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熬死皇帝之后——暮见春深
时间:2019-05-30 09:43:38

  杨钊元思虑片刻:“兄长莫急,我去请长公主进宫一趟。”
  只要宫里不插手这件事,蒋氏出宫后总要面对胡家,无论是纳妾还是做贵妾胡家都可以接受,他日风平浪静后,蒋氏母子三人是死是活就无人关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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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寿宫内蒋氏正结结巴巴说起她和胡海的渊源往来,可宫里却越来越热闹起来,首先是高明纯来给太后请安。
  黎太后这几日心气顺,笑容都比先前柔和三分:“皇后来了?快坐吧,保儿呢?怎么没带来?”
  高明纯亲亲热热坐在黎太后一旁,歉疚又忐忑道:“臣妾出来时保儿还睡着,他昨晚睡得晚,臣妾怕贸然抱他起来吵醒他,已经吩咐青黛等保儿睡醒就抱来康寿宫来见你。”
  “好,让保儿多睡会儿,等他睡醒再来也不迟。”提及赵保儿,黎太后语气都放慢了,一点不隐瞒对赵保儿的疼爱。
  皇后还未坐稳,宫人来报虞真长公主和温淑县主求见,温淑县主便是长公主女儿杨晚晚的封号。
  虞真长公主产后渐渐瘦了,但还是不比有孕前苗条动人,举手投足多了几分成熟风情,杨晚晚被奶娘抱在怀里,她行过礼亲自将杨晚晚抱上前给黎太后看。
  “晚晚长胖了,也长开了,现在很好看。”黎太后夸赞不已,捏着她的小手小脚想抱抱,不过还未伸手这还不到百天的小丫头哼哼唧唧一个不如意就要哭起来,“算了,让人将她抱下去吧,本宫这里还有客人呢。”黎太后忽然想起跪在下头满面通红的蒋氏,她怀中的孩子倒是乖觉,睁着眼睛到处看来看去,一点都不害怕。
  “正好,玉兰你把蒋氏这俩孩子也带下去,咱们大人说说话。”
  玉兰嬷嬷带着俩宫女上前抱走孩子,蒋氏虽然担心但还是咬咬牙将一对儿女交过去,她心中总觉得上位几人是在看她唱大戏,可她不得不将这出戏唱下去。
  “蒋氏,还是说说你的事罢。”
  蒋氏抬起衣袖擦掉眼泪,条理清晰道:“太后娘娘明鉴,奴家家里原本是上青县一户富足人家,父母膝下只有奴家一个女儿,家中财帛遭人惦记,有不少人家上门提亲,连县令家的痴傻公子也想将奴家娶进门好霸占奴家家产,奴家父母被逼而死,留奴家一人不想苟活于世,奴家想上吊自尽时得胡公子救命。
  胡公子是到上青县任县令,他听了奴家冤情答应为奴家伸冤,奴家以身相许又以蒋家所有财产相赠,除掉原先县令后,奴家便和胡公子定下鸳盟,不多时胡公子以正妻之名与奴家成亲,奴家手中有胡公子给的婚书、三媒六聘奴家都有,是正正经经的嫡妻。
  成亲后三年,奴家为胡公子生下一对儿女,胡公子外放回京时奴家刚生下女儿,胡公子让奴家留在上青县休养,说是等外放官职下来就来上青县接奴家团圆,奴家在家中等了半年多也不见胡公子回信,一时着急查找胡公子的下落,才知他在京中已有妻儿……”
  蒋氏说的很伤心,提及胡海的原配和嫡子忍不住抽泣。
  黎太后反倒像听女先生说书似的,津津有味之余,还追问道:“先前胡海同你说他家在京城,你就没想证实一下他的身份?”
  “奴家看他有任命的公文,又是风度翩翩的世家公子,一直未曾起过疑心,而且上青县距离京城八百多里,奴家就是想确认也有心无力,奴家那时已经自身难保,又怎敢……”
  “这倒也是。”黎太后兴致勃勃的问:“你状告到京兆府是想要个什么结果呢?本朝停妻再娶可是大罪,在朝为官者停妻再娶罪加一等。”
  蒋氏咬牙道:“奴家别无所求,只要胡公子给一封和离书,让奴家带着两个孩子回上青县安生过日子,奴家也是好人家的姑娘,不会给人做妾的。”
  黎太后赞许的点点头,刚要同意,却被虞真长公主制止:“母后,您不能听信蒋氏一面之词,若她根本不是胡海在外头娶的妻子,是旁人冒充来的污蔑胡海的,您贸然下了懿旨很是不妥呢。”
  “长公主说的也是,不如等胡家的人进宫来对峙罢。”黎太后很好说话道,让人先将蒋氏带下去。
  高明纯有个模糊的念头,黎太后还在病中却对蒋氏的事如此积极,这事少见,难不成黎太后是想……她觉得不好,借口椒房殿有事要办,匆匆离去。
  ——
  赵保儿刚刚睡醒,吃饱喝足趴在赵衡怀里,抓着他的衣襟玩耍。
  高明纯回来就看到这幅父子和乐图,她却没半点欣赏的心思,让人将赵保儿抱下去,说了黎太后见蒋氏一事。
  “看样子母后是想定了胡家的罪,顺带处置了杨家,若能让赵虞真从杨钊元的事理摘出去更好。”赵衡淡淡道,面上却没什么表情:“我原本是想以蒋氏母子三人为开端揭开杨钊元和赵深一事,母后若直接处置了他们有些不妥。”
  “那陛下要怎么做?”高明纯无端愤怒,黎太后此举有些分不清轻重缓急,赵衡和她说过杨钊元图谋不轨,但作保不会动赵虞真,方才她真怕黎太后直接对赵虞真说出实情,万一杨钊元有了防备,那赵衡部署一年多岂不是白费力气?
  “母后只是想保她,这不是什么难事。”
  高明纯犹豫了一下,道:“陛下,臣妾总觉得母后这场病后有些糊涂,她是怕长公主日后无依靠罢?”
  赵衡是皇帝,重权在握执掌天下,他一日强过一日,黎太后不担心他,却担心处于弱势的虞真长公主,他们姐弟不和,杨钊元还是个不讨喜的,若是赵虞真借着长公主的身份为杨钊元求情,赵衡必定会厌烦这关系愈发不好的姐姐,黎太后病急乱投医,只想将虞真长公主和杨钊元分开来,用胡海停妻再娶的事借题发挥。
  只不过高明纯觉得黎太后近来越来越糊涂,她护着赵虞真却让赵衡为难,身为赵衡的妻子她当然心疼他,更加厌恶赵虞真,而对于黎太后她只能尽量忍让,她们婆媳起冲突会让赵衡两难。
  “朕去和母后谈一谈,你不要插手此事,免得母后迁怒与你。”赵衡郑重道,妻子与母亲他都会珍惜,不必要的争端完全可以由他来避免。
  “臣妾谢过陛下。”高明纯动容极了,与黎太后暗中的争执她从未告诉赵衡,但赵衡记在心里,知晓她的难处,她很感激。
  赵衡拍拍她的肩,思索要怎么安抚黎太后,其实一开始他想的很理想化,或许是从重生之始,他知晓黎太后会病逝,所以他才会看在黎太后的面子上容忍虞真长公主,以期黎太后生前都是顺心如意的,只求日后对生他养他的母亲问心无愧。
  但赵虞真杀他妻儿,深仇大恨他不会不报,最好的解决方法是让赵虞真苟且活着,待黎太后去后再行解决,可他能这么做的前提就是不能让赵虞真的存在影响正在施行的计划。
  “陛下要怎么和太后说?”
  赵衡想了想:“把保儿抱过来,你留在椒房殿休息罢。”
  也是,他爷儿俩去和黎太后说和最好,也好教黎太后看看清楚,到底谁才是最重要的。
  只不过,让一个老人家在儿女间如此抉择,高明纯认为有些残忍,可谁都要为做过的事付出代价。规则之力,谁都打破不得。
  “娘娘为什么叹气呢?”
  高明纯恍然回神:“本宫叹气了?”
  罗璧很诚实的点点头,高明纯缓过神又叹声气:“我在想以后。”
  “以后?”罗璧不明白:“以后怎么了?娘娘现在很好啊。”
  “等到以后……会不会变呢”若日后她生下别的儿女,遇到现在的情形会如何处置,还有高家,如果日后高家不规矩,她又要如何抉择?师父曾说不忘本心,她守着本心,唯恐有一日不小心丢了。
  罗璧眨眨眼,很诚实道:“娘娘,陛下……不是先帝……吧?”
  “噗嗤——”高明纯笑起来和赵保儿没什么两样,霎时什么烦恼都没了,也是,赵衡不是先帝她也不是黎太后,过了这一关日子好着呢,她也忘记自己和赵衡说过的话,要活在当下,不用因此迷乱心智。
  再说,虞真长公主那样的也就先帝和黎太后能宠的出来忍得下,她是断断不会把女儿宠成那样的,即便要快乐自由的生活,也得承担属于公主的责任。
  *
  康寿宫里,虞真长公主将哭闹不休的杨晚晚哄睡着,黎太后看着都觉得累。
  “这孩子也太闹人了,哭的本宫眼前冒金星。”黎太后状似无意道,可话语里的嫌弃表露无疑。
  可虞真长公主对大师所言天生凤命深信不疑,打定主意亲手照顾杨晚晚,不可让她有半点闪失,听闻黎太后所言埋怨道:“母后那么喜欢大皇子,却不喜欢我的晚晚?”
  黎太后无动于衷道:“你想哪儿去了。虞真,你今日进宫来就是为了蒋氏母子三人?是谁让你来的?”
  “母后,你为什么要管胡家这摊子事,让他们自家处置呗。”
  “是不是驸马请你入宫的?”
  “母后,女儿为姐姐姐夫求求情,您说驸马做甚么?再说,如果母后非要插手此事让蒋氏做姐夫的平妻贵妾,女儿的脸面又往哪里放?蒋氏只不过乡野出身家有薄产,就像做大理寺卿的儿媳,未免想的太容易了些。”虞真长公主满脸的委屈,若是往日这些事不用她求情黎太后就帮她摆平。
  黎太后听到其中一点,反问:“听你的意思,这蒋氏就是胡海在外头娶的妻子?”
  “不是,母后……”
  她还未辩解,便听到一声太监通传,陛下驾到!连黎太后都有些意外。
  很快赵衡抱着赵保儿大踏步走进来,玉雪可爱的小娃娃坐在他父亲手臂上,留了一撮胎发的小脑袋依赖的趴在他胸口。
  保儿穿着夏季清凉的短打,露出藕节似雪白的手臂和小腿,连脚上蹬的红色软底鞋也是精巧漂亮,瞧见黎太后咧嘴一笑,依稀可以看到粉色牙床上刚刚冒出头的小米牙,嘴角挂着两滴透明口水,赵衡抱他坐下后熟门熟路掏出一方丝帕给他擦干净口水,行云流水的动作看呆了黎太后母女俩。
  “母后,朕听皇后说您问起保儿,刚好他睡醒朕便把他抱来见母后。”
  黎太后笑眯眯接过赵保儿:“哎哟,奶奶的小心肝儿,又重了,皇后照顾的真不错。”
  赵衡笑意浓了三分,点头道:“确实,皇后疼爱他,照料起来很用心。”
  有时,赵衡自己都庆幸不已,他在郊外见过高明纯一面,没过多久先帝送来的太子妃候选名册里便有她画像,省了他很多功夫去疏通遴选高明纯为太子妃一事,他们简直就像是天赐良缘。
  “瞧你,本宫说一句皇后,你就笑了,生怕旁人不知道你俩好似的。”
  “母后就笑话儿子罢。”赵衡也不否认,他喜爱皇后,一生只任性这一件事,是以不允许任何人破坏。
  黎太后一怔,皇帝这是光明正大在她面前承认这件事,皇帝是什么意思?她还未来得及深思,腿上坐着的赵保儿不老实,伸长手想要她耳朵上缀着的宝石。
  赵衡见状又笑:“母后,还是朕抱着罢,这小子现在好动不老实,椒房殿里哪个要抱他都不敢戴珠宝首饰,一不小心拽疼了可了不得。”
  “也好。”黎太后将人还回去,笑看赵衡抱着赵保儿玩耍。
  “皇帝来康寿宫是有什么事吗?”皇帝不吭声,她终是忍不住问出口,从赵衡进门看都未看虞真长公主一眼,她心中不安,不知是不是虞真长公主又做错什么事。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对姐弟见面竟无话可说,形同陌路。
  赵衡捏着赵保儿的小手抬头看向虞真长公主,锐利的目光带着森森寒意。
  “朕听说皇姐来看望母后,刚好要带保儿来,有些事顺道想和皇姐说一说。”他不紧不慢的,可黎太后母女俩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正殿内静悄悄的,只有赵保儿咿呀咿呀的玩闹声,他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在大人中间来回看没有半分俱意。
  虞真长公主藏在繁复宫装下的双手紧握,心脏狂跳,她有一个不好的预感,皇帝这次是来真的。
  “陛下想说什么事?”
  赵衡未语先笑,沉吟片刻开口问:“朕往日可有对不住姐姐地方?”
  虞真长公主咬紧下唇,摇头:“未曾,陛下对虞真……很好。”
  “好,朕对这一点也问心无愧。”赵衡从袖中掏出两封奏章,让侍奉在身后的王儒章递给黎太后和虞真长公主,而后还不忘两手圈住赵保儿,大掌轻轻安抚他单薄弱小的脊背,怕接下来会吓到他。
  “这是刑部查到的一些事,关于长公主和长公主前任驸马焦家,母后可以仔细看一看。”
  黎太后展开奏章,粗粗浏览一遍,冷汗猛然窜到背后,而虞真长公主看到奏章内容后脸上瞬间毫无血色。
  “本朝严禁买官卖官,灵玥公主一家有先例在前,从陆家事发到如今已经半年有余,朕竟不知长公主有如此胆色,陆家事发后你不仅没有半分收敛,还妄想插手陈州新上任的官员任职,难不成朝廷少了长公主的封邑,让长公主府中揭不开锅了?!”
  一字一句落下来砸到虞真长公主脸上,她挺直的背渐渐佝偻起来,死死咬紧下唇。
  “先帝在世时是许给长公主许多特权,但从未允许长公主插手朝政,长公主买官卖官一事瞒的紧,就连朕也是在查灵玥公主一案时顺藤摸瓜查到从前的焦驸马和焦家头上,焦驸马的死因长公主可有解释?”
  黎太后惊慌道:“皇帝这是何意?”
  赵衡笑容未变,又给赵保儿擦擦口水才沉声道:“母后问问长公主便知。”
  “虞真?到底为何?”
  可虞真长公主直直盯着地面:“焦驸马的死和我没有干系。”
  “好,论罪焦驸马该死。”赵衡渐渐收起笑容:“那嘉怡郡主被杀一案,招认是刑部尚书连玉生指使去刺杀郡主的刺客里,后来有三人翻供是长公主你指使他们杀了嘉怡郡主,长公主可知晓?”
  “我、我……”
  “嘉怡郡主有品级册封在身,论起来只比长公主低一级。买官卖官、刺杀朕亲封的郡主,长公主可知这是什么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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