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云南、蜀南哪边也不隶属,当地土司都趁着这割据之势,自己统治起来。
而南从湖广西部起,西北至关陇地区,东北至辽东的大片版图,皆由霍家两兄弟所占据。虽未正式建国,却是盘踞了各要冲与重镇,俨然已划入治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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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隐的心思一直藏得很好,对陆莳兰与在南京国子监时待她无异,因此,她自己并无察觉。
倒是季嬷嬷,因着霍宁珘对陆莳兰的所为,对她身边的男人格外谨慎,倒是看出来一星半点这萧隐对陆莳兰的意思,却又无法确认。
这日,陆莳兰主动向萧隐提出:“殿下身体好些了,我便不想再住在宫里。殿下也知道,我外祖虽过世,但他的宅子留给了我。我想搬去那边。”
萧隐也知道,陆莳兰是个闲不住的,他沉默片刻,道:“现在时局不一般,你住外边,大家都不放心。这样罢,南京也有都察院,恰好右佥都御史之职还空缺着,你去可好?”
陆莳兰不愿恢复女子的身份,萧隐也不逼她,甚至支持她做自己喜欢的事。
陆莳兰懂了,萧隐这意思是,她白天去都察院,晚上还是回宫里。她想了想,总比整天在宫里好,便答应下来。
她来到都察院,为保护她的安全,萧隐竟专程调派了一队金陵卫侍卫来都察院。
她在整理档案房的案卷时,一名侍卫突然走过来,帮:“卑职来帮佥都御史加些碳火罢。”说着,弯腰取出火炉中的碳屉。
在档案房没有她的署房暖和,陆莳兰身上的确有点冷,她道了声:“多谢。”
目光随即无意地掠过这侍卫的背影,宽肩窄腰,一双长腿着实惹眼,这个身高与身形,虽然穿着一身金陵院侍卫制式素锦黑衣,却总令她觉得熟悉。她发愣的时候,对方已经走远。
“请留步。”她突然开口道。
那人果然停下脚步。对方转过身来,不发一言看着她。
那是张陌生的脸。但那双璀然生辉的眼睛,却令她的心都差点从嗓子里跳出来。
她又细看了看,霍宁珘是双瑞凤眼,眼尾优美微翘,瞳中目光似乎会缓缓流动,十分有神采而又深邃。
那样一双眼睛,只要认真看过的人,尤其是熟悉他的人,要认得出来并不难。
但这个人的眼睛,虽然也很有神,眼型却有些不一样。难道是易容了?
但她又觉得不大可能。也霍宁珘都是有资格问鼎的人了,怎么可能这样大胆冒险。若是被师兄他们知道,他只身来了南京,岂非是手到擒来。
第93章
说实话,霍宁珘是诧异的。
他自认伪装毫无破绽,被他挑中易容的这个侍卫,身形与他十分相似。连与他同进同出的那个侍卫搭档,都没有发现身边换了个人。
而陆莳兰对一个出现在她身边的陌生男子如此敏锐,实在出乎他意料。他完全没有想过,第一次照面,就会引起陆莳兰的注意。
她的目光,在看向他时,明显是起了异样波澜的。
但霍宁珘很快又想到,难道,她根本不是在怀疑他,而是纯粹对这个侍卫本身起了点兴趣……?
他便不咸不淡说:“御史叫我有事?”
先前霍宁珘说话时,陆莳兰没有太注意,现下仔细听了听,连声音也是不同。明明就是两个人。
既然她叫住这侍卫,那肯定得说话。陆莳兰想了想,问:“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
“在下薛祁,陕西永昌人。”霍宁珘答。他说的,是这个侍卫原本的身份名字。他既然来顶替这个人,自然已将其资料弄得清楚。
陆莳兰便闲聊道:“永昌?那可真是挺远的,你怎么来了南京?”
霍宁珘唇角微抿,没有立即说话。他现在确定了,陆莳兰即便之前有少许怀疑,但现在是真的在这与侍卫搭讪聊天呢,而非在怀疑他。
陆莳兰也发现自己这样问,似乎是引了对方不喜,不是每个人都喜欢结交朋友。
她略微尴尬,这时霍宁珘倒是道:“我大哥在南直隶经商,我就跟着过来了。”
陆莳兰点点头,又看了看这侍卫,道:“这样啊,你下去罢。”
霍宁珘便走出那档案间,正环视周围,外面突然传来声音——
“殿下!是殿下来了。”
“臣等参见殿下!”
随着几道起伏的声音,一道男子身影从外走进院子来,倒是没有穿皇族身份的衣袍,头上墨发只挽着墨玉簪,身着暗紫地绣三紫梅竹缎衣,无论是姿容还是气度,的确是卓然出众。正是萧隐。
陆莳兰便也从卷册房里出来,问:“殿下怎么过来了?”
萧隐的目光落在陆莳兰身上,纠正她:“不是跟你说了?叫师兄。”
陆莳兰见他这样介意对他的称呼,就改口道:“师兄。”
萧隐满意笑道:“走罢。今日陆叔要从镇江回来,早些回去。”
萧隐还没有正式登基,与陆家的人等都聚集在外朝宫殿中。
陆莳兰才来都察院三天,前两天都回去得晚。今天,萧隐本去视察水师,回宫之前,索性过来接她。
两人走后,霍宁珘便听有人在旁低声议论:“看到没有,殿下亲自来接佥都御史。可见他们交情有多好。”
陆莳兰上马车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倒是没看到先前那侍卫,约莫是去了队伍后面。
她也不知自己先前怎么了,竟一下就想到了霍宁珘。其实,从离京之后,她就下意识地不再去想他,尤其是避免去回想那一场激烈的情事。
那天,霍宁珘那般对待她……无论她怎样祈求,他都不肯放过她。她也不知,是因他对她的身体太喜欢了,还是他本身的欲望如此强烈,她被翻来覆去地弄了实在太久。那种四肢亲密交缠、肌肤相贴的感觉。只是想一想,她都觉得羞耻。
混沌不明的情绪交织到一起,令她心情复杂。
“在想什么?”萧隐看着她,突然问。
“没什么。”陆莳兰立即回过神,不再去想霍宁珘,朝师兄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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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宁珘轮值离岗后,他先回了那薛祁的住处,到了夜半,才有人趁着夜色潜入他的地方,正是霍宁珘最得力的暗卫之一,名唤水影。
那水影道:“七爷,国子监祭酒柳慎石,一直都是萧隐的人,不少在南京国子监就读的有志饱学的优秀学子,柳慎石早就留了心,为萧隐夺位暗中网罗了不少人才,打下根基。”
“果然。”霍宁珘的案头只点了一盏孤灯,他的指尖落在刚绘制好的地图上,道:“你让人将这布军图带回去给四爷,这只是粗略统计。南京的轮防驻军此时有三万,加上常驻水路两军,约有五万人。还有徐州、汝宁、饶州等地军队,都被当年太子党的一干老臣拉拢在萧隐麾下。他们现在加起来,估计有十四万往上兵力。若有变动,我自会告知你。”
霍宁珘又道:“他们为何没有在我刚除掉萧真时发难,而是等了一年之后,这其中必有原因。”
水影听闻这样多的兵力,不免也背心微冒冷汗,道:“或许是七爷当时杀得全军士气大振,又有寿王在侧觊觎,他们约莫是不想对上这样的胜利之师。现在,七爷交出一半军权,脱离军中时间已久,霍家军已没有那样强的震慑与号召力了。”
“这应是原因之一。”霍宁珘沉吟:“但一定还有别的更重要的原因。”
沉默一阵,霍宁珘轻嗤道:“承懿太子的嫡孙,大乾正统?” 他实则是持疑惑态度的。
那萧隐长得并不像萧家人,当然,儿子像母亲是完全可能。
但承懿太子当年音讯全无,仅凭其留下的信物“太子印”、“五龙钮白玉佩”、“御笔告子孙书”,就能说明那萧隐是太祖嫡脉?
万一信物是抢来的,或是捡来的呢?从前的朝代中,伪造皇族正统身份为自己增加政治砝码的,也不是没有。
这不是,就有不少太祖驾崩后韬光养晦的世家暗中投效萧隐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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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莳兰还在国子监时,就到南京都察院当过御史助手,这里实际是她最初入职的地方,较为熟悉。
她在南京生活得比京城还久,对这座城也要更有感情。因此,在接到百姓的密告,说是平正县的官员贪墨了赈灾资物,百姓冻死饿死一时难以计数,她便亲自带着人去往正平。
抵达时,已是快入夜。
陆莳兰并未直接去正平府衙,而是先去了底下的村落。
这乡下的路本就崎岖难走,雪天路滑,天色又暗下来,就更难走。
她走得有些急,脚下难免一滑,身子矮下去,但是,她却没有如她自己意料般摔个嘴啃雪。
陆莳兰感觉自己的腰被一只铁臂捞起来,人也稳稳地立住,她转过头,看见是那个帮她添了碳,却不大爱与她说话的侍卫。
她几乎整个人被他搂在怀中,便赶紧推开他的手臂,道:“多谢。”
霍宁珘退开时将目光落在她腰间,不过小半个月,她的腰似乎又细了。
他又看向她湿濡的鞋面,道:“要不,我背陆御史罢?这段路既陡又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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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中一片平和宁静,甚至因为年节渐渐就要到来,街头开始张红挂彩,尤其是最有名的“孙灯笼”,又开始供不应求,千家万户都开始提前置办年货,准备着要过年节了。
街上处处喜庆,宫中却是一片愁云惨雾。
“皇上中了毒,是慢性的。臣会尽早配出药,尽力给皇上解毒。”太医慢慢道。
江善善没有想到,自己的皇后才做了没多久,兴许就要面临国破与守寡。她还怀着身孕,爹娘又不在身边,昔日为后的喜悦早已荡然无踪,仅有满心凄惶,不知自己与孩子的命运将何去何从。
虽然暂时还是住在皇宫里,享受着锦衣玉食,服侍的宫人也是一如既往地多。但他们身边的宫人都被换了个遍,压根接触不到外面。
那太医面无表情看了看哭泣的江皇后,径直出了宫,去往肃国公府,向霍宁珩禀报萧冲邺的情形。
霍宁珘不在京中,京中的一切事宜,自然都是由他最为亲近与信任的兄长统揽。
霍宁珩听了太医禀报,道:“这么说,是那萧隐……暗中对皇上下了毒?可有性命之忧?”
那太医答:“暂无性命之忧。”
霍宁珩便叫太医尽量配制解药。
这时,王奚却进来,道:“四爷,有件事,小的一定要向你禀报。七爷他并非去往关中,而是去了南京。”
霍宁珩一怔,眉心微蹙,一瞬就反应过来,向来清冷无波的面容上现出担忧与怒意,道:“胡闹!”
但霍宁珩心里也清楚,换了另一个人,恐怕任何人都不会这样做,但那的确是霍宁珘做得出来的事情。
他这弟弟从前就曾做过斥候,亲自深入敌营去抓情报,曾把他们的祖父气得几天吃不下饭,后来,还是扭不过他。就像是只关不住的海东青。
若是没有足以引起他兴趣的敌手时还好,若是有那样的敌人出现,那就越是会引起他的斗志。看来,萧隐的实力,引起他弟弟的足够重视。可是就算是再顶尖的斥候,终究也是刀尖舔血,叫他怎能不担心。
霍宁珩也只得道:“务必做好保密和掩护,千万不能走漏任何风声。若有任何消息变化,立即告诉我。”
王奚答是。
这时有人来禀:“四爷,墨鹊姑娘求见。”
霍宁珩道:“让她进来。”
第94章
见墨鹊入了屋内,霍宁珩倒是主动开口,说:“公主那边有事?”
他这些天的确太忙。特别是霍宁珘离京之后,将一应要务皆交予他。现在比不得和平之时,随时可能爆发大战。要运转好一个初具雏形,却并未真正成型,且面临许多未知的王朝,花的精力可想而知。
因此,他去萧慕微那边较少。
墨鹊便看着看向这令她偷偷心仪的驸马爷,见他身着云水纹的交领深衣,即便现在手揽重权,也是淡泊清雅依旧,又不失威严,令人舍不得移开视线。
她便说:“四爷,公主这几天,总是做噩梦。她不让我告诉您。”
“做噩梦。”霍宁珩微微蹙眉,道:“我晚些去看她。”又道:“下次再有什么事,让我派去的人转告一声就成,你不用自己过来。”
墨鹊将这个理解为驸马的关心,笑道:“是,四爷。”
墨鹊却又开口了,道:“还有……四爷命人给公主送去让她试的两套吉服,其实公主并没有试过,就跟那些绣娘说合身了。”
这回,霍宁珩目光不明看墨鹊一眼,没有说话。
墨鹊难得见到霍宁珩,便继续道:“四爷近来忙碌于国事,也得注意身体才好。”
他淡淡嗯一声。
霍宁珩这里一天到晚人几乎就没有断过,墨鹊不舍地离开后,肃国公又来了。
面对这个他最疼爱的嫡长子,霍牧恩倒是没有劈头盖脸便责骂,却也是语气不善,道:“你究竟想将皇上软禁到几时!你姐姐眼睛都要哭干了!”
霍宁珩倒是语气颇好,道:“父亲,你也看到了,皇上并无能力守住这个天下。小七免去首辅之位,要远去蜀中的消息一传出,不过数日,这暗处的鬼蜮便都显了出来。”
霍牧恩也不是第一次找着这儿子吵嚷,见他始终这一副态度,知道再吵也无力回天,便说:“那你得记住,长幼有序,就算是要称帝,那也得你来做皇帝!”
霍宁珩神情无甚变化,道:“这个无需父亲来提,弟弟早已向我提起过,若霍家上位,让我去坐那个位置。我当时就拒绝了。”
“你,拒绝了?”霍穆恩怔愣后怒道:“你们兄弟二人就如禽之双翼,没有你,他当初南征北战哪能没有后顾之忧!你也是因为救他才伤了腿,否则不会是他后来的一人独大!”
面对父亲的激动,霍宁珩一直很平静,道:“父亲,人的一生,自有其因缘造化。自从大泽原一战后,我与小七走的便是两条路。父亲平心而论,大泽原之后乃至入京以来,在军中的功勋,对国朝付出的精力,他是否远比我多?我又何苦非要去摘走弟弟种的果。皇位,在我看来,并无小七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