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多长时间。”沈棠连忙问。
李大夫倒是个不肯让自己吃亏的,走到树底下的石椅上坐下来,才回话:“至少得一个月,但是不保证,只能说有七成的可能性。”
他见两个孩子的小脸被晒得通红,连忙招手让两个孩子过来,“你瞧瞧外面的日子多毒啊,赶紧过来,小心将小脸都晒伤了。”
至于大人,他才懒得管呢。
沈棠示意的两个孩子过去,倾喜和元洲看着她,有些害怕,最后还是听话挪动了步子,往树荫的地方走。两个人手拉着手,只敢站在树荫的边缘,离那个奇怪的老爷爷远远的。
李大夫倒是喜欢孩子,细细看的时候,倒是察觉出一点不对劲来,对着元洲招手,“那个男娃娃过来,让我瞧瞧。”
元洲抿唇,站在原地一声不吭。
他因为是早产的缘故,身子一向都是不大好,前几年三天两头生病。沈棠和陆持都请过不少的大夫,都说是娘胎里带下来的恶疾,只能精贵养着,根除恶疾却是不大可能的。
沈棠想着面前的李大夫说不准真有本事,一眼就看出了什么。她心里报着几分希望,连忙过去将元洲抱到李大夫的跟前,问着:“元洲的身体不好,您能不能也帮忙瞧瞧看?”
“哼,你倒是会讨便宜。”李大夫耸动着鼻子,有些嫌弃,可是还是替元洲把脉,细细问了沈棠一些关于孩子的问题,最后下了结论——能治,但是也要像孩子他爹一样,留下来一个多月。
这将沈棠所有的计划都打乱了,她原本想着,陆持在这里住上一个月,她隔三岔五地带孩子过来看看就成。可现在元洲留下来,她就不能说走就走了。思忖一番之后,她决定和两个孩子一起留下来。
李大夫喝了口茶,调子慢悠悠的,“你也瞧见了,我这里屋子就这么得一点大,住不了这么多人,你们一家人留下来可以,可是后面那些人你叫我往哪里塞?”
二三板着一张方正的国字脸,声音刻板,“我们在树上歇着就行。”
“但是的你碍着我眼了。”李大夫将眉毛一竖,“我那土里埋的,草里长的还有树上结的,可都是我的宝贝,要是弄坏了,我找谁去?”
这句话可以说得上是胡搅蛮缠了,初一头一个听不下去,指着外面说:“你瞧瞧,外面空荡荡的一片,你宝贝在哪里呢。”
李大夫又狠狠敲了一下她的头,“你给我闭嘴吧,记得先将答应我的事情给做了,还不快去磨药,站在这个地方干什么。”
初一嘟着嘴叨叨了几句,不情不愿地往屋子里面走,快进去时,还不忘记扒着门框朝着李大夫吼了一句,“你也答应我要给他们治病,可千万别忘记了。”
李大夫一噎,心里直骂自己养了这么一个讨债的玩意儿,对着旁人的态度也越发不善,“你们快些想清楚,要留下来还是走人,总是要给一句话出来。”
沈棠看了眼陆持,最后说:“我和我女儿能不能也留下来,光是他们在这里,我也不放心。”
“随你,不过我可是先说好了,我是治病的,不是伺候人的。大山里什么东西也没有,想要什么都自己动手。若是有空得话,帮着初一晒晒药材。能接受的话,就留下来吧。”李大夫这次倒是好说话,背着手往屋子的里面去。
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不一会除了沈棠一家人,其余人都直接下山了。
沈棠过去要推陆持的轮椅,见陆持冷着脸要拒绝,就连忙说:“还要在这里呆上一个多月,你就能保证都没有要让我帮忙的时候吗?”
“没有。”陆持硬着声,推动轮椅往前头走,声音低落,快要融化在这热气当中,“我没有能力保护你们,可是不想你们跟着我受苦。”
沈棠觉得心里难受,一半为自己,一半为了陆持。曾经意气风发的世子爷现在坐在轮椅上处处受人照顾,这种落差几个人能够受得了的。她不怪陆持现在对自己的态度,可是还是觉得有些委屈。可想想之后,又没有委屈的必要,她早就不是当年那个任由别人欺压的小女孩了,她该坚强的,这样她才能保护她一直想要保护的人。
中午的午饭是沈棠准备的,因为住在山腰上,这里不缺野味,沈棠很快做出了五菜一汤,倒是将李家的祖孙两人都惊着了。
李大夫挑挑眉倒是没说什么,初一则是有些不淡定,她自小就是当着男孩教养的,性子大大咧咧,一边将菜都尝了一遍,一边猛夸着:“真好吃,我还以为你们大户家的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没想到你手艺这么好,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咳咳。”李大夫将她的手拍开,“一副没有见过市面的样子,平时我亏待你了不成!”
“你是没有尝到味儿,我保证等会你吃了,要多吃几碗。”初一也不怕,直接和他呛声,若不是她离得远,只怕又要被打了。
“就是普通的菜色,若是喜欢的话,我再给你们做便是了。”沈棠好脾气地说着,一边给倾喜和元洲的胸前垫着一块手帕。
李大夫倒是不好多说什么,哼哼了两声,在之后默默地多盛了一碗饭。
吃人嘴软,就是李大夫的脾气再不好,也知道这个道理。他下午让初一将两个孩子带去院中玩,自己则是将陆持和沈棠带进了屋子里。
李大夫找出一个的浴桶,放了熬好的药水之后,自己在一旁的的木架上翻找些什么,头也不回地交代着:“你先泡一会药浴,等时间差不多了,我再给你施针,看看有没有的感觉,若是没有的话,可有点麻烦,又要重新改药的方子。”
他在木架的最底下找到了收拾好的银针,转过身看见两个人都不动弹,竖着眉毛说:“你不是他的夫人吗?怎么这种事情还要我一个外人动手了。”
沈棠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她面皮子薄,脖颈露出来的一小截泛着粉色。
陆持倒是替她解围了,“我伤口有些深,怕吓着她。”
“等会施针的时候还要她在旁边帮忙呢。”李大夫瞧着两个人的神色都不太对劲,以为是贵族的人不习惯药浴的时候,有个外人在场。他心里嘀嘀咕咕着就是事多,还是自以为“善解人意”地出去了,“夫妻本一体,就这么藏着捏着可不行。你们自己先弄着,等泡够了一个时辰之后,再来叫我就可以了。”
说完,他就直接背着手离开了,沈棠和陆持唱的一出假夫妻的戏还要继续唱下去。
在伯恩王府的时候,陆持也是恶趣味,沐浴的时候,非要沈棠在一旁陪着。两个人在耳房里该做的不该做的事情都做过一回,可是换了一个时间之后,沈棠仍旧觉得尴尬。
她觉得命运真的是一个神奇的东西,当初两个恨不得对方直接死在自己面前的人,现在兜兜转转在一间小屋子里,她为他宽衣。
可是现在也不是矫情的时候,嫩白的指尖微颤,沈棠的手便搭上男人的腰带。
从陆持这个角度看过去,能看见她颤抖的睫毛,桃粉色的两颊,瘦尖的下巴,再往下,便能够隐约窥见起伏的曲线。
他顿了顿,接着礼貌避开自己的视线,大手一把攥住女人柔荑。
沈棠被吓了一跳动,才抬起头就对上男人微微上挑的眸子,里面带着些晦涩难明的情绪。视线落在她脸上的有些灼热,她心头一跳,稳了稳心神之后,才问:“怎么了?”
“不需要这样的,你找个东西过来,让我搭把手,我自己可以。”陆持微微抿唇,和元洲有十成的相似。
沈棠仿佛是被烫到了一般,缩回自己的手,她想着这样也不失为一个办法,便应了声好。
她给陆持找了一个原本放花瓶的架子之后,便头也没回地出去了。
元洲见到她出来,觉得有些奇怪,有些担心地问她:“娘亲,为什么你脸上红红的,是不是生病了?”
第110章
“不是, 是因为里面的温度有些高, 被热气熏的。”沈棠蹲下来和他说话,见他的额头上有汗, 便掏出帕子来要给他擦。
一旁的倾喜看见了,踮着脚尖走过去,一双小肉手不停地往自己的脸上扇风, 做出一副很热很热的样子。
“倾喜也热了吗?”沈棠被逗笑了, 直接问她。
倾喜歪着头,别别扭扭地说:“倾喜很热,已经出了好多好多的汗水。”
一番童言童语将在场的人都给逗乐了, 倾喜似乎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身子往沈棠的身边靠,将自己的脸埋了进去,不停地在说:“你们看不见我, 你们都看不见我。”
初一笑得快岔气,李大夫半是感叹地说了一句,“你们倒是将孩子教得不错, 日后都是好坯子,错不了的。”
“只要他们平平安安就成。”沈棠将孩子抱起来, 怕倾喜捂着自己,想要让她转过头。
“不要, 不要,你们都在笑话我呢。”她声音本就是软,含含糊糊地说起来, 就像是在撒娇一样。
听得李大夫的一颗心都快化了,他连忙让初一找一些孩子玩的东西过来。
初一蹙眉,“那得是多少年前的东西,都不知道坏了没有,你还想着给他们玩呢。”
“没坏,我都收拾得好好的,东西幸亏是我收拾的,没有落到你手里去。”李大夫哼哼了两声。
初一一边称奇,一边往旁边的屋子里走去,很快就抱出一个小箱子来。里面放的都是孩子喜欢的小玩意儿,看样子是有些年头,但是被保存得很好,整整齐齐地地摆放在里面。
“这些东西你怎么还留着呢。”初一拿出一个竹条编制的竹蜻蜓,旧时的记忆都涌现上来。那时候她爷爷还不是现在一副脾气古怪的样子,她年纪小爱疯闹,经常满个山头地乱转,爷爷就跟在她后面哄着,一边用这些小玩意儿做条件,让她不要走远了。
那时候自己要是有倾喜和元洲一半听话,估计爷爷都能够乐疯了。她想着,就拿了几个塞到倾喜和元洲的手里,“你们试试看,我觉得还挺好。”
这种旧物一般都是带了特殊的含义,沈棠怕孩子们给弄坏了,到时候不好交代,刚准备要拒绝时候,就听见李大夫说:“给孩子玩的,我就是图个高兴,又不是给你的,你在犹豫什么。”
药沐的时间要到了,沈棠不好说什么,只是交代两个孩子要仔细些,不要给弄坏了,便和李大夫一起进去。
陆持坐在木椅上,他一身白衣,衣服没有一丝褶皱地合拢好,捂得密不透风,只能看见突起的喉结,显得清冽又透着几分禁欲的感觉。
李大夫问了声,“有点反应了吗?”
“还是先前的样子。”陆持的话里难掩失望,却还是平静接受了这个事实,“真要是治不好,我也认了。”
“你认了我可是不认,若是没有治好,这不是砸了我的招牌吗?”李大夫哼哼了两声,从屋子里有取出不少的东西,依次摆放在长桌上,一一指给沈棠看过之后,便说:“到时候我说要那样东西,你直接递给我便成了。”
沈棠还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心上有些慌乱,连忙在脑海中将李大夫的话都过了一遍。她眼角的余光不小心瞥见李大夫撩起陆持的腿,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惊愕。
陆持的肤色偏白,而一双腿上盘踞着深深浅浅的伤口。有些只是一道印子,有些则是像条肉色的水蛭趴在那里,猛然看上去,便让人心惊肉跳。
她还没有来得及收回自己的目光,就已经被陆持看得清楚。陆持静静瞧了一眼自己的腿,眼里尽是阴鸷,自嘲地低笑了声。如今这副样子,自己看见了都觉得嫌弃,还想让谁喜欢不成?
施针倒不是只在腿上施针,各处的经脉都要扎一遍,且过程格外漫长。沈棠眼见着大夫将几根儿臂长的针刺入皮下,光是看着便觉得疼痛。陆持只是咬着牙,中间没有出声,等结束之后,他已经出了一身的汗,看上去有些儿狼狈。
李大夫施施然将银针在油火里烧一遍,用干净的帕子擦干净后,便放好,他还有心思开玩笑,“是个能忍的,不像别人鬼喊鬼叫吵得我头疼,腿上可有感觉了?”
“先前有一下觉得麻,后来没什么感觉。”陆持说得有些不确定,他的腿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知觉,怕是自己希冀太过出现的一种错觉。
“那便好,这点痛都不算什么,等有感觉了练习走路,那才是真的疼,每一步都像是走在针尖上。”李大夫看了一眼外面的天,哼哼了一声,“你只盼着后面没有雨下,不然你便明白,什么叫生不如死了。”
他说完也没有多呆,背着手和沈棠说:“你的手艺还算是不错,这里又没有你什么事情了,不如去做些饭吧。我这年纪大了,一饿手就得发抖,若是明天扎错了地方,你也别怨我。”
沈棠倒是脾气好,“您想吃些什么,我给您做去。”
“随便弄些吧,嗯,我瞧着中午那几样菜就是挺好的。”李大夫背着手,语气淡淡的,心里面则是在回味中午的炭火煨肉。肉被炖得酥软,吸满了汁水,里面也有几分野菜的清香。他从来不肯承认自己重口腹之欲,后来才发现自己没有吃过好的。
嗯,下次该让初一跟在后面学着一点,离开的时候,李大夫这样想。
沈棠有意报答,晚上在中午的菜色里面,又添加了一道糖醋鱼。这个方子是在伯恩王府时,万嬷嬷教给她的。陆持爱吃鱼,却不会挑刺,都是让下面的丫鬟给去了刺再端上来。
晚上时间不够,她也没去处理鱼刺的事情,见陆持碰都不碰一下糖醋鱼。她想到今天下午他隐忍的样子,有些不忍心,就主动挑了一块放进他的碗里。
陆持挑挑眉,没说话。
两个孩子见状,迅速将碗里的东西三两口吞下去,然后捧着空碗眼巴巴地看着她,“娘亲,我吃鱼。”
初一倒是没有那么多细腻的心思,纳闷着:“这里还有呢,想吃你们就夹啊。”
“不一样。”元洲闷声说。
“都是鱼,还能有什么不一样。”初一笑着。
沈棠倒是知道两个孩子是为了什么,不禁脸上一红。
“那都是人,人和人还有不一样呢。”李大夫瞪了她一眼,对两个孩子倒是笑眯眯的,对沈棠说:“他们要是爱吃鱼,就夹给他们,就鱼背那一块肉多刺少,全给两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