿了顿,又忍不住犹疑了,“只是,郇瑾,我们两个去就好了,不必要让程姑娘跟着我们冒险了……”
  ——以允僖来看,郇瑾的脑子,再加上自己的武功,足矣了。
  带上程双陆反而束手束脚,另有负担。
  “这就是你说的‘听我的’?”郇瑾“哈”地一声冷笑出声,讥诮道,“算了吧,你还是现在就杀了我吧。”
  允僖手足无措地站着,再不敢乱说话了。
  “殿下,让我跟着你们吧,”程双陆按住腰间的含光剑,却是微微笑了出来,轻轻道,“您忘了,我是一个大夫啊。”
  允僖的脸色有一瞬间不易察觉的僵硬。
  ——因为他直到这时,才陡然悟了,郇瑾一定要带着程双陆的缘故所在。
  程双陆不仅仅是一个大夫,她更是一个,研究了芙蓉膏多年的大夫。
 
 
第183章 熊耳
  如果韩昊疯到给二哥……允僖打了个寒颤,突然不敢往下继续想了。
  程双陆想到父亲摆着手告诉自己“陆儿, 你放弃吧, 我做不到, 我戒不了”时的神态模样,内心的忧愁不安,其实是不输于在场的任何一个人的。
  毕竟,她才是唯一一个,真正直面过芙蓉膏威力的人。
  如果太子殿下最后也如父亲一般, 坚持不下去的话……程双陆的神色不由也凝重了起来。
  只是这世上的很多事情,多说无益,多想也无益, 分别当夜,郇瑾提了一大坛酒回来, 众少年各自饮罢,摔杯辞别,自此一行北上, 一行南下,兵分两路, 在不同片日夜星空下,为了同一个目标,而共同努力着。
  郇瑾、允僖、程双陆在三名天鹰卫的隐秘追随下, 一路日夜兼程,终于在六月初初冒头的时间,赶到了青州北部最北的那所大庄重镇——三万卫。
  郇瑾拿着梁任的手书, 信口诹了一个“洛阳钦差”的名头,直接大大方方地进去了。
  三万卫居于青州北端,隶属于青北都护,见来人身携洛阳文书,卫所提辖刘冠心赶忙深夜起身,急急将来人迎了进来。
  郇瑾甫一表明身份,惊得刘冠心赶紧麻溜地给他行了一个五体投地的见礼。
  韩昊斩洛阳钦差欲在西北自立为王,皇太子雍州遇伏,消息传到洛阳,成宗皇帝大发雷霆,虞宁侯领重兵压边,但且不论雍州那边到底是如何作想,反正青州这边,就拿刘冠心自己来说,就是越离雍北近的卫所,越是夹起尾巴来做人。
  ——生怕洛阳那边一个怒气上头,就因为迁怒,便以“反贼同党”的名义把他们这群当时在毫不知情、两眼懵逼的状况下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皇太子被韩家俘虏走的青北卫所全给一锅端了。
  我们可都是老老实实守边卫国的穷苦军士啊,刘冠心一想到自己兢兢业业为国尽忠大半辈子,要是临老了,被隔壁州那个造反的给连累着被钉死在了“反贼”的耻辱柱上,史书上提笔记起来,只道那是个狼子野心、臭名昭著的逆贼……刘冠心越想就越觉得绝望。
  当然,唯一让刘冠心稍觉安慰的就是,看雍州中南部那城城望风而降,夜斩韩家将、大开城门的戏目在战场上屡屡上演的战况来说,和他有着同样忧虑的同僚们,当不在少数,无论如何,与雍州那些不想反却被韩家人按着头压着反的将领比起来,他们青州这边,至少至少,从始至终,他们都是姓“裴”的、都是属“大庄”的。
  唯一担忧洛阳那边会秋后算账的一点,也就是皇太子在沧江这么个青、雍交界的河上被韩家人带走的事情了!
  刘冠心那个后悔懊恼啊,晚上做梦无数次辗转反侧,心道为什么偏偏就得是沧江,要是龙河,要是在龙河遇险那多好啊!那不就从头到尾,不干我们青州的将士们什么事,全是雍州他们自己的罪过了?那不就造反的是他们,监察不利的是他们、救援不利的也是他们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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