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草一走,室内又寂静得可怕。汪桂容突然对自己有点儿生气。以前没有景仁帝的时候,自己在芙蓉宫,不是过得快活得很吗?怎么这才几天功夫,自己就变了个人一样?这会儿,她人在玉堂殿,可是这脑子里就一直没停过。一想到景仁帝要跟肖贵人做那不可言说之事,她就觉得自己的心里塞了好几个大哑铃……坠得慌。
不能再想下去了,她看看小宁:“你不是说要飞钱吗?这会儿有功夫,你去吧!到我该寄的时候,你可记得提醒我!别让我混忘了。”汪桂容又抖了下小机灵。
小宁一听,心里感动,娘娘还替她记挂着飞钱这事呢。可娘娘现在这样儿,分明是记挂着皇上呢,自己陪着,只怕还好受些。刚要说改日再去,脑子里却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念头,当即道:“那奴婢去去就来。”
此时,桂宫里,景仁帝看着满地的人,实在是犯难。现在牵扯到这个事件的人,除了小宁都到齐了。连白荣妃和洪德妃都被传了来,只是给她们几分体面,没让她们跟宫女太监们跪在一起,而是单独放了两个座位在旁边。
他头痛地啊,此事怎么会牵扯到那个大脑袋小宁呢?按说,他要查谣言的来处,最先就应该抓了小宁来问个清楚。
可是……卿卿那么信任那个宫女,这么抓了来,要这小宁真有问题,卿卿该多难过;要是这小宁没问题,自己把小宁给弄伤,弄残了……卿卿还不得哭死。而他更怕的是,去抓小宁,卿卿非要跟了来……岂不是让卿卿的伤更重了!这绝!对!不!行!
他打定了主意,开始审问。
“丝琴,你说你听见小宁说了这话,可紫云说小宁当时还在睡觉,你怎可把一句梦话当真,四处传谣?!说,你是受了何人指使?!”
呃……这头一句话就让丝琴跟紫云都懵了。皇上这是打算从丝琴这儿发落了?那个罪魁祸首小宁呢?这是没事了?!这太昏君了吧?!
第63章 皇上的重点有点儿歪
紫云刚刚收下去的汗又全都冒了出来。皇上这是怎么了?一上来就帮那个小宁开脱?没有小宁的供认, 怎么能审出这谣言的来处?!
但是她还是在这种关键的时刻保持了聪明的沉默。因为她只要一想着刚才景仁帝审问自己时的冲天怒气,就还心有余悸。
基本上来说, 景仁帝还是个脾气相当和善的皇上,从潜邸开始, 紫云跟了他这近十年,还从来没有见他发过那么大的火。
她也知道这事相当麻烦。自己阴差阳错地,汇报晚了一步。幸好,为了弥补这个过失,她已经私地下大致摸清楚了这谣言流传的路线图。尤其是爆发线路——御膳房和针线房。她还向景仁帝提供了自己的分析结论。
“皇上,此消息最早是从小宁处传出,她是受何人指使, 奴婢一时还没有实证。其中,肖贵人和洪德妃都有嫌疑。另外,五儿倒底是从何处听到的谣言, 奴婢也暂时还没能查清。”
她以为景仁帝肯定会从小宁和五儿入手来审问谁是幕后之人。谁知道景仁帝沉默了半天,一拍桌子:
“简直是匪夷所思!匪夷所思!说朕跟新阳侯有那分桃断袖之事, 倒还有几分理由, 毕竟朕确实与新阳侯关系莫逆。可是……紫云, 你说说看!朕对汪贤妃的宠爱还不够显而易见么?怎么居然有人会相信朕……朕能打她?!”
呃?!紫云当时就觉得脑子有点儿拐不过弯儿来……这全宫的人关注的都是皇上跟新阳侯的关系,恐怕只有一个人的关注点在皇上打了汪贤妃这件事上——那就是皇上大大他自己!紫云真的很想问一句:皇上,您这关注重点是不是有点儿歪?你才是匪夷所思吧?
景仁帝见紫云不吭气, 恼得一拍桌子:“这造谣生事之人实在可恨!就照你说的,把丝琴还有那个五儿以及其他一切相关人等都给找了来!朕要亲自来审!”
“那小宁呢?”紫云嘴唇动了动……到底没敢出声。
现在一看景仁帝审问这开场白,紫云深深地佩服自己审时度势的能力……皇上根本就是怕通过小宁牵扯到汪娘娘嘛!她心里默默地对自己念起了话外音:“皇上, 这回奴婢可真是明白了。只要跟汪娘娘挨边儿的事,都照着对汪娘娘最有利的法子来处理,这就是原则!”难怪郑公公这个老人精那么巴结汪娘娘呢!
丝琴被这么一问,立刻大声喊冤:“皇上明察啊,奴婢奴婢……”丝琴现在后悔死了,为什么要听干娘的话去散布这个谣言。
丝琴的干娘在一边也后悔得想撞墙,这事本来根本没她什么事。自己偏掺和了进去。现在承认了,两人都要没命,她一个劲儿地偷偷给丝琴使眼色,她们现在只能抵死不认了,也许还能侥幸。
“奴婢……谁也没说呀,只是告诉了紫云姑姑。”丝琴硬着头皮一口咬死。
景仁帝冷笑一声。
“御膳房洗菜的小太监,还有针线房的焦绣娘,你们是从谁哪儿听到的?”
这两人早已经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都抖着手,指着五儿:“她……她……”。
“把她拖到前面来。朕倒要看一看,她长了几条舌头!”这么能传话!
景仁帝气得下了座位,走到已经完全瘫在了地上的五儿面前。
“说,你是从哪儿听到的?”
五儿还以为自己把这事办好了,能讨得娘娘的欢心,过上舒心日子,谁知道会连命都丢了!她在这宫里活得比一只蚂蚁都不如,谁知道死到临头,居然还能跟皇上直接说上话了。
五儿的心情真的又委屈,又解脱。云光殿一会儿好一会儿歹的苦日子,早点儿结束了也好。只是……她死得不甘心啊,她受了那么多零零碎碎的罪,她要把那些害她的人都一起拖下水。
她还从来没有这么口齿清楚过:“奴婢看到那两个人在东湖边说的!”她伸手一指丝琴和她的干娘。
丝琴惨叫一声,抖成了筛子:“你……你……你看到了?!”怎么会有人看见了?!干娘明明说过四下都没人的!
“蠢货!”丝琴的干娘厉声尖叫!她没事干什么要认这么个蠢货做干女儿啊!这个时候得叫冤枉啊!怎么能就这么认了!如果这不是在桂宫,皇上面前,她真的能冲过去当场给丝琴几个大耳光!
五儿一转脸,指着肖贵人:“还有她,她也在!”
“你……你……你”肖贵人指着五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回她是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早早地被叫来桂宫了。可是,她胆儿可没有丝琴大,她不敢不承认啊!天呀!为什么她会这么倒霉!肖贵人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能拼命地往地上磕头。
景仁帝倒没想到这小宫女认罪倒比谁都爽快,她不怕死吗?“你听到之后,都干了些什么事?”
“奴婢回去就立刻告诉了娘娘。”
白荣妃一见五儿都招了,脸上还好,可那裙摆抖得跟在跳舞似地。听到五儿说告诉了自己,当即跳了起来:“贱婢,你受了谁的指使要来诬陷本宫?!本宫根本不知道此事!”
五儿看着白荣妃那张美丽又苍白的脸,只觉得无比地恶心,今天她索性死前替自己把仇都报了。
“奴婢告诉娘娘之后,娘娘说,难怪皇上不喜欢她,她要让全宫的人都知道,汪娘娘根本就不得宠,皇上喜欢的是男人!所以立刻让奴婢到各处去散布这个谣言!娘娘平日在云光殿,对奴婢动辄打骂,奴婢怎敢有丝毫不从?皇上,奴婢自知是活不了了,说的句句都是实话。反正,就是皇上放了奴婢,奴婢在娘娘宫里也是活不下去的。”说完,就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嘴巴里还嚷道:“奴婢该死!请皇上杀了奴婢吧!”
“闭嘴!”景仁帝被她这一句句“杀了奴婢吧”吵得脑袋痛。真没想到是那个白荣妃在推波助澜传谣言!这女人平时他只是觉得没脑子,可真想不到心还这么恶毒!这后宫不整顿不行了,可真是什么人都有!
白荣妃见景仁帝一脸嫌弃地看着她,心里早怕得要死,可是这事空口无凭,那个可恶的五儿也没有证据呀,当时只有她们两个!
她立刻用手绢捂住了脸,“扑通”往地上一跪,“嘤嘤嘤”地哭喊了起来:“皇上……妾是被人冤枉的!这五儿一定是受了别人的指使!想要陷害妾!请皇上明察啊!”
“把白荣妃先押往偏殿,稍后发落!”景仁帝皱着眉头一挥手,他现在暂时没功夫收拾她。
“肖贵人,那么,你呢?听到了谣言,你都跟谁说了?!”照紫云的分析,这边这条线才最可能牵出幕后的主使来。
肖贵人抬起已经满头包的脑门……忍不住看了看洪德妃。她哪里敢隐瞒啊?可是……她这样算不算出卖了洪德妃?以后自己又没有靠山了吗?她脑子里现在已经是一锅熬坏了的面片汤——全是浆糊!
洪德妃见状,不慌不忙,款款地站了起来,走到肖贵人身边,对着景仁帝行了一礼:“皇上,依妾看来,这事,倒要褒奖一下肖贵人呢!”
肖贵人人一听……妈呀……褒奖?只要不杀她,她就谢天谢地了。哪还敢要什么褒奖?
景仁帝一笑,转身坐下:“你说!”洪德妃一直以来就是最沉稳懂事的一个。当年要不是为了避嫌,今天江仙儿的位置说不定,他就给了洪德妃了。只是,如果真的是紫云分析的那样的话,他眼神冰冷地看了一眼洪德妃……她绝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洪德妃却一直谨慎守礼地低垂着头:“妾受皇上旨意,暂时执掌内宫。肖贵人听到这样无稽的传言,立刻就来告知了妾。妾听到之后,便告诉她此事必是谣言,不知何人要污蔑皇上与侯爷的清誉,此乃大罪。妾便让她暗中查访。只是没想到,这流言会……唉,说来,妾实在有负皇上所托,这才执管内宫两日,就出了这样的大事!”
说完,洪德妃一撩衣裙,也跟肖贵人跪在一处了:“请皇上收回成命,妾实在不足以担此重任!”
这番话真是堂堂正正,坦坦然然,最重要的是表现出对后宫权柄毫无恋栈。
肖贵人在她身边听得,恨不能跳起来给她鼓掌。自己没有跟错人,洪娘娘就是给力!这样一说,她不但没有半分过失,还是有功之人,可不是该赏么?肖贵人脸上的惊惶之色退了大半。
景仁帝深深地看了洪德妃一眼:“如今皇后病着,这后宫,你还得先辛苦着。你和肖贵人都先起来吧!”看洪德妃这个沉稳劲……景仁帝不禁也暗暗点头,看来要从这边挖出线索来,不是件容易的事。
“丝琴?是吧?如今人证确凿,你还想怎么抵赖?”景仁帝身子往后一躺,冷笑着看向丝琴。
丝琴此时已经生无可恋了:“皇上!小宁是在装睡!小宁明明先醒了的,见是奴婢,她又倒下装睡,她故意说了这话给奴婢听!奴婢得罪过小宁!皇上,皇上,叫小宁来,一问就清楚!奴婢,奴婢是被小宁陷害的!”生死一刻,丝琴突然想明白了,这就是个圈套啊!自己太傻了,居然上了当!
“放肆!倒想指挥起朕怎么审案来了?况且,你说这话是小宁说的,也并无第三人在场,又怎知不是你乘着小宁睡着了,故意捏造出来陷害小宁的?!!!你刚才还说这谣言不是你传出去的,如今有了人证又反口。可见,嘴里全无半句真话!这等刁钻的奴婢,紫云,你是怎么调/教的?来人,将她和她的干娘送到司刑司去,杖毙!”
在场所有的人,包括紫云在内,都被景仁帝这逻辑深深地折服了。也是,一直以来,都是丝琴说,这话是小宁传出来的。可是……还真没有证据证明,这不是丝琴捏造出来陷害小宁的呀!
站在景仁帝的立场,在小宁和丝琴之间,他更愿意相信谁,简直是道送分题啊!
“奴婢不服啊,奴婢死也不服!让小宁来对质啊!”丝琴拼命地进行最后的垂死挣扎。几个太监上来都有点儿按不住她!
“小宁!小宁!你害我!你快跟皇上说!是你害我的!”丝琴猛地挣脱了几个太监的拉扯,疯魔一般地朝大殿外面扑去。
从敞开的正殿大门往外看去,能看到桂宫的大门口角门处,站着傻了眼的小宁,她手里还举着一块金光闪闪的特制桂宫腰牌……
第64章 景仁帝的处罚
小宁被汪桂容催着去飞钱, 她出了玉堂殿,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她匆匆忙忙飞完钱, 就特意去了趟桂宫打探皇上的消息……借口都想好了:“娘娘打发奴婢来说一声,奴婢的伤口已经好转了。请皇上放心。”
在她看来, 娘娘那么不自在,就是挂心着皇上和肖贵人的事。可是,小宁不知怎么地,觉得就凭皇上对娘娘的这个黏糊劲……emmm……万一皇上根本没有让那个肖贵人伺寝,娘娘这醋不是白喝了?
谁知道她拿出小腰牌刚进了桂宫的大门,远远地就听见了丝琴的吼叫……她当场就呆若木鸡,天了噜, 她这是来触的什么霉头,她想跑回去……可是大殿门口已经涌出来一堆人。
景仁帝不动小宁,只是怕惊动了汪桂容, 影响了她养伤,其实他心里也是恨不能赶紧把小宁抓了来问个清楚的。万一这大头真是谁的人, 隐藏在卿卿身边, 那就太凶险了。现在见她自投罗网, 立刻命人把小宁给拖进了大殿。
“说,是谁指使你说的那番话!”景仁帝的口气相当严厉。
围观群众表示,皇上怎么这会儿又不昏了?
小宁吓得膀胱要爆炸, 可娘娘指使的,这话她可绝对不能说出来。说出来皇上可就不会再宠着娘娘了。可不说出来……难道说自己编造出来故意陷害丝琴的?那自己可也是一个死。要么矢口否认自己说过这话……这算不算欺君这罪啊?小宁实在想不明白自己该怎么回答。
见小宁迟迟不答,景仁帝心里更焦躁了。他可是从卿卿落水开始就想搞掉她的, 只是卿卿一直护着。要是这大头敢背叛卿卿,可她就不是杖毙那种死得容易的死法了。
丝琴见小宁一直不回答,已经忍耐不住了:“小宁!你快说实话,你装睡骗我,陷害我,不说你就是犯了欺君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