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好高明纯抱着赵保儿来宫中拜见黎太后,远远便听见虞真长公主所言,但她跟没听见似的,在黎太后宣召后进到内殿。
黎太后见到赵保儿觉得心情好了些,想起身抱一抱赵保儿,可在起身的瞬间头疼难忍,径直向后仰到,众人惊慌失措,连忙让人去喊太医。
高明纯诧异不已,黎太后身子不错,可近来生病的次数未免太多了?罗璧跟在后面,她从一进入内殿便神情郑重,此时更是眉头紧皱,悄悄拽一把皇后衣袖微微摇头,目光看向虞真长公主。
高明纯鼻子尖,对各种味道都很敏感,此时在罗璧提醒下才嗅到内殿中有股怪异的味道,自从有孕后椒房殿内便未用过熏香,到康寿宫来大多是坐坐就走,上次在康寿宫觉得熏香怪异还是怀着赵保儿时,那时觉得熏香难闻是因为心绪不佳闻见熏香烦躁,可味道和从前没什么不一样,但此次不同,康寿宫常用的熏香里夹杂着别的香味,闻起来让人很不舒服。
“青黛,你带着大皇子回椒房殿,本宫在此守着太后,再让人去通知陛下请他速来康寿宫。”
青黛抱过赵保儿迅速离开,其余人听了高明纯吩咐在四处忙碌。
虞真长公主盯着赵保儿远去的背影,冷冷道:“皇后如此小心翼翼,难道在太后的康寿宫里还有人敢对大皇子不利?”
“长公主说哪里话,本宫不过是怕人多眼杂吓到大皇子,若是染上病气可是大事,太后必定不会希望保儿生病的。”
一时之间,虞真长公主竟无言以对,老老实实守在黎太后身旁,此次来康寿宫的仍然是操劳的柳院判,从他进入内殿,高明纯便注意着他的神情,柳院判似乎没有察觉到内殿的怪异气味。
“柳院判,太后到底怎的了?”虞真长公主看柳院判神色郑重,失声问道,黎太后是她的靠山,若是黎太后有个万一,如今她万万不能失去这靠山的。
柳院判摇头:“太后的状况不大好,心肺受损才致晕厥,臣先给太后开个方子。”
“那太后是何原因才致心肺受损?”高明纯追问,总不至于是因为虞真长公主,她再傻也不会希望太后此时就死。
“臣无能,暂未查探出原因。”柳院判深深一揖,愧疚不安。
高明纯一怔,柳院判如此表现那证明黎太后是真的病了,只是不知到底因何而病,若她是急病无药可救,那赵衡怎么受得住这个打击?他要的盛世还没到,便要先送走母亲。
柳院判开了方子,玉兰嬷嬷亲自带人去煎药,高明纯站在黎太后床边,看虞真长公主一声声真切的呼唤太后。
“太后怎么了?”赵衡大步从外头走进来。
虞真长公主埋头不肯说,高明纯思虑片刻实话实说:“陛下,柳院判是说母后心肺受损以致晕厥,暂不知为何致心肺受损。”
赵衡顿时满色沉重,前世黎太后暴毙,后来见到黎太后送出宫去的玉兰嬷嬷,才知黎太后并非被人毒害,而是她早已病入膏肓,而新登基的湛王世子不大尊重她,才导致她很快去世,今生太医常常来给黎太后诊脉,她身子康健,赵衡便以为能让她安顿晚年,可现在看来还是避免不了么?
“陛下?陛下?”高明纯看他想的入神,轻轻喊了两声。
“朕没事。”赵衡捏捏眉心,弯腰看看黎太后的脸色,她脸色灰青,看起来的确不大好。
虞真长公主觑见皇帝神色,心中一动看向高明纯:“皇后方才做了什么才致母后晕厥?”
“长公主说什么?”高明纯不敢置信,都这个时候虞真长公主还不忘攀扯到她身上?索性她坦白交代:“长公主是想说本宫做了什么手脚才让母后晕厥?但太医都说母后是心肺有损,倒是本宫进殿前母后与长公主高声说话,长公主无故提起本宫做什么?”
“皇后一气儿说这么多是心虚了?陛下,倒真是有个巧嘴皇后。”虞真长公主不无嘲讽道。
赵衡猛地看向她,厉声道:“放肆!”
“赵虞真!都什么时候你还在母后病榻前说这些?朕看你这些日子有些得意忘形了,还是坏了脑子得了疯病才如此不知规矩!”有时候赵衡真想知道虞真长公主脑子里在想什么,到底知不知她自个儿的身份,从头到尾她哪里像个皇室公主,比普通百姓家里的姑娘都不如!
虞真长公主没想到皇帝会如此不给脸面的斥责她,硬撑着脸面道:“陛下袒护皇后,又何必对虞真如此刻薄?”
“刻薄?”赵衡冷笑,却懒得和她多说,他刻薄心胸还在后头。
“母后需要静养,请长公主殿外候旨。”
这是第一次赵衡如此冷淡,虞真长公主心中不服,她才是先帝第一个女儿,赵衡不过是沾了她的光才能当上太子,如今为了皇后过河拆桥,当真无情!
但皇命在上,虞真长公主只能红着眼睛退出内殿到正殿去,中间罗璧着急忙慌撞到她身上,她也一言未发。
康寿宫的气氛诡异到极致,高明纯命人将熏香灭掉打开窗户,沉闷的空气里很快有清新空气吹进来,方才的压抑感顿时消散不少。
罗璧悄悄在高明纯耳边说了句话,她手中还握着虞真长公主腰间缀着的香囊,此时拆开一样一样检查香料,果然发现些许异常,她立刻禀报给赵衡:“陛下,容公子离开京城前曾给奴婢留下一本册子,册中记载许多中原之外的稀奇药物,奴婢将内容熟记在心,长公主香囊中这便有一味产自北狄的药材,此药名为莲影草,形似莲花却长在水下,果实有幽香,曾有人误将莲影草放在香囊中,以致神魂癫狂,引发疯病。”
赵衡听完面色沉沉,高明纯则是想到他方才所言,未免太一语成戳了?
只不过,虞真长公主与黎太后相处这几日,黎太后情绪易怒,且极容易被虞真长公主引导,难道真是药物的缘故?还有,虞真长公主刚出月子,香囊便被人做了手脚,杨钊元是怜惜长公主腹中孩子是他亲生骨肉才等到此时动手吗?
“此药可解?”
罗璧摇头:“奴婢对症下药有了方子,只是不曾找人试药,不敢用在太后身上。”
赵衡略一沉思:“将药方呈上来熬药,至于试药先请长公主诊治罢?”
“……是。”
罗璧还不曾用这么金贵的人儿试药,乐颠颠回椒房殿取来药方,与柳院判核对没什么妨碍便去煎药,至让虞真长公主喝下,则是请玉兰嬷嬷送过去的,虞真长公主常常进宫,且她喝着补药,在康寿宫熬药也是常有的事,没怎么疑惑喝下玉兰嬷嬷送来的药。
高明纯眼神复杂,对这个长公主实在不知说什么好。
虞真长公主喝过药没什么异常,玉兰嬷嬷又照着原来的方子给黎太后煎了一碗药,加上柳院判开出来的方子,一剂药下去黎太后的脸色好了不少,人也渐渐醒转,瞧见帝后都守在床前惊道:“本宫这是怎么了?”
“母后没什么,是点小毛病。”赵衡安慰道,他希望黎太后能高高兴兴的。
“当真?”黎太后似信非信,她此次晕厥过去和前头不一样,心里很慌张。
赵衡连连点头:“母后无事,安心静养便是。”
黎太后虽然不相信,但她刚醒来精神不爽,很快又再睡过去,虞真长公主进来时都没能见到黎太后,只见到她的睡颜。
“既然母后没什么大碍,那虞真便告辞回府,孩子向来离不得我,请陛下皇后娘娘勿怪。”虞真长公主不愿意面对他们,心里没底。
赵衡没留她,只不过她前脚出宫,后脚宫内便开始大肆搜查黎太后宫中熏香,椒房殿甚至传出话来,太后生病是因有人在熏香里做手脚。
罗璧青黛带人查到罗太妃宫里,花圃角落里种着几样奇异花草。
青黛认真仔细,问这花草为何从未见过。
“那些都是本宫从御花园的杂草中找来的,随便种着玩罢了,青黛姑娘若是不相信,尽管让人拔掉便是。”罗太妃坦坦荡荡。
青黛伸手就要拔,罗太妃神情有一丝紧张,罗璧突然拦住她:“青黛姐姐,不过几株杂草,何必动它脏了手,让罗太妃自行处置罢。”
她们姐妹感情好,青黛闻言果真松手没再动它,两人很快带领宫人离开,临踏出宫门前罗璧悄悄回头,见罗太妃朝她微微笑,也回过去一个淡淡的笑容。
“娘娘,那些药草怎么办?”
罗太妃垂眸看了许久,缓缓道:“拔掉晒干给罗璧送去,就说此药有镇静安眠的效果,大皇子最近不是闹夜么,刚好用得上。”
“是。”
虞真长公主的女儿感染风寒,她日日守在身边,唯恐杨晚晚有个万一,杨钊元同样日夜不离,只是不见她腰间香囊,找了那□□雨的侍女询问究竟,春雨脸颊红红,声音娇媚:“长公主的香囊不知什么时候丢的。”
杨钊元握拳:“到底是什么时候?”
“应是这两日,前日长公主从宫里回来,奴婢还瞧见了呢。”
杨钊元渐渐放松,挥手让她下去,春雨咬咬唇只好离开,只是脸上的笑容一直没有断。
第五十二章
不过三四日功夫,黎太后的病好了不少,见赵衡侍奉在床前十分孝顺心里很是慰帖,连带着对高明纯态度也好了不少,等确定她的病不会影响孩子,便让高明纯将赵保儿带来康寿宫。
可惜赵保儿这几日闹夜,白天不醒晚上不睡,到了康寿宫也是闭眼睡觉。
黎太后也不怪他,反而责问:“怎么不给保儿用些助眠安神的东西,他夜里睡不着到处都是黑漆漆的,玩都玩不好。”
“母后,保儿还小臣妾不敢给他用药,都是派宫女和嬷嬷轮流照看他的,不会吓到他的。”
黎太后无言以对,只觉得有关赵保儿的,她提出什么皇后总有一百句等着顶撞她,可皇后又恭恭敬敬的,句句在理,黎太后不仅没有因此纾解半分郁闷反而更加恼怒。
高明纯做皇后无可挑剔,她若无理取闹为难皇后,皇帝那里也看不过眼去,再说当年她不会用损招去折磨别的女人,也不会拿来对付皇后,只是到底不甘心,赵衡和高明纯感情越来越好。这次生病,黎太后越发觉得力不从心,万一哪天她撒手西去,那皇帝和皇后更加无所顾忌,这江山大业说不准便会毁于一旦。
黎太后想什么,高明纯不清楚,只觉得太后看她的眼神怪怪的,她这些日子越来越明白,她与赵衡可有夫妻之情,与赵保儿是斩不断的母子亲情,但和黎太后是万不可做什么亲如母女的婆媳,在太后眼里她是个外人,尤其是拥有赵衡全部宠爱的外人,再加上虞真长公主煽风点火,黎太后对她不如刚入宫时亲密,满心满眼都防着她阻碍赵衡成就千古伟业,会让赵家江山断送一世。
“太后从前还算潇洒,只是最近发生的事多,她难免多想,人老生病更容易多思多虑,太后钻牛角尖,你万不可表现的太过得意,否则太后必定更加厌恶你,她现在不使手段还好,但婆婆真折腾起儿媳妇各种手段信手拈来,还是请陛下劝她罢,好歹太后喜欢大皇子,比你奶奶那会儿强得多。”提及婆媳相处之道,高夫人是满腹的经验传授,趁着入宫一股脑传授给自家傻姑娘。
“纯儿,你要记住,不是所有人都适合让你以诚相待,如今你相信陛下,但与太后交心还是免了吧!我活这么多年就没见过真正亲如母女的婆媳,有那也是儿媳妇受委屈,虽说小辈受委屈是应当的,可真当你给她跪下,想站起来可就难了。”
高明纯将高夫人的话记在心里,等面对黎太后时便拿出来细细琢磨,同时庆幸好在皇宫比平常人家的院子大,人口较多,否则真要在小院子里和黎太后朝夕相处,她指定做不到心如止水。
*
黎太后病着,陆续有不少人来康寿宫探望,送来一波又一波的珍宝玩意儿,有时许多有意思的摆件小玩意儿都让黎太后送到椒房殿给赵保儿玩,她对赵保儿的疼爱当真不搀半点水分。
不过,赵保儿还不到半岁,只会看看挂在摇篮上头的小玩意儿咯咯笑,别的都收进他一人的小库房。
罗太妃联合谢太妃一起来康寿宫探望黎太后,见高明纯抱着赵保儿十分稀奇。
“一转眼大皇子竟然长这么大了,这时间过得可真是快啊!”谢太妃感慨道。
“是啊,一转眼我们都老了。”
黎太后不爱听什么老了年纪大了之类的,淡淡道:“咱们这个年纪有孙子多正常,只是不比罗太妃早早有了孙子。”
“太后娘娘说的是。”
谢太妃来回看看她俩不敢插话,想伸手抱一抱赵保儿。
高明纯微微侧开身:“保儿不喜欢别人抱他,他还小,怕生。”
“很是很是,小娃都喜欢让娘抱。”谢太妃也不生气,比从前认识的清楚,要抱紧皇后太后才有好日子过。
黎太后不紧不慢喝着香茶,一时弄不清两人联合来看她到底是为什么,没过多久,齐王妃和湛王妃湛王世子竟然也来了。
“今天是什么日子?什么风把你们都吹来了。”如今病着,黎太后对这些人不得不防。
湛王妃柔柔道:“是世子,听说您病了,想来看看您。”
湛王世子乖乖巧巧上前给黎太后行礼,满是孺慕:“孙儿忧心皇祖母的病,特地请母妃带孙儿来,还请皇祖母不要责怪母妃。”
近日湛王世子解除禁足,但比从前乖巧的多,如今进入国子监读书,似乎更知礼了些。
“皇婶婶,我能和弟弟玩儿吗?”湛王世子好奇的看向赵保儿。
“保儿还小,世子也没长大,你抱不动小孩子的,等你长大再抱他吧。”
高明纯抱着赵保儿不撒手,谢太妃仔细一想,大皇子竟然没让别人抱过,无论是宫宴或者是在康寿宫拜见,都是皇后和宫人亲手抱着,外人根本不能抱一下,皇后竟然防范到如此地步?湛王世子赵郴可不是个好脾气的,也不知打的什么主意。
高明纯拒绝让赵郴抱赵保儿,可赵郴似乎对赵保儿很是好奇,慢吞吞走到他身边来,试探着想要将手指放到他的嘴里,他指甲缝里黑漆漆的,不知道来康寿宫之前玩过什么东西。
“世子,保儿还小,不要把手指放到他的嘴里。”她轻轻打掉赵郴的手,身子往后撤了撤,又拿了一方湿帕子给赵保儿擦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