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安。我喜欢你。”
晚上一回到家,齐远就被叫进了书房。
这两年家里的生意越做越大,他去学校的时间也是早出晚归,能在家里看到他父亲的时间并不多。
“爸。您找我。”
齐父从桌前抬起头来,冷冷的上下扫视了他一番:“你今天在学校里又干什么好事了?”
齐远满不在乎:“哦,跟一个同学打起来了。”
齐父紧皱着眉,语气里是恨铁不成钢的失望:“你哥在你这个年纪大学都读完一年了,你看看你整天都胡闹些什么呢?”
齐远还是那副散漫到骨子里的模样,声音里带着令人恼火的轻浮笑意:“我哥脑子好嘛。天才多难得啊,咱们家能落着一个就不错了,我就是个普通人啊。”
齐父跟他说不上三句话就觉得头疼的厉害。他烦躁的揉着太阳穴,片刻后沉声道:“你这个高中读不读也没什么区别。明年夏天送你出国,你趁早离我远点儿,别在我眼皮底下晃悠。”
这个话题以前不是没有说过,齐远一向都表现的很无所谓,听从摆布。毕竟对于他这种人来说,在哪儿都是一样的混日子,没什么本质上的分别。
可是在今天之后,情况似乎不太一样了。
他有一瞬的走神,下意识的脱口而出:“我不想出国。”
齐父一顿,不悦的皱起眉抬眼看他:“不想出国?你还想跟现在这样一直混着?这么破罐子破摔下去?”
齐远回过神来,站直身体,神色也郑重起来:“不会。不会再这样下去了。”
回应他的是一声冷笑。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这段时间在学校里干的那些好事儿我不想再追究了,出国之前你最好安分一点儿,别再给我惹出什么麻烦来。”
齐远沉默了半响,声音沉了下去,唇角的笑意微凉:“反正不管我说什么,您也永远不会相信我一次是吧。”
齐父不耐烦的挥挥手:“出去。别废话。”
齐远站在原地脸色不明的看了他半晌,转身离开了房间。
那天之后,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一切都风平浪静,却又分明好像有什么在暗暗的变化着。
两个人在学校里还是各自跟往常一样,一个依旧沉静寡言独来独往,一个也并没有因此幡然醒悟奋发逆袭,只是不再惹事了,反而看起了书,不过杂七杂八的,经济学,管理学,哲学……没有一本是跟高考相关的。
班主任对于齐远就没抱有过期望,眼下他的状态已经足够令她惊喜了。她早就知道他家里打算送他出国,只希望他在学校里剩下这一年的时间里别再惹事就好。当然她也知道偶尔他还是会去高一的楼层找那个女生,不过对方的态度一直不冷不热,他没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齐远暗暗憋着的心思,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知道。
那天的告白最后并没有结果。
对方不出所料的不为所动。而且他本来也没打算怎么样,只是单纯的想让她知道。
他心里很清楚,现在不是他们该在一起的时候。
林安之所以能懂他,那是因为他们本质上是同一类人。他们有相似的经历,都极度的缺乏安全感,只是反馈出的状态不同,所以选择掩饰自己的方式也不同。
他比谁都知道,那样活着有多累。
他不希望她再继续这样下去。他想给她一个充满安全感的环境。
虽然他一时也不是很确切的知道要怎么达成这个目标,但最起码,他不能再跟像从前那样。
他想为了她改变。
这样的结果连齐远自己都没有料到。起初那么一出狗血的纠缠戏码,最后竟然演变成了暗戳戳的浪子回头。
他也同样没有想到,很多事情在当时有多认真,到后来就会显得有多可笑。
那又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了。
转眼又是夏天。
高考结束后,学校里一下子空荡了不少。
天气热的人都似乎愈发容易烦躁。齐远看着对面一贯淡定的人都有些心神不宁,端详了她好一会儿,关切的问:“你怎么了。”
她摇摇头,不说话,仍旧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
齐远想了想,稍微俯身靠近她,压低了声音:“周日有时间吗?”
林安漫不经心的翻着书:“那天有事。”
齐远看着她:“什么事儿?重要吗?”
她沉默了几秒,神色像是有点烦恼:“要回家。”
齐远轻轻的笑了一声:“你挺长时间没回去了吧?别这么苦大仇深的。”
她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你有事?”
齐远点点头,语气惋惜:“嗯。可惜了。”
他拿出两张票推到她面前。林安瞟了眼,是她一直想去看的音乐剧。
她抿着唇,细眉轻轻的蹙着,像是实在有些犹豫。
齐远看她这副模样儿,笑了笑,替她做了决定:“下次吧。下次我再带你去。”
林安还盯着那两张票,恋恋不舍的点了点头。
齐远又状似不经意的说:“不过这个剧团不常过来。可能得等到明年,或者更久了。”
对方没听出他话里试探的深意,下意识的应了一声:“好。”
齐远看了她一会儿,低头折起了桌上的两张票,似笑非笑道:“那可就说好了啊。一言为定。”
周日那天中午,齐远跟着他爸去参加饭局。
一整桌的人除了他,平均年龄直奔六十。席间讲得都是些字画古玩,他听得直犯困,手机都玩儿的快没电了,趁着他爸喝的脸色发红正在兴头上,寻个空溜出了包厢。
齐远蹲在卫生间里抽了颗烟,洗了把手后慢悠悠的走了出来。
这家酒店的环境幽雅,私密性也做的不错,即使是周末,走廊上也非常安静。
迎面走过来一个服务员,小姑娘看样子年龄不大,像是新人,一手有些打晃的端着菜,另一只手轻轻的敲了敲隔壁的包厢门。
齐远路过,下意识的往里瞟了一眼,倏地停住了脚步。
恍惚间他余光里似乎看到一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身影。
齐远缓缓的回过头,看清眼前的人后,脑袋里瞬间“轰”的一声。
他一辈子也不会忘记那个画面。
少女侧对着他的方向,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她身旁站着一个四十多岁的微胖中年男人,一只手揽住了她的肩,另一只手抚在她的脸上。
那天是怎么回到家里的,齐远已经毫无印象。
晚饭的时候又被父亲训了一顿,说他跟长辈连个招呼也不打就走了,一点儿教养也没有。
母亲在旁边冷嘲热讽:“也不知道究竟是像谁,两家往上数三代都没有你这么不学无术又少调失教的。”
齐远心不在焉的冷笑一声,语气漫不经心:“没家教啊,那是我的问题吗。”
母亲冷冷的瞟了他一眼:“不是你的问题,那还成了我们的问题了?”
齐远突然扔了筷子,站起身来。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桌上拧着眉的两个人,声音冷静:“你们当初只生我哥一个就好了,真的。”
“这个家里,我太多余了。”
气氛陷入了长久的沉寂。
半晌,母亲拉下了脸色,沉声道:“齐远,我不明白你这个想法到底是哪儿来的。物质上我们从来都是满足你所有的要求,从小我们对你和你哥付出的心血都一样,你自己不争气,到头来还算在我们头上?你哥比你优秀,那是因为他自己努力,这你也要怪我们偏心?”
齐远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
“有没有偏心您心里还没数吗?”
母亲倏地变了脸色。
齐父重重的拍了下桌子,严厉的呵斥道:“齐远?怎么跟你妈说话呢?!”
“你对这个家还有什么不痛快今天就一次说清楚!我倒要听听,我们好吃好喝的供着你,你一天到晚不求长进净在外面惹事生非还有什么可委屈的!我们生你养你这二十年到底是养出个什么混帐东西!”
齐远一言不发,安静的看着眼前两个一脸恼怒的人。
他心情平静的近乎异常。
他恍恍惚惚的想,果然,结果还是一样。
不可能的事情就是不可能。不可能改变的想法,不可能沟通的人,不可能得到的理解。
而唯一能理解他的人呢?
齐远突然低声笑了出来。
他眼底似是有一瞬的怆然,但极短暂,一闪而过后,又恢复了平常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还是送我出国吧。我走了对所有人都好,是吧。”
隔天林安没有来学校,电话也关机。
齐远一整天呆在座位上对着窗户愣神,到晚上天黑透了,操场上也没出现那个他想看到的身影。
李铭从食堂给他带了份儿饭,神色十分不解:“我说你是怎么了,一整天不吃不喝凭栏眺望的,害相思呢?人不就请了天假吗,你看你这肝肠寸断的样儿。”
晚课第一节刚开始的时候,齐远收到短信:“她来了。”
他面色阴沉的握着手机,“腾”的站起身来,径直走出了教室。
年轻漂亮的英语老师吓了一跳,知道他一向胡闹惯了,也不敢拦他,眼睁睁的看着他走了出去。
高一六班今晚是班主任的课。
齐远当着老师的面儿,旁若无人般径直走进来敲了下林安的桌子。
“出来。我有事儿问你。”
盛夏的炎热天气里,眼前的人诡异的穿了一整套秋季的校服,外套的领子高高的拉了起来,几乎遮住了下巴。
她诧异的看着他,莫名其妙:“我在上课。”
讲台上的老师生气的喊道:“齐远?现在是上课时间你知不知道!”
齐远置若罔闻,只盯着她一个人,声音冰冷的沉声重复了一边:“我说,出来。”
林安尴尬的坐着没动,老师朝齐远吼道:“你给我滚出去!”
齐远沉着脸直接伸手拉她,她挣扎着甩开了他,皱着眉提高了音量:“你怎么回事?”
老师怒气冲冲的拿着教鞭冲下讲台朝他们快步走了过来。
齐远拽住她的胳膊,用了十成的力气,几乎要将她整个人提起来。林安痛得捂着肩膀尖叫了一声,另一只手用尽了全力试图推开他,齐远丝毫不为所动,反而用了更大的力气,猛的把她从座位上拖了出来。
林安在桌腿上绊了一下,直直的朝地面上扑了过去。齐远只来得及拽住她的衣服,拉扯间她外套的拉链开了,领口敞开着滑了下来。
气氛瞬间凝固。
少女的脖子白皙而纤长。左边一侧直到锁骨,有一片暧昧暗红的吻痕,以及几个清晰又恶心无比的齿印。
所有人都惊愕的屏住了呼吸。
齐远整个人都呆住了,手还停在空中,眼睛瞪得老大,眼底刺激的发红,仿佛看到了极度难以置信的景象。
林安最先回过神来。
她面色惨白的拉好衣服遮住了脖子,摇摇晃晃的站起身走出了教室。
齐远站在原地,失魂落魄的看着她的背影。
纤细的,美好的,他喜欢的,又无比肮脏和残忍的。
那是十年前他最后一次见到她。
作者有话要说: 这就是齐远视角的回忆,后面会有林安视角的。
写校园我是真的真的不擅长。我属于学渣,午夜梦见回教室都会惊醒的那种。这两章真的用尽全力了。
还有,我仿佛预感到我会回来修文。应该不会太过分(吧)。
第56章 阴天
北京。
昨夜的雨不知最后是什么时候停的, 早上起来时外面还是阴天。
两个人难得都不用早去公司, 一起在家里吃了早餐。
早饭是陆渊做的。温言洗漱完穿着睡衣出来时,这边连筷子都摆好了。
粥刚盛出来, 还有些烫。温言漫不经心的拿勺子搅着,淡声问桌子那边的人:“后天晚上你有没有时间?”
陆渊握着勺子的手一顿,这才记起来:“有个聚会, 本来还想带你去的——你有工作?”
温言嗯了一声:“有一个演出。”
陆渊看了看她:“你是想邀请我去看?”
温言没有正面回答, 声音里听不出究竟是什么情绪:“我就两首歌,走个过场。”
陆渊沉思片刻:“那下次吧。这次聚会几天前就说好了,不好爽约。”
温言点点头, 不出所料的没有异议:“好。”
陆渊又说:“如果你结束时间早的话,就过来吧。”
温言面露犹豫:“应该会比较晚。”
陆渊“嗯”了一声,像是不甚在意:“那算了。”
温言迟疑了片刻,最后轻声说:“我尽量吧。”
到公司后, 何砚拿来一沓合同,撂倒温言面前。
“来,代言人。签字吧。”
温言伸手翻了翻, 看到上面那串令人咂舌的数字,手上的动作不禁一顿。
何砚的语气意味深长:“昨天晚上这顿饭, 还是挺贵的。”
温言低头握着手里的黑色签字笔,唇角一抹若有似无的讥嘲笑意, 但很快又消失不见。
何砚不动声色的看了她半响,看在钱的面子上暂时不想跟她发火,不冷不热的开口道:“又怎么了?”
温言摇摇头, 沉默的逐一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何砚站在一旁,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手里的动作。
温言这副喜悲难辨的性格何砚自认为带她这么久已经足够熟悉了,可即便是这样,今天她也隐隐觉察出眼前的人似乎有些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