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跟女人的这点事情,乔妍并不陌生,时逢乱世,她又不是养在家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娇娇女,听过的不知其数,亲眼见过的也不少,现下到了自己身上,脸不红心不跳,连气息都平稳如常。
李泓见她如此坦荡,反倒怔了一下,旋即微微一笑,近前去将她拦腰抱起,相拥着进了帷幔之内。
乔妍虽不惧怕,却也是头一遭经这种事,男人略微粗粝的掌心触碰到她的肌肤,那感觉有些奇妙,却是言辞难以形容的。
李泓扶住她的腰身,低头去亲吻她的唇,乔妍不太喜欢这个动作,下意识的侧过脸去,他略微一顿,倒不纠缠,低头去亲吻她脖颈,动作亲昵,隐约有些温柔。
夜色渐渐深了,帷幔之中的温度却渐渐升了上去,李泓不喜言语,到了此刻,更是始终缄默,倒是乔妍,时不时的嘟囔几句。
最开始的时候,她攀着男人的脖颈,蹙眉忍了会儿,还是抱怨了句:“有点疼,那些花娘叫得那么大声,都是骗人的。”
李泓忽然笑了,低下头去,在她面颊上重重亲了一口。
乔妍颇觉莫名,只是这种情状下去问,又觉得怪怪的,便没有开口,再过一会儿,却觉有些得趣儿了。
她不是扭捏性子,既然觉得享受,便不会藏着掖着,两腿主动攀住男人的腰,咬着他耳朵说了句:“原来还蛮舒服的。”
就这么一句话,翻来覆去的数一数,也不过七个字,不知是哪里戳到了那男人的心肺,他手指轻柔的摩挲她面颊几下,忽然就加重了动作。
乔妍给惊了一下,到了这会儿再说“你慢点儿”“我受不了了”什么的,未免矫情,左右也觉得舒服,便搂住男人脖颈,尽情享受这一刻的畅然。
后来的事情,乔妍便不怎么清楚了,只记得完事之后她软的像一团水,被李泓抱着去擦洗时,自己才朦朦胧胧的睁开眼。
她痛定思痛的说:“我向花娘道歉,她们是一群实事求是的人。”
……
乔妍并非惫懒之人,李泓也是如此,然而夫妻新婚,合卺夜后,第二日起的晚些也不奇怪。
李开济不喜长子,更不喜乔氏女,早早便着人知会,道是第二日不必前去见他,叫新婚夫妻好生歇息,章夫人却是磨刀霍霍,只等着给新妇一个下马威。
“我长兄唯有一子,竟丧命于乔家之手,叫我如何能咽下这口气?”
第二日天还未亮,章夫人便起身了,叫侍婢帮着自己梳妆,又连连冷笑道:“做了李家的媳妇,便不要再摆出乔家女的娇气样,我可不吃这套!百善孝为先,大郎常年不在府中,也就罢了,既然娶了媳妇,便该好生替夫君尽孝了!”
陈妈妈是跟随她嫁入李家的旧人,闻言便笑道:“正是这个理儿,夫人是正经婆母,叫儿媳妇每日侍奉在前,不是苛待,是真心疼她呢。”
章夫人目光森寒,看眼外边儿天色,道:“时辰也差不多了,去叫新妇过来请安。再告诉她,以后便要这个时候前来问安,我若没起身,便在外边等候,帮着侍婢们备好温水,等着晨间侍膳……”
“嗳,”陈妈妈应了一声,欣然笑道:“奴婢这就去请新妇过来。”
章夫人目光阴鸷,嘴角扯动一下,又吩咐左右:“去备一壶开水,等新妇过来,就该敬茶了。”
侍婢们噤若寒蝉,应了一声,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
陈妈妈到李泓院外时,那夫妻二人还未起身,白露几人与其余侍从守在外边儿,见有人来,不免问起来意。
“老身是替夫人来传话的,”陈妈妈皮笑肉不笑道:“新妇进门第一日,合该前去向婆母敬茶,这会儿时辰就差不多了。新妇刚嫁进李家,不懂规矩,头一次迟些也就罢了,以后可不要再这样了,否则,夫人好性儿肯体谅,家法也是不肯体谅的……”
谷雨几人自幼跟乔妍一起长大,自然不是泥捏的,懒洋洋看她一眼,道:“郎君与娘子还没醒呢,你在这儿等等吧。”
“岂有此理!夫人还在等着呢!”
张妈妈怒道:“哪有长辈在厅堂等候,晚辈却酣然大睡的道理?!”
“又不是我们叫夫人起身的,”谷雨耸耸肩,提议道:“要不,妈妈再叫夫人回去睡个回笼觉?”
“……”张妈妈额头青筋绷起,手指哆嗦的指着谷雨,好半晌没说出话来。
“好,好好好!”最后,她恶狠狠道:“乔家的规矩可真是好,竟连当家夫人都敢不放在眼里!你们不去叫,我去便是了,老身即便赔上这条性命,也要帮李家正一正这风气!”说完,便要往里闯。
谷雨几人闻言冷笑,还没等近前说话,便见有李泓身边人将张妈妈拦下了。
“郎君的脾性,妈妈是知道的,”那侍从温和道:“妈妈今日硬闯,是备好了棺椁,还是量好了寿衣?好在这东西便宜,妈妈身家不菲,置办个七八套都没问题。”
张妈妈听他言语中毫不掩饰的杀机,腿便软了大半,面颊惨白,丢下一句“走着瞧”,便忙不迭跑了。
章夫人起个大早,精神不免疲惫,哈欠连天的等了许久,才听说张妈妈回来了,她正襟危坐,便待给乔妍一个下马威,哪知到最后,竟只等到了张妈妈一人。
“怎么回事?”章夫人语气不善。
“夫人!夫人您要替我做主啊!”
张妈妈心知自己将事情给办砸了,如何敢直言,便将事情再三夸大几倍,哭天喊地的说了出来。
章夫人闻言大怒,却也知此刻不能同乔家和李泓撕破脸,咬牙切齿良久,终于道:“那就等!只要乔氏不是死人,就得来给我问安,到了李家的地界上,她还能翻天吗?!”
张妈妈连声附和:“夫人所说甚是。”
……
直到日上三竿,乔妍方才睁眼,懒洋洋的打个哈欠,却见李泓似乎早就醒了,正枕着手臂,目光柔和的看着她。
既然做了夫妻,总不能活的像一双陌生人,她向他笑了笑,坐起身来,说了句:“起吧。”
李泓像是被她感染了一般,也露出一个笑来,起身下榻,寻了她衫裙递过去,这才自去更衣。
外边儿人听见内室动静,便捧着巾栉、水盆入内侍奉,末了,又将方才张妈妈来过,说的那些话讲与他们听。
李泓擦了把脸,神情不变,向乔妍道:“先吃早膳,吃完之后,我同你一道过去。”
“那倒不必,”乔妍用香盐淑过口之后,抬头道:“先吃饭,吃完饭之后我自己去。”
李泓眉头微动,神情中有些担忧。
乔妍见状失笑:“你又不能一直留在李家,今日也就罢了,以后难道能一直陪我去吗?放心吧,我不怕她。”
日光透过窗扉,映照到她明艳的面庞上,唇红齿白,分外娇妍。
李泓不知想起什么,伸手揉揉她的长发,忍俊不禁。
乔妍被他笑的有点不好意思,想了想,再次确认道:“无论我对李家女眷采取什么态度,你都不会介意,对吧?”
李泓道:“按你的想法来便是,无须顾及我。”
乔妍安下心来,没再纠结,侍从们早就准备好了早膳,夫妻二人一道用过,她便催着李泓走了。
“男人的征途在山河之间,而不是后宅内院,去忙你的事情吧,”乔妍目光明亮,道:“于我而言,也不需要这短短几日的陪伴。”
李泓听她如此言说,先是一怔,旋即又觉的确是她会说的话。
他也不推诿,深深看她一眼,道:“那,我走了?”
“去吧。”乔妍帮他整了一下衣领,笑着送他出去。
……
李泓走了,乔妍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办。
李泓身边的侍从与属官,她作为主母,都要一一见过,有所言谈勉励,又兼接手账簿与财务诸事,着实不算轻松,好在有谷雨等人帮衬,总不至于晕头转向。
临近午间的时候,乔妍总算忙活的差不多了,却听外边人来回禀,小心翼翼道:“少夫人,夫人那儿打发人来催,这都是第七遍了……”
“知道了,我这就去。”乔妍应了一声,又吩咐人去准备午膳:“我想吃炖乳鸽,盐味儿要重一点,再多添几个素菜,免得油腻,也不知郎君午间会不会回来,记得给他留饭……”
仆从一一应了,乔妍这才提了提胭脂色半臂,道:“走吧,咱们去给夫人请安。”
章夫人这日起得比鸡还早,折腾了大半个上午,却没瞧见乔妍人影儿,真是怒的心头作痛,七窍生烟,临近午膳之后,却听人说新妇到了,怒气骤然爆发,有意晾她一晾,便冷笑着吩咐左右:“就说我习惯午睡,叫她在外等着。”
“嗳。”张妈妈志得意满的应了一声,笑容满面的走了出去。
“什么?夫人正在午睡?”乔妍看眼天色,诧异道:“这会儿还不到午膳时分呢。”
“这有什么办法?”张妈妈阴阳怪气道:“夫人今日起得早,原是一片好意,想早些见到新妇的,哪成想……呵。”
乔妍懒洋洋的看她一眼,道:“夫人睡了多久了?”
张妈妈有意磋磨她,拖延时间道:“夫人刚刚才睡下,少夫人耐心等等吧。”
“那就让她睡吧。”乔妍转身要走:“我先回去了。”
“……”张妈妈忙拦住她:“老身想错了,夫人已经睡了好一会儿,很快就会醒了。”
“哦,”乔妍道:“那我就再等等。”
等吧,等吧,你在大太阳底下等一个时辰,夫人也未必会见你。
张妈妈心底有些得意,正待寻个由头离开,却听乔妍道:“我都等这么久了,夫人还没有醒吗?”
张妈妈:“……”
兄弟,这连五个数的时间都没有吧,你好意思说“等了这么久”吗?
张妈妈面皮一僵:“这才过去多久?还是请少夫人再等等吧。”
“不久吗?我觉得已经很久了啊。”
乔妍眉头蹙着,过了会儿,忽然凑到张妈妈面前去,悄声道:“你说,夫人会不会无声无息的死里边儿了?”
第45章 前世(下)
你说,夫人会不会无声无息的死里边儿了?
张妈妈听完这话, 真有种脑袋要炸的感觉:
听听, 这是人说的话吗?
她是章家的家奴, 从小在章夫人身边长大, 章家嫁女进李家的时候, 又被章老夫人选中, 陪着自家女郎进了李家,将章夫人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现下听乔妍冒出这么一句话来,真是怒火中烧,气的几乎站不住脚。
“少夫人,夫人乃是尊长,你怎敢如此诅咒?!”
张妈妈胸脯剧烈欺负,疾言厉色道:“我必然要回禀夫人, 重重的对你加以惩处!”
乔妍被这尖锐声音吵得耳朵疼, 眉头微蹙,抬手一巴掌将她扇倒在地, 没好气道:“你这么大声干什么?吓到我了!”
张妈妈栽倒在地上,霎时间面色涨红, 一半儿是因为疼痛,另一半却是因为羞耻。
她在章夫人身边儿,不说是最得脸的,但也差不多了,莫说是其余仆婢, 便是唐国公的姬妾们见了她,都得笑着打声招呼,何曾有过这等屈辱的时候?
乔妍那双手是拉弓降马的,一巴掌拍过去,张妈妈耳朵都在嗡嗡作响。
她在地上瘫了良久,方才缓过劲儿来,又是羞愤,又是怨恨的道:“少夫人,我好意相劝,你怎可如此?罢了罢了,我这就去求夫人主持公道!”
乔妍无辜道:“我做错什么了?”
“……”张妈妈怒道:“你恶意诅咒夫人,不听规劝也就罢了,还敢对我动手!”
“我几时诅咒过夫人了?”乔妍的神情更无辜了,摊手道:“张妈妈,我说什么了?”
张妈妈何曾见过这等无耻之徒,咬牙切齿道:“你说,夫人会不会无声无息的……”
后边儿的话她实在说不出来,恶狠狠的磨了会儿牙,忽然从愤恨中惊醒:
这话虽是乔家女说的,但架不住声音小,除去自己之外,便没人知道,一时之间还真没法儿定罪。
再则,自己若真在章夫人面前将这话说了,过了一遍嘴,免不得也要吃一通排头,这可大大不妙。
张妈妈想到此处,如何不知乔氏女一开始便没安好心,胸膛里怒火更盛,脸上倒是镇定了几分。
跟着她出来的还有几个女婢,见事不好,便悄悄往内室去,回禀章夫人了,乔妍瞥见了,却也不甚在意。
章夫人等了大半天,好容易将人等来了,却是个刺头儿,如何不恼,冷笑几声道:“叫她进来。”
侍婢应声,匆忙出去传话:“夫人请少夫人入内请安。”
乔妍慢悠悠的走进去,敷衍的行个半礼,又抱怨道:“夫人,你身边养的都是些什么人啊,一点儿规矩都没有,我刚进门,头一次来请安,她就叽叽歪歪满口胡言,居然还想诬陷我……”
“……”章夫人心里MMP,只觉一口气梗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难受极了。
她深吸口气,方才冷笑道:“乔氏,你看看现在什么时辰了?你也知道自己刚进门,是头一次来请安,为何直到日上三竿才到此处?”
乔妍理直气壮道:“我刚吃完饭就来了,这还不够表达敬意吗?”
章夫人连冷笑都要挂不住了,盯着她看了会儿,寒声道:“叫新妇敬茶!”
后厨的那壶开水凉了又烧,烧了又凉,这会儿终于等到了它的主人。
张妈妈用黑漆托盘盛放了茶盏,拿湿布垫着,倒了滚烫的开水进去,怀着报一箭之仇的念头,幸灾乐祸的送到了乔妍面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