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术——须弥普普
时间:2019-05-29 09:23: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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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娇术》作者:须弥普普
  文案:
  重生成前朝忘恩负义的逃难女,正逼得一个小豆丁去卖身为仆。季清菱看着小豆丁身契上的名字,眼泪都要流下来了:大爷,咱们打个商量,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既然将来您要出将入相,能不能就放过我这一遭?
 
 
第1章 卖身
  隆冬瑟瑟,寒风凌冽。
  季清菱缩成一团,感觉寒意从身上布料纵横的丝线中渗透进去,冷得她全身僵硬。
  除了冷,她还感到肚子里一阵阵的抽搐,疼得整个人有一瞬间连知觉都没了。过了许久,才渐渐反应过来,这疼法有点奇怪,似乎是……饿的……
  硬生生熬过了那一阵饿痛,季清菱睁开眼睛,先入目的是头顶上几片漏瓦,东边已经翻了鱼肚白,瓦片缺失的地方漏下来几束光,倒是映得屋子里有了几分亮堂。就着稀疏的光线打量了一阵,一具大大的泥塑神像坐在不远处的台上,天太暗,着实看不出这供的是哪位神仙。
  见了这神像,季清菱才有了感觉。
  是了,自己已经不再是大楚那个出身钟鸣鼎食之府,阖家疼爱却又恶病缠身的季清菱了,而是成了前朝一个八品官的女儿,巧的是,这具身体与从前的自己名字相同,也叫做季清菱。
  这一个季清菱才亡了母亲,悲恸过度,某天晚上一口气喘不上来,人便没了。等再醒过来,身体里已经换成了大楚国的“季清菱”。
  为什么死后的自己会重活,偏偏还转生在了别人的身上,是孟婆没有给自己喝迷魂汤,还是跟那些志异野史中说的一样,世间真有借尸还魂之例?
  这些问题想了许多天,也没个头绪,如今的季清菱又冷又饿,实在是没有力气再去纠结了。与其把精力放在没有意义的事情上,还不如认真盘算盘算该怎么才能填饱肚子。
  “季清菱。”
  正当她脑子里闪过各种不成章法的计较,一道男童的声音在身边响起,黑暗中显得格外的吓人。
  季清菱一个激灵,下意识地“嗳”了一声。
  差点忘了,这具身体还有一个伴。
  此时国名为晋,乃是大楚的前朝,此身名唤季清菱,年仅八岁,父亲原是戍边的官员一名,家中共有五口人。年前北蛮入侵,破城屠杀,季父与季清菱的两位兄长俱已战死,剩下季母带着女儿逃命。
  这出声的男童小名顾五郎,也是城中逃难的流民,他家中原有些枝脉富贵,可惜城破时全家都被北蛮屠戮殆尽了,仅剩一个老仆带着小主逃难。
  大战过后常有瘟疫,仆人老迈,毫无意外地染上了。幸而临终前遇上了同城的季母,便把钱财并小主人一同交付给对方,托她照顾。
  谁知没过两天,季母也得病死了,剩下两个小孩举目茫然。
  “该起了,今天还要赶路。”顾五郎唤道。
  本是逃命,两家都没能带多少钱财,又才安葬了老仆并季母,如今更是穷得叮当响。没有盘缠,两个小孩只能住在城外的破庙。顾五郎年龄稍大,自季母过世后,两人间大行小事都是他在抓主意。
  季清菱爬起来,走到角落,就着盆里的冰得冻手的水勉强洗漱了一番。
  拖到现在,实在是既无粮,也无钱,见季清菱梳洗好了,顾五郎从怀里掏出剩下的最后小半个馍馍,掰成两半,递了一块过去:“快吃吧,吃完咱们就走。”
  馍馍已经冻得跟石头一样,只有初生鸡蛋大小,不过季清菱还是珍惜地用牙齿磨完了。
  吃过这顿连简薄都够不上的早饭,顾五郎背着小小的行囊,带着季清菱出了门。
  进到城里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两人走到一处人烟繁密街道上,顾五郎转身对着季清菱道:“一会你拿了钱,去东边镖局交份子,跟他们一起上路。”
  季清菱一愣:“什么钱?”
  进到这个身体已经好些天了,也许因为借尸还魂转换身体之事实在太过诡异,她一直都浑浑噩噩的,仿佛无论发生什么,都跟自己没什么关系一般。顾五郎给她干粮她就吃,给她水她就喝,让她睡就睡,叫赶路就走,非常配合。
  然而即使这样,几天时间,也已经足够她把现在的状况看得清清楚楚——两人真的已经山穷水尽了,别说什么镖局份子钱,就是一文,现在也拿不出来。
  顾五郎把她拉到一边,小声嘱咐道:“你去了京城,找到李家,把你衣服夹层里的玉和书信给他们,说你的姓名来历,自然会有人主动收留,到时候你再让李家派人来寻我。”
  季母本是要带着女儿去京城投奔一门故旧,那门姓李,当家的是季父早年间无意中救下的一名豪商,得救之后,豪商欲要重金酬谢,季父不肯收,对方见此行状,便留下家传玉佩,言称日后若季家有事,可随时去京中找他云云。
  此后两家一直有书信来往,李家知道季父得升八品之后,很快写信来为家中二子求娶季家女,季父这边尚未答应,北蛮突袭,城便破了。
  季家世代居住在延州,边城被屠,三亲五友已死得七七八八,思来想去,季母只得带着女儿投奔李家。在季母看来,自己挟恩而去,虽然如今季家凋零,李家对自己这孤儿寡母未必还有曾经的重视,但混口吃的应该还是不成问题。
  听到顾五郎的话,季清菱不由得皱起了眉:“顾五哥,你要做甚?”
  顾五郎没有再多做解释,而是把她拉进了一旁的屋子边上,拍门叫道:“廖婶子!”
  门很快开了,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探出头来,见是顾五郎,脸上立刻露出了一丝笑意,让门道:“进来罢。”
  屋子里倒是桌椅俱全,待两人择位坐了,廖婶子已经从内间拿出一张纸,道:“你在这里等等,等我收拾好就同去寻里长。”说着把那纸递给顾五郎,“你既是识两个大字,也看看吧,我却是没坑你。”
  顾五郎应了一声,接过对方手中的黄纸,低头认真看起来。
  季清菱从旁边瞄了一眼,纸上字迹倒是还算工整,当头便是三个大字“典身契”,下头写就“今有延州城顾家子弟顾延章,自租自身,换铜钱十二贯,为主家做仆八年”等语。
  季清菱惊极了,脱口而出:“顾五哥,你要做甚?你不陪我去京城啦?”
 
 
第2章 乍闻
  廖婶子打量了她一眼,看向顾五郎:“怎的?这是你妹妹,你没同她说?”又仔细看了季清菱半晌,觉得她虽然面黄肌瘦,可双眼灵动,五官秀丽,却是个好苗子,忙问,“要不一并卖与我算了,我把你们送进谢家,好歹有口饭吃,也算是有个着落。”
  顾五郎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他虽是年幼,经历过这一向,倒是成熟得极快,遂认真驳道:“这是我们城里大官的女儿,要去京城投亲戚的,廖婶子莫要乱说,小心让她亲戚知道了!”
  廖婶子只一笑,也不戳穿什么,招呼了一声,反身进了厢房。
  顾五郎见她走了,又转头对季清菱道:“一会你拿了银子便去城东找武威镖局,不要乱跑,有什么不对,就喊街上的官差。”小小年纪,说话行事有模有样的。
  季清菱却没有顺从他的话,而是一把抓过了他手中的卖身契,扫了一眼,立刻质问道:“顾五哥,你要自卖自身吗?怎么都不跟我商量!我不去京城了,你莫要卖身!”
  顾五郎见了她的反应,倒是愣了一下,心想:这孩子怎么突然变了个人似的,说话这样硬气了。转念一想,两人认识时间虽短,却接连遇上两桩哀事,小孩子吓着了也是有的。现在知道她自己要一个人上路,想必是怕的,这才着了急。
  他便安抚道:“没事,因我认识字,廖婶子把我送去谢家做书童,平素不用做苦活,只陪着别人读书,好吃好穿的,等你去了京城,早些让李家打发人来接我便罢,我家城里还有些土地商铺,等延州重建,我去州府要了地契回来,自有钱米还这个情。”
  如果是原身那个八岁的小孩子,说不定真个被他哄两句就听了,可换了季清菱在这身体里,她上辈子帮着父亲做过许多宗卷整理,自然知道州县之中卖身与别人做仆役的平日里过的都是什么生活。
  她把头直摇:“你别唬我,哪有书童不用做活,以前都是别人伺候你,如今你去伺候别人,我不答应。”
  人心都是肉长的,自季母没了,顾五郎一路照顾季清菱,打点她吃住,虽是因为年幼,难免有做得不周到的地方,可在他这个年龄,已经极其难能可贵了。现在知道对方自卖自身,全是为了换钱给自己筹措上京城的盘缠,季清菱怎么可能安心接受。
  两人本来无亲无故,顾五郎照顾自己已是重义,没道理让他这样牺牲去博一个不确定的将来。
  顾五郎今年只有十岁,他只穿一身薄薄的棉外套,里面厚的那层棉胎子早在半路进了当铺,如今冷得嘴唇都有些青紫,他哄道:“咱们没钱了,如果不去谢家,连饭都吃不起,我识字,去谢家是享福的,你赶紧去京城,把我赎了身,这才叫正道。”又说了许多话,只劝着季清菱。
  “你请京城那家早点来接我,我自读书科举,到时候一样有好出路,考个状元出来,岂不是好?如今咱们这样一路走,没钱吃饭,又冷又饿的,眼见要得了病,哪里还有什么状元做?”
  季清菱哪有那么好哄,她摇着头:“状元哪有那么好考,万一李家不认我,顾五哥,难道你要一直在谢家做书童不成?”
  她说着说着,突然觉得有些不对,举起手中的卖身契,凑近了认真研究,看到那行“今有延州城顾家子弟顾延章”中的“顾延章”三个小字,顿时一愣。
  怎么那么眼熟……
  顾延章、延州、谢家、季家……
  季清菱怔了许久,心跳由慢转快,待到后来,一颗心几乎要跳出了胸腔。
  顾延章……
  是那个顾延章吗?
  后世公认晋朝最为出色的臣子。
  曾经全家覆灭,只得自卖自身,因得主家重视,资助他上学科举,后来连中三元,驱逐北蛮,南荡夷狄,平叛乱,治水患,最后官至中书门下平章事,集贤殿学士,兼枢密使。
  那个名垂青史的顾延章。
  据说顾延章虽有治世之才,却常怀私心,不但结党营私,收受贿赂,把持朝政,亦欺瞒天子,挪用孥款,虐杀敌国平民。
  他褒贬参半,毁誉不一,就算到了燕朝,也常有学子因为对他的认定不一样,在不同场所争论不休。
  季清菱捏着手中的卖身契,一时之间觉得自己连呼吸都重了几分。
  如果他是那个顾延章,那自己现在岂不是成了戏曲、话本中的“季家女”……
  季清菱从小不爱看戏,她自胎中有毒,生而重疾,从未断过医药,病得久了,便一直对那些闹腾的东西提不起兴趣,倒是爱书,无论经史子集、杂学野论,悉数尽收,也常去父亲书房偷看各类奏疏草稿、名臣书信,然而即便是她这样的,也知道坊间最为出名的那一出“顾郎三问季家薄幸女”。
  这戏长盛不衰,上至宫廷会演,下至街头卖艺,几乎任何地方都能听到,大致讲述的是前朝名臣顾延章在考取功名之前的故事,说他全家覆灭之后,与未婚妻逃难,半途被人贩强行拐卖,他救了未婚妻,暗请对方去报官,谁知那小姑娘却溜之大吉,再无音讯。
  顾延章被卖之后,辗转间吃了无数苦头,后因聪明机敏,力大无比,得了贵人青眼,买在身边。他虽为下仆,却很快脱颖而出,受主家资助科举,连中三元,入得京城跨马游街之后,才无意间得知那未婚妻的消息。
  原来对方逃过一劫之后,根本没有去报官,反而为求自保,径直入京投奔亲友去了,又因害怕让人知道自己曾被拐卖,影响名声,竟暗暗瞒下此事,全当从未发生,还谎称顾延章已经死于战乱,自己找了机会另嫁他人。
  顾延章此时虽已功成名就,年少被卖之时却着实吃过大亏,历尽折磨,现如今见了这忘恩负义的罪魁之一,便连声发了三问,直问得对方涕泪横流,当晚便上吊自尽了。戏的最后,顾延章娶了恩人的女儿,又有高官厚禄,端的意气风发。
 
 
第3章 打算
  顾延章实在是个传奇人物,他一生有许多争议,可所做之事无一不是能常人之不所能,是以关于他不仅有许多戏曲小说,野史话本,便是正史上也有特意单列的一个篇章讲述他的生平。然而在民间,其中最出名的还是这一出“顾郎三问季家薄幸女”。
  盖因这戏讲的是因果报应,唱腔好听,情节曲折,又有大团圆结局,恶人受惩,好人好命,才子佳人,风流韵事,格外吸引民众喜欢。
  季清菱忆起来,某次看这出戏的时候,还有闺中友人借此玩笑,问她:“莫不是你们季家得罪了哪个酸书生,这才把那薄幸女写就姓季?”
  戏文本是杜撰,可正史中也有记载顾延章少时家灭,被人卖做仆役云云。季清菱看过父亲房中各类杂书,其中也确有前朝臣子往来书信,证明顾延章曾有过恩情被负之旧事,负义者也的确是一位姓季的女子,只是因为时隔太久,无法探究其中细节而已。
  如今一一对照,季清菱只觉得荒谬至极,震惊之心甚至超过了刚刚转生在这一个“季清菱”身上的时候。
  自己成了历史中的一个人物,虽然不知道其中实情如何,可应是丑角无疑了。
  电光火石之间,季清菱想到刚刚顾延章说的话,反手便把身上棉袄的一角撕开,从中取出了一块玉佩并一封书信。顾延章一惊,拦之不及,惊斥道:“季清菱!你这是作甚!”
  季清菱把玉佩塞到顾延章手中,拆开书信便看了起来。
  这是一份季母写给李家的书信,信中同意李、季两家结亲,又将如今情况解释了一遍,把季清菱托付给了李家,请求对方照看。
  对于原本的季清菱来说,这应该是唯一的出路了。她六亲不在,父母兄弟俱无,寡恒产,无钱财,如果李家能认下这门亲最好,若是不认,哪怕看在当初的季父救命之恩,至少也会给她一口饭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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