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尽繁花——苏以白
时间:2019-05-20 08:43:02

  温言皱眉:“昨晚这种事情还会出现几次?”
  “昨晚?”陆渊笑了笑,刻意曲解,“哪种事情?”
  “……”
  陆渊揽她进怀里,一本正经的说:“吓你的事情,就这一次。之后的事情,还有很多次。”
  温言冷着脸推开他,开门走了出去。
  陆渊对着她的背影扬了扬唇角,大步跟上了她。
  东二环外某高级写字楼。
  “齐先生,您要的东西。”
  沙发前的人毕恭毕敬的递过来一个黑色的文件夹。
  齐远一手接过来,懒懒的翻了翻。
  履历、公司、新闻、作品、社会关系……各类信息一应俱全,加在一起却也只有薄薄几页纸的内容。
  这么多年过去,她的生活还是一如既往的乏善可陈。
  齐远沉默的翻看了半响,忽然问:“她最近的日子好像不太好过?”
  秘书笔直的站在一旁,谨慎开口:“有些舆论上的争议,但公关处理的比较及时。”
  齐远冷笑了声。
  第一次听到的时候,他都有些难以置信。一向清高孤傲的林安,记忆中连话都极少,一直有些孤僻自闭的样子,如今竟然进了这个圈子,改头换面,成了十八线的小歌手。
  她自始至终做的事情都让他觉得匪夷所思。
  十年前是,今天还是。
  最后一页纸上有一张寸照。照片上的人眉目清冷,面色白皙,一双眼睛漆黑狭长,嘴角抿着,没有一点笑意。
  她的长相模样似乎变了不少,可这幅冰冷淡漠的神情,却还是和记忆里的分毫不差。
  齐远盯着照片上的人,良久没有动作。
  自从在停车场偶然遇见她的一刻起,他才终于不得不承认,这么多年他从来都没有释怀过。
  只是看着这张脸,那些不痛快的记忆就丝丝缕缕的从身体深处里冒出来。
  齐远合上文件夹,神色阴暗不明。
  “集团下有一家公司——”秘书观察着他的脸色,暗暗掂量着措辞,“最近跟温小姐所在的公司,有一些业务往来。”
  齐远缓缓的点了颗烟,含义不明的轻笑了声。
  隔了片刻,他按灭了手里的烟,沉声吩咐:
  “请他们关照一下,这位温小姐。”
 
  第18章 电台
 
  转眼一月过去了大半。
  单曲发布在即,温言的工作逐渐增多。一整天的通告跑下来,她恹恹的蜷在后座上看着夜色下的街景,疲惫却毫无困意。
  阿梁正是爱凑热闹的年纪,这几天跟打了鸡血般,一刻也闲不住,一边不停刷着微博,一边跟温言絮絮叨叨最新的消息和评论,直到快下车时才安静了一会儿。
  今天最后的工作是一个电台节目。一同参与录制的还有另一位音乐人沈亦,比温言要年长十来岁,人不算高,身材结实,嘴边留了一圈标志性的胡子。他出道早,人很健谈又颇有见地,随便聊起哪个话题都滔滔不绝。温言也乐得做配角,全程在一旁点头倾听,被问到时才说上两句。
  节目后半段不知怎么聊起了创作的话题。两人说到音乐人常遇到的创作瓶颈时,主持人转头问温言:“温言这次的新歌好像也是自作曲?平时在写歌时卡住的话一般都会怎么调节?”
  温言诚实的答:“我好像一般都是一个人待着,把自己锁起来这样吧。
  “哇。”主持人夸张的感慨了声。沈亦微微侧目。
  温言有点尴尬的笑了笑:“不过这样不好。还是不推荐这样。”
  沈亦看了看温言,真诚建议:“这种时候独处通常不是一个很好的方式,可能跟别人交流、从外界找灵感会更快些——不过也因人而异。”
  温言笑了下,没说话。
  沈亦又道:“一个人这种状态久了,容易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才华枯竭了?这样反复自我困扰,最后就真的枯竭了。”
  温言有一瞬的走神。她低声喃喃道:“会枯竭,还是因为根本没有才华吧。”
  沈亦看着她,忽然笑了:“不要这么想。”
  温言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的回应似乎有点抬杠的意味。她心下有些尴尬,不知该怎么解释,好在主持人及时转开了话题。
  节目结束后,沈亦送了自己的新专辑给两人,温言道谢后接了过来。
  专辑封面的角落里有行签字体的英文,温言觉着眼熟,盯着看了半天,恍然想起来,这个名字,跟圣诞节那天咖啡馆里见到的那张唱片上的一模一样。
  可明明第一眼见到时她就觉得在哪里见过。记忆里仿佛有什么被遗漏,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沈亦见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问她:“怎么了?”
  温言抬头看他,笑了下:“没什么。之前有见到过一张唱片,印象很深,刚刚突然想起来。”
  沈亦见她手指压着的一块,笑道:“这是我们工作室的名字。”
  温言看着他,有些意外。
  “下次你有时间可以过来坐坐,在平江街,离你们公司还挺近的。”
  温言怔了一瞬。脑子里那些疑惑,一下子豁然开朗。
  她轻轻捏着专辑,试探问道:“那你认识梁御吧?”
  沈亦闻言顿了下。他重新看了看温言,笑道:“是啊。你们也认识很久了吧?现在很少有人叫他这个名字了。”
  温言一愣,犹豫道:“也不是很久。”
  沈亦没在意,继续说:“正好我一会儿还要回工作室,他也在,你有时间的话也一起过来?”
  温言摇摇头:“我今天还有点事儿。”
  “好。那下次有机会的吧。”
  温言走出电台大楼。陆渊的车子停在路对面,见她出来,闪了两下。
  “你不冷?”
  陆渊见她大衣里的裙子还不到膝盖,两条腿裸露在外面,拧了拧眉。
  “冷。”
  温言伸手把暖风开大了一档,揉了揉冻的冰凉的双腿。
  陆渊探身拿了后座上的毯子扔给她,注意到她手里的东西:“这什么?”
  “刚才节目结束时别的嘉宾送的专辑。”
  陆渊拿起来看了看:“自产自销是吧?销量一百张,九十八张送同行。”
  温言也不在意:“跟你们资本家互相递名片差不多吧。”
  陆渊似笑非笑的看她一眼:“那你的回礼呢?”
  温言知道他又想刻薄她几句,淡淡道:“我不是还不红么。”
  陆渊笑了声,发动车子:“什么时候红了先送我一张。”
  温言摇摇头:“我红不了。”
  陆渊挑了挑眉:“你这是突然哪里来的自知之明?”
  温言语气平淡:“你这么有钱,都不打算买一张,我卖给谁去。”
  陆渊笑了:“资本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啊,我们拿钱也得干点正事儿是不是。”
  温言漫不经心的笑了下,没再搭腔。
  陆渊继续诚恳提议:“专辑这事儿我觉得回报太低。要不你考虑一下转去做演员,我投你,怎么样。”
  温言懒得跟他瞎扯:“不怎么样。”
  “也是。”陆渊点点头,语气有点惋惜,“毕竟你年纪也大了。”
  “……”
  温言擦着头发从浴室里走出来。点点水渍滴在棕色的木质地板上,她想起来这是在陆渊家,赶紧抽了两张纸巾蹲下身擦了擦。
  她抬头环顾了一周,客厅里没人,落地窗紧闭,一个人影站在阳台上打电话。
  温言打开了电视。
  电视上正在重播秦禹最后一场比赛时的视频,温言也是第一次看。等待淘汰结果的时候他抱着吉他站在主持人身边,满脸的期望和忐忑,都在主持人宣布结果的一瞬化为一个失落的微笑。
  最后发言时他没有哭,没有煽情,简短的感谢了导师后,鞠躬离开了舞台。
  事过境迁再回头去看,温言的心情有些复杂。
  节目录制仿佛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网友们也早就有了新的话题,当初的辱骂、谣言、讽刺都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网上很久没有过秦禹的消息。他们最后一次联系是在元旦的前一天,他回了她的信息,婉拒了她要见面聊聊的提议。温言也不方便坚持,这事就不了了之。
  她只能无奈的安慰自己,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阳台传来开门的声响。温言呆呆的擦了擦头发。
  陆渊走进来,见温言脚旁地板上一圈晕开的水渍:“你干什么呢?”
  温言回过神来,刚要回答,才发现电视上已经播完了节目,进入了广告时间。
  陆渊坐到她身边,抱了抱她,胸膛带着些室外的凉意:“有心事?”
  温言摇摇头,站起身:“没什么。我去吹头发。”
  陆渊轻轻的拧了拧眉,没有再追问。
  这一夜温言睡的极不安稳。
  只睡了三四个小时,翻来覆去的便再也睡不着。最后她索性起身喝了杯水,从客厅拿了手机回到床上。
  温言重新把自己用被子裹的严严实实,然后打开了手机。
  屏幕上显示有一条信息,时间是两个小时之前。
  “老师,对不起。我没有你那么强大,你一定要继续强大下去。”
  温言举着手机愣了几秒,猛的坐了起来。
  她感觉身体里的血一瞬间全都涌了上来。她头晕目眩的看着屏幕,太阳穴一阵阵的惊跳,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陆渊被她这番动作吵醒,睡眼惺忪的看着她:“怎么了?”
  温言听到他的声音突然回过神来。她颤抖着拨了回去,回应她的是机械冰冷的关机提示音。
  温言掀开被子跳下了床。她手有点抖,几次解不开睡衣的扣子,最后索性胡乱又套了一件上去,慌乱中毛衣穿反了,她也浑然不觉,急匆匆的继续穿上外套。
  陆渊见状迅速清醒过来。他起身拉住她:“你干什么?”
  温言呼吸急促,神色像是极度惊慌焦急下的强作镇定:“我出去一下。”
  语毕她甩开他的手往门外走,却被他拽住:“你去哪儿?”
  温言像是如梦初醒般,看着面前的人,眼神由怆慌逐渐变得空洞。
  她低声喃喃道:“对啊,我去哪儿……”
  陆渊轻皱了下眉。他安抚的拍了拍温言的背,低声问:“发生什么事了?”
  温言失神落魄的看着前方,目光毫无焦点。
  “温言?”
  陆渊有点担心的叫了她一声。
  半响,温言轻轻推开他,缓慢的走到了床边。她坐下来,头深深的低着,手掩住了脸,再没了动作。
  胸腔里像是有一团压抑了太久的情绪,压得她透不过气。她想喊出来,想诉说,却不知如何开口,更不知能说给谁。
  她与这个世界断绝了太久,早就不再期待能从这个世界得到丝毫慰藉。她恍恍惚惚的想,她也只有自己一个人而已啊,她哪有那么强大。
  陆渊俯身握住她的手腕,见她并没有哭,暗暗松了口气。
  他沉声安抚:“发生什么事了,你说出来,我给你解决。”
  温言目光无神的摇摇头,嘴里低声说:“你解决不了。”
  陆渊蹲下身,耐着性子哄她:“你说,我尽力。”
  温言看着他,沉默了几秒后忽然笑了,那笑容说不出的凄然悲凉。
  “你们不懂。”
  陆渊被她神色里的无望惊的一滞。他抚了抚她的头发,继续冷静劝道:“你现在情绪不好,我们先解决问题。”
  温言怔怔的坐着,衣服不整,凌乱的长发遮住了大半张脸,看上去狼狈又可怜。
  陆渊看着她,心疼又无奈。
  良久,温言哑着声音开了口。
  “我想找一个人。他可能……会自杀。”
 
  第19章 葬礼
 
  秦禹是在一间出租屋里找到的。
  他吃了过量的安眠药,被发现时已无生命体征。
  据说他走的时候,衣着整齐,平躺在床上,仿佛睡着了般,面容有一丝的解脱轻松。
  媒体不知从哪里得到了风声,第一时间四面八方涌了过来。
  娱乐圈,未成年,网络暴力,单亲家庭,抑郁症,同性恋,自杀。随便怎么组合都是极具话题性的头条。
  房东大妈见到扛着摄像机的记者更激动了,哭天喊地撕心裂肺,不知道内情的人还以为她才是死者的母亲。
  秦禹躺在一席白布之下,孤冷寂静。白布之上,人间百态,热闹纷呈。
  那些生前得不到的,死后依然得不到。
  温言早上有工作,陆渊送她去公司。
  一路上两人无言。等待红灯的时候,他握了握温言的手,冰凉而潮湿。
  他看着她,不知该从何安慰。倒是温言先轻飘飘的说了句:“没事。”
  临下车前,陆渊按住她正解安全带的手腕,沉声嘱咐:“心情不好别一个人闷着,跟我说说。”
  温言的动作停了两秒,继而轻声说:“谢谢。”
  这样的生疏客气,陆渊听得有些不悦。他没有再说什么,皱眉看着她下了车。
  葬礼设在城东。
  对外开放的时间是傍晚,温言一结束工作便赶了过来。媒体和粉丝来的人不少,她穿了件黑色大衣,戴着帽子和口罩站在人群里,毫不起眼。
  秦禹母亲看上去有五十岁来的样子,衣着朴素,头发一丝不苟的盘着,面容里满是独自操持生活的艰辛沧桑。她瘫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眼睛红肿,脸色苍白,目光呆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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