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把你妈妈带回去,如果有什么情况,医院这边会联系你的。”
“别太消极,有这么懂事的闺女,你妈妈肯定能恢复的。”
季悠靠着墙,墙壁将寒意传到了她的骨髓里。
她抬眸,看着护士长明显是安慰更多的眼神,轻声道:“谢谢阿姨。”
护士长笑笑:“快回去吧,要心怀希望。”
季悠认真的点点头。
可这不是希望不希望的事,如果可以,她宁可受伤的是她。
不,本来就应该是她。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她以为是爸爸,拿出来一看,却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季悠收敛了情绪,按了接听键:“喂,您好。”
“请问是季小姐吗,你的外卖到了,来医院门口取一下吧。”
季悠微蹙眉:“外卖?我没有订外卖啊。”
对面沉默了片刻,似乎照着外卖单看了看,又问:“是季悠季小姐吗,手机号132xxxxxxxx。”
“那您等一下,我马上就下去。”
或许是爸爸点了什么呢。
季悠抹了把眼泪,将手机揣起来,匆匆往医院门口赶。
她知道外卖都是有时限的,她不想耽误别人太长时间。
气喘吁吁的跑到了医院门口,她看见了一个穿着外卖制服的人,正在左顾右看。
季悠赶紧走过去。
小哥看见了她,把手里的透明袋子一递:“季悠吧,你的奶茶。”
季悠诧异的接过袋子,不明所以的看了看。
怎么会是奶茶。
她借着微弱的光线,将袋子举起来看了看。
一杯夏威夷恋歌,一杯红豆可可撞奶。
她立刻翻开外卖单,备注上只有一句话——
小同学,奶茶甜不甜。
第16章
清晨,天有些阴。
浓云裹成一团将天空坠的很低,好像要和地面连成一体似的。
祁拎着罐可乐,站在豪华公寓的落地窗前,静静望着外面蜿蜒交错的快速道。
他难得早起,实在是被季悠的事压得睡不着觉。
他能感觉得到她那天有多紧张和伤感,哪怕她已经极力掩饰了。
碳水泡沫在口中翻腾,滑入喉管。
祁安慰自己,或许只是普通的小伤,他想多了罢了。
宋一澜顶着个草窝头从客房走出来,睡眼惺忪。
“我的天,刚才我迷迷糊糊还以为进贼了呢,你有date?”
祁把可乐随手往桌面一放,懒洋洋道:“没。”
宋一澜略带着点起床气嘟囔道:“不能吧,这都一周了盛华也没人扒你的背景?”
不说祁的长相,但凡知道点他家的背景,想往上凑的女生都大有人在。
反正在柏市一中,少不了各种美女约他们出去唱歌喝酒。
校内校外的都有,什么意思大家都知道,当然也习惯了。
祁是比较挑,像他,从小到大身边什么时候缺过人。
祁挑了挑眉,“呵”了一声,有些心不在焉。
宋一澜大大咧咧往沙发上一坐,扯了扯被压歪的头发。
“哎严莹莹还联系我呢,想周末来阑市找你玩,毕竟是一起长大的,你别一点儿不知道怜香惜玉啊。”
严莹莹也跟他们住在一个大院,彼此早就认识,只不过祁从小就不喜欢跟女生玩罢了。
祁冷漠无情道:“不去,对她没感觉。”
“不是,你现在也没女朋友啊,严莹莹哪那么容易放手。”宋一澜说罢,顿了顿,抬头望向祁,“别告诉我是昨天那个小美女,美是够美,但你心里有点数啊,玩玩就得了。”
祁站起身踢了宋一澜一脚。
“玩你妈呢。”
宋一澜撇了撇嘴,突然对着祁的背影无奈道:“想想你哥,你哥那种变态都办不到的事,你行吗?”
祁衍......
祁的脚步顿了一下。
祁衍十岁的时候,他才七岁。
那时候妈妈下班之前,家里经常会溜进来一个圆乎乎的小姐姐找哥哥玩。
哥哥甚至会贿赂给他些乐高模型,让他不要说出去。
他依稀记得,那是祁衍无止境的高压学习生活中唯一开心的时候。
祁衍甚至会精心准备唐让让喜欢的甜品,勾引她每天准时报到。
偌大的别墅好像也因此多了一丝生气。
但最后还是被妈妈发现了。
不知道妈妈到底跟祁衍说了什么,总之祁再也没见过唐让让,整整八年。
但祁衍倒是越来越优秀了,有时候优秀的让人觉得窒息。
所以那时候他就觉得,绝对不能听父母的摆布,绝不做第二个他哥。
祁从兜里摸出一根烟来,叼着回了屋。
宋一澜在背后道:“你不是说戒了吗,给我一根啊!”
祁没理他,翻出手机,对着排在第一的那条短信勾唇一笑。
“很甜,谢谢。”
他动动手指,特别不害臊的给这个号码加了备注——未来媳妇儿。
连绵不绝的雨一直下到了下午,玻璃被冲刷一遍,清澈透亮。
炙热的阳光经过一上午的努力,终于刺破厚重的云层,射出暖洋洋的光线来。
积水泛着粼粼波光,仿佛嵌了金丝。
祁衍的电话总算打了过来。
祁一咕噜身从床上坐起来,屏息道:“喂?”
对面的祁衍沉声道:“调查结果出来了,但你确定想要知道吗?”
祁挑了挑眉,嗤笑一声:“不然呢,还能涉及国家机密?”
“万一你并不想知道呢?”
“不想知道我还等你电话干嘛。”
祁衍沉默了半晌,似乎靠在了椅子上叹了口气。
“季悠,籍贯h省柏市,和你同年出生,父母都是警察,原家庭住址市场路惠民小区66栋102.”
祁抿起了唇,一颗心提了起来。
竟然是柏市市场路。
他还有些印象。
那附近有个机关大楼,以前祁厉泓经常去开会,他闲着没事就在附近疯玩。
但那是小时候了,祁揉了揉指腹:“还有呢?”
“大概在八年前,季悠母亲柳香抓捕了一名涉嫌拐卖盗窃及持械伤人的嫌疑人赵一牛,后经调查数罪并罚,赵一牛被判了三年有期徒刑。
三年期满后,赵一牛消失了两年,之后偶然在街边看到柳香办案,决定对季家打击报复。
他闯进季家那天,只有柳香一个人在家,赵一牛情绪激动,用钝器砸了柳香,造成了柳香不可逆转的脑损伤,至今未愈。
赵一牛知道自己犯事,立刻潜逃,不知道这两年他结交了什么厉害的朋友,竟然从此销声匿迹,至今还在内网的在逃名单上。
柳香虽然被紧急救治,但收效不大,上层领导考虑到赵一牛没有抓捕到案,担心他对季家实施二次报复,所以将柳香和季立辉的关系调到了阑市。”
祁呼吸一滞。
脑损伤吗。
没想到乖乖软软的季悠竟然经历过这种事。
当初她才十三岁,大概很害怕也很绝望吧。
祁举着手机,不安的揉了揉眉心。
“行,我知道了。”
“祁。”祁衍平静的叫他的名字。
祁一愣:“怎么?”
“当初赵一牛实施拐卖未果,盗取自行车涉及金额不足一万元,他持械伤人未及要害,并未造成严重的犯罪事实,但他之所以被判了三年,是因为他刺伤的不是一般人。”
祁心跳的厉害,默默攥紧了拳头。
祁衍冷静又残酷道:“比如,阑柏军区首长的儿子。”
电话两头都很安静,乌云从天空中裂开,露出残红又火热的夕阳,那铺满天际的灿烂,照的人无处遁形。
“是我。”祁哑声道。
漫天散落的雪花,盖住了他炙热的鲜艳的血。
泪眼婆娑的小女孩固执又可怜的擦拭着他手臂上的伤口。
她哽咽着叫他:“小哥哥。”声音又软又嫩。
一张白净的小脸上,沾满了泪水和血污。
只有那双眸子又黑又亮,将他稚气的样子完全印在眼底。
他记得自己攥着她的手,迟迟不愿意放开,手指冻得冰凉,却紧紧贴着她柔软的掌心。
后来,他透过模糊又碎裂的车窗,看见了她蹲在雪地里的小小身影。
季悠,就是那个小女孩。
“祁,我说过你或许不想知道的。”
祁衍深吸一口气,一直没有挂掉电话。
他不确定,比他还小三岁的弟弟是不是能和他一样平静的接受这件事。
毕竟祁和他不一样,他冷的像一块冰,而祁炙热的似一团火。
祁双眼猩红,嗓音沙哑:“你说过让我不要玩过界。”
祁衍静静的听着。
“我现在还怎么不过界。”祁声音发颤。
他将手机扔在床上,缓缓的拉起了自己运动服的袖子。
左臂上,一道已经愈合的浅白色伤疤,静静的躺在那里。
他没听到电话里,祁衍无奈的声音∶"祁,今晚爸爸他……"
第17章
深夜, 季悠把洗衣机里甩干的衣服晾在阳台,然后仔细的把卷出的褶皱抻好。
晾好了衣服, 她长出一口气, 从冰箱里拿出那杯夏威夷恋歌。
手指轻轻滑过杯壁上的标签, 季悠情不自禁的露出一丝笑意。
标签上说,里面有芒果,奇异果,百香果,营养丰富, 酸甜可口。
她将吸管撕开, 在杯口塑料上轻轻一扎。
顺利的将吸管探到杯子里去,搅了搅。
季悠坐在棕红色的木椅上, 双手捧着果汁,轻轻吸了一口。
浓郁的鲜果味道从吸管蔓延到味蕾, 果然又酸又甜,童叟无欺。
一尝就知道用的全是鲜果,价格一定很高。
季悠高举着杯子, 凑在白炽灯下, 仔细的端详着。
橘红色的液体好像会发光。
不对, 这算是液体还是胶体来着?
胶体有丁达尔效应, 听说光束可以在里面形成一条发亮的通路......
季悠正仰头对着杯子胡思乱想, 防盗门一震,钥匙将锁扣推开,发出清脆的声响。
季悠吓得一抖, 赶紧把杯子抱回胸前,眼神不安的四处躲闪。
季立辉跺了跺脚,拉门走了进来。
他把钥匙串往鞋柜上一扔,扭头看见了抱着果汁喝的季悠。
“大晚上的喝什么呢?”
季悠轻轻咬了咬吸管,心脏砰砰乱跳。
她小声呢喃道:“奶茶店买的......噢还有一杯,我给你拿来喝。”
说罢,她“腾”的站了起来,像被火燎了似的冲到了冰箱门口。
季立辉倒是没注意女儿的反常。
他一边换拖鞋一边道:“我可不喝你们小孩喜欢的东西,你自己喝吧。”想了想,他又补充道,“但也不能多喝,还是要按时吃饭。”
季悠磨磨蹭蹭的从冰箱门口移开,将那杯夏威夷恋歌背到身后,乖巧道:“知道啦。”
季立辉脱下警服,挂在季悠刚才坐过的椅背上,暖声问道:“你妈呢?”
季悠抿了抿唇,朝卧室里看了一眼:“睡了,可能今天去医院有点紧张。”
季立辉的喉结动了动,抹了一把额头:“行,那让她先睡吧,等醒了我再给她洗澡。”
他摸完额头,拿到眼前看了看,“嘶”了一声。
季悠眼尖,背着光也看到了季立辉脸上的抓伤,她立刻担忧道:“爸你怎么了,晚上去哪儿出警了?”
季立辉叹了口气,朝季悠一笑:“别提了,两口子打架,女的报警说被家暴,男的要杀她,我们紧急出警,结果到了地方,女的把男的抓的浑身是伤,我们上去栏架,好不容易给拦下来,带到局里面教育半天。”
季悠垂下眸,轻轻舔了舔甜丝丝的下唇。
又是这种无聊的事情。
爸爸当初也是励志要做一名优秀的刑警的。
可惜因为妈妈的伤,被调到阑市之后他就进了治安支队,从此开始在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上蹉跎人生。
但哪怕这样也是局里面特殊照顾了。
不然像季立辉这种隔三差五请假带老婆四处跑看医生的,早就被赶去做文职了。
季立辉还在叨念:“现在不讲理的人太多,那女的还不依不饶,嫌弃我们没抓她老公,又跟警察撕扯,也就是我,要是小年轻的就当袭警关进去了。”
季悠把果汁放在一边,蹲在电视柜前面,拉开抽屉,熟练的取出药箱,拿出一管云南白药。
她已经习惯给爸爸上药了。
季立辉往餐桌前一坐,摆了摆手:“小伤,没关系。”
季悠固执道:“还是擦一点吧,好得快。”
她拧开盖子,将白色的粉末倒在手指尖,轻轻的涂在季立辉的额头上。
“她都敢打警察,为什么不抓她?”
季立辉看着女儿明显有些生气的脸安慰道:“别心疼爸,没事的。”
季悠轻轻缩回手,眼圈一红。
爸爸想做个好警察,哪怕从刑警支队发配到了治安支队,也依旧毫无怨言。
可就算这样,还是经常出现不被人理解的情况。
人们总愿意用恶意揣测公职人员是不是有什么猫腻,是不是为权贵办事。
妈妈也一样,当初在阑市,她强忍着犯人伤害季悠的气愤,也没有做一点超出职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