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樟大略点了点,讶异道:“一队十二人,巡逻队起码有两支,山匪可能比我们想象得多。”
乔毓拉紧弓弦,眉梢微挑,目光如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怕什么?”
许樟拨了拨弓弦,到她一步之隔的地方去,拉弓笑道:“勉之啊,大锤哥,若是不敌被他们抓到,我们大概会被砍了做下酒菜。”
乔毓冷笑一声,道:“要真是被他们抓到……”
苏怀信与许樟都以为她是要放句狠话,却听她道:“大不了投降,当他们的走狗……”
许樟险些被这句话闪到腰,正待说句什么,却听乔毓一声笑:“三,二,一——”
话音刚落,一支冷箭带着劲风呼啸而出,径直将山寨门前负责警戒的山匪心窝射穿!
这变故来的突然,他身边的山匪吃了一惊,将将扭过头去看,另一支箭已经裹挟了无边威势,风驰电掣而至。
又是一箭穿心。
许樟赞了声“好”,手上动作却不迟疑,连射两箭,俱无虚发。
现下并非叙话之时,三人并不迟疑,兵刃出鞘,径直往山寨前去。
乔毓身负佩剑,却总觉得用刀更爽利些,人到了山寨之前,便将佩剑收起,取了被射杀山匪的大刀拎在手里,喝道:“我往左转,你们往右转,先去解决掉巡逻队,再图其他。”
那二人也不拖延,颔首之后,分头行事。
乔毓拎着大刀时,总有种找到了本体的感觉,雄赳赳气昂昂往左侧走,约莫半刻钟功夫,便瞧见十来个山匪无组织无记录的聚在一起,一边走,一边说笑,心下大喜,扬声喝道:“站住!”
山匪们惯来杀人越货,打家劫舍惯了,只有别人怕他们的,哪有他们怕别人的?
故而虽说是巡逻,却也不甚认真,骤然听人一声暴喝,先是一凛,望见乔毓之后,却又齐齐笑了起来。
“哪里来的小郎君?”为首之人笑容猥琐,目光黏腻的在她身上扫:“这小脸蛋儿,瞧着比窑子里的姐儿还要光滑……”
乔毓只是冷笑,身体前倾,一刀横劈,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便见那人脖颈喷血,脑袋咕噜噜滚出好远,僵立原地,竟是呆住了。
“前边落单的人听着,”乔毓手提大刀,哈哈大笑:“你们已经被我包围了!”
一众山匪僵立几瞬,作鸟兽散,距离最近的一个刚想跑,勃颈处便多了一把大刀。
乔毓笑容满面的问他:“我帅不帅?”
山匪看了看抵住脖子的大刀,艰难的咽了口唾沫:“帅得紧。”
乔毓满意的颔首,又道:“帅在哪里?”
山匪结结巴巴道:“帅在,帅在……”
“你妈个头,这点小事都说不出来!”
乔毓一刀将他砍了,快步追赶,连斩几人,恰在此时,却听前边跑远的山匪们传来几声惨叫。
乔毓了然一笑,刀刃抵在最近的山匪脖颈上,笑呵呵的问道:“我帅不帅?”
山匪战战兢兢道:“……帅。”
乔毓心满意足的笑了笑,又追问道:“帅在哪里?”
大刀还沾着血,距离他脖颈如此之近,就如同近在咫尺的死亡一样。
那山匪忍了又忍,还是哭了起来,哽咽道:“帅就帅在身手非凡,英气逼人,玉树临风……”
乔毓轻松跃起,一刀将他斩杀在地。
山匪死不瞑目的瞪着她。
乔毓吹去大刀上的血珠,冷笑道:“你知道的太多了!”
许樟与苏怀信赶来,将将听到这话,嘴角忍不住一阵抽动,却也知道这不是说话的好时机,苏怀信道:“方才动静太大,怕已经打草惊蛇,我们不必再分开,潜进去,逐个击破便是。”
乔毓与许樟应声,不再废话,寻处低矮些的院墙翻进去,真如猛虎进了羊群一般,砍瓜切菜,酣畅淋漓。
此处山寨存在的时间不算久,但祸害的人却不在少数,从过往客商,到周遭村落里的妇孺,三人在这简易的山寨中竟救起了几十人,其中多半是被劫掠的女眷,还有些则是被强行捉来,伺候山匪们的可怜人。
女眷们被救起时,多数都衣衫不整,苏怀信毕竟是男子,便不曾入内,拉着许樟在外查漏补缺,叫乔毓进去顾看。
时下风气开放,还没出现后世那些“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的混账话,妇人二嫁、三嫁的都不在少数,有此一难,屈辱愤恨是真的,却不会为别人的过错而惩罚自己,一根绳子吊死。
乔毓监禁她们的铁链打开,将山匪们劫掠而来的金银分了些,山寨外有河流经过,叫她们自行擦洗之后,指了路,叫各自离去。
有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生的很是秀美,或许因这缘故,被折磨的最为凄惨。
乔毓见她躺着不动,上前去看,才发现她的腿被打断了,下身更是血肉模糊一片,伸手去摸她脉搏,更是弱的可怜,已经救不得了。
“小哥哥,我好痛啊,”她无神的眼睛忽然间涌出泪来:“阿爹死了被他们杀了,我大概也活不成了,你行行好,杀了我吧,别叫我再活着受罪了……”
乔毓定定看了她几瞬,轻轻吐出一个“好”来。
她苍白的脸上露出短暂的一个笑。
乔毓抬手,掩住了她的眼睛。
……
苏怀信与许樟擒拿了十几个山匪,夺去兵刃之后,叫蹲在地上等候问话。
乔毓一过去,便见个络腮胡子的山匪涎着脸,同苏怀信说情:“大爷容禀,咱们做这个,也是迫于生计,实在没有法子,将您问的说了,是不是就能放我们一条生路?”
乔毓问许樟:“铁柱想问什么?”
“长安这等地界,若没有人支持,怎么会有山匪前来放肆?”
许樟不知从哪儿摸出根黄瓜来,掰了一半儿递给乔毓:“二哥想问出幕后主使。”
乔毓打开他递过来的手,在许樟怨念的目光中抢了前半截吃,这才冷笑一声,上前去将苏怀信拉开,抬手一刀,将近处山石劈成两半。
“我叫葛大锤,生平最讨厌别人跟我谈条件,更别说你们这群狗都不吃的渣滓!”
乔毓在那半截黄瓜上咬了口,“咔嚓”一声脆响:“我先说结果,你们肯定是要死的!唯一的区别就是痛痛快快的死,跟受尽折磨再死!我数十个数,你们自己选!”
“一,三,八,九,十!”
那山匪战战兢兢道:“大爷,你只数了五个数……”
“老子又不是好人,凭什么要跟你讲道义?”
乔毓手提大刀,恶狠狠道:“怎么高兴怎么来,你管得着吗?!”
第17章 贞观
那山匪原是凶狠霸道惯了的,陡然遇见个更霸道的,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
乔毓如何肯跟这群人磨牙,提刀上前,问方才说话的山匪:“谁指使你们到这儿来的?”
那山匪面有迟疑,乔毓却没了耐心,冷笑一声,举刀将他右臂斩下,怕他咬舌,又将他下巴卸了。
这样迅猛冷酷的手法,别说是山匪,连两个义弟都给震慑住了。
乔毓也不看别人,从怀里摸出个瓷瓶,当着那山匪的面儿,倒在了那条断臂上。
不过转瞬功夫,便见那条断臂咕嘟咕嘟冒出一阵令人恶心的泡沫儿,没过多久,竟逐渐化为脓水了。
那山匪失了一臂,原本正哀嚎不已,再见此情状,更是连滚带爬,屁滚尿流,只想远离那摊脓水。
乔毓的笑容恍如恶魔:“你说,我若是把它倒在你的嘴里,会发生什么事呢?”
那山匪额头皆是汗珠,又惧又怕,却还死咬着不肯说,目光怨毒的瞪着她,道:“我们固然有罪,你如此凶狠弑杀,难道便是好人?午夜梦回,冤魂入梦,不知你是否心安!”
“谢你牵挂,我安心的紧,”乔毓“哈”了一声,欣然道:“一想到你们这些渣滓都死光了,就高兴的想多吃三碗饭!”
那摊脓水震慑住了一干山匪,那断臂山匪不肯说,却有别人吓破了胆,肯主动开口:“我说,我说!找我们的人姓吴,是安国公府的外院管事……”
那断臂山匪面色顿变,目露凶光,想要威胁一句,却被乔毓一脚踢翻,踩住他后脑勺,腿上用力,将他面颊埋进湿软的泥里。
断臂山匪无法开口,乔毓这才心满意足,向方才开口之人道:“你有什么证据?”
那山匪面色惨白,两股战战道:“一直都是老大跟他谈的,只是我和小六不安心,悄悄跟踪过那人,一直找到了安国公府……”
“老大?”
乔毓的目光在还活着的十来个山匪身上转了转,好奇道:“老大还活着吗?”
那山匪面上迟疑一闪即逝,怯懦的伸出一根手指,没等说话,却见蹲着的几个山匪之中,忽然跳出一人,毫不停留,便往乔毓三人所在的反方向逃窜。
乔毓看眼手中大刀,大笑出声:“我叫你先跑三丈!”
苏怀信与许樟:“……”
其余山匪:“……”
绝望中狂奔的老大:“……”
乔毓身形敏捷,较之老大要强得多,追上之后却不杀他,一刀斩在他腿上,又叫几个山匪近前,将人给拖回去。
老大瘫倒在地,勉力抵抗了一小会儿,还是凄惨不已、被拖猪似的弄回去了,手中倔强的扯着一把草。
许樟默默的别开脸,向苏怀信道:“忽然生出一种我们才是山匪的感觉……”
苏怀信道:“……我也这么觉得。”
两人对视一眼,摇头失笑。
乔毓暂且没空理会两位义弟,从老大与那山匪口中问出幕后之人后,也不曾食言,痛痛快快的送他们上路,还雁归山一个清净。
“铁柱,你太实诚了,反倒会被人欺负。”完事之后,乔毓对苏怀信道。
“大锤哥,”许樟解开拴马的缰绳,笑问道:“我一顿吃三碗饭,也能像你一样出色吗?”
苏怀信意味深长道:“三弟,你要知道,孙膑能写出《孙子兵法》,并不是因为他不能走路。”
“……”乔毓:“我听这话很不对劲儿啊。”
那两人哈哈大笑起来。
临走的时候,他们想放把火将这个恶心的所在烧掉,只是考虑到这山寨处于山林之中,恐怕会引发火灾,只得作罢。
路过院墙时,乔毓灵光一闪,向那二人道:“来都来了,咱们留个名字吧。”
苏怀信疑惑道:“留什么名字?”
他说话的时候,乔毓已经提着刀过去,大喇喇的在院墙上刻了几个字:杀人者,葛大锤。
还不忘回头招呼他:“铁柱,三弟,你也来留个名儿。”
苏怀信脸皮不如她厚,“张铁柱”三个字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就给踢出去了。
他摇摇头,推辞道:“三弟去写吧。”
许樟想了想,道:“其实我不识字……”
另外两人喷笑出来,便不再提此事,上马离去。
“安国公府?”
回去的时候,乔毓问起此事,苏怀信道:“安国公府吴氏一族,在大唐十六卫中排行十一,安国公世子的妻室,便是太上皇与章太后的独女庐陵长公主。”
“哦,”乔毓想起先前他说,山匪之事兴许是有人刻意打皇帝的脸,又说皇帝与太上皇不和,隐约明白了几分:“原来是这样。”
大唐十六卫之中,乔毓也算是知道了几家:第一是卫国公府乔家,第二是宗室常山王,第三是郑国公魏家,第十一是安国公吴家,第十三是新武侯府。
她掰着指头数了数,忽然道:“铁柱,那晚咱们第一次见,你说起自己名姓时,似乎笃定我识得你?”
苏怀信想起二人初见那晚所说的话,又是好笑,又是无奈:“我如何知晓,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乔毓听得莞尔,又道:“你们家在十六卫之中吗?排第几?”
这话苏怀信自己说,便有自吹自擂之嫌了,许樟含笑接了下去,道:“铁柱哥的父亲邢国公乃当世名将,不逊于汉朝李广的人物,十六卫中排第八。”
乔毓心下微动,再看许樟,顺嘴问了句:“你爹呢?”
许樟的脸瞬间耷拉下去了。
苏怀信忍俊不禁道:“十六卫之中,宁国公居第十。”
乔毓先后数了几家排行,脑袋便有点儿乱,索性不再纠结此事:“暂且知道这几家便行了,剩下的那些,等遇上再说。”
苏怀信笑道:“大锤哥豁达。”
……
山林之中穿行滚打,自然也别指望身上衣袍有多干净,泥土也就罢了,再混杂上血腥气,几人自己闻着,都觉得有些难捱。
好在乔毓早有准备,提前带了披风,往身上一围,便遮的严严实实。
昨日下了场雨,今天不免有些凉,如此装扮,也不会叫人觉得奇怪。
清晨时分出门,再回到客栈,却已经到了傍晚,乔毓向店家要了热水,各自回去擦洗,见身上衣袍没法儿再穿,又哼哧哼哧的洗了,拧干之后,晾到了窗台上。
在沐浴洗漱这类事情上,男人耗费的时间多半比女人少。
许樟下楼去要了几个热菜,又温了壶酒,听那两人都收拾完了,才叫上苏怀信往乔毓那儿去,想着三人最后小聚一番。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他们终究是要分开的,宁国公再不好,也是他的父亲,朝廷以孝治天下,身为人子,怎么也不能同父亲完全割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