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郎帮腔道:“对啊,我们都没见识过小姑母的风姿呢。”
乔毓道:“我就想看看他们功夫,又不出府。”
延川郡王也嬉笑道:“是啊,又不出府,哈哈哈哈。”
“再哈哈牙给你打掉。”常山王妃瞥了儿子一眼,后者立即噤若寒蝉,老老实实。
她看着这群青春年少的小辈儿,总觉得头更疼了,轻叹口气,道:“不许出府惹事。”
众人连忙点头。
“走走,赶快走。”常山王妃摆摆手,催促道:“眼不见心不烦。”
众人齐声欢呼,向乔老夫人道了句别,便一窝蜂跑出去,转眼就没影儿了。
“再过几日便是端午,届时在曲江池那儿会有龙舟比赛,”往外走的时候,延川郡王同乔毓道:“皇后姨母过世,正是国丧,原本不该有这些的,只是时值端午,圣上格外开恩,才有了这一桩事。”
“原是这样。”乔毓对此两眼一抹黑,全然不知:“往常年也有龙舟比赛吗?”
“当然有。”接话的是乔安:“每到端午,曲江池便有宴饮,帝后也会亲至,勋贵子弟下场比赛,赢了的还有彩头呢。”
乔毓听得有些兴致:“去年谁赢了?”
乔安给哽了一下,抬起下巴,道:“去年是我们不屑赢,才叫对方那一队取胜的。”
输了就是输了,还扯这些没用的。
乔毓心下腹诽,怕侄子觉得难堪,倒没直接说出来,只道:“被你们让的是哪一队?”
乔安哼唧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来,乔南几人也是耷拉着脑袋,乔毓见状,便知是输给了对头,否则不会这么蔫的。
她心下好笑:“裴家?还是章家?”
“都不是,不过也差不多,”乔南萎靡道:“是安国公府吴家。”
“原来是他们家。”
乔毓同安国公府的接触少得可怜,第一次是在山匪口中得知,第二次便是吴六郎,最后一次则是安国公府登门还钱,愿赌服输,倒有那么点敞亮劲儿。
“我听过一句话,叫在哪儿摔倒的,就在哪儿爬起来。”
她鼓励侄子们和外甥:“今年赢他一回不就行了?”
乔安挺着胸膛道:“今年赢得一定是我们!”
“没错儿!”其余几人纷纷附和。
乔毓看他们这样意气风发的模样,心中倒生出几分长辈的欣慰来,顿了顿,又满怀期待道:“我能不能跟你们一起参加?”
“这怕是不成,”乔安有些歉疚的道:“参加龙舟比赛的,向来都是男子……”
“好。”乔毓有些失落,却也只得如此。
她不是会为一点小事伤春悲秋之人,很快就将这茬儿抛诸脑后,兴冲冲道:“走,咱们到演武场去见真章!”
……
皇帝叫人再去准备今年的端午宴,其实纯粹是为了乔毓。
他知道乔毓没死,皇太子等人也知道,但其余人可不知道。
正值国孝,宴饮歌舞之类的取乐之事都暂且停了,连带着乔家人想聚一聚,都不甚方便,更别说是叫乔毓出现在长安勋贵面前,正式的露个脸儿了。
借着端午节这么个机会,叫她挨着认认人,也是亮个相,倒也不坏。
乔毓可不知皇帝父子俩的好心,在家跟侄子侄女们玩了几日,便一心盼着端午节出门看人赛龙舟了。
到了五月初五那日,晨起时用的早膳里便有粽子,乔毓先给母亲和姐姐剥了一个,这才挑了个肉馅的吃。
自家的崽,乔老夫人怎么看怎么顺眼,笑眯眯道:“真乖。”说完,又从怀里取出一根五彩绳来,小心翼翼的系在了她手腕上。
“阿娘,”乔毓有点不好意思:“这是小孩子戴的。”
乔老夫人道:“你再大,在娘眼里也是孩子。”
“好。”这也不算是什么大事,母亲的一片心意,乔毓便从善如流了。
吃过早膳之后,孩子们便有些坐不住了,昌武郡公的一对双胞胎女儿已经回府,凑到乔老夫人面前一个劲儿的催问:“祖母,我们还不走吗?”
“这就走,这就走,”乔老夫人慈爱道:“去叫上其余人,咱们准备出发了。”
“好哎!”大双跟小双齐齐欢呼,拉着乔毓往外跑,马车都不肯坐,乔毓夹带着一个,乔静夹带着一个,坐在马上,兴冲冲往曲江边儿去。
乔家人到的时候,曲江边已经安置好桌椅坐席,又设了围幛,免于远处行人窥探。
早有别的人家到了,刚到地方,便见一众女眷淡装素裹,绮丽生姿,正聚在一起说话,男人们坐在另一边儿,似乎也正商谈什么。
再远一些,有好些少年郎手握球槌在打马球,你追我赶,英姿勃发。
乔家人到的时候,好些人都将目光投了过去,想瞧一瞧传说中的乔四娘,这一瞧可了不得,好些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原因无他,这位刚回乔家的四娘,同明德皇后生的也太像了些。
常珪今日到的早些,听闻乔家人到了,不可免俗的想见一见乔家四娘,等真的见到,人却怔住了。
他惯来谨慎沉稳,现下却少见的失了理智,茫然近前,有些失礼的打量片刻,才失神道:“你,你……”
乔毓见他情状,隐约猜到是因为二姐姐,又见常山王妃没有制止,显然是同乔家相熟的,便行个半礼,道:“尊驾是?”
容貌相似,性清相似,连眉宇间的神情都是相似的。
常珪怔怔的看着她,竟说不出话来。
常夫人自曲江池边散步回来,瞧见的便是这一幕,怒火中烧:“这老王八蛋,有这么好看吗?跟跑了魂儿似的。”
她横眉竖目,一提湖蓝色轻纱半臂,缓步近前,扭头瞧见乔毓的脸,也给惊住了:“大锤哥?!”
二姐姐结拜的人也太多了点儿,真是的,阿娘也不管管她。
“……”乔毓有些郁闷,道:“我叫乔毓,不是你的大锤哥。”
常夫人对着她左右看看,忽然流下泪来,忙擦拭掉,行礼道:“想是秦国夫人当面。实在是对不住,你同明德皇后,着实相像,恍然失神,还请不要见怪……”
乔毓见她如此,如何能说出别的来,忙道无妨。
常山王妃向她介绍道:“这位是门下省侍中常珪,那一位是他的夫人。”
“常侍中夫妻吗?”乔毓想了想,道:“我好像见过他们家的郎君。”
常夫人见了她便觉亲切,笑道:“我有三个儿子,你见得是哪一个?”说着,又吩咐侍婢去唤儿子来。
事实上,也不必再麻烦别人了,远处打马球的少年们发现乔家人来了,隔着老远便开始吆喝:
“大锤哥!过来玩儿啊!”
好端端的打招呼,硬是被喊得跟窑姐儿招呼客人似的,乔毓心里吐槽一句,颇觉意动,只是常珪夫妻在此,又不好就此离去,不禁踌躇起来。
“你也喜欢打马球吗?”
常夫人含笑看着她,像是通过她,看到了旧人的影子:“去,别跟我们闷在一起,怪没意思的,去跟他们玩儿。”
常珪也催她去。
他们既说了,乔毓也不客气,自侍者手中接过球槌,便要往那边儿去,没走过几步,却见又有两拨儿人到了,其中一拨儿她还认识。
是邢国公府,苏家的人。
毕竟是见过面的,两家关系也不坏,乔毓笑着打了声招呼,却见另一人僵在马上,双目微眯,紧盯着她看,如此过了会儿,又下了马,慢慢踱到近前。
这人相貌有些阴鸷,目光却锋锐逼人,年岁也不轻了。
乔毓被人看得多了,也不打怵,轻车熟路道:“我是不是很像你的大锤哥?不过我真的不是她,我叫乔毓,是乔家的四娘……”
说话间的功夫,邢国公已经到了近前,身后是苏怀信,他轻哼一声,道:“大锤哥是我们的,可不是他的。”
乔毓听他这语气,似乎同那人不怎么对付,便停了口,苏怀信介绍道:“这位是安国公。”
原来是吴家的人。
乔毓明白过来,假笑道:“原是安国公当面,前不久,咱们还发生了点误会……”
安国公眉头紧皱,盯着她道:“秦国夫人?”
乔毓继续假笑:“是。”
安国公神情微动,似乎是想说句什么,邢国公却先一步扯住乔毓衣袖,将她拉到一边儿去了。
“别理他。”他如此道。
乔毓听这里边儿似乎有事:“怎么,当年二姐姐没跟安国公结拜吗?”
“他?年轻时候就这幅德行,阴着脸,成天跟别人欠了他似的,”邢国公似乎满腹怨言,又有些小得意:“我们不带他玩。”
乔毓:“……”
邢国公,你几岁了?!
她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轻咳一声,瞥见一边儿同样不自在的苏怀信,道:“铁柱跟我一块儿去打马球。”
苏怀信笑道:“走走走。”
两个年轻人都走了,邢国公方才抬着下巴,得意洋洋的往里边儿走,路过安国公身边儿时,忽然被他叫住了。
“那是秦国夫人?”
邢国公假笑道:“不然呢?”
安国公眉头微蹙,没再说话,转身走了。
“你看他,”邢国公向夫人道:“话都不说完就走了,多没礼貌。”
这俩人掐了好些年,邢国公夫人都懒得说和:“走了走了,先去地方坐下。”
……
乔毓跟苏怀信过去的时候,乔安正跟高家三郎吵架。
“去年要不是你拐了我一下,我们才不会输呢!”
“要不是你赛前拉稀,我们肯定会赢!”
“果然,我拉稀就是你害的!你是不是在我的饭里边儿放巴豆了?!”
“放屁,你以为我是你吗?!”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曾经偷偷喂我的马吃巴豆!”
“不是说不提这事了吗?再说,最后你的马不也没事儿吗?”
“那是我的马体质好!”
“浪费了我一把巴豆!”
乔毓听得有些心累,问一边儿的乔南:“今年他们还是一队吗?”
“当然,”乔南笑道:“都是自家亲戚,打闹归打闹,总是亲近的。”
高家是乔老夫人的娘家,现任的家主是乔毓的亲舅舅,而眼前的高三郎,也要叫乔毓一声小姨母。
不过现在,他更喜欢叫大锤哥。
“奇怪,”乔毓左右看看,狐疑道:“三弟呢?怎么不见他?”
“宁国公府的人还没来呢,”苏怀信叹口气,低声道:“宁国公年轻时,也是英武非凡,只是上了年纪,却……唉。”
乔毓听这里边儿有事,不禁多问一句:“怎么了?”
“李氏的名声不好,不仅仅因为她是宁国公抛弃糟糠之妻之后另娶的妻室,而是因为……”
苏怀信大抵是不擅于说这些八卦,再三压低声音,才道:“因为她生性放荡,背地里甚至养了情夫。”
时下风气开放,长公主们和高门贵妇养个男宠也不奇怪,但那是因为她们有这个底气养男宠,自家丈夫都不吱声,旁人更不会管。
可是这个李氏……
乔毓有些头大:“不是说李氏是婢女出身吗?宁国公竟也忍了?”
苏怀信叹道:“他总是像父亲一样,将她原谅。”
乔毓:“……”
三弟真可怜,摊上这么一个爹。
旁边儿人已经在催,乔毓也不推辞,跟苏怀信一道上马,打马球去了。
她既精于骑射,马球也打得好,在一众少年之中,始终占据上风,末了,又开始出言指点。
乔毓的感知异常敏锐,察觉有人在看自己,顺势回头去望,却见安国公站在不远处,正对着这边儿看。
他背着光,看不清脸上神情。
乔毓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只是这儿人这么多,若真是跑过去说“你别盯着我看”,未免也太自恋了。
她转过头去,继续去跟人说话,没有再理会过。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皇帝便带着皇太子与其余三个孩子,一道往曲江池来了,龙舟比赛也快要开场了。
乔安等人去换了窄袖衣袍,一副干净利落的模样,又同乔毓感慨:“可惜小姑母不能同我们一道登船,否则……”
“都一样啊,”乔毓笑道:“我在边儿上看,也能给你们鼓劲儿的。”
乔安等人也只能这么想了。
时辰差不多到了,白露与夏至便催着乔毓过去。
或许是有人刻意打过招呼,她旁边儿便是韩国夫人,说个话也方便,昭和公主许久不见母亲,心中惦念,如何也坐不下去,跑到乔毓身边而去坐了,亲亲热热的开始说话。
申国公不喜乔毓,申国公夫人也是如此,他们还想着嫁女儿进宫去做继后的,冷不丁冒出个乔毓来,希望就没了大半儿。
“你看那女人,”申国公低声哼道:“这么快就把昭和公主哄过去了,真是好深的心机!”
申国公夫人附和道:“正是如此!”
申国公又问安国公:“吴兄,你说是?”
吴国公看他一眼,淡淡合了下眼,却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