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牧恩知道这两个儿子都固执,终归皇位还没有真正到手,便也暂时不再多说什么,只沉默一阵,冷哼离开。
一直到入夜,霍宁珩才抽出时间去公主府,并叫人带上了一把绿尾琴。
萧慕微已经入睡,霍宁珩让人给他在旁边收拾间屋子,今晚不准备走了。墨鹊激动极了,也没有叫小丫鬟来,亲自给霍宁珩铺了床。
这一整晚,萧慕微却没有梦魇。只是天刚露白,看到霍宁珩,吓了一大跳,以为看到幻象,揉了揉眼才道:“你怎么在这里?”
他来到她面前,明知她没有试吉服,依然缓声问:“公主试过吉服了么?可喜欢?”
萧慕微看看他,不答反问:“你确定还要同我成亲?”她可很快就做不成公主。
男子的声音无一丝犹疑:“那是自然,正月初七,我自当迎娶公主。”
萧慕微心中烦乱,她再对萧冲邺这个弟弟无感,再不喜太后,可到底萧冲邺是她父皇的亲儿子,她也姓萧。她知道,霍宁珩既然现在都这样说了,那就一定会娶她。
正月初七,也不过就十来天了。她没有说话,甚至别开了眼没有再看他。
霍宁珩便不再多说什么,独自离开。萧慕微看了眼他的背影,又转眸看向桌案上不知何时多出来的绿尾琴,沉默了许久……
·
听这个侍卫说要背自己,陆莳兰先是拒绝,而后衡量一番,觉得自己的确是走得有些慢。
到底应以公事为重,她便放下男女有别那点不合时宜的心思,以“陆槿若”的口吻道:“那你背我罢。”
霍宁珘看看她,目光微动,没有立即回应。
陆莳兰也观察着这侍卫,他究竟是想要她答应,还是不答应?
先前她拒绝他背,他明明似是有些不乐意。现下她答应了,他似乎更不乐意。
陆莳兰突然觉得,这个侍卫还挺不好将就,真不知他到底是希望她答应,还是不答应?她想着,兴趣是金陵卫做着与锦衣卫相似的事,地位是很高的,因此养成了他这德行罢。
可这样别扭又喜怒无常的感觉,不知为何,又让她想起了霍宁珘。她也知不该再想起对方,无论从公还是从私。毕竟她的父兄,老师都站在师兄这边,师兄也一直对她很好。
她与霍宁珘,现在其实算是两个对立阵营的人……
这些想法掠过,都是转瞬间的事。她便道:“要不,还是算……”话还没说完,这男子已背对着她蹲下身。
陆莳兰不再迟疑,很快趴到他背上,用手臂环着他的脖颈。
有霍宁珘背着她,脚程自是快了很多。
陆莳兰没有认出自己来,霍宁珘心下实是一言难述。既有些失望,更多的则是放心。若是她这样轻易就认出他,那他此次亲自出师,实在是失败。
斥候若失败,那就是一个字,死。
他若连陆莳兰都瞒不过,更别说做更多的刺探军情的事。
但是,他现在并没空去想军情,她的两条腿盘在他后腰,兰苕般的香气也清晰可闻,她趴在他背上,是他熟悉的轻柔感。
陆莳兰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总是觉得这个叫薛祁的侍卫似曾相似。不是外表上的,而是……一种奇异的直觉。
她鬼使神差将手平放在这个男人的背上,想试着摸一摸,这男子背上还有没有留下一些伤痕。
可她的指尖刚挪动两寸,还没开始仔细摸索,霍宁珘已微微沉脸,道:“御史在做什么?”她居然在摸男人。
陆莳兰一怔,道:“没什么。我见你这儿沾了点儿脏东西。”
从前,霍宁珘执行斥候任务时,没有任何人可以干扰他。心如铁石,静无波澜。现下遇到她,令他发现,她完全可以牵动他的情绪。
他声音低沉,玩笑似的道:“御史大人对龙阳之好有何看法?”
“我……并无什么看法。”陆莳兰听出他话中的微嘲,没好意思再往他身上摸。
两人一路没有再说话。待到入了村落中,便见这里已是十室九空。竟连个人烟都看不到,茫茫雪地和空洞洞的屋舍,一片毛骨悚然的空寂,让人从脚底发寒。
见此情形,陆莳兰自是去往正平县城。在县城边终于看到人烟,一经了解,果然是压根就没有过赈灾资物的发放,便又带着金陵卫到县衙。
那县令高仁轩见陆莳兰带着人进了府衙大门,亮出佥都御史的腰牌,当即笑脸相迎。
陆莳兰找他要了账册,这县令也不着急。他见陆莳兰年轻,根本没有当一回事,再奉上银钱酒肉,对方回去还不是为他说好话。
岂料陆莳兰人虽年轻,眼光确是毒辣。不到半个时辰,心中已有数。五品以下官员,御史有权直接问罪,立即叫金陵卫捉拿了这高仁轩,又命人取了库房的碳与被子,分发与民众。
在正平县忙碌两天后,将高仁轩审得一清二楚,又监督确保赈灾资物发放到位,陆莳兰才又往南京回去。
回南京的路上经过新琼县,住进驿站里,陆莳兰想起个事要找薛祁,就出来随意问一名金陵卫:“薛祁住哪屋呢?”
那金陵卫便指路:“最边上那间,那家伙还在沐身。他有洁癖,爱洗澡。”
这一去一来耽搁几天,大家都累了,若有热腾腾的澡可以泡,自是舒服。之前连澡都没处洗。
陆莳兰却心念一动。一个人就算再易容,也就是脸上,总不可能连他那背上也易容罢。
她记得,她那个时候是摸到了的,他的背上有很多伤口,哪怕伤口已长得很好,这才半个来月的时间,总是还会留有疤痕。
而前两天隔着冬天的衣裳,她却什么也没摸到,但若是看裸身,那就很清楚了。
强烈的念头驱使着她,陆莳兰不再确认一下,心中总是若悬着大石,无法落地。若真是霍宁珘,他潜入这样危险之境,是为了什么。
她脚步极轻地来到霍宁珘的房间外,听到里面的确有水声。她站了片刻,压下心中不安,伸出手指,用力戳向那桐油纸。
然而,她却什么也没有看见,并没有人。她正要离开,就被点了哑穴,还被一只手捂住了眼,听人道:“陆御史既来找我,这样躲躲藏藏做什么?”
那人的力气大得惊人,几乎是轻易就将她带进了屋里。
其实她不知道,在她身上尝过那样销魂蚀骨的感觉,是很难令人不食髓知味的。霍宁珘看着被他捂了眼的她。
第95章
陆莳兰眼前一片黑暗,话也说不出来。
她便听到他说:“不知御史先是偷摸我,现在又偷看我,是个什么爱好?”
他接着逗她:“我原本是没有断袖之癖,不过,若是陆御史这样的,我也不介意。”
见他越说越过分,陆莳兰便伸出脚去踢他,却感觉后颈一痛,身体便软向他的胸膛。
霍宁珘先前是防她在外就发出高声,现下解开她的哑穴,也不再遮住她的眼睛。转而专注地凝视她的一张睡颜。
看了一会儿,霍宁珘紧紧抱住她,只想感受这她在他怀中的感觉,有失而复得的庆幸感。
那次之后,她便被家人带走,他都还没有来得及跟她好好说话,更没有抱过她。
他闭上眼,平复着自己的冲动。他最清楚不过,在这一身有些难看的男装下,包裹着的是怎样的绝代尤物,那柔软的身体,无一处不精致娇美。
但他克制住了想要她的欲望。一来他接受不了顶着其他男人的脸占有她。二来,他至少得去一趟南直隶中军府,才能让她知道,他真正的身份。
他现在还不敢保证,陆莳兰一定不会供出他秘密潜入南京的事。万一她心里记恨着他强要她,又帮着她家里与萧隐,转头就给他吐露出去,就会令他及他的部下极危险。
他也知道,陆莳兰不希望看到战争。但局势已经是这样,无可避免。
没有一个真正能统一神州的人出现,这样割据的状态还会持续更久。甚至,蒙古大军也会挥师南下。就连东夷那边的船队,也昭示他们的不轨之心。
更何况,霍家若不称帝,这天下虽大,恐怕也没有他的立足之地。连他的亲外甥都不放心他的存在,想要将他先赶出京,再予以抓捕。难道别的势力上位,会容忍他的存在?不可能的。
他在她鼻尖落下一吻,又含住她的唇瓣细细吮了许久。
陆莳兰第二天清早被叫醒时,发现在自己房间里躺着,至于昨晚怎么回来睡觉的,却是不大记得了。
她想起,她似乎去偷看薛祁,但是……后面发生的事,她完全没有记忆。
·
一行人回到南京,因连日疲累,陆莳兰便回了宫,睡个好觉补补眠,再将发落了正平县令的事上奏。
萧隐听说陆莳兰终于回来,亲自来了她的住处。这时,陆莳兰赤着脚,季嬷嬷正往她脚上涂抹药膏,并轻轻揉按。
见萧隐来了,季嬷嬷赶紧拿被子盖住陆莳兰的脚,取外袍给她披上,又将她披散的头发用丝带随意束作一把,才将萧隐迎进来,道:
“让殿下久等,公子这趟出去,脚生了冻疮,奴婢先前正帮公子搽药。”
“无事。”萧隐知道陆莳兰是女孩子,突然来了男人,难免不大方便。就让季嬷嬷退下。
他独自进屋,看向她已藏在锦被下的脚,道:“师弟下回若要离开南京,还是应当先告知我一声才好。”这般出去,让他焦虑了好几日。
陆莳兰知道他是担心自己,便说:“是,师兄。”
询问她此次出行事宜后,萧隐将一封信递给她,道:“槿若的信来了。”
陆莳兰眉眼瞬间染上惊喜,立即接过信来,看后道:“哥哥说,年后开春,他就要过来。”
萧隐也笑道:“嗯,那时你们便可团聚。”
“可是,万一这段时间内开战?”她眉心皱了皱。
他道:“这段时间太冷,若都是在北地塞外,两军条件相差无多,这还好说。但若是攻城,这样的天气,攻城的一方可就太吃亏了。我们的军备与粮草皆充足,霍家不会选择在这时攻打。”
陆莳兰刚沉默片刻,萧隐正要问她的脚如何了,外面就有人来禀,说是陆二姑娘到了。
便见陆莳安拿双耳盅端着一大盏汤进来,道:“哥,我给你熬了桂圆姜水。”她仿佛才知萧隐也在一般,说:“殿下也在?正好,我给哥哥带得多,殿下也喝些罢。”
季嬷嬷在外听了,险些翻了个白眼,以往,这位陆二小姐哪里给她家姑娘送过汤。这回,萧隐一来,她就来了。
陆莳安平时见到萧隐的机会少,借着送汤,自是想多多说话。萧隐却站起身,先告辞了。
陆莳安自是不悦,转过头,看着她这大哥,不知为何,心下一突,觉得自家兄长这乌发松松捆成一把,慵懒倦怠的模样,有些太勾人,她皱了皱眉,道:
“哥,我想嫁给殿下,做娘娘。你跟殿下有多年交情,你去跟他说说嘛。”
陆莳兰一愣,先前这个妹妹不是还因念着嫁不成霍宁珘,哭闹不休么?现下见到她师兄,才不到一个月,又变成想嫁她师兄了?
陆莳安也知道陆莳兰在想什么,有些不好意思,又有点羞涩:“殿下这般丰神俊朗,反正我也嫁不成宁珘哥哥,当然只有嫁给殿下。”
陆莳兰心里想着,她们陆家多半也有这个意思的,便应承下来,道:“我试试罢,不过,成不成,我可不保证。”
“哥!你真好!” 陆莳安笑逐颜开。
陆莳兰只想怎么快些将陆莳安打发走,便道:“行了,我要歇息了。”
陆莳安达成目的,倒是格外乖顺地道:“那我先走了,哥。”
·
隔了两日,金陵卫的副同知邀请陆莳兰去他家中做客,小用餐宴,知道她是萧隐跟前的红人,算是拉拉关系。
陆莳兰本不欲去,想想这队金陵卫前几日跟着她也是尽心尽责,颇为辛苦。推说不过,便跟着众卫一起去了。
霍宁珘自然也参加了的,只不过,席间两人却是没有说话。
宴席散后,众人从这副同知家中走出,却见一名女子刚巧从一辆马车上下来。
金陵卫众人竟都认得这个姑娘,还有人打起了招呼。大家都有些醉意,就有人看向霍宁珘,调笑道:“还是薛祁最有福气,锦娘表妹又来接他了。”
这女子叫锦娘,是个开铺子的小寡妇,全凭薛祁的庇护,才能将生意安稳地做下来,这薛祁的身量又英伟迷人,两人一来二去,就干柴烈火,早就是相好了。
她听说薛祁今晚来副同知这边喝酒,特地过来接他,打算照顾醉酒的男人。
等到众人与那副同知道完别,纷纷要上自己的马车。
大庭广众之下,那锦娘也不避嫌,直接就挽住霍宁珘的手臂,要扶他上车,还开始嗔怪撒娇:“你怎么回事?这样多天不过来看我。”
众人都见怪不怪,知道薛祁跟这商户女锦娘向来腻歪得很,只等着他娶了正妻,就会一抬小轿将她接回去。
霍宁珘不动声色,将这锦娘的手拿开,道:“有事呢。”
锦娘看他一眼,那柳条一样的手臂又缠过来,声音细而低,道:“怎么了,这次出了趟差使回来,变了个人似的?在我面前你假正经什么呀?”
“死鬼。”锦娘娇眼波妩媚,笑瞪他两眼。
薛祁这个年岁正是欲望最强的时候,又喜欢她,以往哪回离了几天之后,见面不是热络着,到了床上更是如狼似虎,要得厉害。她还不知道他么。
金陵卫的兄弟们,都明白这身段妖娆的锦娘是薛祁的心头好,心照不宣。
与他交好的一人便道:“阿祁,锦娘来找你,你就赶紧回去罢,还磨蹭什么!”
霍宁珘只笑了笑,没有回应那兄弟。末了回过头,看陆莳兰一眼。
陆莳兰也正在看霍宁珘与那锦娘,她突然想起,他有多喜欢解开她的束带,尤其喜爱那处。这个锦娘的身段,腰很细,胸脯那块儿简直是丰满得有些夸张。若是霍宁珘的话,他会很喜欢吧……
陆莳兰微微捏紧手指,这时却对上他看过来的目光,她赶紧收回视线,上了自己的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