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妃今天又在祸国——者家
时间:2019-05-18 09:51:30

  “义父,孩儿不知道什么是轻松容易,什么是艰难凶险,”傅怀信认真道,“孩儿只知道,科举入仕是国之栋梁,马革裹尸也是国之英烈,生而为儿郎,来这世上走一遭,若是连身后的女人和脚下的土地都护不住,那这一辈子,也未免过得太窝囊了!……国之所需,但有我辈所能效劳之处,皆莫敢相辞!”
  “好!”成帝定定地审视了身前跪着的傅怀信半晌,突然一拍桌子,大喝道,“好!……信哥儿能有此志向,真是不堕你父昔年威勇之名!”
  “记住你今天的这番话,朕拭目以待,等着你建功立业、等着你成长为一个英勇无敌的大将军的那一天呢!”
  “陛下,”钟情却是听得心惊胆战,按捺不住心中的惊疑不定,情不自禁插话道,“信儿也太小了吧,孩子才多大呀,现在说这些做什么呢……”
  “现在还小,过几年就不小了啊!”成帝不以为意道,“左右也不是马上就要对北开战的,朕倒是觉得,信哥儿这年纪刚刚好,再过个七八年,正是跟着老一辈上场练练手,说不得跟北边打到最后,朕这批老头子们都退下去了……我大庄的脊梁,还是要他们现下的这些孩子来支撑呢!”
  傅怀信沉默地跪伏在地,认真地给成帝磕了三个头。
  “父皇!”四皇子允僖走到殿门口时,正好把成帝最后的那番话听了个原原本本,当即激动得双目发亮,也跟着傅怀信跪到了成帝与钟情面前,紧跟着附和道,“……还有儿臣!”
  “儿臣也要和大头一起,除胡贼,杀蛮人,在马背上建功立业,做一个……”
  “僖儿!”钟情的脸色异常难看,厉声呵斥道,“你小小年纪,不要听风就是雨,想一出就一出,没听你父皇刚才说么,打仗是什么好玩的事情么?!”
  “信哥儿可以,”允僖仰起脸,难得地顶撞了他母妃一句,“儿子为什么不可以?阿娘就对儿子这么没信心么?”
  “这是有信心没信心的问题么!”钟情愤怒地站了起来,抱着小儿子的手都微微有些发抖——只要一想到上一世听到大儿子战死沙场时那万念俱灰的心情,就算最后知道了,当时的僖儿并没有死在幽州,反而继续南征北战,一路打一路胜……但是做母亲的,哪里会因为孩子最后赢了,就能真的消除掉这期间对儿子的万千担忧呢?
  更何况,上一世是上一世,这一世是这一世,上一世僖儿没有在幽州出事,不代表这辈子就也不会了……而且,纵然短短的相认期间,上一世僖儿并没有与钟情说太多他经历的战场之残酷,但仅仅是从那轻描淡写的“兵不厌诈”、“形势所迫”几个词中,钟情自然也能窥得,僖儿上一世能走到最后那一步,也并不是多么的轻轻松松、随随便便就赢了的……
  这世间之事,哪里能只看最后的结果如何如何好,便不去顾忌那过程中的万般险阻了呢!尤其是做母亲的,又有几个,愿意看着自己的孩子在那杀人如割草的战场上去抛头颅、洒热血呢?
  钟情自认,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普通到没有多大格局的妇道人家,她只知道,她不想孩子们出事,一个也不想……哪怕一辈子平平庸庸,泯然众人矣,只要能安乐一生,她这个做母亲的,就是完全满意了的。
  “父皇,”允僖见钟情生气,也不敢与她争执,只好转战成帝,眼巴巴地望着自己父皇,祈盼着他能替自己说两句,“您是能理解儿子的志向的吧?”
  成帝这回,却是沉默了许久许久。
  四皇子允僖眼神炙热地望着他。
  “这件事,”成帝轻轻地咳嗽了一声,安抚地看了钟情一眼,含糊和稀泥道,“朕也觉得,你母妃说的很有道理,你年纪还太小了,现在说这些也没有意思,先好好地在上书房里修文习武吧……”
  “那等儿子长大了呢?”允僖急切道,“儿子现在好好修文习武,等到大了,能跟大头一起去么?”
  “裴允僖!”钟情气得声音都有些抖了。
  躺在成帝怀里的小公主感受到了自己母妃的愤怒,一瘪嘴,看上去像是想要哭了,吓得成帝赶紧低头哄女儿去了。
  傅怀信拉了拉允僖的衣角,示意他顾忌下钟妃娘娘的心情,还是先别说了……
  允僖却能执着地瞪着他的父皇。
  “咳咳,”成帝这回是真的无奈了,正手忙脚乱地哄小女儿呢,对着大儿子,也就只好糊弄地使出了拖延大计,“僖儿,这件事啊,朕看,你与朕说之前,还是先问问你母妃的意思吧!”
  “如果母妃答应了儿臣,”允僖非常机智地追问道,“那父皇是不是就也会答应了?”
  成帝怔了一下,一时愣是没敢点头——心中不由道,这臭小子到底哪里来的底气,他母妃气成这模样,还会答应了他不成?
  “裴允僖,”钟情也气得直冷笑,“你是如何觉得,你父皇不好说话,你母妃我就会好说话地答应你了?”
  “可是母妃难道不是早就答应孩儿了么?”允僖歪了歪头,不解地反问道,“……还是母妃觉得,孩儿立志驱除鞑虏,是件‘有愧于天地理法’的事情?”
  ——只要是你凭着本心作出的选择,无愧于天地理法,交朋友也好,往后的任何事也罢……母妃都永远支持你。
 
 
第120章 缘由
  钟情气得脸色铁青, 但愣是被噎得再说不出一个字来, 吃到最后, 母子俩不欢而散, 撤了席后, 钟情气呼呼地抱着小儿子回了内室, 成帝追进来来, 好言好语地劝她道:“多大点事, 小孩子说的话,都没个长性的, 今天想这个, 明天想那个的,也至于你气成这模样?”
  钟情把已经睡熟了的双胞胎轻轻地放到炕上,回过身来, 坐到一边, 烦躁地咬着唇抱怨道:“陛下当真觉得,僖儿那模样,是在说一时的意气话么?”
  “如果不是的话, ”成帝沉吟了一下,笑着握住了钟情的手, 挑了挑眉, 反问道,“宝儿不是更加不必如此生气了么?”
  钟情生气地转过了身子, 正视着成帝, 有些不懂了:“为何他当真了, 臣妾反而不该生气了呢?”
  “宝儿不是一直想的很开明的么?”成帝揉了揉钟情的脑袋,笑着重复了她月前与自己说过的话,“儿孙自有儿孙福,到时候,自然还是要问孩子们自己的意思……嗯?”
  钟情一怔,继而脸上火辣辣得疼。
  ——这已经是一天之内,被他们父子俩接连用自己之前的言辞堵住嘴了。
  “臣妾,”钟情咬着唇,郁闷道,“不管陛下怎么想,臣妾本来,也是真的这么想的,可是……”
  可是着可是着,钟情自己也迷茫了,她原来,与成帝谈起小女儿的婚事的时候,也真是觉得无论是好是坏、是苦是甜,若是孩子坚持,终究还是要他们自己走走看的!毕竟,各人的路,终究还是得各人自个儿走完的。
  但是——
  钟情咬着唇,郁闷道:“可是具体问题还是要具体来说啊!……僖儿可是要去战场上出生入死卖命的那种打算,怎么能和,能和……臣妾与陛下之前聊得慜儿嫁人的话题一样呢?”
  ——两个孩子满月时,钟情与成帝一人一个,分别给这对龙凤胎选了名,钟情给小女儿还选了上辈子的那个“慜”字,虽然这一回,小女儿健健康康的,但是多少,有点纪念和心疼上一世那个自己从没有真正陪伴过的孩子的意思吧!
  成帝则千挑万选,最后给自己的五儿子选了个“琚”字,就是诗经里那句“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的“琚”字。
  时人以“男楚辞女诗经”取名,钟情不免嫌这个“琚”字太女气了,成帝却解释说了些什么“佩有琚瑀,所以纳闲;佩有琚玖,所以纳间”之类的钟情听得半懂不懂的话,最后钟情那满眼疑惑不解又有点郁闷不愿的表情成功得逗笑了坏心眼的成帝,成帝一把抱起自己的五儿子,高兴地道:“朕的琚儿啊,就是我们家的美玉啊!”然后一个人傻呵呵地乐了半天,也不知道是在高兴个什么劲儿,钟情很是无语,最后也就随了他去了。
  “如何就又不一样了?”成帝听得好笑,忍不住反问钟情道,“难道在宝儿心里,僖儿要比慜儿重要的多么?……百姓们都道‘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慜儿嫁人的事儿,与僖儿举业的事儿,难道不是同等重要的一件事情么?”
  “怎么会!”钟情当即矢口否认,俗话道“皇帝爱长子,百姓疼幺儿”,成帝是不是更疼爱大皇子一些暂且不论,但钟情作为一个母亲,再加上上一世的经历,完全不能免俗的,对小女儿的爱怜自然是绝对不会比大儿子少的,她就只是,只是……
  “可慜儿再如何,”钟情琢磨了一下自己的心理,愁着脸道,“就算日后真是遇人不淑了,但只要还在臣妾眼前,臣妾自然还是能看顾得住她的……可僖儿就不一样了,他要是上了战场,臣妾就是再是担忧,也只有坐在宫里空担忧的份啊!”
  成帝摇了摇头,一笑置之,心中想起,文宗皇帝当年,后来何尝不也是把明嬅公主放到自己眼前看着了?……最后拦不住的,终究是拦不住的。这种事情,只有一开始就千挑万选看准了再嫁过去的道理,一旦真出了事情来,无论和离还是再嫁,对一个姑娘家来说,再如何,不都是要伤筋动骨得痛上一痛的事情?
  不过这些话,成帝是不会与钟情直接讲的,他也就是只是笑着反问钟情道:“难道宝儿就对慜儿这般没有信心,认为她最后一定会遇人不淑了么?”
  “当然不是!”钟情纳罕成帝竟然会这么想她,自然而然道,“臣妾只是,忧心最坏的结果罢了!”
  “既然慜儿遇人不淑仅仅只是最坏的预计结果,”成帝笑着反问钟情道,“那僖儿打仗会出事,就不也只是一个‘最坏的预计结果’么?宝儿何至于为此就因噎废食,不许僖儿上战场了呢?……难道你会因为有忧心最坏的结果,就不让慜儿嫁人了呢?”
  钟情咬着唇,好半天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最终,也只是闷闷不乐地垂着头坚持:“可是,可是实在是太危险了……臣妾知道自己这样想太自私了,可臣妾,臣妾就是会忍不住担心孩子们啊!”
  成帝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张开手臂,将钟情紧紧地抱在了自己的怀里,温柔道:“儿行千里母担忧,更何况,战场之上,刀剑无眼,你会担心孩子,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不只你担心,难道朕,就不会担心了么?”
  “可是宝儿,雄鹰矫健,终究是要放出去让他们独自飞一飞的……我们能做的,只是尽量减少孩子们的后顾之忧,为他们提供能够学会翱翔的充足时间与广阔天地,为他们安定后方,让他们有放手一搏的能力与勇气。”
  “男儿立世,自然得有一番能施展自己拳脚的天地,不求他们一个个都能建立起不世功勋,可是宝儿,难道你还希望孩子们一辈子都被笼在你的羽翼之下,活在我们的庇护之下,做一个,被人在背后暗暗耻笑的,除了皇室出身毫无可取之处的草包殿下么?”
  “如果臣妾能活那么久,”钟情心知成帝说的才是正理,但承认的同时,不免也觉得心酸和委屈,趴在成帝胸口,哽咽道,“臣妾愿意护着孩子们一辈子啊!”
  “但你我终究,”成帝轻轻地拭去钟情脸上的眼泪,温柔道,“是要走在孩子们前头的啊……孩子们的路,也还是要他们自己走的。”
  “别哭了……朕给你保证,只要你不点头,到时候,无论老四怎么求,朕都不放他出洛阳,这可好了?”
  “陛下就知道自个儿唱红脸,”钟情恨恨地捶了成帝的胸口两拳,咬牙切齿道,“临了临了,还是要臣妾来做这个恶人!臣妾什么时候,真能拗得过你们父子俩了!真是合起伙来欺负人!”
  成帝哈哈大笑,搂住钟情,低头缠绵地吻了许久,揶揄道:“朕才不跟老四一起呢,朕就跟朕的宝儿一起哈哈哈……别哭了,今个儿老四刚回来,高兴的日子,不该流这么多的眼泪的。”
  成帝安抚住钟情,回谨身殿处理了点政务,快申正的时候,四皇子允僖在外面探头探脑,鬼鬼祟祟地跑到谨身殿外间往里面偷偷瞄着成帝。
  关红笑得一脸纵容和无奈,偷偷给成帝打手势,意思是四殿下早都过来了,可是却不让他们通报,也就只好这样了……
  “进来吧,”成帝喝了口六安瓜片,摇了摇头,训斥允僖道,“男子汉大丈夫,行的正立得直,还要上战场杀胡人呢,就不说要你立如松、坐如钟、行如风了,你这鬼鬼祟祟的模样,可有半点做将军的威仪?
  “当不了将军,当个斥候也是可以的么?”允僖嘿嘿嘿嘿地笑嘻嘻地进来,趴到成帝的御案上,眨巴着那双和他母亲如出一辙的杏子眼,冲成帝软软地刺探军情道,“父皇,母妃是不是不生气了?您怎么说服她的啊?”
  成帝冷哼一声,顺手抄起一本折子敲了敲允僖的脑门,恨铁不成钢道:“你晌午那样对你母妃说话,她生气,难道不是应该的么?……当时半句软话都不愿意说,现今知道后悔了?后悔了就自个儿道歉去,来朕这儿费这个功夫有什么用!”
  成帝那一下还是克制着只用了不到一成的力气,但依然也够允僖吃痛得捂住脑门,长个教训了。
  允僖闷闷不乐道:“原来父皇也没能安抚住母妃啊……那怎么办呢,我去道歉,母妃要是不理我怎么办啊,或者母妃理我了,却是非要改口怎么办啊……唉!”
  允僖忧愁地托着自己的下巴,就势蹲在成帝的御案前,自顾自地思索起来,却是一时半会儿不打算挪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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