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行——假面的盛宴
时间:2019-05-19 07:08:22

  毕竟以方凤笙目前所做所为,扎了很多人的眼和心,所以打从她这趟出去,范晋川就一直忧心忡忡。
  “能有什么事,大人不要过多忧虑。”
  两人边说话,边往后衙行去,凤笙是想去看看知春和知秋,可范晋川也跟了来。
  “大人,今日前衙无事?”
  “没有什么事……”
  这时一个声音远远响起:“栓儿,你不办公,怎么回来了?”
  是个老妇人。
  年纪大约有四十多岁的模样,穿一身蓝布的袄裙,头上包着布帕,手里拿着根长扫帚。随着她的说话声,两个小丫头匆匆跑了过来。
  “老太太,这些活儿实在不用您来干……”话音还没落,两人就看见范晋川了,忙低头道:“大人,奴婢们实在拦不住老太太。”
  “拦我做甚?闲着也是闲着。”
  “娘,你就听丫鬟的,这后衙里配的丫鬟都是县衙里的额定。有下人干活,还用的着您做。”
  鲍氏把目光投向凤笙身上:“这位小哥是?长得倒是挺俊俏的。”
  凤笙虽有些诧异,还是作揖为礼:“见过老太太,我是大人的师爷,姓方。”
  “你就是方师爷啊?”
  这尾音有点怪腔怪调的,凤笙没忍住看了范晋川一眼,可范晋川却没有注意到这些,只顾和鲍氏介绍凤笙,并劝她别干这些粗活了。
  凤笙也不好多留,就以要收拾行李,先回了自己所住的院子。
  ……
  知春和知秋对凤笙的回归十分开心,但这并没有妨碍知秋对鲍氏的吐槽。
  凤笙会知道范晋川的娘姓鲍,也是从知秋嘴里知道的。
  知秋虽性格刁钻,但极少和人相处不睦,反正凤笙是第一次见她对某个人有这么大的意见。
  她大概听了听,就知道知秋和鲍氏的矛盾点在哪儿了。
  原来凤笙走了没多久,鲍氏就带着范晋川的未婚妻,一个叫曼儿的女孩来了。
  范晋川本就愧疚因做官,无法在亲娘跟前尽孝,鲍氏的到来也让他喜出望外。可鲍氏就是那种乡下的老太太,连普通言情书网之家的妇孺都不算,人很勤劳朴实,但却似乎还没拿捏住做县太爷亲娘的度,闹出很多笑话。
  诸如,她来了也有半月了,如今依旧把这县衙的后衙当做范家在乡下的宅子,闲的没事就喜欢拿把长扫帚四处扫地,这扫帚是她自己亲手扎的。还诸如她嫌后衙的下人太多,要把这些下人都送走,直到范晋川与她解释,这些人的月钱都算县衙的额定开支,她才算作罢。
  还诸如她和知秋的矛盾了。
  这后衙住的并不止范晋川和方凤笙,他们居住的地方其实是属于县令家眷居住的区域,而两侧还有县丞、主簿等人家眷的居住之地。
  大抵也是范晋川提前与鲍氏耳提面命过,所以她并未闯过其他人的地方,但她把凤笙所住的小院当做自家地方闯了。
  来的第二日就闯了进来,说这个院子的朝向位置最好,怎么把她安排到后面院子里去了。
  鲍氏不知这个院子从惯例上来讲,应该是知县夫人所住的地方,与知县所住的院落毗邻着。不过范晋川没有婚配,当初挑地方住的时候,就一人挑了个,并无那么多讲究。
  这次鲍氏来后,前面的院子被占住了,自然只能往后挑。一般从一个宅子的分配上来看,老夫人老太太这种长辈就该是住在正后方,意味着颐养天年,可鲍氏不懂这个,她就觉得住处离儿子住处远了,她要多走许多路。
  开始是让知秋她们挪地方,说要搬进来,在从范晋川嘴里获知这地方是方师爷所住,她又挑剔‘一个小小的师爷,身边竟养两个丫鬟,老爷身边都丫鬟,只有个小厮’。
  这是鲍氏原话,知秋转述,反正知秋说起鲍氏来,那叫一个咬牙切齿。
  “就没有见过像她这么多事的!”
  “老太太到底是大人的母亲,你说话要尊重些。”凤笙道。
  “是,少爷。”
  *
  过了一会儿,范晋川来了。
  “贤弟。”进门就是苦笑,这苦笑大抵是与鲍氏有关。
  “我娘长居乡下,你莫见笑。”
  “怎会见笑,老太太到底是长辈,简朴勤劳乃是美德。”
  “那就好。对了,贤弟这趟可是见着朋友了?还未知是什么朋友,竟让贤弟不辞远行去往扬州一趟。”
  “当年读书时候的一个同窗。对了,听说大人的未婚妻也来了,难道老太太这趟过来,是为了大人的婚事?”
  听了这话,范晋川当场脸色有些不好看。
  “男人事业未成,岂敢谈及婚事,我娘就是喜欢瞎操心。尤其这当下关头,我更无心谈及婚事。”
  提及这个当下关头,凤笙也是忌讳莫深。
  两人安静了会儿,范晋川打起精神道:“我娘说与你第一次见面,又知你帮我甚多,说晚上亲手做一桌酒菜,邀你同用。”
  “怎好如此劳烦老太太。”
  “她闲不住,就爱做这些,等准备好,我让小七来请你过去。”
  再之后两人就没话说了,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也是莫名总有些尴尬。范晋川似乎也怕凤笙再提起未婚妻之事,匆匆告辞离开。
  等她走后,凤笙问知春知秋:“你们见过大人的未婚妻了?长得可是美貌?”
  知春知秋想不出少爷怎会突然问这个,两人面面相觑一下,由知秋回答:“这个,少爷,奴婢实在不知道怎么形容,到时候您见到就知道了。”
  等晚上凤笙见到曼儿,总算明白知秋为何会这么说了。
  曼儿长得很漂亮,鹅蛋脸大眼睛,身段玲珑有致,不胖也不瘦。
  就是似乎腼腆了些,害羞了些,也太怕生了一些,然后就是衣着打扮太简朴。好吧,不是简朴,而是完全是乡下人的打扮。
  倒不是凤笙瞧不起乡下人,而是她觉得穿着总要因地制宜,范晋川现在已经是个官了,就算出身贫寒,多少也要顾及些颜面。
  她见曼儿一身蓝底儿碎花的袄裙,头上包着藕荷色布帕,开始只觉得诧异,却又要当着人掩饰这种诧异的情绪,直到后来看到鲍氏,她总算明白为何这股画风为何如此眼熟,这完全就是鲍氏的翻版。
  只是因曼儿是个年轻女子,所以衣裳的布料带了点碎花,包头发的布帕颜色也鲜亮一点。
  “曼儿,你也来坐。”
  “还是不了娘。”这桌饭菜似乎是曼儿所做,她面前还围了个围裙,两只手攥紧了围裙,似乎十分紧张。见鲍氏叫她,就想往后面躲。
  鲍氏道“怕什么。咱们乡下可没有这么多讲究,再说了栓儿是你男人,这个方师爷是栓儿的师爷,也不是外人。”
  “娘,你别再叫儿子乳名了。”范晋川红着脸,咳了两声:“就算叫,也别当着外人面前叫。还有我和曼儿姑娘未曾成亲,就这么改口叫娘像什么话,娘你……”
  “方师爷是外人?”鲍氏一脸诧异地看着凤笙。
  范晋川也去看了看凤笙,着急道:“娘,我没说方贤弟是外人,只是这话咱俩私下说就行了。”
  “曼儿和你定了亲,你一直说自己在外面做官忙,没办法孝顺娘,曼儿这孩子孝顺,就主动去了家里侍候我,她既孝顺了我,叫声娘怎么了?”
  这场面十分尴尬,凤笙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能眼观鼻鼻观心。幸好鲍氏打了岔,又去叫曼儿坐下,这茬才算过了。
 
 
第49章 
  用饭过程中, 倒是没闹出什么事, 就是鲍氏十分热情,不停地给凤笙夹菜。
  凤笙是吃也不是, 不吃也不是, 反正挺难受, 所以用完饭,她匆匆忙忙就告辞离开了。
  “娘,您跟我进来一下,我有事跟您说。”
  “什么事?这么着急。”正忙着和曼儿一起收拾桌子的鲍氏, 擦了擦手, 和儿子一同进了内室。
  范晋川来回踱了几步,犹豫半晌才道:“娘, 您跟我说, 您今天是不是故意针对方贤弟?”
  “针对?我针对他做什么?栓儿, 你是不是怨娘叫你乳名了?以后娘会记住的, 以后再也不当人面叫你乳名。”
  “娘, 娘您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那你想说啥?”
  范晋川也不知该如何说, 他一向注重孝道, 现在仅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就去恶意揣测亲娘,他自己都说不出口, 可他的眼睛和感觉又不会骗他。
  “我今日听娘几次话头都不对, 娘你是不是因为院子的事, 还埋怨着儿子?方贤弟他人挺好的, 儿子只知道死读书,他帮了儿子不少。至于方贤弟那两个丫头,她们年纪都不大,不懂事,娘就别为了一些小事与她们计较了。”
  “话都让你说完了,你让你娘说什么?”鲍氏没好气地看了儿子一眼,“娘没有故意针对你那个方贤弟,你要是嫌弃我跟曼儿来了,觉得我们给你丢脸了,我明天就带着曼儿走,不会留下来碍你的眼。”
  说着,鲍氏就去柜子里翻衣服,准备打包行礼。
  “娘,你干什么!”
  “娘现在老了,碍你眼了,娘现在就回乡下,反正家里还有十几亩地,就我跟曼儿种了,也够咱娘俩过活了……”
  “娘,儿子没想赶你走,儿子就是……”
  好不容易把鲍氏安抚住,范晋川满心疲累。从内室走出来的时候,他看见站在落纱罩那里的曼儿。
  一见他出来,曼儿忙往落纱罩后面躲去,范晋川顿时感觉更心累了。
  一直注视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尽头,曼儿才走近内室。
  “娘,你没事吧?”
  坐在床边的鲍氏拍了拍腿,道:“能有什么事?当儿的还能跟娘翻天不成?他小时候不爱读书,娘经常这么对付他,一拿一个准儿。”
  曼儿哦了声,见床上扔了很多衣裳,就过去帮鲍氏收捡。
  鲍氏看她那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样,有点恨铁不成钢:“你得加把劲努力,这小狐狸精不是个简单角色。”
  “娘,你别这么说人家,咋听起来怪怪的。”
  “不这么说,怎么说?”
  曼儿一愣,不说话了。
  “那狐狸分公母。狐狸精也分男女了。都怪我前两年就想躲在乡下躲清闲,竟让这样的狐狸精缠上我栓儿,我看他一个大男人,居然生得比女人白,腰肢细细的,屁股还挺翘,哪里像个大男人,明明就是男生女相,据说这样的男人最是祸害人。”
  这个据说,自然是据他二大爷家女婿的三姑父,人称大旺叔的一个中年人。
  大旺叔和范家是同村,还沾着亲戚关系,他是个镖局里的伙头,经常跟着走南闯北。因为见得市面广,去得地方多,鲍氏曾拖他给范晋川捎过两次东西。这次的消息就是大旺叔带回来的,鲍氏起先不信,但大旺叔说得有鼻子有眼,她就收拾收拾东西,让大旺叔找人把她和曼儿两个送了过来。
  谁知过来一看,还真是。
  鲍氏活了大半辈子,什么样的事没见过,他儿子看那个方师爷,完全就是男人看女人的眼神。
  这个她可看错不了!
  曼儿一直默默地收拾东西,也不说话。
  鲍氏说了几句,也觉得有些没趣:“曼儿,你是咋想的?”
  “娘,你问的啥意思,我能怎么想啊。”曼儿嗫嚅道。
  “你真是个傻丫头!我那儿子是木头疙瘩脑子,又从小读圣贤书长大,讲究什么之乎者也,他现在肯定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对那方师爷心思不对。趁着这个时候,你得努力啊,把他拽回来。”
  “娘,我怎么拽啊,我也不会。”
  “老话说得好,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想当年栓儿他爹,就是我们村最俊最有出息的后生,小脸俊白俊白的,提着书袋走在村子里,别提多少女子喜欢了。我在我们村长得也不是最好,后来他偏偏娶了我,就是因为我会使劲儿。他去私塾要经过一片高粱地,我就每天都在那儿等他,今儿塞他一把栗子,明儿塞他个荷包,后儿塞他个番薯,他不要就硬塞,塞了一阵子,有一天他就拽着我的手,问我啥意思,他都主动拽我了,这事不就成了。”
  “可娘我……”
  “反正该说的都跟你说了,你可别说娘不帮你。”
  *
  范晋川在院子外面徘徊许久,终于还是咬牙走了进去,哪知进去后竟看见方凤笙坐在院子里。
  明月高悬,夜空如墨,星子璀璨。
  月下,石桌一张,旁边放了把躺椅,凤笙靠在躺椅中,手边放了张小几,几上有酒壶。而她正端着酒杯,对月独酌。
  “贤弟好雅兴。”
  “今儿月亮好。”
  范晋川去了石桌边的石凳上坐下,和凤笙一起仰头看着月亮。
  圆盘似的月,依稀可以看到上面深浅不一的轮廓,似乎真像有一座广寒宫建在那里。上面还有个人叫嫦娥,嫦娥有只兔子,还有个叫吴刚的人,正砍着那颗永远砍不断的月桂。
  “贤弟……”
  “嗯?”凤笙看了他一眼,又继续看着月亮。
  范晋川突然竟不知要说什么,支吾了两声,又道:“今日让你见笑了,我娘她其实挺好的……”
  “婶子是挺好的。”
  这话一出,反而让范晋川接不下去了。
  只能继续看月亮。
  不知不觉,一壶酒喝完了。
  不知不觉,夜也深了。
  知秋走出来道:“少爷,也该歇着了。”
  凤笙站起来:“大人,早点休息。”
  范晋川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后,又站了一会儿,才离开。
  凤笙在榻上躺下,知秋将帐子放下来。
  “少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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