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没有想到,这位霍家的嫡小姐霍灵钧,见到来为霍老夫人诊疾的裴夙隐,竟是情窦初开,一见钟情。
她好不容易在哥哥之外,看到个能入眼的男人,经过与裴夙隐一番交谈,见识到对方的学识谈吐后,心里就更难以放下了。
霍灵钧便以她最近也在学习药理的借口,拉着宋情一起跟着过来。且一过来,先是在裴夙隐的药园子里转悠,后来又去向裴夙隐请教,压根不愿离开。
霍灵钧平时是个眼比天高的,只看得到自己两个嫡亲哥哥,对别的男子不屑一顾,今日却朝着裴夙隐笑得格外灿烂,那目光简直在裴夙隐身上移不开。
在霍灵钧看来,以霍家如今的地位,她挑上了何人做夫婿,都是那人天大的福分,必当感恩戴德应允的,傻子才会拒绝霍家女婿的身份。
因此,从她心仪裴夙隐的一瞬,她就已将这个男人看成自己的。
霍灵钧的心思表现得这样明显,宋情哪能看不出来,想带她走,却是劝不动。宋情便立即派人给霍宁珘送信,让他过来带走这霍五姑娘。
因此,霍宁珘出现在此,纯粹是过来带走自己这个妹妹的。
这霍灵钧现在比公主还要尊贵,在京里,还真没有几个人能管得住她。
按理说,将这妹妹交给祖母管教最好,但霍老夫人因孙子亲事被气得晕倒,当然没法管教孙女。霍宁珩又正有别的事,只有霍宁珘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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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夙隐见陆莳兰主动来找自己,唇边带笑,看着她道:“师弟怎么突然过来了?”
陆莳兰道:“有点事情,想过来问问师兄。却不知师兄有客人,倒是打扰了。要不我先回去,改日再来。”
陆莳兰难得过来,裴夙隐心里也觉可惜。但他早已应承下来,今日还得去一趟肃国公府,再看看霍老夫人的情况,现在的确无法接待她。
裴夙隐正要说话,霍灵钧突然道:“哎,裴大人,既然陆御史只是有点事情要问,那你便先回答完他,我们再走罢。毕竟陆御史特地跑一趟,也不容易。何必让他改日再跑一回?”
霍灵钧拿眼尾扫着陆莳兰,这个小白脸,让她七哥,四哥,皇帝外甥全都另眼相看,在她眼里与个男妖精无异。
现在居然叫她发现,连裴夙隐也与这陆槿若称兄道弟,叫她如何还能安心。
尤其是,她听到陆莳兰说改日再来找裴夙隐,更觉得对方是存着心勾引。
霍灵钧又看向霍宁珘,柔声道:“我不介意多等一会儿,相信七哥也是一样。哥,你说是不是?”
霍宁珘淡淡应一声,他知道霍灵钧在想什么,但也的确想听听,陆莳兰专程来找裴夙隐,是为了什么事情。
可陆莳兰原本想问的,就是关于她的哥哥陆槿若。她哥的身份是个秘密,她怎么可能当着霍宁珘几人说出来。
她便迟疑了片刻。
裴夙隐看到陆莳兰迟疑的片刻,就知道她是想问陆槿若相关。
霍宁珘则眸色难辨,深深看她一眼。
陆莳兰注意到霍宁珘的注视,很快道:“我手里有桩案子,涉及一人正是岭南的。我只是想向师兄了解岭南风物,不是什么紧要的事。”
裴夙隐颔首回应她,道:“岭南风物若要细细说来,怕是得讲许久。既然如此,师弟还是先回去罢,下回再见。”
陆莳兰就又看了霍宁珘一眼,见首辅静默无言,不知在想什么,道:“首辅,那下官先回去了。”
霍宁珘看着她,只回了一个字:“好。”
陆莳兰便同众人走向门外,一起出门时,霍灵钧又忍不住问:“裴大人,你与陆御史很熟么?怎么不见门房通传,他便进来了?”
霍灵钧就是希望自家七哥也看清,这陆槿若可不是个安分的。
裴夙隐微微皱眉,道:“既然叫她‘师弟’,自是熟悉。”至于门房通传什么的,也不打算解释。
霍灵钧又道:“哥,都这个时辰了,要不我们四个在前边的飞琼馆用了膳再走可好?”她特地说明了四个人,就是暗示那陆槿若,不要加进来。
在霍灵钧看来,她自己配裴夙隐配,宋情配自家的七哥,正好是两对天作之合,以后就是一家人。当然不希望多个碍眼的。
以霍宁珘与裴夙隐的精明,岂会看不出她对陆莳兰明显的排挤,神色都冷了下来。
那边的陆莳兰,恍若未闻,似乎也没有想跟谁凑对儿的意思,道完别,便上了自己的马车。
看了看那道消失在马车里的水蓝色袍角,霍宁珘转眸看向霍灵钧,慢慢道:“祖母还病着,你身为孙女,就只想着自己吃喝?看来,祖母平素是白白疼你。”
说完,径直上了马车。
他的语气不重,这话里的内容,却是很重。
简直就是在说霍灵钧不孝,而且是在她心仪的裴夙隐面前。
霍灵钧不敢置信,说一个姑娘不孝,这是多么否定的评价,居然是对她诸多爱护的七哥说出来的。她顿时就有了想哭的冲动,一张脸涨得通红,都不敢去看裴夙隐的表情。
连宋情也愣了一下,赶紧拍拍霍灵钧的背,道:“好了,灵钧,我们先上车去,有什么回去再说。”
“情姐姐!我哥他……他怎么能这样!我哪里有不关心祖母的意思!”霍灵钧委屈极了。
宋情却是有些明白,霍灵钧一个姑娘家,这般不矜持地追着初见的男人,任是哪家的兄长都不会放纵。直接在裴夙隐面前点出
霍灵钧的确是被国公夫人宠坏,加之原先长年受军中风气感染,做派直接大胆。
渐渐地不哭了,便悄声告诉宋情,道:“情姐姐,我觉得,裴修撰这个人还真的不错。”
宋情清楚她的意思,道:“灵钧,你的亲事,可是得老夫人和夫人他们做主的。”
霍灵钧撇撇嘴,沉默一会儿,说:“四哥都可以不顾家里的意见,要娶恪淑长公主,我想自己挑夫婿,怎么就不行?”
宋情也不怕得罪霍灵钧,直言道:“灵钧,你说,你与四哥之能,可以比吗?”
霍灵钧想了想,便不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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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有萧冲邺派人私下有意透露,宣铎王子的人很快打听到,他的美人儿公主明明都到了嘴边,是怎么又飞走的。
原来是因为霍家老四,如今的太傅霍宁珩。
宣铎王子笑得一脸残戾,他就说,太后明明是铁了心将萧慕微嫁给他,在满殿的皇室女眷前宣布婚讯,居然不出几日就变卦了。
他甚至看得出来,太后对萧慕微压根不喜,巴不得将她嫁到女真。
若非霍宁珩从中作梗,又怎么会突然改了旨意。
哪怕天已入夜,宣铎王子也立即入宫见萧冲邺,恰好太后也在,宣铎当即道:
“皇上也不用瞒着我了!我已知道,恪淑长公主不是与我八字不合,而是有人存心要坏我的大好姻缘!”
萧冲邺皱着眉,似乎忧心忡忡,并不说话。
宣铎继续道:“便按照我们那边争夺女人的方式,我已命人给霍太傅送去战书!要与这霍太傅堂堂正正比试一番,看看是谁,更有资格迎娶公主。”
宣铎此言,令太后一惊,立即担心起自家弟弟来。
这女真蛮子莫非还能跟她四弟比文?肯定是要求比武!
谁不知她家老四从前是经文纬武,天之骄子,可后头伤了腿,这才恢复如常人,功夫是大不如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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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莳兰洗漱好了,从净室出来。
自己坐在床上,解开中衣,纤纤手指略微托起胸脯,搽了药膏,刚刚揉按起来,季嬷嬷便进了屋,要帮着她捏按。
陆莳兰今日也有些累了,就躺了下来,侧首要闭目时,却看到自己靠窗的书案上不知何时被人摆了个镂空小竹篓,隔着那篓条间隙,还能看到里面装着岭南蜜桔,龙眼。
她赶紧掩好中衣衣襟,遮住自己。穿了鞋到书案前一看,旁边还放着几本书,她翻了一翻,正是岭南的地志、风土志等。
她的心顿时紧张起来,朝周围看了看,道:“嬷嬷,你先出去罢!”
第80章
季嬷嬷手上已搓匀了药膏,问:“怎么不要嬷嬷帮你了?”
陆莳兰道:“我想起来,明日要交的策论还未写完,还得赶一阵再睡,嬷嬷先出去罢。”
桌案这边没有掌灯,原本就要暗一些,季嬷嬷还没有发现端倪。
知道她办公时不喜被人打搅,季嬷嬷也就出去了。走前道:“我先帮公子把灯点起来吧。”
先前以为陆莳兰要歇息了,屋里便留的小灯,现下她要书写,自然要点大烛。
陆莳兰却是道:“不用,我自己来吧,嬷嬷。”
她往周围看了看,的确是没有人在,突然灵光一现,往左看去,果然见一道男子的身影穿过落地罩,不疾不余从她书房里走出来,跟在他自己府里似的。
陆莳兰眉尖紧紧皱起,低声道:“首辅几时来的,先前为何不作声?”
“我放了那样多东西在你桌上,你自己没注意看,怪我?”他也蹙眉反问。
陆莳兰便不再说话。
他又声明:“我方才什么也没看见。”
陆莳兰只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看看这位首辅,她才不相信他没看见。
霍宁珘被陆莳兰的眼神给逗笑,保证道:“真的。”只是听到她与季嬷嬷的对话,知道她在做什么而已。
他随即曲起手指落在那叠地志类书物上,轻叩两下:“这些,够不够你研习岭南风物?还需要向裴夙隐请教?”
“……够了,不用再请教他人。谢谢首辅。”陆莳兰道。她本就是临时扯的理由而已。
她又翻看一二,发现其中两册竟是全图册,将风俗民情描绘得栩栩如生,旁边更有小楷详解。
看到她这装得正经的小模样,他淡淡讥笑,突然捏住她的下巴抬高,目光相对,这才与她清算,问:“你特地去找裴夙隐,到底是要问什么事?”
真当他信了她打听岭南风物?
陆莳兰怔一下,道:“真的就是想要闲聊。”她也不是随口扯谎的,她正在了解的有名官员的确来自岭南,就算霍宁珘要详细问起,她也能说个来去。
“闲聊?我昨日放你的假,是让你去找裴夙隐闲聊?”男子的声音带上几分危险,他问:“既有闲聊的时间,那我们的事,你跟陆伯爷提了么?”
陆莳兰考虑片刻,只好如实道:“没有。我打算再过几天告诉祖父。”
霍宁珘看她一眼,那便再多给她几天时间。
他随即稍微低头,轻闻了闻,道:“怎么没有用上回我给你的那药膏?”
他显然是指她刚才揉按胸部的事。
陆莳兰有些脸热,又感到惊讶,首辅一日万机,居然还记得他送过的那盒药膏的气味,便说:“我自己的药膏还没用完。”
霍宁珘敛眉,所以,陆莳兰这是压根还没用过?他冷声一笑,第一次拿东西讨好别人,谁知人家根本不领情。再说,他给她的药膏肯定要比她自己这个效果好。
他便板着脸问:“我那药膏放哪里去了?
陆莳兰只好打开桌案抽屉,将那药盒找出来。霍宁珘打开圆盒一看,竟还原封不动,从未用过。
他沉默片刻,命令道:“你现在就用,我要看着你用。”
陆莳兰一听,瞪圆了眼睛,不敢置信看向提出这种要求的首辅,道:“不行,万一季嬷嬷进来看到,看到我……”
她脑中竟不受控制浮现出他所要求的一幕,是她为自己捏按胸房,而首辅坐在旁边,好整以暇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光是想想那羞耻的画面,她就有夺门而逃的冲动。
若是被季嬷嬷看到,怕是要将嬷嬷气晕过去。
男子唇角却慢慢翘起,心情似乎极为愉悦,道:“陆御史这意思是,只要保证季嬷嬷看不到,就可以?”
陆莳兰一怔:“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存了心要逗她到底,她话刚落,他已转过身去,灭了灯。陆莳兰便听霍宁珘低沉的声线在黑暗中钻入她耳里:“现在,嬷嬷看不到了。”
意思是,她可以抹上他给的药膏,为她自己按摩了。
他甚至贴心地从黑漆漆的室内引着她来到床边,两人坐在一起,捉着她的手,贴心地那圆形珐琅小盒放到她手心。
手指一触及那珐琅盒,陆莳兰又急又气,想起上次在船上的一幕,害怕得反手一推道:“我不想要!”
那珐琅小盒,下一瞬传来落在床上的闷响。
陆莳兰微愣,赶紧去摸索,想捡回来再与首辅讲道理。她并不是故意挥落药膏的,她也知道,首辅送她药膏她却不用,他原本就生气了,再把药盒挥掉,他可能更要生气。
随意搁手处,便隔着衣料,摸到一个格外炽烫坚硬之物,她愣了愣。
霍宁珘也是一怔,被少女的手覆在那致命之地,这样的感觉……他能清楚地感受,她的手有多柔软,有多娇小。
男子的呼吸在黑暗中凝住,随即加重,唯有双眼依旧冷锐明亮。
陆莳兰反应过来,被烫到般拿开手,脑中嗡嗡地响了起来,道:“首辅……我不是故意的。”
霍宁珘慢慢抬头,注意着她模糊的纤丽轮廓,他当然知道她不是故意的。
他坐了片刻,只道:“月夭说,给你的这药膏能避免女子胸部生疾,记得,以后要坚持用。”
陆莳兰立即点头:“知道了,首辅。”
霍宁珘又沉默片刻,起身离开。
陆莳兰在没有灯的房间里愣了好一会儿,这才赶紧去点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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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铎的挑战书却没有送到霍宁珩手里,而是被霍宁珘截下。
若霍宁珩真接受这挑战,在众目睽睽下与宣铎比武,无论输赢,霍老夫人怕是真要当萧慕微是祸水。
萧冲邺也并不同意宣铎的比武,当场便言辞委婉地否定了宣铎要比武的要求。
可宣铎那边终究得安抚,这毕竟还是大乾理亏。女真人数不多,但个个强悍。且宣铎带着一堆顶级贡品前来,诚意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