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唐——春溪笛晓
时间:2019-05-26 09:13:52

  孔颖达听他张口就是这么一大串歪理,一时都忘了自己要说啥。他只能斥道:“有你这么说人家父母的吗?”
  其他夫子听了却有些意动。
  孔颖达可是堂堂国家教育部部长,别人等闲不会寻孔颖达麻烦,可是他们这些当国子监博士的,许多都没监生家父兄品阶高。这种自己儿子弟弟扶不上墙还来赖先生没教好的虽然不多,却也不是没有,他们都受过那样的气。
  这些少年人都是要脸的,要是每轮考试都给他们贴个榜到大门外供他们家里人抄阅,他们还不得卯足劲学?
  李元婴张嘴就是这种损主意,听得一心要入国子监的魏膺和狄仁杰眼皮直跳。虽说孔颖达训了李元婴,可他们都看出了其他国子监博士的心动!
  常言县官不如现管,孔颖达乃是朝廷要员,不可能时刻守着国子监这一亩三分地,孔颖达一走,管事的还不是剩下这些人?到那时,他们怕是真的要月月考试、月月排榜了!
  孔颖达扫了眼挨了句训也还得意洋洋的李元婴,便也不憋着了,直接把第二记暴击放了出来:“你们回去准备准备,过完年便与其他监生一块来国子监报到吧。”
  李元婴愣住了。
  啥?
  老孔在说什么?
  孔颖达慢悠悠地拿起李元婴他们一开始签下的文书翻着看,翻到李元婴快耐不住了,他才继续说:“虽少有皇室子弟与女子入学的先例,但你们是陛下特许来考试的,年后便都按时来报到吧。”孔颖达看向李元婴,朝他扬了扬手里的文书,“这可是殿下你们亲自签下的。”
  李元婴:“…………”
  李元婴当然是不愿意的,他和小伙伴话别之后,二话不说冲回宫里找他皇兄理论。
  好端端地,怎么坑起弟弟来了?瞅瞅他吧,像是每天起来点卯上课的吗?怎么看都不像啊!真是岂有此理!
  李元婴火急火燎地奔去李二陛下面前找李二陛下算账。
  李二陛下等李元婴说完了,才按着凭几叹起气来。
  李元婴一听,他皇兄堂堂一国之君,怎么还叹起气来了?李元婴马上抛开刚才的怒火,关心地坐下问李二陛下:“皇兄,你怎么啦?”
  李二陛下又叹了一声气,煞有介事地和李元婴说起自己的难处来:这国子监,本是他用来为大唐培育人才的地方。人才嘛,当然是越多越好的,结果前两年搞扩招,扩出问题来了,招了一批败坏国子监风气的家伙。
  如果只是个别问题,哪还好办,问题是他们一个两个都这样,家里又都是为大唐流过血出过力的功臣,他们也不能因为这些人闹腾出点半大不小的事就把他们踢出国子监。
  法不外人情啊!
  李元婴听了,觉得这事确实难办。他问李二陛下:“那和您把我和雉奴他们弄进国子监有什么关系?”
  李二陛下道:“若是我把我最疼爱的弟弟和儿子都送进国子监去,让孔祭酒严加管教,他们还敢乱来吗?连我的弟弟儿子都不逾矩,他们难道还敢造次?”李二陛下满含期望地注视着李元婴,“你一直说要开个大书院,正好去国子监体验体验,看看有什么缺的,有什么要改的,回头正好吸取教训提前补上、提前改了。再说了,论起对付不服管教的家伙,你是最擅长的,看看你让你姝妹妹的兄长变得多上进?”
  一听李二陛下夸自己,李元婴尾巴马上翘起来了,得意地在背后甩啊甩。他骄傲地说:“你这么说也有道理,那我就去。”
  李元婴来的时候怒气冲冲,走的时候又欢喜得不得了。
  要去国子监,他得先回去就和柳宝林说,再和小伙伴们商量商量。这次皇兄对他委以重任,他这次说是去读书,其实是去整治那群纨绔子弟的,顺便也去学学老孔怎么管教学生,回头他家书院也学一学。
  李元婴这厮没心没肺,李二陛下一夸他就上套,和柳宝林说完这事后就兴致勃勃地去找小伙伴们商量去国子监后怎么玩。
  柳宝林听说李元婴要去国子监,都懵了,感觉过年都没了滋味,忙叫人去打听打听国子监是什么情况。
  听得越多,柳宝林心里越没底,国子监听着是读书的好地方,可听人说那边管得严,衣食住行都由国子监包圆了,不许带人进去伺候。
  这哪行啊?
  她家宝贝儿子,从小到大连衣服都没自己穿过,哪能没人在身边伺候?所有监生都一块用饭,饭菜肯定不会好吃到哪里去,她儿子嘴巴那么挑,饿瘦了可怎么办才好?
  柳宝林愁得团团转,恨起了自己没争得什么好分位,不能替儿子争取什么。但凡她能说得上话,或者太上皇还在,儿子哪会让人这样磋磨?
  柳宝林暗暗抹了回泪,回头见李元婴开开心心地回来了,试着问他:“儿啊,我们能不去国子监吗?”
  李元婴见柳宝林眼眶红红的,眼见是哭过了,便拉着柳宝林的手坐下:“去是肯定得去的,我都答应皇兄了。娘你莫担心,谁能叫我受委屈啊?”
  柳宝林听他定了主意,当下不再多劝,忙里忙外地给李元婴备箱笼去了。既是要去,那要带的东西就多了,柳宝林看着是缺了哪样都不行,又背着李元婴哭了一会,只盼着李二陛下早些放他们母子去封地。
  作者有话要说:
  叮!李二陛下朝你发送“叹气.gif”表情!
  小王爷:?
 
 
第93章 
  李元婴等人要进国子监的消息不胫而走。
  不少人都挺高兴,毕竟与其放李元婴在外面搞东搞西,不如塞他进国子监严加管教。要不然再让他天天往李二陛下身边跑,谁知道他还会弄出什么东西来?
  其中最高兴的自然是李泰,过年时,他还在宫宴上乐呵呵地祝贺李元婴要进国子监了。
  李元婴自己也挺高兴,他觉得李泰终于会说人话了,马上殷殷地拉着李泰的手和李泰商量:“青雀你修的《括地志》真好看啊,我只央着皇兄借我两卷,已经惊为天人!真没想到你居然能写出这么好的书,你有没有兴趣把它印出来?邓庆那边新做的纸比以前的纸要轻薄不少,可以把你的《括地志》做成《韩子寓言》那样的书,到时候可以印很多出来供天下人阅览!”
  李泰没想到自己冷嘲热讽一句,居然能让李元婴扯出这么一番话来。他脸上的横肉抖了抖,觉得李元婴这人当真是让人连嘲讽都觉得挺无力,他根本不按你的预想来接话!
  李泰说道:“这就不必了吧?”
  李元婴积极游说:“要的要的,我这纸便宜,手上又有现成的雕版师傅,很快能给你把书做出来。我不要你的钱,就要一批放到图书馆里去,让天下读书人也都了解了解各地的风土人情。将来他们要是入朝为官,分到各地去当县令之类的,也不至于两眼抓瞎啊!”
  李泰听李元婴这样一说,便觉有些心动。李元婴那本《韩子寓言》他是看过的,虽说行文粗浅了些,翻阅起来却确实方便,可以随身携带出去供人与朋友们分享。
  既然走著书立说这条路,谁想的不是想在士林里博个好名声?李泰虽然大为意动,面上却还是要推辞一番:“这怎么好意思让幺叔你破费?要不这样,你把人借我,再卖我些新纸,我让人把《括地志》印出来后送一批到图书馆去。”
  李元婴倒是没有上赶着给人送钱的喜好,听李泰这么一说便道:“行啊,我和小李那边打声招呼,你备好书稿送去小李那边便好,让小李给你算算要花多少钱,你直接把钱给小李就好。”
  李泰点头:“《括地志》已经献给父皇了,我得先问问父皇的意思。”
  李二陛下能有什么意思,当然同意印一批《括地志》出来供天下士子读一读。他也不用李元婴和李泰出钱,直接走公费印刷程序便好,纸价低了,不仅让不少读书人买得起纸,还可以让原本稀缺的书籍资源变得丰富起来。
  原本各种书的售价昂贵无比,只有世家门阀买得起,现在成本低了,兴许省几顿饭钱就能买,买得起书的人就多起来了!这一点,对拥有图书馆的长安士子们可能不重要,对于其他地方的读书人来说却不一样!
  这也是李二陛下答应试着印刷《括地志》的原因。
  要是这印书之法当真方便又便宜,往后朝廷可以放开手多印些书!
  读书人多从世家门阀出来,这一点一直是李二陛下的心病,他们李家从前也是关陇世家出身,隋末动乱起兵的多是他们这些手握人才与兵权的“世家大族”。
  正因如此,他才会在继位后命房玄龄找由头裁撤了一大批官员,偌大的朝廷中枢一度只剩下六百多人,随后才慢慢地从科举和各方举荐中重新补充适合的人才,希望能稀释掉一些世家大族手中近乎垄断式的权力。
  要是天下人都买得起书、用得起纸,那么读书的门槛就会大大降低。假以时日,朝廷会涌入许多出身寒微的寒门子弟!
  也许将来这些寒门子弟会成为新的世家,但在那之前他们可以不断地冲击原来的世家大族。等他们逐渐固化、逐渐强大,又会受到后来者的挑战。只有不让读书的机会一直垄断在世家门阀手里,李唐皇室的江山才不至于长久地落入某些人之手。
  李元婴没李二陛下那么多考虑,他听李二陛下答应了,瞅了眼李泰,想起了另一件事来:“还有另一件事,也不知承乾有没有和您说!”
  李二陛下睨着他,示意他说说看。
  李元婴道:“象儿要开蒙了,我给承乾推荐了一个适合的老师人选,承乾他和皇兄您提了吗?”
  李二陛下道:“还没。你觉得选谁好?”
  李泰有种不祥的预感。
  李元婴道:“不是我夸口,朝中适合当象儿老师的人选大多都教我们,我觉得其中最好的一个是萧师。虽然萧师年纪大了,但是他身体还健朗着呢,我觉得萧师最适合!您看看,您让萧师教雉奴《孝经》,雉奴瞧着多孝顺不是?您再看看我,从前我是不爱读书的,去请教了萧师几回,我就觉出读书的趣味来了。所以,我觉得让萧师去教象儿最适合!”
  李元婴说的“萧师”自然是萧德言萧老学士。
  李泰早知晓李元婴惦记着萧德言,没想到这么久了李元婴竟还没死心,这次居然拿李象当筏子帮李承乾讨人!
  李泰恨不得把李元婴咬死。
  李元婴察觉李泰带着怒火的目光,还拉着李泰的手说:“青雀你的《括地志》也修完了,不会舍不得放人吧?哎,要我我也舍不得,不过欣儿还小,暂时还用不上萧师,你先把萧师让出来给象儿呗。等欣儿到了开蒙的年纪,你再把欣儿送进宫和象儿一起念书,到那时他们不仅是堂兄弟,还是师兄弟,多一重关系,处起来就更亲厚了,多棒!”
  李二陛下听了觉得李元婴的提议很在理,颔首应下了这事。他病了一回,便喜欢儿孙们兄友弟恭、一团和气,李元婴让李象他们一起向他祝寿时说的话就很有道理,都是李唐家的,要是能团结一致,哪愁江山不稳?
  李泰还能说什么,只能憋着气应承下来,恨不得当场甩开李元婴的手。
  李元婴自觉办完了两件好事,也不和他们磕叨了,高高兴兴带小孩子玩去。到上元节那日,长安大雪初歇,到处银装素裹,漂亮得很。
  李元婴带着兕子她们去葵园玩,登上高高的树屋玩闹,吃香喷喷的烤全羊,还带着一串小萝卜头沿着清出来的山路一路滑行,好生闹腾了一整天。
  晚上李元婴也没歇着,陪柳宝林用过晚膳后便又带着小伙伴们溜了出宫。上元节晚上没宵禁,他们一路看灯猜谜,从西市玩到东市,把热闹的地方都逛完了,才赶在宫门落锁前回了宫。
  回去的时候,兕子困得不行,但还是很舍不得地攥着李元婴的手说:“幺叔,你们明天就要去国子监念书了,我们是不是很久都见不着面了?”
  李元婴信心满满:“不会的,我一准得找机会回来带你们玩!”
  兕子几人得了李元婴的保证才安心回去睡觉,心里还是有些埋怨李二陛下把李元婴安排到国子监去的事。
  第二日一早,李元婴还没醒,李治就过来拖他起床。今日他们要搬进国子监了,可不能头一天就迟到!李元婴这几天听柳宝林念叨了不少关于国子监的事,打着哈欠坐起来,问李治:“你会自己穿衣裳了吗?听我娘说,国子监里不许带人进去伺候的!”
  李治一阵无语:“谁不会穿衣裳啊?”虽然他也是从小被人伺候到大的,但也不至于蠢到连衣裳都不会穿!
  李元婴很惊奇:“你居然会的吗?我年前就不会,不过我现在已经学会了!”他语气还挺骄傲,听着颇为自己的聪慧过人感到自豪。
  李治懒得理他,又拉着李元婴开箱看柳宝林给他收拾的东西,说道:“国子监的衣裳是统一发的,你带些里衣便好,其他的带去做什么?这么多衣裳,够你穿一个月不重样的了。”
  李元婴道:“我娘说春来多雨,要是国子监发的衣裳被淋湿了,不得有衣裳替换?”李元婴理所当然地说,“这也不多啊,下次休沐日还远着呢,当然得准备够穿一个月的。”
  李治道:“你这些衣裳一件只穿一次?”
  李元婴用一脸“有什么不对吗”的表情望着他。难道还要洗衣裳吗?
  李治:“……”
  李元婴计划得很周全:“我不浪费的,我娘准备的这些衣裳所有人都能穿。到时我穿过一回就送给别人,他们自己穿也好,给家里的弟弟妹妹穿也成,总不会白给的衣裳都没人愿意拿去洗一洗。”
  李治算了算,哪怕李元婴在国子监里待一年,也不过三百来套衣裳,这点小钱对李元婴来说压根不算什么。既是这样,李治也不说什么了。反正,他不太相信李元婴能在里面读上一年!
  李治没再质疑李元婴那十几箱子东西,和李元婴一起去接上城阳一块向李二陛下辞别,带着浩浩荡荡的扛箱队伍前往国子监报到。
  等到了地方,李元婴傻眼了,他们住的地方实在太小了,卧榻还是连着的大通铺,十几个人睡一间的那种,哪里有他放十几个大箱子的地方。
  李元婴去寻负责安置他们的人说这事,想讨个放箱笼的空房,对方却冷酷无情地表示哪里抬来的就抬回哪里去,没得搞特殊的。
  这可是柳宝林准备了好些天的东西,李元婴哪能送回去,他想了想,叫人在监舍外头寻了个能遮风挡雨的角落把箱笼垒好,他要用什么的时候再出去取用便是。国子监内都是前程远大的读书人,又不能随意出入,总不会把这些不值钱的衣衫笔墨全偷了去。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