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熬死皇帝之后——暮见春深
时间:2019-05-30 09:43:38

  “是是,劳烦姑娘跑一趟。”刘德笑眯眯的遣人去端茶来。
  容斐白扫过他面白无须的胖脸略有疑惑,却未多言。
  刘德送进去一壶茶两样点心继续退到门外守着,此时七月流火的天气,不多时便是满头汗,小太监请他到阴凉地里歇歇,刘德不肯执意在门前守着,待到将近傍晚里面仍旧没多大动静,刘德累的不得了,刚要找个地方坐坐,小太监来报皇后娘娘驾到。
  “皇后娘娘怎的回来了?娘娘是去侧殿还是来陛下这儿?”
  小太监奇怪的看他一眼:“娘娘哪次回来不先去看望陛下?”
  这倒是没错儿,刘德一巴掌打在小太监脑袋上:“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接驾!”
  高明纯走到正殿门口,还未抬脚进门,刘德上前恭敬行礼:“禀皇后娘娘,陛下正在内殿召见白姑娘。”
  “本宫知道,用得着你来说。”高明纯向前走,谁都不敢拦着,就连大宫女罗璧也紧紧跟上,丝毫没把刘德看在眼里,刘德苦笑一声,他算是把皇后娘娘得罪惨了。
  内殿之中,赵衡正在容斐白讲述在北狄见识的风土人情,了解北狄百姓目前的生存状况。
  高明纯进来提着一只食盒:“陛下与师兄说了这么久,臣妾从母后那儿带了冰镇酸梅汤,快尝尝吧。”
  内殿之中虽放着冰盆,但仍有些燥热,酸梅汤端出来赢得两个不爱吃甜的男人的喜爱,容斐白大概没喝惯皇帝的茶,连喝两碗酸梅汤才算解了渴而后很有眼色的要走。
  “陛下,我送送师兄吧。”高明纯朝赵衡眨眨眼。
  赵衡一笑:“去吧,皇后早点回来。”
  “是。”
  高明纯与容斐白避开仍旧炎热的夕阳走在承乾殿廊下,宫人远远跟在后面,并不上前。
  “师兄就快自由了,等过几日我与陛下提一提,让你去宫外自由些。”容斐白是个洒脱不羁的性子,在宫中束手束脚的日子很是难捱,高明纯有些愧疚。
  容斐白抿嘴一笑,远看颇有几分得意张扬:“娘娘不必这么说,我奉师命来此咱们该感谢的是师父,投身朝堂保国安民这是师兄的志向,至于这身打扮我蛮喜欢的,你在深宫之中更要小心才是。”
  “我明白的,师兄。”
  “还有……”容斐白瞧见朝这张望的宫女,脸上的得意更浓,低声和高明纯交代了一句话,趾高气扬的离开了。
  高明纯站在原地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罗璧上前两步扶着她:“娘娘,白姑娘太得意忘形了!”
  罗璧嗓门大,这一句,大半个庭院里的人都能听清楚了,露出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
  次日虞真长公主三朝回门要先到黎太后宫中拜见,帝后则在承乾殿等待虞真长公主与新驸马杨钊元前来拜见。
  黎太后赏赐了许多东西,两三日不见女儿牵肠挂肚,瞧见她容光焕发又高兴不已,就连对杨钊元也是和颜悦色的。
  “行了,你们该去承乾殿拜见皇帝皇后了,别误了时辰。”黎太后出言提醒道。
  虞真长公主依偎在黎太后身边不愿意动弹:“母后,女儿想你舍不得离开你嘛。”
  “都是成了亲的人了还要撒娇,不怕驸马笑话。”黎太后有些诧异,转念一想虞真与驸马琴瑟和谐,那心态和撒娇的小女儿家没什么两样,不过是让太后和驸马多多关注她而已。
  黎太后暗中观察杨钊元的神色,他坐在椅子上安分守己,偶尔看向虞真长公主的眼神克制又温柔,极是欢喜。
  黎太后放心了,等到虞真长公主被她催着好不容易去了承乾殿,她与心腹嬷嬷讨论起新驸马。
  “玉兰,你看人多,觉得驸马如何?”
  玉兰嬷嬷含笑点头:“奴婢看着驸马对公主很是爱敬,新婚小夫妻不都是蜜里调油的么。”
  黎太后满意一笑:“那给杨家也赏些东西吧,本宫记着虞真长公主时常挂在嘴边的胡小郎是驸马的外甥,那孩子玉雪可爱怪好看的,也赏他一些,本宫就盼着虞真能生个那样的福娃娃,她定了心,本宫就少操心多了。”
  “瞧娘娘说的,等到外孙子生下来,您不定怎么疼呢?”
  “那倒是,不过虞真去承乾殿……哎呀!”黎太后叹了一声气,任凭玉兰嬷嬷怎么问都不肯说出口了。
  承乾殿
  赵衡受伤以来第一次自床上起身坐到了正殿,只不过身子虚弱,走路都是高皇后与太监刘德搀扶过去的。
  虞真长公主与杨钊元站在下方,等到帝后坐定再下跪行礼。
  “皇姐、驸马不必多礼,起身吧。”赵衡脸色惨白,说完这句话都要狠狠喘气。
  “陛下这是怎的了?不是已经好了么?”虞真长公主又惊又怕,一双凤眸尽是凌厉。
  杨钊元站在她身旁并无多言,偶尔上抬扫过端坐上位的高明纯,眸底疯狂深不可见,藏在袖中的双手握拳,像是极力忍耐着什么。
  赵衡摆摆手示意无碍,但他的脸色显然没有什么说服力,还未开口便开始咳嗽。
  “陛下,可要回内殿躺着?”
  赵衡虚弱的点点头,借着高明纯的手靠在她身上回了内殿。
  正殿中一片寂静,虞真长公主站在原地来回走动:“刘德,陛下怎的病到如此地步?”
  刘德擦擦额头上的汗珠,小声道:“回殿下的话,陛下的病一直是时好时坏的,在民间找的神医已经在进京的路上了。”
  “那神医可有把握治好?”
  “有的。”刘德其实不大确定。
  高明纯安顿好赵衡走过来就见刘德毕恭毕敬跟虞真长公主回话,那样的尊敬对她都不曾有,她想到某些话眉头一皱:“刘德,陛下的病情如何你怎会知道,别对虞真长公主胡说八道!”
  刘德一怔,连忙跪下请罪。
  虞真长公主嘴角一勾:“娘娘好大的架子!”
  高明纯坐在主位,毫不在意道:“公主殿下这是什么话?本宫是后宫之主,难道连一个太监都说不得?谁定的规矩?”
  “你!高明纯你是何用意!”虞真长公主在宫中横行多年,还不曾被这样回怼过。
  高明纯微微一笑:“公主殿下大喜之日还请不要动怒的好,本宫什么意思公主殿下不必知晓,到底不是针对殿下的啊。”
 
 
第十九章 
  虞真长公主比四位成年皇子年长,她出生时先帝正稀罕孩子,是以虞真长公主幼年算是跟在先帝身边骄纵着长大,奏章玉玺都可随意把玩,当年举朝皆知先帝对虞真长公主宠爱非常,她的封地是大安朝境内最富庶的,食邑封一千八百户,是大安朝开国以来食封最高的公主。
  相传,虞真长公主五岁时先帝曾经抱她在膝头戏言:吾儿若为男子,太子之位非你莫属。
  幸好,先帝后面接连生出儿子来,皇子渐渐长大成人之后先帝重心转移,虞真长公主不再是先帝眼中唯一喜爱的孩子,几个出色的皇子他都喜欢,还信誓旦旦要培养出个好太子来继续这辉煌盛世,他则可以安心泡在女人堆里醉生梦死。
  大皇子湛王身子弱,不能胜任太子重任,赵衡聪慧机敏先帝从小就喜欢他,说他和虞真不愧是亲姐弟,一直属意他做太子,而老三齐王爱玩闹胸无大志,最小的惠王倒是个正经的,不过他与赵衡感情好事事以赵衡为尊,当然不会抢夺太子之位。
  赵衡便顺理成章的被册封为太子,先帝指派了三师三少教导太子,他自个抱着美人儿快活去了。
  先帝晚年变得越来越糊涂,但有一点记得门清儿,朝纲不能乱、太子不能废,任谁说太子越权他都充耳不闻,因为赵衡对他毕恭毕敬从无反叛之心,别的朝臣劝的再多都没用,不过他最糊涂时对已经出嫁的虞真长公主依旧百依百顺,唯独驳了她一件事,便是赵衡的太子妃人选。
  先帝晚年清醒的时候不多,这回绝对算一次,赵衡偶尔和高明纯说起先帝会迷惑先帝到底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但先帝确实有大智慧。
  唯一一点不好就是将虞真长公主捧得太高,让她有些忘乎所以了。
  此时,虞真长公主气的双颊绯红,怒气冲冲道:“皇后真是好大的本事!”
  高明纯讶异反问:“殿下已经夸了本宫两遍了,本宫都要受之有愧了,来人,将陛下与本宫给虞真长公主准备的贺礼拿来。”
  罗璧将贺礼端到虞真长公主面前,是一对战国云雷纹玉珏、宝石头面一副,上等玉佩一对,硕大南珠二十颗并夜明珠两颗。
  帝后赏赐本就是莫大殊荣,何况战国云雷纹玉珏何等珍贵,但这在虞真长公主看来这点东西不过是高明纯另一种讽刺而已,挥手掀翻罗璧手中的托盘,首饰珠宝散落一地,玉佩碰到地板碎成两半,罗璧惊慌失措的跪下。
  高明纯缓缓站起身神色冷凝:“虞真长公主这是何意?要犯上吗?”
  “你算什么……!”虞真长公主还未说完,却被杨钊元按住手。
  杨钊元上前一步,拱手揖礼:“皇后娘娘见谅,长公主殿下神思不属并非有意冒犯娘娘。”
  “杨驸马,本宫与长公主殿下说话用不着你多言。”高明纯目光扫过那长身玉立的杨钊元,只觉厌恶,从知道那些人死前的场景后,若说她最想让谁死,杨钊元必然排第一位的。
  杨钊元恭恭敬敬道了一声是,俯首时嘴角微微露出一丝愉悦笑意。
  而对虞真长公主来说是新仇旧恨加在一起,高明纯明知她心悦杨钊元还在东山用马鞭抽他,如今又将她爱重的驸马视若无物,岂不是把她的面子往地上踩!
  “皇后娘娘如此自大狂妄,真当自己是这宫中第一人?若是陛下……”
  “若是朕如何?”赵衡突然从内殿走出来,虽然仍旧面色虚弱,但眸中嘲讽毫不遮掩。
  虞真长公主眼神猛地瑟缩了一下,还以为皇帝已经昏死过去,没想到居然醒着还听到了她们的对话,她对高明纯端着小姑子的身份,可对赵衡还是怕的。
  高明纯连忙去扶着赵衡,赵衡步伐虚弱,半边身子都靠在她身上,他拍了拍她手背以示安抚亲近,一步步走到虞真长公主面前,目光扫过散落一地的首饰珠宝,深吸一口气:“虞真,你当真是被先帝宠的没脑子了么?”
  “陛下何出此言!”虞真长公主拧着脖子,目光锐利。
  赵衡扯了扯嘴角,抬脚将那战国云雷纹玉珏踢到一旁:“你刚才想说什么?是不是想说若是朕死了皇后该是何等凄凉?朕还真是想不到皇姐竟然盼着朕死,也不知朕死了你能得到什么好处!”
  前世高明纯母子之死是赵衡一辈子的逆鳞,除了高明纯谁也碰不得,就连他自己也不敢去想象高明纯怀着孩子怎样小心翼翼委曲求全才能安然将孩子生下来,她本该是他独一无二的妻子这世间最尊贵的女人!当年她留下的绝笔信,赵衡每一个字都记得,却从不敢回想面对,可他的亲姐姐当朝虞真长公主竟然以此想象为乐,前世他从未听说虞真长公主为先帝赵衡的遗孀做过什么。
  如今看来,虞真长公主也是不可能做过什么的,她任性妄为只图自己快活,无法无天的性子活脱脱是另一位先帝,但她不如先帝聪明,先帝玩乐享受却分得清孰轻孰重!
  虞真长公主脸一红,不敢与赵衡对视,扭头看向别处:“本宫岂敢诅咒陛下。”
  赵衡懒得与她辩驳,冷笑一声:“那皇姐最好记着,没了朕与母后,皇姐过的连其他公主都不如。”
  他又指了指高明纯:“她是先帝赐婚,朕从玄武门正门亲自迎娶回来的正宫皇后,还请皇姐牢记这点。”
  “是,虞真遵旨。”虞真长公主行了万福,眼泪在眼眶中打转,行了礼就想走,谁知赵衡突然出声叫住她,又让罗璧将散落一地的珍珠、碎掉的玉佩捡起来,重新放到托盘里送到她面前。
  “谢赏。”他冷冷说了两字。
  虞真长公主屈辱的与杨钊元一同行礼,谢恩,端了那首饰气冲冲走出承乾殿。
  承乾殿中一片静谧,大太监刘德满头大汗瑟瑟发抖,直到赵衡与高明纯看过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老奴有罪。”
  “有罪?你有何罪?朕打小就是你伺候的,劳苦功高。”
  刘德心里一喜,陛下记得他从小的辛苦便是不追究了吧,他喜滋滋的要道谢,却听头顶传来一道清脆女声:“刘公公伺候陛下固然有功,可也不能功过相抵,不如公公先回答本宫一个问题,陛下与本宫交代过承乾殿伺候的宫人任何人不得将陛下病情告知旁人,方才虞真长公主开口问了,公公竹筒倒豆子般答了出来,看来公公对陛下的命令置若罔闻呐!你可是承乾殿的太监总管,连个小太监都不如了?”
  高明纯口吻咄咄逼人,刘德自知有罪却想皇帝未开口问罪,皇后开口过问已是逾越,因此试探道:“奴才以为虞真长公主不是外人,长公主是陛下的嫡亲姐姐,怎会对陛下不利?”
  赵衡笑了,自嘲道:“朕突然想起来了,五年前你犯过错差点被赶出东宫,是皇姐替你求的情,你才有今天,你倒是知恩图报。”
  刘德心里七上八下,最近他越发摸不准陛下的性子,犹豫道:“长公主确实对奴才有恩,但陛下才是奴才的主子,奴才绝对不会背离陛下的。”
  “朕信你没那个胆子,不过,这么多年你也老了,歇歇吧,从今儿起就歇着,改成王儒章任太监总管罢。”赵衡淡淡说完,转身回了内殿。
  刘德跪在正殿上还没回过神儿来,等反应过来看到从前对他马首是瞻的王儒章跟在帝后身后伺候才明白过来。
  “陛下——”他还未喊出口,禁军统领傅雷亲自进来将人拉了出去。
  傅雷与刘德共事不久,只道一声:“刘公公,一路走好。”
  刘德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冉冉升起的朝阳映在他瞳孔里成为最后的神采。
  ——
  虞真长公主捧着托盘出了承乾殿一度想将托盘扔掉,还未动作就被驸马发现端倪及时阻止。
  “殿下不可意气用事,这是在宫里。”杨钊元柔声安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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