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尽繁花——苏以白
时间:2019-05-20 08:43:02

  代替逝者家人主持事宜的是秦禹公司的工作人员。他们最后为秦禹选了一张微笑的照片作为遗照,据说是秦禹妈妈的意思。
  照片上的少年腼腆而温和的笑着,仿佛在音乐教室里初见时的那般。
  温言的眼前逐渐有些恍惚。
  照片上的面孔一点点的模糊起来,转而又忽然像镜子一般的清晰。
  她真真切切的在里面看到了自己。
  秦禹是这世界上的另一个她。他走过所有她来时的路,如今她有幸走的更长一些,可最终的结局,是不是也一样的殊途同归?
  温言仰头忍住眼里的温热,深深吸了口气。
  她是幸存者,可她也不会每次都幸运。
  温言一个人在角落里站了良久,直到人群纷纷离开,才走上前,放下手里的花,最后看了一眼照片上的人,转身快步走了出来。
  深冬里的空气,清冷,孤寂,自由。
  温言沿着来时的路缓缓的走着。她不觉得冷,不想说话,也不想哭。她仿佛被抽离了意识,就想这样放空自己一直走下去,什么也不要面对。
  她恍惚想起那日的咖啡店里,那个面容憔悴、神色不安的少年。
  他毫无保留的把自己所有的心事说给了她,但她还是什么都没有帮上他。生前她没能拉住他,死后还要这样的打扰他。
  他想安安静静地离开,她却把这件事情搞得一团糟。
  “温言!”
  忽然有人在身后轻轻的叫了她一声,将她从这无望的黑暗情绪中拉了出来。
  温言怔了怔,迟缓的转回身。
  梁御走过来,在离她几步之处站定。
  温言有点讶异在这里见到他。梁御看出她的心思,自己解释:“我跟他们公司的制作人认识。之前算是见过一面,今天听到消息就过来了。”
  温言点点头,没有说话。
  梁御继续说:“刚才在里面看到你,待了很久吧?”
  温言有一瞬走神,低声说:“还好。”
  梁御看了看她,又问:“你一个人来的吗?我送你回家?”
  温言点了点头,又摇摇头。
  梁御看着她,欲言又止。
  回过神来,温言自己也有点不好意思。她问道:“你晚上有时间吗?上次的事情还没谢过你,今天请你吃饭吧。”
  两人去了一家地处偏僻的韩料店。
  小店不大,但布置和菜品都很用心。他们坐在角落的隔间里,狭窄但还算安静。
  温言点了酒。梁御看出她心情不好,故作轻松道:“我就不陪你了,一会儿还要负责把你安全送到家。”
  温言淡淡的笑了下:“没关系,我就喝一点。”
  梁御笑笑,岔开话题:“上次沈亦回去说跟你一起录了节目。”
  温言点了点头:“嗯,挺巧的。”
  梁御笑着调侃:“他说你拿着个工作室的标识问他,跟江湖上同派相认似的。”
  温言笑了声:“我也没想到,还以为是他的名字。”
  梁御解释说:“工作室在三楼,上次你没上去。”
  温言想了想,问道:“上次我问你的那首歌,是他写的么?”
  梁御笑了下,没有正面回答:“你要是真喜欢,可以下次过来试试。”
  温言听言眼神都亮了亮。梁御看在眼里,不动声色的继续笑道:“不过还没有填词,你自己填吧。回去我发你。”
  温言看着他点头:“好。”
  梁御看了看她,突然笑着问她:“你这么轻易就答应别人,你经纪人知道吗?”
  温言极短暂的一愣,继而淡笑道:“我不红,没人管。”
  晚饭之后,梁御送温言回来。
  温言喝了酒后人显得更安静了,懒懒的靠在座椅上,一语不发。
  车子在小区门前停稳后,梁御见她还清醒,问道:“你一个人上去可以吧?”
  温言脑子有点晕,但意识还算清楚。她笑笑:“可以。”
  她很少喝酒,喝醉了也只是头晕嗜睡,基本不用担心。
  两人道别后,温言下了车。
  温言站在一旁看着梁御开走,一转身见到陆渊正站在不远处,脸色阴沉的盯着她。
  温言脑子晕乎乎的,看到是他,本来强撑着的精神莫名的放松下来。她没注意到他的情绪,朝他一笑:“你来了?”
  陆渊站着没动,冷眼看着温言走过来。
  她身上的清冽味道里混合了几丝淡淡的酒气。他看着她微微泛红的脸颊,脸色更难看了。
  温言没有察觉,自顾自的说:“好冷啊……我们快上去吧。”
  一进了房间,温言脱了鞋子和外套,径直躺到了沙发上。
  陆渊跟在她身后,沉着脸把她拖起来:“我们谈一下。”
  他一松手温言又要往下倒。她语气倦倦的:“明天再谈吧。”
  陆渊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冷冷的问:“刚才送你回来的人是谁?”
  酒劲儿这会儿才逐渐上来,温言的脑袋已经有些昏沉不清。她没有意识到这是个质问,认真思索着这个问题。
  他们见过几次面,但并没有深交过,肯定不算朋友。不过如果以后真的用了他写的歌,那他们就是同事,或者合作伙伴?
  温言呆呆的想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番沉默的含义在陆渊看来更像是逃避,或者默认。无论是哪一种,都足够让他克制了半天的情绪彻底爆发。
  他突然抓住温言的手臂,猛的把她从沙发上拽了下来。
  温言整个人重重的摔到地板上,头在茶几上结结实实的磕了一下。她痛的尖叫了一声,人也倏地清醒了几分,捂着额头蜷着身子爬了起来。
  陆渊冷眼看着,抿着唇一语不发。
  半响,温言像是缓过劲儿来。她缓缓放下手臂,细细的翻看自己的手掌,苍白的手心上有一点鲜红的血渍。
  她抬起头,好像还没反应过来,神色茫然的看着陆渊。
  陆渊有点烦躁的扯了扯领子。他坐到沙发上,拧过她的下巴,见她额头上只是一道浅浅的擦伤,暗暗松了口气。
  他继续沉声问:“今天早上我跟你说什么了?”
  温言想不起来,意识不清的摇了摇头。
  捏着她下巴的力道陡然加重了几分。
  陆渊冷笑一声:“跟别的男人去喝酒,心情就好了是吧?”
  “没有……”
  温言皱了皱眉,想挣开他的钳制,身体却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
  陆渊猛的把她往后一推,温言毫无防备,背部撞到茶几的边角上,她痛的眼前一片发白,手撑着地板,咬住牙吸了口凉气。
  陆渊继续嘲讽道:“没有什么?因为我来了,没有机会能跟他继续?”
  温言伏在茶几上忍痛,说不出话来。
  “如果没有我,这会儿早都把他带回家了吧?我是不是耽误你们的好事儿了?”
  见温言半响也没反应,陆渊一张俊朗的脸上更加阴云密布。
  “今天你倒是跟我说说,你要是喜欢他,我也好退位让贤啊。”
  温言觉得头晕的厉害。她抬头,看着面前的人,视线都有点模糊。
  “我跟他什么也没有。”
  温言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解释。此刻她只想快点结束这场对话,她头痛的厉害,想一个人安静的待一会儿。
  陆渊一动不动的看着她,面若寒冰:“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也从来没见你跟我说过一句心事。是这种话跟别人比较好开口,还是你就根本什么都不想跟我说?“
  温言看着他,头晕目眩,放弃了思考。
  “我不知道。”
  陆渊看了她良久,怒极反笑。
  他今天一整天都在开会,连晚饭都挤不出时间,担心她心情不好扔下工作过来看她,她倒好,有说有笑的跟别的男人去约会喝酒,电话也不接,直到半夜才醉醺醺的回来。
  “好,温言。”他在情绪彻底失控前站起身,“我养不熟你。你厉害。”
  温言仰着脸呆呆的望着他,直到“砰”的一声大力的关门声后,她才回过神来。
  这场景好像似曾相识。
  记忆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六岁那年,那扇房门关上之后,世界又只剩下她一个人。
  那时的她惊慌又害怕。不过现在,她早就习惯了。
  温言安静的重新爬上沙发,不多时,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给我身边朋友试读的时候,我还有点担心:男主这样推女主你能不能接受啊?
朋友:为什么不能接受?我看的都想推她!男主终于受不了了!
我:???
 
  第20章 梦境
 
  “就你还想做歌手当明星呢?笑死人了。”
  “你竟然还喜欢男孩子,看你平时就是娘娘腔,变态!”
  “人家学音乐一节课要五百块呢,你妈靠给人家做保姆拿的出来这个钱吗?”
  “你就是个穷鬼养出来的贼!手机就是你偷的!”
  一群十几岁中学生模样的孩子,居高临下的围住一个身材瘦弱的男生。男生沉默的蜷缩着身体坐在角落里,手抱着膝盖,头深深的埋在手臂里,看不见表情。
  温言看得着急又担心,四周却没有能求助的人,只能一个人焦急无力的在他们身后阻止:“你们不要说了!”
  他们听到声音后转过身来。一群穿着校服的少年少女,明明是最阳光的年纪,脸上的笑容却狰狞如爪牙。
  “你还想帮他呢,你也不看看自己,不也是个表子?”
  “你妈是小三,破坏别人家庭,你跟你妈一样不要脸!”
  “都被人伦奸了,怎么还有脸活着?你不是有精神病总想寻死吗,怎么还没去死?”
  “不过你十几岁就被跟你爸一样大的老男人包养,早就脏死了,多几个人有什么区别呢,哈哈哈哈……”
  温言连着退了几步,惊谔的瞪大了眼睛。眼前的视线破碎扭曲,天旋地转。所有人都在肆意的辱骂她,嘲笑她,几个老师站在不远处,指着她小声议论。她绝望的环顾了一周,又一周,没有一个人出声制止,没有一个人肯帮助她。
  那些扭曲了的刺耳笑声和讥讽声越来越大,她绝望的捂住耳朵,紧紧闭上了眼睛,却全是徒劳,眼前的景象和声音依旧无比清晰。
  她拼命的摇头,想说话,却怎么努力也发不出一点声音。
  不是的……我没有……不要说了……不要再说了……
  温言猛的睁开了眼。
  清早的阳光正好,透过丝丝缕缕的雾色,清冷又明亮。
  温言艰难的从沙发上坐起来,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胸腔里像是压抑了太久没有呼吸,怎么控制气息也没法平稳。温言死命的攥紧了手指,紧紧拧着眉,强迫自己镇静下来,最终却缓缓地瘫坐到了地上,抑制不住的大声哭了出来。
  她已经太久没有在意识清醒的时候哭过。很久以前她就明白,眼泪没有丝毫的用处。它能换来的悲悯,同情,可怜,全都是这世上最不值钱的东西。
  没有人会真正在意她的感受,就像没有人真的想知道那些事实。他们只想满足自己的悲悯之心,或是恶毒的跟风咒骂,享受将别人钉上耻辱柱的快感。
  余生还有多长她不知道,可她不想再被任何人伤害。她戒掉了所有的悲喜,封闭了自己的世界,可还是不能控制这念头。
  秦禹是她,她就是秦禹。
  她看到了自己的结局,她想提前为自己哭一场。
  那些隐藏了太久的秘密,那些无人可说的委屈,那些刻意遗忘的过往,所有的情绪,全都在这一瞬间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一发不可收拾。
  温言一个人哭了很久,直到最后已经发不出声音,全身都是虚软的。她强撑着站起身拖着步子往浴室走,眼睛肿的不成样子。
  今天她还有一场活动。
  何砚正在化妆室里跟造型师聊天,一见温言走进来,先是皱眉,见她摘了墨镜后,一时愣住。
  温言额头上有一块已经结了痂的磕伤,脸色苍白的毫无血色,显得一双眼睛愈发的红肿。
  “对不起,我迟到了。”
  温言先哑着嗓子开口道歉。
  沉默了几秒后,何砚压住了内心原本的火气,拍了拍她的肩,扭头询问造型师:“怎么办?”
  这两天因为秦禹的事情温言的话题度也跟着涨了不少。主办方平白捡了个便宜,活动来的媒体比预计的多了一倍。
  活动结束后的采访时间,记者们层层围住了温言。他们对着温言浮肿的双眼猛拍了几十张,无比盼望她能现场再哭一场,给他们多提供些素材和话题。
  几个中规中矩的问题之后,记者们的提问逐渐犀利起来。
  “对于秦禹这件事情,你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秦禹第一次经受网络暴力的时候,你也是当事人之一,是否在当时就觉察出他的异样?”
  “事件发生时大家对于你和他的关系有很多猜测,作为跟秦禹关系比较亲近的人,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抑郁症的情况?”
  “演艺人群是抑郁症比较高发的一类人群,对于这一现象和这类人群,你有什么看法?”
  温言站在台上,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的人群,心里不住的冷笑。
  她能有什么看法?
  活着得不到这个社会的温暖,死了还要承受这个世界的恶意,这就是她的看法。
  何砚走上前拦住记者:“不好意思,跟活动无关的问题请不要发问。”
  前排一个娇小的女记者牟足了劲儿把话筒伸到温言跟前,她的声调尖锐而洪亮:“关于昨天发布的新曲以及今天的活动,网上很多人质疑是在蹭逝者的热度,对此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