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容听了,小脸慢慢地红了起来。母亲的意思她懂,说实话,她也想嫁太子表哥呢。
“夫人,秀儿又来了。”
大夫人意外地抬起头。
传话的是她的心腹丫鬟锦书,见母女俩都盯着她看,锦书喜道:“秀儿手里端着一匣首饰,说是那边赏给五姑娘的,六姑娘、七姑娘都得了呢。”
首饰,还是一匣子的首饰?
大夫人瞪大了眼睛,沈嘉容更是激动地站了起来,要知道,她现在所有拿得出手的首饰加起来都塞不满一个中等大小的匣子。
“快叫她进来!”沈嘉容急切地道。
锦书笑着去了,大夫人回过神,皱眉提醒女儿:“这点小事便喜形于色,传出去让人笑话。”
沈嘉容羞愧地低下了头。
秀儿很快就来了,不冷不热的将匣子交给娘俩,她马上又走了。
大夫人让锦书退下,这才打开匣子。
宋氏不是小气之人,既然赏了,匣子里就都是好东西,雕刻繁琐精美的赤金发簪、红的似血的宝石耳坠儿,祖母绿的翡翠镯子……随便拿出一样,都能叫穷人疯抢。
“这,这是真的吗?”沈嘉容小心翼翼地摩挲着一只红宝石耳坠,声音都发颤了。
大夫人当了这么多年官夫人,就算自己没有,她也从别的贵妇那里看了无数好东西,仔细检查过后,她既喜又疑:“那边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大方?”
沈嘉容才不管那么多,抱着首饰匣子就跑进了大夫人的内室,对镜打扮起来。
“娘,好不好看?”装扮好了,沈嘉容开心地问。
大夫人看着明艳动人的女儿,忽然福至心灵,冷笑道:“原来如此,傻女儿,你真若打扮成这样,下一个被你祖父训斥的就是你。”
沈嘉容愣了愣,再看看镜子中的自己,她震惊地道:“娘的意思是,她为了不让七妹妹一个人挨骂,才故意撺掇我与祖父对着干的?”
大夫人恨声道:“不然呢?以前怎么不见她赏你?”
沈嘉容一听,既生气,又实在舍不得将这些首饰退回去。为难片刻,沈嘉容笑了,得意地道:“娘不用动怒,我不戴到祖父面前就行了,咱们叫她赔了夫人又折兵。”
大夫人想了想,还真是这么回事!
娘俩相视而笑。
三房这边,沈卿卿将新得的首饰端到了母亲面前。
陈氏随便看看,低声感慨道:“你祖母这几十年过得不容易,卿卿,我跟你爹不方便去看她,你要多去瞧瞧才是。”
婆母毕竟只是姨娘,他们夫妻若去了,不合规矩,女儿年纪小可以撒娇,老爷子不会太反感的。
沈卿卿卖乖道:“这个自然,我都想好了,以后我天天住在祖母那边,反正娘早就烦我了。”
“你个小赖皮!”陈氏佯怒地捏了捏女儿耳朵。
下午歇完晌,沈卿卿就带着弟弟去了桐园。
宋氏非常喜欢沈望这个胖孙子,让厨房做了很多好吃的糕点,吃得黄昏时分,沈望都不想走了。
“明天再来。”宋氏慈爱地道。
沈望用力点头!
沈卿卿牵着弟弟往回走,路上夕阳灿烂,沈府一片祥和。
“姐姐,爹爹是不是快回来了?”沈望不开心的问。
沈卿卿笑着猜到:“怕爹爹考你功课?”
沈望闷闷地嗯了声。
沈卿卿一本正经地教导弟弟:“男儿要好好读书才能考取功名,有了功名才能当官,爹爹管你也是为了你好,望哥儿怎能因此就不想爹爹回家呢?”
说话间姐弟俩已经来到了三房附近,再转个弯就到正门了。
沈望刚要反驳,忽然指着旁边的花树缝隙道:“爹爹回来了!”
沈卿卿偏头去看,隔着碧绿的枝叶,果然看到了她温文尔雅的父亲,只是父亲另一侧还有道身影,恰好被父亲挡住了容貌,只露出半个脑顶。
来客人了吗?
能被父亲带回家的客人,肯定是父亲的好友吧。
想到这里,沈卿卿牵着弟弟绕了过去,准备与长辈见礼。
“七姑娘,别来无恙。”
沈廷文停下后,李贽也止住脚步,微笑着对沈卿卿道。
沈卿卿看着男人那张虚伪的笑脸,不禁十分后悔刚刚对弟弟的说教,早知道父亲的客人会是李贽,那她也不想爹爹回家了!
第10章
沈廷文身形挺拔足有八尺,站在一众文臣中鹤立鸡群,可李贽比他还高了半头。
方才沈廷文出宫时遇见了正要打道回府的禁军统领,沈廷文上前道谢,李贽反过来向他赔罪,还说要择日携礼登门。沈廷文不想李贽破费,便邀请李贽去沈府做客,今晚两人对饮几杯,小泉寺那件事就算过去了。
沈廷文再三相邀,李贽推辞不得,只能应允。
这会儿李贽穿的还是官服,紫色长袍修长笔挺,两肩、胸口、护腕均有铠甲纹饰,就如同李贽之人一样,将儒雅华贵与武将的英姿飒爽融为了一体。人靠衣装,李贽长眉凤目,本就是万里挑一的好容貌,这么一穿,立即成了人中龙凤,仿佛生来就在勋贵之家。
沈卿卿见过李贽最虚伪的嘴脸,当然不会被李贽的姿容迷惑,六岁的沈望就不一样了,第一次见到这么俊美又威武的男人,小小的男娃忍不住高高仰着头,如最普通的小兵见到了大将军,一副被李贽倾倒的憨模样。
沈廷文被儿子逗笑了:“望哥儿,这位就是咱们大周的禁军统领平西侯李侯爷,还不过来拜见。”
李贽目光温和地看着沈望。
沈望有点害羞,一挪脚步躲到了姐姐身后。
于是,李贽的视线便自然而然地落到了沈卿卿身上。
沈卿卿上午刚得知祖父不管她如何妆容了,想想老爷子那么顽固的人都让了步,下午歇完晌,沈卿卿就刻意挑了一件没有任何精美绣样的素青褙子,准备晚上去老爷子面前卖个乖。但沈卿卿肤色白皙,穿什么颜色都好看,此时青衣配雪肤,衬得小姑娘就像刚刚冒出水面的莲花骨朵,清丽脱俗。
如果她再笑笑就更好看了,李贽心想。
“七姑娘的伤可好了?”李贽关切地问。
沈卿卿抿着粉嘟嘟的嘴唇,不想理他。
李贽见了,抬起左手,摸向右边袖口。
沈卿卿心里一慌,他该不会把抢走的那只绣鞋带了过来,要当着父亲的面还她吧?
就在她急得身上冒汗的时候,李贽大大方方地从袖中取出一个白色小瓷瓶,侧身递给沈廷文道:“沈大人,当日七姑娘因我被贼人割伤了脖子,这是贵妃娘娘刚赐我的白玉霜,可消痕祛疤,我武夫一个用不上此物,就赠与七姑娘吧。”
原来是伤药,沈卿卿松了口气。
白玉霜乃宫中珍贵轻易不外赐的神药,据说为了制出这么一小瓶,光冰山上的雪莲就要采集上百朵,其他名贵药材就更不消说了。
沈廷文连忙将李贽的手按了下去:“使不得使不得,这太贵重了,而且小女伤势已经完全复原,侯爷快快收起来吧!”
李贽坚持道:“大人若不收,我心难安,难道大人希望我愧疚一生?”
他说的这么严重,沈廷文面露为难。
李贽再次将白玉霜递了过来。
盛情难却,沈廷文摇摇头,接过白玉霜,一边递给女儿一边道:“卿卿快谢过侯爷。”
沈卿卿看眼李贽,再想想那只绣鞋,她决定再忍一忍,等拿回绣鞋了,她也就不怕李贽什么了。
“多谢侯爷赐药。”沈卿卿低头,规规矩矩地朝李贽行了一礼,贵女风范十足。
李贽却记起在小泉寺的时候,她头发衣衫全部湿透,发现绣鞋没了,她瞪着眼睛转过来,凶巴巴的眼神仿佛要吃了他,然而在李贽看来,动怒的沈七姑娘就像一只在老虎面前张牙舞爪的小狐狸,凶悍一点没有,只有满满的幼稚可爱。
如今她摆出大家闺秀的做派,反而无趣。
“只望姑娘莫要记恨于我。”李贽欠身回礼,君子儒雅。
沈卿卿腻味地慌,接了白玉霜便对父亲道:“贵客登门,我就不打扰爹爹待客了。”
说完,沈卿卿牵着弟弟就走了,沈望还想回头看,沈卿卿一把转过弟弟的脑袋。
见到她的小动作,李贽这才笑了笑。
沈卿卿回了自己的院子。
玉蝶、玉蝉一起过来服侍她。
沈卿卿一抬眼,就看到了玉蝶头上的一道疤痕,当日小泉寺里,玉蝶搬着椅子堵门被曹雄一脚踹开,玉蝶额头撞到凳腿边角,流了很多血,也落了一道疤。因为疤痕较深,至今都没消。
沈卿卿想也不想地拿出那瓶白玉霜,递给玉蝶道:“这是祛疤的膏药,你拿去用吧,不用还我了。”她知道白玉霜的珍贵,可再珍贵的东西也要看是谁送的,李贽那无赖,如果不是玉蝶用的上,沈卿卿宁肯扔了这白玉霜也不会自己用。
玉蝶毫不知情,一边接一边随口问了句:“是姨太太赏的吗?”
沈卿卿敷衍地点点头。
玉蝶就高高兴兴地接了。
“去看看祖父回来了没。”沈卿卿吩咐玉蝉道,今晚李贽肯定要留在自家用饭了,沈卿卿准备去祖父祖母那里蹭顿晚饭,免得等会儿饭桌上听母亲提到他,坏了胃口。
玉蝉笑着去了。
玉蝶去端水了,沈卿卿扫眼窗外,忽然皱起眉头来。上次李贽说过,只要她不在父母面前拆穿他,他就还她绣鞋。今日李贽应该是来试探的,她的配合自然会让他满意,问题是,李贽打算何时、用什么办法还她?
一日不拿回自己的绣鞋,沈卿卿就一日无法安心。
“小姐,洗手吧。”玉蝶端水回来了。
沈卿卿看看自己的丫鬟,脸色微红,尴尬道:“玉蝶,你先把那药给我,我有事要用。”
玉蝶倒没多想,笑着取出瓷瓶还给沈卿卿:“姑娘脸红什么,这里又没有外人。”
沈卿卿摸摸鼻子,懊恼自己做事还是太过冲动草率,这幸好是玉蝶,换成别人,她送了东西马上又讨回来,多难看。
洗了手,沈卿卿一个人在内室待了会儿,然后单独去了前院。
沈廷文、陈氏、沈肃正在招待李贽,吴管事在院子里候着,沈卿卿从走廊处转过来,先朝吴管事摆摆手,示意吴管事别行礼别出声。吴管事乖乖不动了,沈卿卿才蹑手蹑脚地走到廊檐下,偷听里面的谈话。
“侯爷容貌清俊温和有礼,像个书生,真看不出您还会带兵打仗。”
这是陈氏在夸赞李贽。
李贽谦道:“三夫人过奖了,当年平西之功全在诸位将领,我只是略添助力。”
“如今侯爷身在高位还能如此不骄不奢,实在令人钦佩。”
沈廷文继续夸。
李贽惭愧道:“有沈阁老珠玉在侧,大人就不要谬赞我了。”
男人声音清朗,短短几句话将一个谦逊不骄的贤臣形象演绎地淋漓尽致,沈卿卿听在耳里,就像吃了一大口肥肉似的恶心。这个李贽,靠贵妃妹妹小人得志,他作威作福她还敬他真小人,偏偏他有了功勋还贪慕虚名,非要装成伪君子。
沈卿卿再也听不下去,朝吴管事使个了眼色。
吴管事这才对着走廊拐角,扬声道:“七姑娘。”
沈卿卿回了他一个甜甜的笑脸,故意等了会儿,她才不紧不慢地走到厅堂门前。
里面众人已经都看过来了,见到沈卿卿,李贽还站了起来,那恪守礼节的样,哪像个以军功封侯的商贾侯爷?
沈廷文夫妻越发赞叹了。
沈卿卿怄的要死!
李贽见她手里拿着白玉霜,皱眉道:“七姑娘脸色如此难看,莫非这白玉霜有问题?”
沈卿卿:……
她为何脸色不好看,他心里真没有数吗?
发觉父母兄长都疑惑地朝她看来,沈卿卿默默吸了口气,然后拿出白玉霜对李贽道:“侯爷,我仔细想过了,那日之事全是巧合,您并不亏欠我们沈家什么,所以这礼我不能收。”言罢,沈卿卿快步走到李贽面前,将白玉霜递还了过去。
李贽习惯地要说场面话,忽见小姑娘白皙的掌心多了张纸条,就在瓷瓶之下压着。
心中微动,李贽看向沈卿卿。
沈卿卿强颜欢笑:“这礼真的太贵重了。”
李贽犹豫片刻,苦笑道:“既然七姑娘这么说了,那我也不好强人所难。”
话音一落,李贽动作利落地接过了白玉霜。
沈卿卿朝他浅浅行礼,走了。
傍晚,李贽陪沈廷文小酌了几杯,夜幕降临,李贽起身告辞。
沈廷文亲自将他送出沈府。
李贽骑马来的,也没带随从,走出沈府所在的巷子后,李贽从袖中取出了一张小纸条。巷子两侧都是官员之家,每家门前都挂着两盏府灯,借着灯笼柔和的光晕,李贽看见纸条上歪歪扭扭地写了两行小字:明日再送糕点过来,东西与此字条皆藏于食盒之下,望守诺。
这个还鞋的方式是沈卿卿深思熟虑才定下的。如果约在外面,沈卿卿怕被人瞧见传出风言风语,约在家里就安全多了,而且为了避免纸条丢失暴露沈家,沈卿卿故意把字写得很难看,也没有点名道姓。
李贽捏着这薄薄的纸条,一眼看穿了沈卿卿的各种心思。
京城无数贵妇闺秀肖想却不可得的白玉霜她不要,却要糕点,还真不愧是沈家之女。
李贽笑了笑,重新将纸条收了起来。
晚上沈卿卿睡得不太好,既希望李贽信守承诺了却她一桩心事,又隐隐觉得李贽没那么君子。
上午六姑娘沈嘉意来找她了,吃吃茶就开始笑眯眯地打听起来:“七妹妹,昨日三叔宴请平西侯了?三叔怎么与他有的交情?”
关于此事,沈卿卿一家早就统一过口径,她心平气和地解释道:“我们回京路上遇到几个小贼拦路,还没动手,碰巧平西侯路过,他带着一队人马,三两下就把贼人抓起来了。人家帮了我们,爹爹当然要酬谢报答。”
沈嘉意点点头:“原来如此,哎,都说平西侯为人宽和豁达,没想到是真的,我还以为他会因为姑姑的关系袖手旁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