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辉——非木非石
时间:2019-05-28 09:26:58

      水煮肉片有些油腻,胜在解馋,夹一筷子青菜吃一口白米饭,倒杯田瑞兰自制的百香果红茶,口味别提多清爽。
      一碗米饭下去半碗,抬头看看父母,她眨动着眼眸:“吴阿姨呢?”
      “小刘说不舒服,她陪着一道回去了。”
      她毫无诚意地叹息:“这么多菜,可惜了。”做了饭没人吃,大概是厨师最应该感到悲哀的事。
      田瑞兰意外地看着她,“你今天胃口不错。”
      “对啊,”她深吸了口气,笑盈盈说,“恍然开朗,胃口当然就变好了,你什么时候去香港,这次我陪你去啊。”
      “你不是咨询室很忙?”
      “再忙也要享受生活。”
      “不打算要孩子?”
      “……不想为了繁殖而繁殖。”
      话说到这份上,似乎没有再继续问的必要性。
      冯清辉想,她都说到这个份上,想来距离婚也不远了,顾初旭这几年女婿做的太好,可能会让二老有所留恋,或许她应该打个预防针,于是及不厚道地抹黑了顾初旭两句:“顾初旭什么都好,就是性格太闷了,我最近时常跟他讲不到一起,不满你们说,我们感情没有以前那么好了,就像是一道菜,再好吃,再美味,忽然有天在其中发觉了一粒老鼠屎……这让人继续吃还是不继续吃?倒掉了可惜,吃吧,着实下不去筷子。”
      田瑞兰闻言心中咯噔一下,眼皮子不受控制的乱跳,悄悄问:“小顾是不是在外面不老实了?”
      “啊?”她愣了一下,不想昧着良心替他辩解,又不想这么被猜出事情闹大,只能说,“我怎么知道,我只是感慨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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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英女士从商,年轻的时候也是个杀伐果决的狠角色,做事向来干净利索。从前,她时常对顾初旭说:“年轻的时候该做什么去做什么,分分合合儿女私情那些事,并不是人生的全部。先做个顶天立地的成功人士,好姑娘就都在后头。”
      顾初旭曾笑问:“那你有没有爱过我爸?”
      梅英女士笑着说:“我们那个时候,哪有你们这份闲情逸致,什么爱不爱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水到渠成稀里糊涂便成了家……爱情什么滋味还真没试过……我到底爱不爱你爸爸,这是个好问题。”
      顾初旭沉默了,或许他到了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的年纪,也能有这份云淡风轻的豁达。
      有人说为情所伤是个富贵病,只有在经济能力、物质生活以及精神世界达到一定档次的人,才有功夫为此犯矫情。
      而在温饱线挣扎的那群人,精神世界匮乏、物质匮乏,导致他们的思想只能停留在“下顿饭能不能吃饱”的高度上。
      顾初旭是个比较沉闷的人,纵使受到刺激,也做不来那种,叫几个哥们喝酒唱歌包夜场,再找几个窈窕姑娘暖场,乃至大腿上一坐的行为。
      他能想到的,此时此刻有心情去做的,大概就是买几瓶酒,沙发前的地毯上一坐,空酒瓶子在脚下滚来滚去,沉默无言的思考人生。
      手里提着酒瓶,喝到视觉模糊,背后的沙发摇晃着,他开始天旋地转找不到东西南北。
      脑海中回荡的,来来回回也就那些话,从她柔软的红唇里,什么“他让我神魂颠倒”“一夜好几次”“爽的要命”。语言是个奇妙的东西,三言两语可以让人幸福的飞上天,三言两语也可以让人撕心裂肺下地狱。
      古人显然是明智的,所以他们说“谨言慎行”,还说“静坐常思己过,闲谈莫论人非”。
      家里沉默压抑的让人窒息,桌子上的绿色啤酒瓶空了,东倒西歪的摆放着,手机屏幕突然划破室内的昏暗,发出刺眼让人不能忽视的光芒,“嗡嗡嗡”叫个不停,顾初旭看也没看,往后一靠,昂头盯着天花板出神。
      手机跟他较劲一般,一拨接着一拨的骚扰他。
      他今晚还没吃饭,空腹喝酒,所以胃里翻涌着,丝丝疼痛。
      顾初旭抬指划开屏幕,轻淡的脸上带着一抹忧郁,“喂?”
      “生病了吗?”顾初月顿了顿,电话里关心,“声音怎么这么哑?”
      他抹了把脸,清清嗓子才说:“不接电话说明有事,怎、怎么一直打。”
      “喝酒了啊?有应酬?”
      “嗯。”他垂着头,无意识晃动着肩膀,厚重的鼻息喷洒在手机上。
      “明晚记得回家吃饭,问问清辉想吃什么,吃芸豆土豆焖排骨?炖的烂一点?”
      “明晚去不了,”他淡淡地说,“你跟妈说一下吧。”
      “明晚你有什么安排?”
      他用语气词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道:“嗯。”随即便挂了电话。
      顾初旭独自躺在冰凉的沙发上,回忆起当年初见冯清辉的场景。
      长发飘飘,一袭白裙,加上被雨水稍稍打湿的长发贴在红润的脸蛋上,站在人群中显得尤为娇小秀气。刚过完节假日,陆陆续续返程的时间,闷热的午后忽然吓了一场瓢泼大雨,顾初旭拿着书从五楼下来,瞧见她全身湿漉漉的站在楼下避雨。
      新校区占地面积很大,冯清辉是个路痴,升入大学好长一段时间,时常找不到北,她往常出门都是跟舍友一起,很少敢落单。
      顾初旭从学生会办公室拿了两把雨伞,其中一把给了她,因为要还伞的原因,这便牵扯上了交集。隔天他们又见了一次面,刚下过雨,空气潮湿,温度清凉,她穿着牛仔背带裤,白生生的脸庞晃人的眼睛。
      顾初旭那一刻就知道,他怕是要深陷在这个姑娘这里了。
      其实以现在的眼光来看,那时的冯清辉不过是个青涩的邻家小姑娘,就像苹果树上还未发育成熟的套着带子被保护起来的小果子,没有如今那么耀眼的光芒,这几年她增添了一丝妩媚一丝成熟,风华正好的年纪。
      他清楚记得,刚在一起时,那些对他的存在视若无睹,不断向冯清辉谄媚的雄性,例如那个体育课请她班里同学吃雪糕的体育生。或者两人去逛超市,他去收银台结账的功夫,就有人要她的QQ号或者电话号码,幸好她是个嘴皮子特别溜的人,经常以“我大山里出来的,没有手机”或者“QQ是什么?”这样扯淡的谎言敷衍外人。
      没有恋爱经验的女孩子一开始都很内敛,路灯下拉个手都要警告他公众场合注意影响,三令五申不满半年不能接吻,不满两年不能上/床。
      当然,这些她立下的规矩,全部被一一打破,顾初旭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是个始作俑者。而她是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怂恿者。
      跟“初”挂上钩的东西,尤为珍贵,比如“初恋”“初吻”“初/夜”,顾初旭有幸拿走了冯清辉所有以“初”为开头的东西。当然,他们也是互不吃亏的等价交换。
      她一直是个多愁善感的girl,曾在告别初Y的第二天早晨,赤着腰身拥起被子,面对着他跪坐,回味前一晚的事情后,撇嘴可怜兮兮哭了一场,挂在他脖子上央求他负责,并且立刻马上娶了她才行。
      顾初旭当时被她搞得既内疚又啼笑皆非,他倒是想娶,一直都想娶,到现在,今晚之前,从没想过离婚这档子事。
      青春年少的时候,谁不曾如此单纯,怀着一颗憧憬的美好的心,期待着盼望着,以为那个带着彼此初尝禁果探索未知领域的人,就是此生相互守候的良人,所以身心交付,爱的轰轰烈烈、纯粹彻底。
 
      第49章
 
      赵秋芬这两日忙着做项目的事, 哪有功夫再见祖玉, 倒是接了一通她的电话, 说自己的毕业设计出了问题, 学术性的问题。
      赵秋芬吓了一跳, 问她这次的事严重不严重, 又问她到底有没有抄,祖玉说:“这种东西,肯定多少都有水份。”
      祖玉心中打鼓不安, 直白讲, 无论是硕士毕业设计, 亦或是本科毕业设计, 只要上级愿意追查,肯定就能查出脏东西。
      她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按照道理来说,被查的概率就像小行星撞地球。
      前段时间国内出了一档子事,某个双非的高校,一位年近五十的教授, 本科与硕士毕业论文抄袭了一个业界大牛的高水平文章,且一篇文章他抄袭两次,拿到两个学位证书。
      天道好轮回, 苍天饶过谁,他硕士文章被收录到知网上做学术参考了几十年相安无事,某日原作者想写一篇综述,在知网上检索相关文献, 不小心看到这位教授的文章,当时觉得跟这位教授不谋而合,英雄所见略同,接下来越看越觉得不对劲越觉得惊悚,猛然发现跟自己当年独领风骚,发表在Nature杂志上的文章存在多处雷同。
      气愤之下实名检举,老教授面临退休之际晚节不保,现在已经撤了教授的职称,并停止一切教学任务。
      祖玉不禁回想,本科毕业的时候,肚子里没多少东西,都是从一堆文献里粘贴复制过来,稍微修改一下语序,比如被字句改成把字句,被动句改成主动句,颠来倒去,敷衍应付。
      硕士论文就算有一些东西,但也摘不干净,摘不彻底。
      如果她也遇到这么狗血的小概率事件,那显然有点棘手。
      最近棘手的事情不止一两件,租住公寓的老板娘,早晨忽然过来,说房子正好到期,不想再往外租了,恳请她短时间内搬出去。
      老板娘接电话的时候,她悄悄凑近听,原来是有人看上了这套单身公寓,直接给出了更高的价位。
      丰/乳/肥/臀的包租婆贪图眼前小利,直接让她搬走。
      祖玉一时间焦头烂额,这才给赵秋芬打电话,前后的事情讲明白,哽咽道:“所以,我能不能在你那暂住两天?”
      赵秋芬坐在办公桌前,思前想后为难了一番,艰涩开口:“你不是一直说自己想要去北上广发展,有你姐姐给你领头带路,多好啊。”
      祖玉说:“我想过段时间再过去,这边的工作也不是说辞就辞,打申请到批准再到完全离职,需要三个月做交接。”
      “我知道你如果想走的话,这并不是理由,”赵秋芬低头看着办公椅旁边挂的画,“我告诉你那些细节,其实就想让你死心。省外的时候,你说你想要再争取机会,我说既然你那么放不下,就去做吧,作为姐妹我支持你。”
      祖玉沉默不说话,赵秋芬继续说:“但既然做了那么多都没用,再纠缠又有什么意思……很多话我说了你不要觉得狠,你把一副好牌打成了烂牌,本来知情人都知道你是受害者,可最后,你又伤害了别人。”
      祖玉冷冷的说:“我没想伤害她,我只是可怜她,帮她看清那个虚伪男人的真面目罢了,从某些方面来说,我在行善。他让我尝尽求而不得的滋味,我就让他也尝尝。”
      赵秋芬说:“你以前不是这样。”
      “我以前怎样?”
      “你以前不会这么疾言厉色,不会这么顽固。”
      祖玉“哦”了声,“我现在已经不知道怎么样去爱一个人,或许以前都错了,男人都是贱骨头,不能对他们太好,作贱他们,才能让他们欲罢不能。”
      赵秋芬说:“你还记得不记得,我跟你讲过我的前男友……你现在所做的一切,等你彻底放下的时候,或者遇到一个对你更好的人时候,你会后悔的。”
      “后悔什么?”
      “后悔作践自己。”
      ““我为什么要后悔?我是受害者。””
      “你曾经是受害者,”赵秋芬垂眸,冷淡地说,,“劝过你多少次我都数不清,真想掰开你的脑袋,看看里头到底装的是什么玩意儿。”
      每次赵秋芬觉得这次祖玉终于想开的时候,又会整出幺蛾子。
      赵秋芬不止一次也思考过,祖玉一直跟她保持联系,或许是因为她还有点利用价值,其实以前俩个人并没有那么好,大概是从她跟顾初旭闹掰以后,才开始跟赵秋芬频繁接触。
      她们聊的话题中,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是围着顾初旭转圈圈。
      祖玉曾经跟她进行过以下对话——
      “师姐,我很快就要离开这个地方了,我感觉很伤心,我们四个曾经留下了很多美好回忆,是不是那个女人到来以后,你们就会像没事人一样跟她相处,像对我这样好的方式对她?”
      “成年人有很多迫不得已,就算心里不舒服,脸上也不能闹得很僵,毕竟是你们之间的事,我们其实不过是外人……我不会两边都做朋友,但我也顶多对她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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