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殿烛火越燃越高,火苗亮堂堂的舞动交缠,燃到极致烛光大亮,那灯花爆起遗落一声细小的声音,烛火渐渐变弱,直到然出下一段灯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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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明纯睡得迷迷糊糊时察觉到皇帝起身离开,这人起身时还不忘摸摸她渐渐隆起的小腹,甚至在她眉心亲了亲,缱绻缠绵。
“陛下,上朝……小心。”她小声嘀咕了一句。
“朕今日不上朝。”赵衡抓着腰带扑到床上又在她脸颊亲了亲,却见她微微皱眉根本没被吵醒,笑了笑放下帷帐走到镜前穿衣,铜镜中的青年嘴角含笑眉头无波,像当年一样快活张扬。
赵衡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愣了一下,穿好衣裳伸个懒腰,窗外朝阳徐徐升起,他心中斗志无限,这样的好时光他绝对不能再丢。
宫女悄悄捧着铜盆进来伺候赵衡洗手净面,而后束发戴冠。
“王儒章。”
王儒章守了半夜,仍旧精神抖擞的,利落应了一声是。
“傅雷呢?”
“大统领正在殿外候着。”
赵衡装扮好,饮了一盏茶:“走吧,见见大统领,尔等守在殿外莫要吵着皇后,听见响声儿赶紧进来伺候。”
宫女都应是,并不敢怎么抬头窥视圣颜。
赵衡在内殿精神抖擞的,到了殿外见到傅雷又是精神萎靡随时可能断气的痨病鬼样子,傅雷看的一惊,及时上前搀着皇帝。
“傅卿,随朕去练功房看看吧,朕许久没去了。”
傅雷犹豫不决:“陛下,您……”
“现在就去。”赵衡不容拒绝,一意孤行。
傅雷无法,只得小心翼翼伺候着皇帝带着一行伺候的人去了练功房,皇帝的练功房原本是赵衡日日练功所用,偶尔还会叫禁军侍卫陪他练武,或者兴致一起召集世家子弟陪皇帝比武的,皇帝腿折这几个月练功房基本荒废,但练功房的宫人仍旧日日扫洒不敢怠慢。
“傅卿陪朕进去走走,其余人退下吧。”
傅雷搀着皇帝进了练功房,王儒章将扫洒宫人遣散,他自个守在练功房外,无人敢靠近。
门一关上,赵衡便不复那病秧子的虚弱样儿,随手拿起一把剑耍了两招,傅雷守在一旁,并未表现出任何讶异。
“朕好些日子不曾活动筋骨了,傅卿陪朕赤手空拳过两招?”
“是。”傅雷卸下随身的佩剑,活动活动筋骨。
赵衡双拳紧握,眼神凶狠,傅雷微怔,丝毫不怯懦的迎战,两条健硕人影很快厮打在一起,谁都不让谁。
两人在武学造诣上傅雷更胜一筹,因他靠这个立足,往日比武傅雷陪练居多,可这次交手时傅雷发现皇帝的拳法比以往更狠厉、老辣,五十招内两人不相上下,傅雷性子耿直,接下来比试中更加认真、不留后手。
赵衡大病初愈体力不如以往,过了百招颓势渐显,傅雷及时收手:“陛下大病初愈不可脱力引发旧伤,这次是臣输了。”
赵衡大汗淋漓确实乏累,索性直接席地而坐歇着:“傅卿也坐吧。”
“是不是奇怪朕的招式?”在坠崖前赵衡的武学只比一般禁军侍卫强些,只在前世带兵打仗时武学精进,躺在床上这几个月他并未忘记从前的心得,与傅雷打斗时一点没有保留全部使了出来。
“是。”傅雷老实回答,他原以为陛下大病初愈还不如从前,万万没想到竟远胜从前,简直不可思议。
赵衡转了转手腕心不在焉道:“朕得了两本武学图谱,待会儿你去承乾殿让王儒章给你拿来。”
傅雷是个武痴,欣喜道谢。
“走吧,朕要回去躺会儿。”赵衡缓过劲儿来只觉得浑身酸疼,傅雷心虚的不敢抬头。
皇帝回了椒房殿,恰好赶上早膳,高明纯正在喝粥,看见皇帝灰头土脸的样子差点没呛着:“陛下,这是怎么了?”
赵衡哀叹一声:“朕找傅雷切磋,谁知……哎。”
见他伤心,高明纯连忙将宫人遣出去,然而皇帝只是洗把脸就老实不客气的坐在她旁边舀一碗粥快速喝了,风云残卷了整个餐桌。
陛下你吃了我吃什么?你还是个病秧子吃不了这么多啊!再传膳也说不过去啊!
大概是察觉到高明纯的怨念,赵衡放慢速度,给她留了一点牛肉和包子。
高明纯怀着孩子劳累一晚上更不客气,两人吃了个半饱,好在早膳过后宫人端过来许多瓜果,夏天正是吃这个的时候。
赵衡浑身酸疼在皇后的美人榻上躺着,连吃个葡萄都是高明纯一颗一颗喂着,更增加了皇帝病弱的可信度。
黎太后知道了心急如焚,一直追问赵衡说的那个神医什么时候到京城,要不就命人快马加鞭接过来。
赵衡想了想:“母后放心,就这两天肯定能到。”
“那就成,你这样要吓死母后了。”
赵衡胳膊都快抬不起来了,勉强安慰黎太后两句,母子俩说了一会儿提到住在菡萏阁的白姑娘该如何安置。
黎太后主张皇帝将其收入后宫,赵衡嘴角一抽,反对道:“母后,白姑娘规矩礼仪都差一些在宫里住着很是束缚,不如封她做个郡主县主,宫外赐座宅子,日后母后给她操心找个婆家,也不算辱没朕的救命恩人。”
“好罢。”黎太后也不强求,只是暗自叹气。
第二十二章
八月十三,皇帝一道圣旨差不多让后宫炸开了锅。
皇帝下旨册封封菡萏阁白蓉蓉姑娘为嘉怡县主,并在京城赐了一座宅邸,次日嘉怡县主便御赐珠宝去了新宅,速度快的让人来不及反应,众人都等着看白姑娘和高皇后撕个你死我活,可白蓉蓉这么痛快认账,简直不可思议。
最高兴的莫过于齐王,先前齐王妃进宫和谢太妃说这事儿最后挨个巴掌回来,气得回娘家住了一阵子还是他去岳父家低声下气请回来的,如今白姑娘在京城单独开府居住,那就证明皇帝对白姑娘无意,当天下午就让小厮提着礼物珠宝去了县主府。
白蓉蓉并没有见他,只一个伺候的小丫头来回复:姑娘刚从宫里出来还未安顿好,不方便招待客人。
齐王不由分说将礼物留下,道是改日再来探望白姑娘。
八月十五、宫里举办中秋家宴,皇室众人几乎全数到齐,赵衡气喘吁吁坐到主位上的模样所有人都看了个清清楚楚,黎太后劝不住皇帝加上那新来的神医自诩医术高明一定会治好陛下,现在看着还不如不治。
皇室老臣对病怏怏的皇帝保持沉默,只是那互相看来看去的目光蠢蠢欲动。
湛王妃与湛王世子亦在家宴席上,湛王世子年方七岁锦衣玉袍玉雪可爱,给帝后太后敬酒时丝毫不怯场,湛王妃喜气洋洋的,对湛王世子的表现极为满意。
“侄儿给太后奶奶、皇叔皇婶敬酒,愿三位长辈健康长寿。”
黎太后平时看这便宜孙子还算顺眼,可余光瞧见皇室重臣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立刻想到某种可能,当即连笑都不想笑了,面色淡淡的让湛王世子退下,至于皇帝赵衡,坐在主位迷迷糊糊头都要抬不起来了,后来干脆离场回宫歇息。
先帝弟弟皇帝亲叔叔鲁王直接起身发问:“启禀太后娘娘皇后娘娘,陛下的病到底如何了,臣看陛下的样子不大好,这、这可让我等坐立不安呐。”
他一开口,另外两位叔字辈王爷也开口发问,黎太后可不能轻易让他们退下,只她日日在后宫与嫔妃来回算计,与这些皇室怎么说才不会出错还要仔细思量。
鲁王不给她思考的时间,拱手又问:“太后、皇后,陛下身体不适膝下又无子嗣,这可是大大的不妥,且陛下后宫只有皇后一人更无先例,还请太后为陛下广纳后宫延绵子嗣。”
就差指着皇后名字说祸国妖后了。
高明纯坐在主位一言不发看起来怯懦软弱,黎太后心里有火,厉声问:“鲁王这是何意?难不成要插手陛下后宫?
“臣不过是担忧皇室子嗣延绵,陛下病重又无子嗣,太后娘娘还是早做打算的好。”鲁王就是个混不吝什么话都敢说,整日仗着是皇帝长辈先帝亲弟作威作福,偏偏追随他的一众闲散王爷个个都是如此。
一时之间,好好的中秋家宴变成众人追问皇帝子嗣操心皇位继承的大事。
黎太后谎称头疼直接离场,主位上坐着的只剩下高皇后一人,众人一阵沉默,他们并不清楚皇后为人,宫中传言皇后年幼却深得皇帝喜爱并无多少手段,沉默之后家宴上开始闹腾起来,叽叽喳喳如同闹市,鲁王等人不将皇后放在眼里,大声与人喝酒吃肉,毫无半分风度儒雅可言。
湛王世子不解:“娘,皇后怎么不说话?”
湛王妃不以为然:“这儿就没皇后说话的地儿。”
高家被封承恩候怎样?不过一个三品礼部尚书,高明纯能做皇后全靠先帝的赐婚,如今皇帝病危她在宫中无权无势,又有何颜面?只能眼睁睁看着这群皇室肆无忌惮。
高明纯坐在主位眼皮都不抬慢吞吞喝一碗沙参玉竹老鸽汤,跟没听到似的,那群皇室王爷越闹越不像话,拎着酒瓶来到她面前。
“臣见过皇后娘娘,还未曾听娘娘说陛下病情到底如何呢?如若陛下病重,娘娘可要早做打算呐。”鲁王世子二十多岁尖嘴猴腮容貌不佳,尤其流里流气的目光更让人厌恶。
他摇摇晃晃站在那儿,既不行礼问安又无要事禀报,口中还桀桀笑着,仿佛有什么好玩之事,上位几位太妃太妃眼观鼻鼻观心,跟没听到似的。
齐王犹豫了一下想站起身,却被齐王妃拉住:“王爷不要多管闲事。”
“本王是怕鲁王世子……”齐王没敢说完,杨钊元脸上的鞭痕历历在目,他是想拉着这堂兄不要找死。
鲁王老神在在坐在自个位置上,不出言喝止,其余几位宗室却不敢太放肆了,摆长辈架子耍个酒疯是小事,可公然对皇后不尊,不是小事。
鲁王妃胖乎乎的平庸面庞上尽是嘲讽的笑,若不是太宗偏心让先帝继位,如今坐在首位的应是他们一家子,小小皇后又能如何?当家做主的人可都不在这儿。
可偏偏这时,皇后出声了。
“此人是谁?如此无礼,无父母教养么?”高明纯淡淡的。
满场皆寂,鲁王吃肉的动作都顿住了,下一刻勃然大怒,高皇后这意思是鲁王世子死爹没娘没人教呢!
鲁王世子面红耳赤:“皇后娘娘可别口出狂言!”
鲁王妃直接起身站到儿子身旁:“皇后娘娘,臣妇做错甚么要皇后娘娘如此咒骂?”
跟泼妇似的,大声嚷嚷,两位昔年与鲁王妃交过手的王妃太妃头皮发麻,鲁王妃出身乡野规矩礼仪一点都无,撒泼耍横手段一流,怕是要当场与皇后娘娘闹起来,而鲁王这是一怔,继续由着妻儿闹腾。
高明纯缓缓看过来,心道这一家子蠢蛋还真是会选时候,可在场五六十个皇室中人都一言不发,到底凉薄了些。
“鲁王妃,何人给你的胆子在宫里的中秋家宴大吵大闹?”
鲁王世子目光里流露不屑,看到鲁王妃的眼神示意就想装疯卖傻耍酒疯,摔了酒杯就要撕衣服闹腾,高明纯以扇遮面并不看那恶心场面,直接唤人来:“傅雷、韩城,鲁王世子不尊本宫扰乱家宴无视皇家尊严,杖责一百二。”
守在暗处无人察觉的禁军大统领、副统领应声而到,直接提起鲁王世子,都没给鲁王妃反应的时间。
鲁王世子被两位统领抓小鸡似的提溜走了,想张嘴叫喊还没喊出声就被一块臭抹布捂住嘴,鲁王妃回过神来终于怕了:“皇后娘娘,王爷……”
“娘娘,小儿乃我鲁王世子,怎能说打就打?!”鲁王中气不足道。
高明纯笑了一声:“鲁王一家好生可笑,鲁王世子目无法纪却还来问本宫为何惩戒?难不成鲁王觉着做了皇亲便可在这宫中胡作非为吗?”
“臣、臣何曾!”鲁王酒意上头,面红耳赤说话都说不清。
鲁王妃立刻想就地撒泼,谁知高明纯直接叫来两名禁军,凛凛大刀在鲁王妃面前一晃吓得她立刻抓住鲁王袖子,而不远处正传来鲁王世子被打的哀嚎声,一声比一声惨,跟杀猪没两样。
鲁王妃腿一软,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娘娘饶命,臣妇就这么一个儿子啊。”
鲁王老脸一红,站在那儿跪也不是不跪也不是。
“本宫乏了,时辰不早了,各位各自回府吧。”高明纯直接起身离开,任凭鲁王与鲁王妃在后面哀求头也未回。
其余皇室面面相觑,均是不发一语,齐王直接拉着齐王妃迅速离开,他就说惹到高皇后是没有好果子吃的!
鲁王夫妇可不肯走,一百二十杖责打完鲁王世子命都没了,两人匆匆到承乾殿求见,可皇帝根本没在承乾殿,天已大黑后宫是进不去的,趁着谢太妃还未走远,好一顿求情才说动谢太妃到康寿宫跑一趟找黎太后求情。
谢太妃拿了鲁王妃给的银钱往康寿宫赶,伺候的大宫女不明所以:“娘娘为何要得罪皇后也要帮鲁王世子?”
“皇后此举不甚明智,本宫瞧着她是个冲动易怒的,况且皇帝身子不行大家有目共睹,鲁王在宗室的号召力不俗,本宫不想失了这个助力,再者本宫觉得鲁王一家今日是存着试探的心思,帝后不敢真对鲁王一家动手,现如今谁不想知道皇帝到底会不会死。”
“……娘娘英明。”宫女瑟瑟发抖,前后观望了好一阵子。
谢太妃眸中浮现一丝微笑,想到眼中只有美人儿全靠她筹划一切的齐王又无奈叹气:“齐王整日想着那白蓉蓉,倒不如本宫出手将嘉怡县主送到齐王府去,省得他天天念着不肯上进。”
贴身宫女不敢言语了,齐王府中那三十多名姬妾大半不都是这么来的么,哪儿看见齐王满足了?
一行人紧赶慢赶来到康寿宫,康寿宫中灯光大亮,还能听到人说话声,谢太妃赶紧让人进去禀报,小太监收了银子匆匆去了,不大会儿又回来了。
“谢太妃,太后娘娘已经睡下了,太妃明日再来吧。”
谢太妃不信,黎太后睡下了这康寿宫能如此闹腾?她重申一遍有要事求见,又塞给小太监两倍的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