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汪桂容还真不是想要故意气太后的。一方面,她又没有出门,又没跟谁打听,并不知道景仁帝是怎么吩咐太医院的;另一方面,她在太后和容嬷嬷的虎视眈眈下,想像力极度匮乏,谁能想到这回,景仁帝和她的脑回路能做到这么奇妙的一致呢?
她看了太后一眼——那脸上表情沉重,分明是:你在侮辱我的智商!,她一哆嗦,知道要坏事了!还想着再找补一下:“妾其实……太后娘娘,哎呦……”要真的说出那个真实的真相,还真有点张不开嘴!汪桂容羞羞达达地,还没开口,脸先红了。
太后见她还要做戏,终于在沉默中暴发了:“闭嘴,容嬷嬷,上去给哀家用力地打!”太后这回是动了真怒了。
容嬷嬷新仇旧恨齐在心头,就等着这一句话,立刻“蹬蹬蹬”几大步走上前来,甩开铁掌功,就朝汪桂容一张娇滴滴的粉脸上劈了下来!
“啊!”殿内响起一声凄惨的叫声。
“这,这是谁在叫呀?怎么声音那么耳熟呢?”太后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她揉了揉有些昏花的眼睛,定睛一看,不得了啦——受伤的居然不是汪妖妃,而是忠心耿耿的容嬷嬷!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呢?这真不是王桂容会使什么妖术。这都是忠心耿耿的小宁,英勇救主造成的意外后果。
话说小宁在一边一直紧紧地抱着那珍贵的酒坛子,眼见着容嬷嬷的大掌劈了下来……她在这一瞬间想了很多有的没的……
作为一个合格的心腹,她总不能眼看着娘娘被打着,万一娘娘真要坏了脸,将来可怎么办呀?皇上是个脸盲,娘娘毁了容还好,要是被打傻了的话……这一宫的人,包括她自己衣锦还乡的美梦就全都毁啦!舍了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自己拼死护着娘娘,等是皇上回来了,自己还能落着点好;要是不管娘娘,皇上回来,说不定第一个就把自己的大头给砍下来!所以小宁觉得冒犯太后是不得已的选择,她最终迈出了这勇敢正确的一步!
小宁眼睛一闭,心一横,就在容嬷嬷掌风劈下来的,那不早不晚的一刻,她勇敢地上前一步,举起手中的酒罐子挡在了中间!
容嬷嬷力气大呀,又使了全力,这一掌正刮在那酒坛子上,发出一声巨响。
小宁因为害怕,也因为之前承诺了她家娘娘,头可破,血可流,酒坛子不能碎,所以把那酒坛子抱得特别的紧,十分的紧,万分的紧。
容嬷嬷那一掌完完全全、结结实实地打在了这酒坛子上,都没能把那酒坛子从小宁的手里给打脱,反面把她自己的手腕子给狠狠地挫伤了……
殿内再度鸦雀无声。
汪桂容虽然觉得也许真让这容嬷嬷打上了还能少些麻烦,可是小宁舍身救主的英勇行为还是在她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所以说栽培一个心腹的重要性,终于体现出来了!
她看着容妈妈皱着一张老脸,握着右手腕痛得直呲牙的样子,真的很想笑,可是……真不敢这么不给太后面子,只得一脸严肃地在心里庆幸:“这下好啦,太后的打手伤了手,这下要让谁来打她呢?但愿不会又来个女力士。不管了,多拖一刻是一刻。”
可是汪桂容失算了。
容嬷嬷把右手往身后一背,绝地复活了。
她朝着汪桂容阴冷阴冷地笑道:“人人都当我右手力气大,那就错了!我这左手轻易不出手,就是因为,左手力度太大,奴婢掌控不好,打下去就没个轻重!轻则残废,重则死亡,今儿不巧了!娘娘,对不住啦,奴婢现在只能用左手了!”
说完,容嬷嬷完全不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果断地举起那只比右手看上去要大得多的左手,再度朝汪桂容的脸呼啸而来……
这回小宁可没有反应过来,再去英勇地拯救她家娘娘。刚才那一掌打得酒坛子在她耳边嗡嗡响,她还懵逼着呢……
汪桂容则完全被那句“轻则残废,重则死亡”的宣言吓傻了……完了,她的美好而短暂的穿越生涯,就因为她一时想不开,想到巴黎圣母院留个小脚印,就这样要终结了……刘定……但愿你的汪贵人能够再回到你身边……呸,才不要,我这是想当圣母都疯魔了不成……
眼看着这一掌就要打在汪桂容的脸上了,她认命地闭起了眼睛,别了,再也听不到那个人叫卿卿了,怎么心里有点儿想流泪……
咦……怎么又没打着?“吧唧”一声,有人扑在地上了?“咔嚓”一声,好像有谁的骨头断掉了?这,这是又出什么妖蛾子了?
第37章 汪娘娘的微笑
汪桂容立刻收拾了自己酸涩微妙的心情, 睁眼一看,好嘛, 容嬷嬷这一掌打得,果然不是残废就是死亡, 她自己整个人扑到地心去啦!
太后更是看得目瞪口呆,这可是又发生什么事了?这、这、这汪妖妃,难道真会妖术不成?!
容嬷嬷打人还从来没有失过手,现在居然连着两次,不但人没打着,看样子自己还受伤不轻!
太后看着躺在地上痛苦□□的容嬷嬷,从来没有被气得这样厉害过:“来人, 赶紧把容嬷嬷抬去太医院,找个医生好好瞧瞧。”
汪桂容一听……咦,太后怎么这么先进, 不叫太医,叫医生?难道她也是穿过来的?
其实是她对这宫里的了解太浅薄了。容嬷嬷虽然得宠, 可也只是个老宫女, 按理, 受了伤也不能找大夫看,只能拿了药,往安乐堂一送, 是死是活,全看命够不够硬。
太后格外开恩,让医生给她看看, 是因为这医生它不是今天我们说的医生,而是太医们的助理!也就相当于找个赤脚医生、二把刀给瞧瞧的意思。
容嬷嬷被抬走的时候,还挣扎着叫唤:“妖怪啊……妖怪啊!太后娘娘,要小心啊……”她没有想一想,以前她打人,人都是老老实实,原地不动地让她打,什么时候会碰到敢反抗敢躲避的?再加上她人老反应慢才造成这样的惨剧,她只是一门心思地觉得除了妖怪没人能躲得过她的霹雳一掌!
太后难得地眼眶里有了泪水。容嬷嬷是从她进宫起就伴在身边忠心不二的老嬷嬷了,一路走来,帮她扇倒了多少对手,今日受了这样的罪,自己要不能替容嬷嬷出了这口气,也枉为太后了!
小静一脸的惶恐,站在汪桂容的身后,微微弯了膝盖,恨不能缩到地里去。
她不是小宁,对汪桂容的忠心还没有培育出来。她之前一直扶着汪桂容站在殿里。容嬷嬷饿虎扑食一般地朝她们扑过来的时候,她真的吓到了,于是……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可谁让她个子高、步子大,手里又拦腰抱着身轻如燕的汪桂容呢。她这一退后,同时把汪桂容也给抱着往后退了一步。
于是乎容嬷嬷这全力以赴地一掌,就打在空气上了,瞬间失去重心,自然而然地就朝着那地心扑过去啦!
小静很想哭,她真的不是故意要害容嬷嬷打空摔倒的,这是完全出于本能的反应啊!要是她当时有脑子的话,打死她也不敢为了护着汪娘娘而违抗太后。
太后用手绢擦干了眼角的泪水,只觉得脑袋血气上涌,她咬牙切齿地吩咐道:“汪妖妃,你忤逆不孝,居然纵容奴婢戏弄顶撞哀家,来人哪,把他们三个全都押到院子里去,去衣受杖,哀家今日就要亲自教训教训这些个不懂规矩的东西!”
去衣受杖去衣受杖去衣受杖这是要脱光了衣裳打屁屁?汪桂容彻底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为什么胜利的欢欣总是如此短暂?为什么她的屁屁会如此地多灾多难?
她看了一眼抱着一坛子酒正在发呆的小宁,又看了一眼在自己身后瑟瑟发抖的小静……她们三个今天是要一起英勇就义了么……后悔了,她是真的后悔了,自己为什么要逞能去救那个倒霉催的国宝啊!那家伙是死是活跟自己有毛线关系,当初他们还有仇来着!犯得着为了他,得罪太后,把自己给做成竹笋炒肉吗?可惜,世上真药假药随便抓,就是没有后悔药!
春末夏初,风和日丽,暖风熏人,看着玉堂殿阳光灿烂,玉兰花盛开的院落,汪桂容实在有点儿想不通,自己都沦落到这个地步了,怎么还有心情来感叹天气,欣赏风景!
她看了看太后,更加想不通了,这多么美好的一天,正是游湖的好天气,您老人家在这后宫已经斗了一辈子了,也不好好歇歇,怎么就这么想不开,非要为了一坛子酒闹个没完没了,打完这个打那个?最后还把自己多年忠心耿耿的老嬷嬷赔了一个进去。她忍不住默默地叹了口气,说不定就是阶级斗争的弦崩得太紧,一辈子你死我活惯了,才忍不住非要搞事情。
小宁现在总算是回来神来了,她把手中的酒坛子搁在地上,哭兮兮地小声问道:“娘娘……太后娘娘不会真的让咱们去衣受杖吧?”真要在这大庭广众这下脱了裤子,不管打没打死,她们也都没脸活了。
汪桂容看了一眼满院子的人,心里也是悲凉的。这玉堂殿这么多人,都在站干岸看热闹,自己真是白为了他们的工作操心了。现在能跟自己同甘共苦的只有小宁小静。唉,要是这次太后整不死她,还得多培养几个心腹才行!
太后就坐在檐下的太阳阴影里,满脸怒气地吩咐:“去,取刑杖来,就在这里打!”她今日要血洗玉堂殿!前朝也不是没有过太后乘皇帝不在打死宠妃的事情。这样不守半点规矩的妖妃,她要是打杀了,前朝的官员说不定还要道她一声太后圣明呢!至于皇上……哼,也该让他知道,有她在,这后宫还不是他要宠谁就宠谁的!
立刻就有太监飞也似地跑了去……
然后……滴答,滴答,滴答,院子里静得连大殿屋子里的西洋自鸣钟的滴答声都能听得清清楚楚……这早上的太阳暖阳阳地,被这非常有节奏感的声音催眠着,汪桂容站在那里都要睡着了,她半闭着眼睛想:“这是现到木匠那里去做板子了?”
半梦半醒之间,她甚至冒出来一个奇怪的想法,你看,自己得宠这才几天,就有了生命危险,这后宫果然是像曹雪芹他老人家说的,是个见不得人的去处,太黑暗了!自己穿过来之后,下不了决心寻死,这太后说不定就是来助她一臂之力的……自己是一个炮仗都能炸穿的体质,说不定,一板子下去……自己就能回到那个有手机、有网路、有飞机的时代去了……想到这里,汪桂容脸上居然不合时宜地露出了一个向往地微笑……
后来,这个微笑成为了大齐后宫中的传说,被称为“汪娘娘的微笑”。因为从高高在上的太后到躲在角落里看热闹的老少宫女们都从来没有见过任何人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笑得出来……居然,还笑得那么春光灿烂!
据亲眼见到的人后来说,汪娘娘当时仿佛如日光普照,镇定自若,发出菩萨般的光芒……汪桂容自己也没有想到,一笑倾人城,二笑倾人国这么自带光环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那些没有被工作的好处收买的太监宫女,居然被她这不合时宜地一笑而征服了,因为他们看到的是——他们家娘娘为了维护一个死不足惜的太医,是多么英勇无畏地面对着死亡的威胁啊……
玉堂殿本来正在看热闹的宫女太监们,也不知道谁起的头,一个个脆下了,都尽力扯了嗓门喊:“求太后娘娘饶了我们娘娘吧!”这声势浩大的哭喊声瞬间震撼了整个宫殿。
娘娘在,工作在;娘娘在,我们都在!据后来好事者的采访报道说,这是他们当时发自内心的真实想法!
“妖女!绝对是妖女!”太后不由得有些恐惧地想,她急了:“这板子怎么拿不回来了?你,快派人去催!”她指着身边的身材矮小的老太监张公公。
此时,景仁帝正在大殿上跟群臣认真讨论今年各地的粮食种植情况呢……怎么从远处隐隐传来了喧嚣之声?他一回头,见小瑞子躲在明黄色的帷幕后,探出一个小小的脑袋,一脸欲言又止。他心里“咯噔”一下……“咳咳,朕要下去更衣,片刻就回!”
玉堂殿,被派去的小太监气喘吁吁地回来了:“回太后,司刑司的人说,今儿个不巧,他们正在给那些板子上漆呢……”
呃……这都行?能让司刑司的人连太后都肯得罪,除了那位救星也不会有别人了!因为不好跟太后正面冲突,想出来这样的歪招?汪桂容的心情说不出的甜甜甜。她这回死不了了。
太后彻底气炸了,她跟汪桂容想到一起去了,当即一拍椅子扶手:“你……你去,打,二十个……不,五十个耳光!去,快去!”她手指哆嗦着指着张公公。远水解不了近渴,就不信他能飞回来护着这妖精!
张公公可不是容嬷嬷,他可没有扇人耳光的爱好,看太后已经气得一副快要中风的样子,连劝都不敢劝,只得磨磨蹭蹭地朝汪桂容走去。
汪桂容一看他那瘦弱的样子,立刻放心了,忍不住对着张公公就露出了一个笑容,看得张公公这个尴尬,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可我这不打不行啊!
东太后冷笑一声:“老张,你还等什么?难道非要哀家亲自动手不成?”
张公公无奈地一扬手……“啪”,这回是真的打中了……
第38章 救命的终于来了
“啪”这一声还挺响亮的, 汪桂容被打得有点儿懵懵哒……怎么光听着响,不怎么痛啊?
不过, 她还是挺配合地立刻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再打,用力!”好歹这张公公也是半个男人啊, 怎么这么软绵绵的?太后有一种全世界都在背叛她的挫败感,握着椅子扶手的手,青筋都鼓起来了。
张公公咬牙又抬起了手,汪桂容眼珠子一转,她得配合着装痛才行啊,于是乎她开始哭喊:“太后娘娘,太后娘娘, 妾错了,妾给太后娘娘认错,求太后娘娘饶了妾吧!妾给太后娘娘抄经, 要抄多少,抄多少!”
“混帐, 堵了她的嘴!哀家还没死呢!就是哀家死了, 你也不配替哀家抄经!”都到这会儿了, 这死妖妃还作死抖什么机灵,抄经也叫罚?美得你!
张太监也是没法了,从腰上扯下条半新不旧的蓝色汗巾来:“娘娘, 老奴得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