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妃今天又在祸国——者家
时间:2019-05-18 09:51:30

  “陛下, ”傅从楦沉默了一下, 委婉地开口提醒道, “四殿下的心结在哪里, 您应该是比臣更清楚的。”
  ——所以, 微臣并不觉得, 让四殿下跟着微臣,就能解决什么问题了。
  “朕知道, ”成宗皇帝苦笑了一下, 推开棋盘,呆呆地盯着虚空出了一会儿神,喃喃道, “从楦, 现在还不是时候,不是时候,你懂么?”
  “他想杀的人太多了……可这其中, 却并不都是那么好一刀砍了的。”
  “你带他离开洛阳吧,北上或者南下, 随你决定……朕不想, 叫他背上弑兄的名声走下去,无论最后的结果如何, 这一切的一切, 都该由朕自己亲手来了结。”
  傅从楦沉默了半晌, 一掀衣摆,跪下领旨。
  “狗屁!”武宗皇帝双眼怒红,憎恨地瞪着成宗皇帝破裂开消失在无边漆黑里的碎影,破口大骂道,“全他么都是狗屁!朕要用你来爱?”
  “你的爱对朕来说,分文不值!懦夫!庸才!蠢货!少他么为你自己的无能找借口了!如果不是你这个懦夫,我娘会死?如果不是你拦着,我娘能死了十年了都还留着当年那些……”
  “陛下,”长宁侯借着红绳按住武宗皇帝的愤怒握起的右手,劝诫他,“冷静点,先帝也有他的不得已……”
  “连你也觉得,”武宗皇帝愤怒地瞪着长宁侯,暴怒道,“老白脸这屁话还有道理了?谁给他的脸!”
  “如果当时不是先帝拦着,”长宁侯倒完全不怕武宗皇帝这怒发冲冠的暴烈模样,毕竟,他见过的实在是太多了,长宁侯冷静地反问武宗皇帝道,“当时您第一个杀的,会是先贞顺皇后吧。”
  可是后来证明,贞顺皇后是完全无辜的。
  如果您当时真的逞一时之怒火,杀了贞顺皇后而后快……待得真相大白那日,陛下在早夭的二皇子墓前,又该如何自处呢?
  武宗皇帝一时哑了火,继而愤愤道:“可是后来,裴允康,孝端,羲和……这些贱人,哪个不该死?哪个不是我杀的!哪个是他亲自解决了的?”
  “羲和公主昔日,早在陛下亲自动手之前,就已经被先帝下旨幽禁、得知真相后疯得很彻底了,”长宁侯拧眉道,“陛下当时,本来也没必要,非脏了自己的手的……”
  “疯了又如何!”武宗皇帝愤怒道,“疯了就可以逃脱一死么?这又是什么狗屁道理!”
  “不,”长宁侯顿了一下,冷冷道,“臣只是觉得,比起这样的折磨,直接杀了她,反而是便宜她了!”
  ——对于害的自己的妻子一生抱着那样遗憾的罪魁祸首,谈起羲和公主时,长宁侯那不为人知的愤怒,从不比武宗皇帝少到哪里去。
  “当时大皇子与孝端皇太后,死了哪一个,”面对陡然沉默下来的武宗皇帝,长宁侯的语气也温和了下来,冷静道,“后来与白党或者反扑的谢党斗得你死我活的,可就是陛下我们了……陛下,没必要的。”
  “而且,微臣想,先帝当年,本也是想亲自解决了这些人再走的,只是可惜当时,已经来不及了。”
  “来不及了?”武宗皇帝怔怔地重复道,“什么来不及?”
  “先帝驾崩前,”长宁侯沉默了一下,心疼地看了身旁的武宗皇帝一眼,想了想,委婉地如此道,“是在永寿宫里,发现了贤妃娘娘被幽禁其中的散魂……先帝驾崩当夜,贤妃娘娘回了往世。”
  武宗皇帝的脸色骤然白了一白。
  “朕该猜到的,”武宗皇帝低着头,喃喃道,“朕本该,早就猜到了的……朕只是,只是,不想承认而已。”
  ——也是不敢。
  长宁侯沉默了下来,拉着武宗皇帝继续安静地向前走。
  白光破开黑暗前的最后一幕,是傅从楦死在榆林关前,与麾下众将正商讨着如何守城的场景。
  几个谋士力劝往西边的太原撤,呼尔韩率十二盟精骑气势汹汹而来,大庄守军防备不及,全然不是其对手,傅从楦麾下最得力的谋士慷慨陈词,激动地劝傅从楦率榆林边军回守太原,弃榆林而保关中,以最大限度地保守回击之力。
  傅从楦听了,沉默许久,散会后,却是召来心腹,问到宁寿王的行踪。
  听得心腹禀告之后,傅从楦沉默良久,却是缓缓地将沙盘旁边墙上的长弓取了下来,缓缓地,但很坚定地告诉心腹道:“宁寿王就在榆林东边的乾安,不能西撤……再往西退,殿下那边,就要出事了。”
  “硬守吧!”傅从楦拉开长弓,那张往常一贯端和沉肃的脸上,浮起了一直被他掩埋在温和的面具之下的怒火与恨意,“守不住也得守!呼尔韩杀伤我大庄子民数万余,这一战,就让我们,从头到尾,算个清楚吧!”
  “传令下去,让百姓和妇孺们火速出城,或往西去太原,或往南入关中……要离开的,今夜酉时之前,必须全部离开!”
  “儿郎们,呼尔韩掠我大庄财物、屠我大庄子民、辱我大庄妇孺,”榆林关前,傅从楦一拉长弓,冷冷喝道,“此等血海深仇,今日,就让他们血债血偿!”
  “血债血偿!”
  “血债血偿!”
  武宗皇帝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喃喃地自言自语道:“虞宁侯死守榆林关那一战,从早到晚,酣战两天三夜,死我大庄儿郎者……共计,两万三千余人。”
  长宁侯敏锐地察觉到了武宗皇帝的语气有些不太对劲,赶紧握住他的手,强调道:“陛下,那不是您的错……”
  “怎么会不是朕的错呢?”武宗皇帝震惊地扭过头,难以置信道,“他们本来不必死的,都是因为朕,因为朕当时在乾安,傅从楦怕朕遇险,才决心死守的……”
  “那一场,打得太惨烈了,根本就是在以命换命,以血换血……而那些,本来都是不必要的!”
  “可是陛下,”长宁侯握住武宗皇帝手,诚挚道,“我们最后守住榆林了,我们守住了,所有的牺牲,就都是值得的!”
  “侯爷他们,也就都没有白死。”
  ——不然失榆林关再收,死伤的无辜百姓,只会更多。
  武宗皇帝狼狈地捂住眼睛,沉默了许久,才喃喃道:“可是至少,至少傅从楦本来,是不必死的……”
  如果他当时选择西撤入太原的话。
  “陛下,”长宁侯温柔道,“这是侯爷他自己的选择,他不会怨怪任何人的。”
  “就算他在世,也只会告诉您,与您没有关系的,与任何人,也都没有关系的。”
  “战死沙场,本来就是,为将者的宿命。”
  武宗皇帝沉默着没有说话。
  只是在白光彻底覆盖之前,武宗皇帝紧了紧拉着长宁侯的手,困惑地喃喃自语道:“大头,你说朕造的杀业,是不是太重了?”
  有些战争,是破釜沉舟也要必须胜利的。
  而有些战争,本在一开始,就不是那么必要的。
  就如同我杀了那么多的人,武宗皇帝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喃喃在心中复道,有些人,是必杀之人,而有些人……却是可杀可不杀之人。
  我是不是真的,杀了太多人了?
  二皇子允晟的那一巴掌,隔着两世的光阴距离,再一次,狠狠地甩在了武宗皇帝的脸上。
  “明正典刑,始得而诛,”武宗皇帝喃喃地重复了一遍,轻轻道,“也许二哥,才是对的……不,二哥,才是对的。”
  长宁侯微微一哑然,还没来得及开口,白光覆盖,两个人便同时都醒了过来。
  武宗皇帝一睁眼,就是羲悦长公主拖得老长老长的晚娘脸。
  阴沉得能拧出水来去湿帕子的那种。
  武宗皇帝顿时把什么战争不战争、杀人不杀人的问题抛之到了脑后,讪讪地举起双手,低声下气道:“好羲悦,别生气,你听哥哥说,哥哥这一趟呢,知道了好多好多有趣的事情呢……”
  “比如说,你小时候告诉哥哥说,你虽然没有见过阿娘,但你只要去永寿宫里转一转,就好像感觉到了阿娘一样……哈哈,其实不是你的臆想,哥哥之前也不该笑话你的,是阿娘真的就在呢!”
  “她看着我们长大成人,我们高兴的时候,不高兴的时候,开心的时候,难过的时候……她都在。”
  “阿娘她一直看着我们、陪着我们羲悦呢。”
 
 
第116章 两个小笨蛋
  《群芳谱》有言:“冷气久积而为寒, 小者未至极了”。小寒那天, 聆听了佛祖一个月的教诲, 日日早课晚课, 吃斋茹素, 听经听的脑瓜子巨疼, 吃素吃的嘴巴贼清淡的四皇子允僖……终于整个人在委屈与暴走之间反复切换了无数次后, 大功告成地被从北郊的普华寺里放了出来, 在宫城门口一下马车,登时如脱了缰绳的野马一般, 一下子向着永寿宫的方向狂奔而去, 大喊道:“阿娘,弟弟妹妹们,我回来了!”
  二皇子允晟的马车比四皇子允僖的略迟了一步才到, 一下马车, 先见到的就是这蠢弟弟绝尘而去的背影,抽了抽嘴角,只好与从四皇子允僖的马车下来、而今还恪守礼节地留在原地等着的郇瑾点头示意, 淡淡道:“既已到了这里,四弟回永寿宫, 我也就回长信宫了。”
  郇瑾拱手行礼道:“恭送二殿下。”
  傅怀信也垂手恭谨道:“二殿下慢走。”
  二皇子允晟淡淡点头, 转过身缓缓地朝着东边走去了。
  郇瑾与傅怀信向西,一路头也不回地追着四皇子允僖的脚步过去了。
  “好冷啊, ”二皇子允晟走到一半, 突然被冻得打了一个哆嗦, 紧了紧身上的大氅,蹙着眉头意味不明地抱怨了一句,“这天,好冷啊。”
  “是啊殿下,”临华殿的大太监林福亦步亦趋地跟在二皇子允晟身后,闻言当即接过了话茬,无奈地感慨道,“都小寒了啊……入了三九,而今已然是一年之中,最冷的日子了。”
  “小寒啊,”二皇子允晟抬起头,仰望着皇城之内,四四方方的天空,目光深深,疲倦了阖了阖眼,轻轻地吟道,“小寒初渡梅花岭,万壑千岩背人境。*”
  “……天南看取东坡叟,可是平生废读书。*”
  二皇子允晟低下头,自嘲地笑了一下,摇了摇头,一整衣衫,进了长信宫主殿,一掀下摆,跪了下来,沉声道:“儿子允晟,请母后安。”
  长信宫内,傅皇后坐在上首,笑着摆手免了儿子的礼,拉着二皇子允晟的手站起来,笑着道:“回来了,回来就好。”
  二皇子允晟抬起头,也微微地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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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寿宫内,出了月子的钟情知道大儿子今天回来,早早地便嘱咐了宫人们准备着,四皇子允晟一扑过来,直撞得他守在永寿宫门口翘首盼着的母妃连着往后退了好几步——也就是成帝这时候不在,不然就冲着允僖这冒冒失失的一扑,一顿骂肯定是免不了了的。
  “阿娘,”允僖也知道自己这一下冲得太狠了,赶紧先伸手扶着钟情站了稳,然后垂头丧气地摸着鼻尖,主动承认错误道,“对不住,是儿子冒失了。”
  钟情好气又好笑,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自己大儿子的额头,无奈道:“僖儿啊,你也不小了……以后说话做事,可是该长点心了!”
  ——去普华寺念了一个月的经回来,怎么半点变得沉稳端庄的迹象都没有,反而像是更加冒冒失失了呢?
  允僖“嘿嘿嘿嘿”地低着头不敢分辨。
  郇瑾与傅怀信过来,各自向钟情请安,钟情笑着招揽众人都进来,笑眯眯道:“小寒大寒,冷成冰团*,大家快别在外面站着了,进屋来,屋里暖和的。”
  一行人遂往永寿宫主殿里走,走到一半,郇瑾突然惊喜地瞪大了双眼,高兴道:“姐姐!”
  ——却是郇如这些日子里也正留在永寿宫里陪着钟情说说话、看看小表弟、小表妹们。
  此时,郇如正从小厨房的方向过来,两只手里分别敞开捧了热气腾腾的糖炒栗子和烤熟的红、白薯,先笑眯眯地向着钟情福身行了礼,然后转向三小只,取笑他们道:“可真是‘嘴巴一动,猫儿乱叫’,这东西刚刚好,我们还没分了吃呢,你们三个就回来了!”
  ——这话却是纯属揶揄了,钟情刚出月子,饮食上,红薯、白薯这些,偶尔食那么一点点,倒也罢了,栗子这种本就不好克化,还用了太多白糖炒出来的,却是绝对碰也不会碰到的,要知道,也就是前几天,钟情还每天荠菜、雪里蕻、刺儿菜、豆腐干、腐竹换着法子的吃,吃的嘴巴都快尝不出来咸淡了。
  这糖炒栗子,本就是郇如知道他们三个今日回来,专程掐着时辰在小厨房里亲自捣鼓出来的了。
  三小只当即一哄而上,从郇如手里争先抢后地拿了就吃,一边狼吞虎咽着,一边对着郇如比着奉承,一个个满嘴的甜言蜜语,倒是也不耽误他们吃东西了。
  钟情看得直摇头,也赶忙笑着撵了他们先去更衣漱口,预备着待会儿马上就要用午膳了。
  允僖只火急火燎地换了身外衫、草草擦了一把脸,就嗷呜一声,直扑睡在内室炕上的五皇子与小公主,嘿嘿嘿怪笑着,一人一口,从左亲到右,再从右亲到左,满脸的幸福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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