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苧婉看了坐在床边椅子上的陆临一眼,只见人如同记忆中的温润如玉,没有一点儿难过的迹象,干涸的眼眶里又涌出许多的热泪来。
她连忙转过脸去,仍由眼泪将枕巾湿透,才拖着浓重的哭音问:“你是不是从来没想让我将这个孩子得生下。”
想过吗?陆临有瞬间的恍惚,自然而然说着连自己都不相信的谎话,“我也喜欢这个孩子,他没了,我也是难过的。”
“你真的难过吗,陆临。”程苧婉渐渐弯曲着身子,双臂环绕在胸前,死死地抱住自己,背部仍旧是颤抖的,“我一直想要一个我们的孩子,我以为有了孩子之后,你会顾及我们一些,会同我好好过日子的。不管你心里面有谁,我们最后才是一家人的。可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陆临,你难过吗?”
日光透过雕花木窗投射进来,程苧婉的声音格外冷静,“你不难过,你心里头从来没有我。”
陆临双肘撑在膝盖上,身子往前面倾去,眼睛一动不动地去看地面上的倒影,“我们还有以后,只要你愿意的话,你是我这辈子唯一的妻子。”
“那我们以后还会有孩子的么?”
陆临沉默了会,而后站了起来,“你先歇着吧,这些事情我们日后再说。衙门里还有些事情,我晚点再回来看你。”
听见帘子被挑起又放下的声音,程苧婉咬着被角落,狠狠地哭了出来。
眼神里面渐渐有了凶光,手死死地捏成拳头,朝着榻上砸了下去。
总有一天,她一定要要了沈棠的命!
——
汾阳偏北,气候干燥且易有风沙。太子妃怕沈棠在那边住得不习惯,零零散散送来了不少的东西,还专门说明是什么用途。
沈棠领了这份心意,将所有的东西都带上了,再收拾些必要的东西,前前后后也花了两天的时间。
出发前一晚上,老夫人特意将她和陆持叫到德春院,多是嘱托他们两个人在外面,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两个人的性子都要放好些,切莫因为些小事情争执了。
老夫人显然是将她当成了管权的,走的时候塞给她一小叠银票,显然也有几万两的数目。
她哪里敢收下,正要推辞的时候,就听见老夫人说:“权当是做长辈的给你们的一份心意,出门在外,总有能够用得着地方。
陆持冲她点点头,她这才将银票收了下去。
等他们的背影一消失,老夫人瞬间就红了眼眶,杨嬷嬷在身边劝着:“说不定不出几个月,世子爷就能回来了呢。您莫要难过了,免得伤了身子,世子爷在外面担心着。”
“你不知道啊,他若是能得回来,这盛京的天都要变了。”
她一辈子都是为了伯恩王府,可到头来,这府上还是落下了一个凄凉的场景。或许呀,有些事情,她从一开始便是错的。
沈棠和陆持是第二日清晨就从伯恩王府出发,没有惊动任何的人,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离开。
昨夜陆持要的厉害,每一下都要抵到最深处,她本就有些吃不消,可男人到天将白时才肯放过她。早上的时候她有些起不来,良辰美景替她换了衣服后,陆持直接拿了一张披风将她包住,直接抱着的上了马车。
她原本以为自己会睡着,可是一想到要离开这个生活了七年多的地方,心中生出一些怅然来,人反而是清醒一些,掀开马车的帘子去看外面。
这个时候街道上没有什么人,整座城市格外安静,只听见车轱辘压过地面的声音,显得格外空荡。
远处有微光,从屋子边缘攀爬,一点点驱走黑暗,将所有的金色的暖光都洒向整座城市。等他们一行人出了城门的时候,太阳刚好爬上来。
清晨的光还带着凉意,沈棠的嘴角一直是上扬的,指着那一轮太阳同陆持说:“我很久都没有看见过盛京日出是什么样子的,真要是说起来的话,这也算是头一回了。”
陆持伸手,将她的披风往前面拉了拉,满是笑意,“你若是喜欢的话,以后回来后,我再陪你一起看。”
沈棠眉间氤氲着笑意,没有说话,心里面却是在想,没有下一次了,日后她永远都不会再踏入这座城池的。
盛京离开金陵有些距离,加上陆持不急着过去,一路上边走边停的,花了近二十多天的时间才到金陵。
沈棠看着城墙上高高悬挂着的两个字,有瞬间的恍惚,甚至眼睛都不敢眨,生怕这只是自己午夜梦回时的一场虚幻。
她笑着,笑着笑着眼泪突然流下来,“我真的好久好久都没有回来过了。”
陆持在旁边问:“你是想直接去见你小姨,还是找间客栈,休息会,等明日再过去?”
“我小姨现在在什么地方?”沈棠抹了抹眼泪。
“你家之前的住宅,我买了下来,现在你小姨在那边住着。”
沈棠忍不住,哭得鼻尖都是通红的,过了好半天,才深吸了一口气,断断续续地说着:“陆持,我想要... ...去... ...看小姨,我想要... ...回家... ...”
“傻子,回家不好么?这应当是一件喜事,你哭什么?”陆持面上有些嫌弃,却温柔地将人给揽在怀里,用帕子替她擦去眼泪。
沈棠很少有这么事态的时候,她也没有为什么委屈,只是单纯想要通过这种简单的方式去宣泄,她这些年远离家乡后所有的心酸坎坷和无尽的思念。
她只有在这方土地上才能找到归属感,这种归属感成了一种羁绊,无论她日后身处何方,都会记得这个地方。
陆持见她这样,也没有说话,只是将她抱在怀里,轻轻拍打着她的背部。
马车驶向沈府。
曾经的沈府已经被修葺过一遍,大门重新上了朱漆,越发亮堂起来。门前有两个护卫,见一行人停在门前驻足,上来问了一声,“这位爷和姑娘有何事情?”
“我找你们周娘子。”陆持沉声的说。
护卫却是不动的,谁都知道这府上只有一个女主人,周娘子平日里待他们都是不错的,他们自然是要尽心保护着,怎么肯轻易就将人给放心去的。
这时候他瞧见男人的身后站出来一个女子,虽然哭得眼睛鼻子都是红的,可他却觉得这是自己瞧见过最好看的人,比周娘子还要好看。
女子说话了,声音也是柔柔的,“你去禀报一声,只说沈棠来拜见她便是了。”
沈棠?好像周娘子有个外甥女,也是姓沈。护卫的神情瞬间就变了,连忙往里面走,“我去叫人去递个消息。”
沈棠约莫等了一刻钟,就看见一个妇人从里面走出来。
她亲眼瞧着小姨面色泛青地躺在那里,几乎是万念俱灰,恨不得同人一起去了。现在见人活生生站在自己的面前,她才有了真切实感,小姨还在的,小姨没有丢下她一个人的。
今日她都不知道哭了多少次的,可眼泪就是止不住,她飞奔着跑向小姨,一把将人抱在怀里,同小时那般,亲昵地说:“小姨,我想你了。”
云姨娘眼眶也是泛红的,“都是多大的人了,还这样,你什么时候能让我省些心。”
她嘴上这样说着,却不由地将怀里的人搂紧些,“到里面坐去吧,站着门口都是干什么的。”
“好。”沈棠应承着,让人将东西都搬了进去。
周云带着沈棠往里走的时候,对着身边站着的陆持低声道谢:“麻烦世子爷了。”
也不知道在为帮她逃离王府道谢,还是为了他带沈棠过来而道谢。
陆持面上依旧没有多少的表情,只是目光放在沈棠的背影上,淡声说:“不必了,都是我应当做的。”
周云脸上的笑容差点就没能够维持住,冷哼一声之后,便往府里走。就算陆持救了自己一命,但她也不会将棠姐儿当成所谓的“谢礼”。
见到小姨之后,沈棠的话明显比之前多了不少,白天她同小姨一起,将院子的每一处都瞧得仔细,到了晚上,她便同小姨宿在一起,说说各自发生的事情。
“所以你要同陆持一起去汾阳么?在这里能留几天?”周云皱着眉头,将刚炖好的鱼汤放在她面前,颇为不满,“你们也没成亲,你就是连一个姨娘的的名头都没有,凭什么同她一起过去。”
沈棠不敢说她和陆持之间已经将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已经做了一遍,于是扯了一个由头,“老夫人这样安排的。”
她怕小姨看出什么,拿起勺子就要去喝汤。谁知道才闻见味儿,她整个的胃里都在翻涌着,捂着帕子就要去外面吐,可只是干呕,什么都吐不出来。
周云跟过去半天,看着看着便觉得有些不对劲,狐疑盯着沈棠的脸,开玩笑般地问了一声,“你这样子倒像是怀了孕。”
说着说着她的笑容就收敛几分,眼神里满是探究,“棠姐儿,你同我说句实话,你同陆持之间没有什么吧。”
“没有。”沈棠回答地斩钉截铁。
作者有话要说: 1之前没怀孕是因为时间对不上,若是头两次怀上的,后来有次他们在船上喝酒,对宝宝不好。2
2文中有句话“她只有在这方土地上才能找到归属感,这种归属感成了一种羁绊,无论她日后身处何方,都会记得这个地方。”我总感觉我是引用了,明天查一下资料看看,
3晚安拉
第55章
“我和世子爷之间清清白白。”沈棠的手紧攥着衣服的边缘, 神情中闪过一丝慌乱, 强装镇定地说:“许是路上受了凉,再加上颠簸过来, 身子不舒服是正常的,休息几天就好了。”
周云盯着她没有说话,她顶着探究的眼神, 几乎没能够装下去, 细声开口补上一句,“若是不相信的话,明日找大夫过来瞧瞧。”
上次陈大夫来瞧了, 她并没有身孕,后来她虽没有拿到避子汤,可每回之后,她都会仔细地清洗干净, 她笃定自己是不会有身孕。
“也好,明日让人来看看。”周云将事情应下来,叹了一口气, 拉着她往屋子里面走,“等你再大些你就知道了, 情情爱爱什么的,远不如握在手里的银钱和权利来的重要, 人总是要为自己活着。”
不知从什么地方飞进来一只蛾子,绕着烛台一圈圈飞着,像是不怕疼般, 直接往火里面钻着,很快就再没了身影。
周云看着,忽然说了一句,“棠姐儿想走吗?”
沈棠看着她,顿时懂了她的意思。她一个人策划逃跑了,被抓回来不过也是她一个人的事情。可的若是牵扯上小姨,被发现了,陆持那个疯子又不知道要做出什么的样的事情来。
她不敢赌,忍着腥味将整盅鱼汤都喝下去,才慢吞吞开口,“不想。陆持... ...陆持他待我很好的。这辈子就这样了吧,只要我不出错,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他不会对我太差的。”
周云看着她,似乎是不相信这句话,“我现在手头上有些银钱,也能找到门路,你若是想离开,我就让人去安排。”
当初她没了办法才将棠姐儿送进听松院,这么多年相处下来,她最怕的就是棠姐儿对陆持有了感情。陆持连心都是黑的,面上一副正经的做派,背地里都不知道染了多少人的血。他都是冷心惯了人。
要是当初知道陆持在知道先王妃的死因后还能忍着,她就不应该信了陆持的鬼话,落到今天的局面。现在想来都是后悔,若是日后两个人有个争执,棠姐儿也没有个依仗,能讨得了好。终于她欠陆持的,这辈子她就算是当牛做马也会还上。
“我不想,小姨,我想要留在陆持身边的。”沈棠笑着,挽着周云的手,头靠着她的肩膀,语气里有些轻快,“你不必担心我的,陆持说了,回盛京之后会给我一个名分的。” ’
周云忽然有些说不出话来,将那句“陆持,不是你该喜欢的。”咽了下去,柔声说:“你自己心里要清楚,什么事情有个数,别傻乎乎地把所有的希望放在男人身上。你往后日子好了,我才会放心。”
沈棠应声。
这一路上虽说也不赶,但坐马车这么多天总归是累人的,她躺在床上没多一会便睡着了。她夜里睡得沉,醒来时都已经是晌午。陆持说是有什么事情出去了,到晚上才能回来,让良辰递了话,说是不用等他用饭,她倒是躲了个清净。
但却没能够躲得过大夫,周云将大夫请过来时,还在说:“你这身子委实差了些,走这么一点路就受不了?这蒋大夫可是金陵有了名的大夫,让人看看,缺什么让他开了方子,总得给你补回来。”
沈棠拗不过她,只好让大夫把脉。
蒋大夫的年纪倒是同名气一样大,最惹眼的就是一缕灰白的胡子,眼睛有些小,看向人时就眯成了一条缝,看着脾气都是好的。他把脉前还同沈棠开玩笑,“若是说老夫有名气的话,待会诊金可得多收些。”
说着,他就往沈棠的手腕上搭了薄巾,手指搭了上去。过会他的神色便有些不对劲,左手捻着胡子,看了沈棠一眼,发现她没有挽着妇人的发髻,面上更是沉重。
周云连忙问着:“大夫,没有什么事情吧,您可别吓唬我们。”
“周娘子可否叫叫她们在外面守着?”
沈棠隐隐有不好的预感,正要说话,周云已经利落地叫所有丫鬟们都去了外面,“蒋大夫,您有什么就直接说。”
灰白的胡子都快要被捻断了,蒋大夫看着地面说了一声,“姑娘有了身孕。”
这仿佛是一道惊雷,直直地砸在两个人的耳边。周云错愕地看向沈棠,就看见她白着一张脸,嘴唇哆嗦着:“不可能,我不可能有身孕的。”
说着,沈棠就将自己手腕放在横木上,咬着唇说:“大夫,定是你刚刚弄错了,您再看一遍吧。”
蒋大夫看了她一眼,只见女子白着一张脸,蹙着眉,一双眸子里拢着湿气。仿佛他只要给了一句“不会错的”,那些湿气便会凝结在一起滚落下来。
他也有个同她差不多大小的孙女,也知道这件事情对于闺阁中少女的来说是多么大的打击,于心不忍,委婉地说:“老夫行医四五十年了,这点子还是精通的。”
沈棠像是瞬间被抽去所有的力气,重重倒在椅背上,仍旧是不敢相信,自己怎么有了陆持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