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婴这边忙得连轴转,他给李二陛下的信也送回了长安。
李二陛下处置了个旧部,又嫁了个女儿,每日板着一张脸看不出喜怒。
长孙无忌等人都觉得这日子有些不好过,主要是不知道李二陛下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认可还是不认可。
比起这样的李二陛下,他们还是宁愿捏着鼻子看李二陛下时不时乐呵呵地自夸“我真是太牛逼了,有时连将相的活都能包办”,那会儿李二陛下虽然有点得瑟过头,但好歹心情畅快,不至于让人捉摸不透。
好在这时候,给李元婴送信的信使回来了。
帮李二陛下送信,速度自然不能慢,信使可是一路快马加鞭赶过去又快马加鞭赶回长安的。结果他还没坐下歇歇脚,就被人催着去觐见李二陛下。
这待遇让信使震惊,忐忑不已地带着信入了宫。
李二陛下听人说滕州来信了,叫人把信使宣进来,没立刻看信,而是问问滕州那边的情况。李元婴能叫卢照邻瞧瞧他瘦没瘦,他这个当兄长也得尽尽义务,瞧瞧他把滕州捣鼓成什么样了。
信使把一路的见闻细细道来,从一开始没见到李元婴到在田里看到李元婴割了几把稻穗,从滕州良好的治安到热闹的夜市,全都毫无遗漏地说了出来。
哪怕旁听的有长孙无忌这个专业怀疑李元婴一百年的人,大伙都觉得李元婴懂事了不少,做的事情挺像样。
李二陛下也听得直点头,叫人把李元婴的信呈上来,打发走信使倚在凭几上拆开看。
长孙无忌等人开始专注地看起手上的公文,不去窥探李二陛下看信的反应,怕自己头一个被李二陛下点名分享他宝贝弟弟的来信。
虽然总要被分享的,但是先看看别人的乐子感觉会开心点!
李二陛下刚才听信使说到滕州的情况时还挺欣慰,觉得自家幺弟终于长大了,不再胡闹了,迟早会变成造福一方的大唐好亲王。等他看完李元婴的信,脸色瞬间黑了,这小子一看他没生气,又开始得寸进尺提要求!
瞧瞧这说的是什么话?不管搞天文地理的、搞农田水利的,还是有别的什么才能的人,全都给他来一打,给多少他要多少!
李二陛下气得不轻。
李元婴离京那年把他那一届科举选□□的人才直接扫荡了大半,还往弘文馆那边挖了一批人。
就滕州那么一小块地儿,他也好意思继续张口要人?!
他想搞好教化、想搞好地方发展,别的地方难道就不想?他把人才全要走了,自己封地里每乡每县都弄得名宿大儒下去,那肯定蒸蒸日上、好得不得了!
这么多人才,搁哪儿能不好?
李二陛下拍案骂道:“这混账小子!”
长孙无忌等人马上问李二陛下到底怎么了。
李二陛下看了他们一眼,把李元婴提的要求说了一遍:他要人才,什么人才都要。要是朝廷有什么不需要的人才,只管分拨给滕州,不管是脾气臭的还是人缘差的,只要有能力,只管让他们到滕州来!
长孙无忌脸皮直抽。
长孙无忌的想法和李二陛下很一致:李元婴带走的人已经够多了,居然还不满足,真是太不要脸了!
几个人一讨论,都觉得不能纵容李元婴这种混账,要不然下次他得肯定能生出把整个朝廷搬过去的想法。
李二陛下又写信把李元婴臭骂了一通,不过傍晚在禁苑里散步,想到李元婴在长安时时常陪自己溜达的事儿,他又觉得一点人都不给也不太好,毕竟李元婴这也是想做点于民生有益处的好处,还是得支持支持的。
由于刚在魏征他们面前骂完李元婴混账,李二陛下不好这么快反悔,他还是要面子的。于是他叫来李淳风叫他列个名单,挑一批符合李元婴要求的人去滕州,李淳风和李元婴交好,肯定能挑到适合的人。
李二陛下绷着脸吩咐李淳风:“不用挑那么多,就一百以内吧,让他们月底跟着高阳她们去滕州。”
李淳风得了令,免不了在心里嘀咕:朝廷每回科举也就选拔那么点人,一次性从朝廷这边挑走一百个还少吗?等长孙无忌他们知道了,一准要炸!
皇命在上,李淳风没有多言,痛痛快快地给李二陛下拟出份名单,把李元婴要求的各方面人才都挑了一批。
李二陛下看完后很满意,觉得不错,没几个品阶高的,不算太出格。
李二陛下镇定自若地这批人加入送行名单之中。
房玄龄还不晓得李二陛下搞的动作,直至李二陛下让人拟的那份名单送到他面前要他盖个戳、签个名,他才发现李二陛下暗中帮李元婴挖朝廷墙角。
饶是房玄龄脾气好,还是气得吹胡子瞪眼,马上拿着名单去找长孙无忌和魏征,让他俩看看李二陛下又在闹什么幺蛾子!
朝廷招揽人才容易吗?
科举选拔人才容易吗?
李二陛下大笔一挥就是一百个送去给李元婴,缺不缺德?有他这么败朝廷家的吗?敢情选拔培养的活不是他来干,他就一点都不心疼了是吧?
滕州就那么大一点地方,用得着给他送个小朝廷吗?!
当初房玄龄主持朝廷大洗牌,人数最少的时候整个长安不过六百多官员,现在李二陛下要给李元婴塞一百个有正经出身的人过去!
这兄弟俩真是绝了,一个敢张口要,一个还真敢给!
三个老头儿气势汹汹地去求见李二陛下,要李二陛下给个说法,要不然他们就坐在议事堂里不走了!
李二陛下看到这仗势,有点头疼,讪讪然地把人选划掉一半,勉勉强强删减成五十人。删减完了他还在那叹气:“元婴去封地这么久从不跟朕讨要什么,难得他开一次口,难道朕连他这点要求都不满足吗?当初父皇临终前没什么不放心的,只放心不下这个幺儿,拉着朕的手把他托付给朕,要朕好好待他……”
长孙无忌三人对视一眼,决定咬牙认了。
要是不认,李二陛下肯定还得继续叹着气说什么他们父皇母后早早没了,剩他们这批兄弟在,特别可怜,特别孤苦无依。
这招李元婴在长安时使过一次,听完那套可怜无助小白菜的说辞后他们好几天都吃不下饭。
有你们这种坐享天下富贵的小白菜吗?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作者有话要说:
小王爷:我虽然不在长安,但是长安依然充满我的传说!
第193章
照着李元婴早些年的德性,冬天打死不会再出门。今年不一样,今年他感觉浑身上下有用不完的劲,到冬天都不觉得冷,一天到晚在外头蹦跶,随着天气渐冷,外头逐渐少了很多买不起厚实冬衣的百姓。
入冬后李元婴亲自点名见了各家炭行的当家人,要求他们精炭可着劲涨价没关系,普通炭不许抬价,得让百姓用得起。平衡完炭价,确定没人故意哄抬价格,李元婴又照着前两年的惯例叫人把鳏寡孤独、将士家小的名册送过来,组织人手挨家挨户送碳送冬衣,不能叫他们过不了冬。别的地方他不晓得,他只知道滕州境内不许有冻死的人。
不想今年送出去的东西竟被还回来一批。
负责落实此事的是唐璿,他第一时间去和李元婴说明怎么回事:“炭他们收下了,冬衣没要。他们说去年和前年都送了,冬衣还新着呢,可以继续穿,今年的新冬衣他们不要了,送给更需要的人。”
百姓家的冬衣都是一年接一年地穿,哪怕破了、漏絮了,缝缝补补也能继续穿下去,甚至还会兄传弟、父传子,一件冬衣好几个人轮流穿过才算穿够本!
要是东西是别人送去的,很多人肯定想着“白给的东西不要白不要”,绝不会退还回来。但东西是李元婴让人送去的,这两年多来李元婴叫人把每个政令都掰碎了讲给百姓听,百姓听了都觉得他们的滕王殿下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他们好,而且,他们的日子确实也越过越好。
人不能当白眼狼,李元婴为了让他们不挨冻才让人送碳送冬衣过来,他们怎么能昧着良心接着收?谁家要是偷偷昧下来,是要被别人瞧不起的!
所以,许多人都把冬衣退了回来,只有家里添了丁的人才留下新送去的冬衣。
李元婴从小长在富贵窝里,不太懂这些事,听唐璿说完就明白了,看来冬衣确实不用年年都送。
做好的冬衣总不会没用处,别的不说,他们滕州的将士那么多,更多的冬衣都不够。
李元婴叫人把被还回来的冬衣送去军中。
唐璿自是带人一番宣扬,先是说李元婴给将士家小送衣送炭,在滕州当兵后顾无忧、阖家安康,又说李元婴教化有方,封地的百姓也都是有良心、知感恩的,不然一件冬衣拿去卖了能换许多米粮,谁会主动还回来呢?
李元婴做这些事不是为了拉拢民心、稳固军心,但他既然都做了,唐璿觉得还是得让人知道才行。他又是夸李元婴仁善又是夸将士家小有良心知感恩,将士们分到冬衣穿在身上觉得暖烘烘的,感觉这滕州军营像家一样温暖,自都热血翻腾,齐声表示一定会尽忠尽责守卫滕州。
唐璿一个年不及弱冠的白面书生在军前讲话毫不显弱势,李德謇看在眼里有些惊奇,一问才知道唐璿祖上也曾出过大将军,很有些家学渊源,只不过到他们这几代都是以诗书传家,并没有再出将才。
李德謇觉得李元婴运气果然不凡,连这个看起来文弱温和的唐璿真正做起事来都很不一般,三两句话就帮李元婴把军心栓得牢牢的。
又过了小半月,董小乙来报说秋收后人力充足,各地统一腾出役夫来修路,通往长安的直道马上要全面连通。
这条路所涉州县甚多,并非全靠丰泰楼一力修成,沿途的里碑上都记有参与出资修路的人名。李元婴早叫人把沿途州县全记下来,带着阎立德设计了一套庆祝直道落成的邮票,以长安为起点、六驿为单位设定邮票价目,每增加六驿则增加一文钱。
长安距离泰山约有一千八百里,正常驿站送信一日走六驿,每驿相隔三十里,也就是每日走一百八十里。所以正常来说,只要花个十文钱,十天就可以将信送到直道尽头,把信从泰山送往长安!
李元婴是主要出资人,当然暗搓搓让直道拐了个弯修到滕州家门口再转向泰山。
眼下沿途驿站外的邮筒都设置好了,专门培训出来的邮差和良马也整装待发。要是书信多的话,他们还可以让专人来收、用马车来拉!每个邮箱旁边都守着个老役夫,他们不需要做重活,只需要给寄信人解释一下如何操作和定时开锁让邮差取走每天的信件即可。
李元婴骑着马儿往宽敞平坦的直道上溜达了一圈,心情好得不得了,又回去叫上自家小伙伴一起在凛凛朔风里打马前行,一直到快跑出滕州境外才停下来,每个人身上竟都出了一身热汗,一点都不觉得冷。
李元婴调转马头,看向眼前平直宽敞、能容好几辆马车并行的官道,心里有种奇妙的感觉。他曾在万界图书馆里见过一些未来的画面,那时的路比眼前这一条还要宽敞、还要平坦,那时路上跑的车不再是马车,那时人不仅可以在地上走、水上行,还可以飞到天上去,甚至还能探索浩瀚无垠的宇宙,登上每夜照亮夜空的月亮亲眼看看它黯淡而凹凸不平的表面。
那一切离大唐还很遥远,李元婴也不曾和任何人说起那些堪称光怪陆离的景象。但是当他的马蹄踏在这条簇新簇新的平直官道上时,他感觉自己离那一切稍稍近了一些。只要大唐的儿女后代都能坚定不移地朝着那个方向走去,总有一天他们会走到那个未来去的,而且是遥遥领先地抵达。
李元婴转头招呼小伙伴们:“我们回去吧。”他一夹马腹,一马当先地畅快驰行。
其他人见李元婴心情极好,也都笑着打马前行,齐齐追上李元婴。
沿途也有不少百姓特意过来走走新扩修的官道,见李元婴一行人骑马而过,都停下来目送他们远去才继续走。
就在李元婴回城不久,高阳和卢照邻一行人又出现在官道上,他们不仅带的人多,带的东西也多,一队长长的人马整齐而有序地驰向滕州城。
李元婴本来想去跟进邮票预印进度来着,听人说高阳她们到了,马上调转马头去相迎。这对新婚燕尔的小夫妻容光焕发,每根头发丝都散发着甜蜜的气息,李元婴虽然酸得直冒泡,但还是高高兴兴地叫人摆宴庆贺两个小伙伴回归。
得知李二陛下大方地给他分拨了五十人,李元婴十分高兴,也不去看名单、不去看这五十人的品阶和出身,热络地招呼他们先吃个接风宴再说。
这五十个借调来的人也不是全都心甘情愿过来的,可伸手不打笑脸人,李元婴对他们这么热情,他们也不好摆冷脸。
李元婴一一认了过去,发现其中竟还有一部分熟人,包括魏姝她哥魏膺和昔日同窗张柬之。他们年纪虽然比他要大一些,却没和他一起应试,考取出身比较晚,今年刚谋得个不怎么重要的差使,结果手上的活还没干热乎竟还是被打包到滕州来了!
李元婴遇到陌生人都能自来熟,遇上魏膺当然更不见外,殷殷地拉着魏膺的手说:“大舅哥你可算来了,平时可得让嫂子多来和姝妹妹说说话。”魏膺年纪比魏姝大几岁,年前成亲了,不过他们在滕州没能回去吃酒。
魏膺早说服自己不要和李元婴较劲了,听李元婴张口就是大舅哥和嫂子,脸皮虽然抽了抽,还是应了下来。
李元婴也习惯魏膺的臭脾气,转身继续招呼张柬之,热络地问了张柬之许多话,什么老孔痔瘘有没有再犯啦早让他多走动走动别整天坐着啦。张柬之觉得孔颖达要是知道李元婴这么惦记他的,不知会感动还是气得想追过来打他一顿,再说下去,大伙都知道孔祭酒犯过痔瘘了!
一顿接风宴吃下来,久别的生疏没了,初识的陌生也全没了,所有人都对李元婴有了很不错的印象。不管是真的还是装的,至少李元婴对他们都很热情,还给他们描绘了美好的远景,拍着胸脯说只要他们好好干将来一定亲自给他们写保荐信。
像他们这样的官场新丁,不怕事儿多,就怕没事做,没事可做就没功可立、没政绩可以证明自己的才华,既然李二陛下亲自点他们过来,李元婴又把未来规划都给他们说得清清楚楚,他们没什么可犹豫的了,撸起袖子只管干就是!
李元婴看着一张张年轻无比又充满锐气的脸庞,心中激动不已,席上连连给这批借调人才敬了许多酒,把自己喝得晕陶陶的。
魏姝在另一边款待女眷,顺便看看她们之中有没有愿意出来做点事的好苗子,到快散席才听人说李元婴喝醉了,送走女眷们便赶紧去看李元婴。
李元婴其实不太能喝,但他自己心里一点数都没有,每回高兴起来就忍不住跟着起哄。
有的人醉后会发酒疯,李元婴不一样,他喝醉后乖巧得很,倒头就睡,只能从红通通的脸看出他是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