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魏姝的支持,李元婴终于不犹豫了,兴冲冲地取了图纸让董小乙找批手巧的工匠造火树。
李元婴这边张罗得不亦乐乎,李二陛下那边也收到了李元婴摆显他媳妇的信。看魏姝把他们的婚期猜得挺准,李二陛下觉得李元婴这王妃确实挺聪明,也不知以后李元婴会不会吃亏。
不过李元婴那一天到晚想胡搞瞎搞的性子,还是有个聪明点的王妃拴着比较好,免得他蹿上天去。
既然魏姝都猜出来了,李二陛下也没再压着不提,把这事给魏征说了,还问魏征身体吃不吃得消,明年能不能一起去泰山。
魏征一向是阻止李二陛下去泰山封禅的领头人,自是能从李二陛下的问话里听出几分促狭。魏征面不改色地道:“微臣还能吃下两大碗饭。”
意思是他身体硬朗得很。
魏征一直不太信神鬼天命之说,认为泰山封禅只是面子工程,劳师动众从长安东行着实是劳民伤财之举。而且起了这个头,后来者难免也会想效仿,到时还整出个劳民伤财的定例来,苦的始终是百姓。
当年秦朝一统天下,秦始皇东巡十数次,靡费甚巨,导致百姓怨声载道。民怨迭起是天下纷乱的根源,魏征不希望李二陛下起着个坏头。
可现在李二陛下都已经决定好要去泰山了,还有李元婴这个傻子给修了条平坦的直道,魏征也没理由再阻拦。
要是有人能在不用朝廷费钱、不让百姓苦累的情况下修出这样的路来,别说是想去泰山了,就算李二陛下想去崖州交州都没问题!
所以哪怕李二陛下故意挤兑,魏征也当没听出来。自己最疼爱的孙女要成亲,他怎么能不跟去?他也厚着脸皮去登一回泰山!
李二陛下没多为难魏征,陆陆续续敲定随行名单。魏征知道了李元婴的婚期,长孙无忌等人自也知道了。
房玄龄回家后和卢氏提了一嘴,卢氏又开始生闷气。
去年卢照邻娶了高阳,两个人和和美美地成了亲,竟没传出什么不好的传闻。
偏她相中的两个侄女都许了人家,房俊和她们没缘分!而且前些时候她一下子没看住儿子,又让外头的狐媚子把房俊勾了去,可把她气得不轻。怎么这些家伙一个两个都成亲了,就她宝贝儿子没着落?
卢氏又埋怨了房玄龄一通,怨他给卢照邻保媒,现在好了,高阳嫁了,他们儿子没娶,出去总被人笑话!
房玄龄拿卢氏没办法,只能老老实实听着。
比起长安这边的各有心思,滕州那边的反应就比较一致了,听说婚期已经定下都很高兴,积极地为李元婴和魏姝的婚事做准备。
哪怕李二陛下会派礼官过来筹备,他们还是不打算坐着等。长安那边的准备是长安的事,滕州这边自己准备的哪能一样?
一时间整个滕州都变得热闹起来。
魏膺受父母之命在城里置办了一处不大的宅子,把魏姝从王府接了出来。没定下婚期就算了,定下婚期还直接住在王府着实不像样,到出嫁日难道直接从王府出嫁?哪怕魏家再怎么不显赫,也不能丢那样的脸。
到三个月期满李元婴从试点县回城,很快跑去魏家兄妹俩落脚的宅院溜达了一圈。他对这宅子的大小很不满意,和魏姝嘀咕:“这么小,你怎么住得习惯?我们还有半年才成亲呢。”
魏姝道:“我们在长安的宅子也是这么小的。”长安寸土寸金,许多人终其一生也置办不了屋宅,他们能买下来还是靠着魏征的面子。
李元婴回忆了一下,魏家的住处一直都这么寒酸。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叫魏征是清官、是铮铮谏臣?他要是自己不能做到持身清正、勤俭节约,劝说起李二陛下来就没那么有效了,说不定还会被人逮住把柄把他拉下马!
李元婴道:“我要是当官,一定得当个大贪官,才不当你祖父这也的。”
魏姝只能当听不到。她还是第一次听人这么理直气壮地说要当贪官的。
多亏李元婴钱多到花不完,而且哪怕没钱也有法子空手套白狼,要不然魏姝真得担心他会去干那些大肆敛财的勾当!
李元婴把魏家小宅院里里外外批评了一遍,知道自己没法把魏姝捎带回去,只能勉勉强强接受这个现实,拉着魏姝说了好一会话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有图纸在手,火树的仿造还挺顺利,一批工匠忙活了几个月,竟在中秋前弄出来了。
李元婴拜托刚从长安回来不久的孙思邈帮忙配备点火药出来,先把火树摆在王府的小湖边试燃。
要用火药的东西到底有危险,李元婴被侍卫们请到不远处的临湖小亭上候着,由他们负责点燃火树。
夜色很快笼罩整个滕王府,李元婴特地让人灭了不少灯,拉着魏姝坐在亭中等着看火树被点亮。侍卫把周围清场完毕,一声令下,两棵火树旁站着的点火人便同时把引线点燃。
两棵火树倏然迸发出一树亮光,细长的焰火把它们原本光秃秃的枝条装点得美不胜收。
临湖小亭和火树隔着一段距离,反倒更能看清火树的全貌。李元婴拉着魏姝的手走到亭边,看着那一直只存在于回忆中的美丽焰火。
父皇疼他宠他,是因为他是幺儿,也是因为对他不必有什么期待。他出生时父皇正好搬到大安宫,正式远离权力中心,只当一个每日只需要抱着美人尽情享乐的太上皇。所以他降生得很是时候,哪怕所有兄弟都有可能生出不该有的心思,只有他是不会的,因为他根本没见过父皇大权在握时的样子。
他们看起来就像是天底下再普通不过的父子。
人心都是肉长的,即便一开始只是时不时让人抱到跟前逗着解闷,相处久了还是会生出真感情。
那会儿他们父皇最不缺的就是时间,几乎每天都会跟他玩一会。
他最顽皮时甚至可以坐到父皇脖子上把父皇当马骑。
随着年纪渐长,李元婴也渐渐知晓自己不过是父皇二十二个儿子里的一个,更知晓自己仅仅是皇兄众多兄弟之一,他其实不怎么特别,不怎么出众,也不怎么有能耐。
若不是因为阴差阳错得了机缘,他可能就老老实实待在宫里长大,到了年纪就接母亲去封地,当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藩王。
李元婴牵紧魏姝的手说:“我们要成亲了,父皇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
魏姝不曾见过太上皇,听了李元婴的话后点点头,安安静静地站在李元婴身边看焰火。
一棵火树不可能填装太多火药,再好看也总会烧完的,待机关内的火药燃尽,灿亮的焰火便渐渐熄灭了,借着夜色看去又只剩一棵光秃秃的铁树立在那。
李元婴叫人收拾停妥,等他们成亲时再放在王府门前点给百姓们看看,也算是不枉那么多工匠日夜赶工。
李元婴这边正为婚事时而欢喜时而惆怅,远在占婆的戴亭一行人也收到了李元婴报喜的信。对于从小跟着自己的小伙伴,李元婴自然不想他在成婚那天缺席,所以特意让人第一时间往占婆送信,免得戴亭赶不及回滕州。
戴亭到占婆后就在打听稻种的消息。占婆并不大,他很快找到自己想要的稻种,不过市面上能收到的稻种不多,大伙都有当年留种的习惯,所以要拿到大批稻种只有等秋收再说。
秋收之后也不能立刻走,还得再等稻种晒干才好往回运,所以戴亭暂且在占婆找了个地方住下,每日守着那丰硕的稻谷成熟。
这次他碰着乱子也不多管了,除非招惹到他们头上或者要毁伤他们的稻种,否则他什么都不会插手,毕竟他此行的目的只有一个:把占婆的高产稻种带回滕州。
这边气候炎热,过了中秋还像夏天一样,许多人在晾晒稻种时都是赤膊上阵的。
戴亭坐在茅亭里看完李元婴的信,起身对左右说:“尽快把稻种收齐,月底我们就动身回滕州。”海面风云变幻,行船并不安全,哪怕从占婆回滕州可以沿着海岸一直走,也得防着路上遇到什么意外。
他们必须带着稻种赶回去,绝不能错过李元婴成婚。
作者有话要说:
小王爷:我要成亲了!!
第199章
戴亭叫人收缩在占婆的安排,准备在稻种全都入仓后开始返航,只在这边留几个人当钉子,要是这批稻种试种不成功来年还得过来。
这次戴亭不找事,事情却还是找上门来。
最近占婆也并不安稳,前年占婆国王被杀,国人拥立国王之子继位,却与掌控权利的大臣意见冲突。大臣毫不犹豫地废了国王之子,拥立国王之女为王。
女王并没能让局势安稳下来,自国王头黎去世后占婆就乱成一团。由于到处都乱,戴亭这个外来者圈了块地居然安心种田,很难不被人注意上。
别人都没安生日子过,凭什么你该吃吃该喝喝,晚上还睡得挺香?这将近一年的时间里明里暗里过来找麻烦的人并不少,全给戴亭轻而易举地挡回去了,一点都没影响他认真地记录占婆稻种的生长周期、品种特点、预计产量。
在戴亭在做撤离准备的时候,一批特别的访客趁着夜幕的遮掩悄然到来。这批访客是全是女子,看起来一点威胁都没有,事实上其中大半都是训练有素的女子侍卫,身手并不差。
戴亭本来不想节外生枝,不过为首的人让人送了个印鉴进来,表达出了十足的诚意。
那是占婆国王的印鉴。
戴亭想着稻种大半已经入仓,真有什么事也不会对他们此行的目的有太大影响,便将这批客人迎入内。为首的女子戴着全黑的幕篱,连身体都被遮挡在幕篱之下,戴亭对她们的长相并不好奇,邀她们相对坐下,平静地询问她们的来意。
戴亭这次远行占婆没再戴面具,他一边脸白璧无瑕、昳丽动人,一边脸却有个清晰可见的艳红胎记,但这胎记并没有影响他的美,反倒像老天对他格外爱重,还给他白玉般的面孔添了朵艳丽的花。
来人没想到这群人里可以做主的竟是这么一个人。他太年轻了,长得也……太美了,美得不像人间该有的,或许佛子临世、幻化为人,才会有这样一张脸吧?短暂失神过后,为首的女子取下幕篱,恳切地朝戴亭一拜:“请帮帮我。”
戴亭看向伏拜在地的女子。
不必多问,他也猜出这女子的身份。这次他们来的船对于商队来说不算少,带来的人也有一批精锐,所以才能圈出一块安乐之地。在如今到处都动荡不安的占婆,他们确实太显眼了,所以一批批的人对他们下手无果之后,一批批无家可归、无法可想的民众也朝他们靠拢,乞求他们的庇护。
这些事并不稀奇,而且是戴亭再熟悉不过的,他在高昌看过,在吐蕃看过,在高丽看过,在倭国也看过。
只要有战争、只要有斗争,先遭殃的总是百姓,能在不影响要做的事的前提下,能帮一把的他们也会帮一把。毕竟聚拢一些人对他们并没有坏处,还会让有心找他们麻烦的人望而却步。
没想到占婆女王竟会亲自找过来。
看来占婆大臣们找到了更适合的傀儡、更能稳固民心新国王,这位女王马上要失去利用价值了。
君与臣、君与民的关系看似牢固,实际上在茫茫历史长河之中王位总是不断更迭、王权总是不断流转,昨天天下可能还姓杨,今天天下可能就姓了李。在生死面前,尊严似乎就不那么重要了,伏地向一个外来者求援也算不得什么大事,毕竟这可是天朝上国的来客。
戴亭面色平静,没有丝毫动容。
这世上的人是美是丑,是身份高贵还是身份低贱,和他都没什么关系,他没有多余的同情和怜悯施与陌生人。要是她们能拿出足够的利益,他也许愿意听听她们需要什么样的帮助。
在简短的交谈之后,占婆女王也明白了这一点。眼前这个人不缺钱财,不想在占婆封侯拜爵,人家当真是来这儿圈块地种个一年田就走,是那些人非要找他们麻烦他们才反击的。
至于美色,不是占婆女王不够自信,而是戴亭往那里一坐,在场的所有人都得自惭形秽。这样的人会对美色动心吗?想想就觉得不可能,真要给他送美人,怕是有占他便宜的嫌疑!
占婆女王按照戴亭的需求提出自己的报答方向:要是他们能帮她坐稳王位,她会动员所有能动员的人好好耕种,帮大唐选种育种,有好的稻种第一时间献给大唐。她们占婆气候好,物产丰富,稻谷甚至可以一年三熟!她们不仅可以献上占婆的作物品种,还可以帮大唐试种周围诸国的品种。
戴亭听了终于有些意动。
他顿了顿,开口纠正占婆女王的报答对象:“献给滕王殿下。”
给李元婴和给大唐是不同的。
这一切必须先献给李元婴。不管李元婴想不想要,他们都会给李元婴争取尽量多的东西,他都要让天下百姓都知道为他们寻来这些稻种的是李元婴,处处为他们着想为他们考虑的也是李元婴。
李元婴只想快快活活地当藩王,从没想过其他,可他日子过得潇洒肆意,难免会有人眼红。
戴亭想要的是让李元婴成为连皇帝都不敢轻易动他的存在。
哪怕很多东西李元婴同样会全数献给朝廷,可经了李元婴手和没经李元婴手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他不效忠于朝廷,不效忠于皇帝,他只效忠于李元婴。
对于占婆女王来说,把东西献给大唐朝廷和献给大唐的滕王殿下没有太大的区别,只是暗惊于那位滕王的能耐。什么样的人能让戴亭这样的存在对他如此忠诚?以戴亭的本领,甚至可以带着人直接占领占婆、划地为王!
当年占婆就曾是汉朝的县城,后来当地人杀了县令自立为王。如今占婆一片混乱,若是有个能平息动乱的人出来,被拥立为新的占婆国王并不稀奇。但是眼前这个男人对此没有任何兴趣,只想按计划带着占婆稻种回去。
好奇归好奇,占婆女王并没有多问,怕问多了会生变。
她与戴亭立下约定后便和来时一样无声无息地离开。
戴亭不想错过李元婴成亲,采取的是快刀斩乱麻的方式,动作又快又狠,直接把不服占婆女王的势力都给端了。
很多人到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原来盘踞在这里的不是什么温和的、爱啃草的小绵羊,而是一条要命的毒蛇!偏这条毒蛇还挺得人心,那群给他种地的流民一个两个都扔下锄头、抄起刀枪说要夺回自己的家园!
这些卑贱的贱民,什么时候居然敢反抗了?!
占婆的达官贵人们都愤怒了,派出士兵要将这些胆敢反抗的贱民杀个干净。同伴的鲜血染红了“贱民”们的眼睛,他们安安分分地种地、安安分分地过日子,凭什么要被夺走一切、凭什么连命都要被夺去,这些人对他们连对猪狗都不如!
随着民众突如其来的血性暴动,贵族和官员几乎在数日之内被杀了大半,原本富丽堂皇的宅邸一夜之间被鲜血染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