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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回至栖桐院,沈二爷去了书房,田姜由翠梅服侍洗漱后,歪在床上看书。
不知何时天色变了,雨水滴滴霏霏敲打梧桐叶儿,从窗棂透进一缕晚风来,更觉满室寂生凉,猩猩红毡帘轻响,一只花狸猫顺着缝儿钻了进来,抖擞沾毛雨星,再躬腿撑爪,伸个懒腰儿,踱至床沿边喵呜,欲往上跳。
“我的祖宗,你这一身的湿……”翠香急忙俯身拿棉巾替它擦拭,那猫儿喉咙呼噜呼噜的,却也任由着摆弄。
翠梅及采蓉坐在桌前傍灯做针黹,田姜命她们把绿鹦鹉架从廊上摘下来,另挂在耳房里避风雨,采蓉起身去了,过会笑呵呵缩着肩跑进来,说道:“那绿鹦鹉实在精怪,早不知躲哪里去,几个屋子查过皆不见影儿。”
吴嬷嬷端碗燕窝粥入房,恰听得忙说:“鬼鬼祟祟跟在沈指挥使后头,瞧着方向是去了二老爷的书房。”
田姜倒无所谓,只要不被猫儿吃了就好,她放下书,接过燕窝粥,用调羹划着热气,想起甚么,抬眼问她:“我怎没见着莺歌?她现在何处?”
吴嬷嬷回话道:“听三夫人身边玫云提起,今早莺歌嫂子去问她讨卖身契,原因儿一是莺歌年纪摆着,二呢家里日子今年好过了,不忍得小姑子在此受苦……”
她顿了顿:“是拿着二老爷亲笔信去的,玫云也不好劝,只得给她卖身契打发走了。”
田姜“嗯”一声,垂颈小口吃燕窝粥,倒是翠香笑问:“这事儿怎还麻烦二老爷,该知会夫人才是。”
吴嬷嬷小心翼翼道:“莺歌是二老爷近身丫鬟,伺候着也有数年,或许说话更随意些……”
田姜默少顷,忽而又问她:“你是这里老人,想必诸事都清楚,也毋庸瞒我,这莺歌可是二爷的屋里人?”
吴嬷嬷支支吾吾地,想想笑道:“这事夫人还是亲自问二老爷罢,老奴若是误传了话,便是罪该万死了。”
田姜瞟眼看她会儿,看得她低下头去,才道:“不过随口问句而已,我并不放心上,吴嬷嬷言行谨慎,倒不能说是坏事,却也令人难亲近。”
说话的语气很平淡,吴嬷嬷却听得心惊肉跳,勉力陪笑欲辩解,却见夫人将空碗儿递来,她连忙接过,又有采蓉捧来茶水伺候漱口,再不便杵在这里,只得惴惴先去不提。
……
崔氏独自捧着小手炉,冷清清立在廊下,天色如泼墨,雨丝斜斜密密织成网儿,锁着不让人来。
玫云由外推半边院门而入,恰见有人提着盏红笼照路,有人撑着青布大伞,伞下那高大魁梧的身影一晃就过去了。
她问走近的丫鬟:“方才路过的可是二爷?”
玫云颌首禀道:“是二老爷从书房出来,要回栖桐院歇息。”
“已这般夜深人静了……”崔氏语带戏谑:“春宵一刻值千金,他倒舍得让那小妖精独自守空房。”
小妖精……玫云怔了怔,待反应过来,也不知该说甚么,只抿紧嘴默不吭声。
崔氏睇她一眼问:“老爷可有书信捎来?”
玫云摇摇头,低声说:“在门房那查遍几回,今确实没有了,待明日我再去看。”
崔氏撇嘴冷笑不语,恰有个婆子打着伞叩着院门,却不敢冒失进来,玫云看得不清,提起灯儿照也只是个模糊影子,遂大声问:“是哪个房的?这般晚来寻奶奶若无紧要事,明再来禀话罢。”
那婆子道:“是雁姐儿同溪哥儿院里的管事柳嬷嬷。”
“怎就你一个来?雁姐儿同溪哥儿呢?奶奶等了这许久。”玫云奇怪的问。
那婆子嗓音含着忐忑:“原是由奶娘领着来请安的,哪晓得园里天雨路滑,兼满地被风吹断的乱枝,不慎绊了一跤……”
“可有摔着磕着哪里,请大夫了没?”玫云急问,崔氏的脸色蓦得沉下来。
那婆子连忙回道:“恰二老爷经过及时接着,并未摔磕哪里,就是衣裳湿了,恐着凉气浸骨,便带回去重换衣裳,又怕奶奶等得焦急,特来通报一声。”
崔氏满脸怒意,恨声道:“不必再带过来,你去寻王大夫瞧一遍我才心安。今晚衡溪院的丫鬟婆子不允歇息,给我好生守着她姐弟俩,明早再来我这里领罚。”
那婆子跪着磕过一个头,颤颤兢兢消失在黑帘雨幕里。
……
田姜把书看完,准备安寝,听得帘外翠梅道二老爷回了,话音才落,但见沈泽棠走进来,腰腹间湿了片。
她有些疑惑却也没问,只趿鞋下地。
服侍二爷洗漱的绿蔷和红芸被她遣散,现在莺歌又去了,她是他的妻,本就该伺候他的。
遂拢拢有些凌散的发髻,走至沈泽棠面前,伸出手自然地替他更衣。
沈泽棠见她穿着豆绿软绢衫儿,荼白镶银丝夹裤,腰间系一条水红汗巾子,乌油发松松的,更显出一番娇媚来。
他握住在胸前忙碌的纤白手指,微笑道:“天气太凉,穿得这样单薄,快回被窝里捂着去,勿要寒着了。”
“可是……”田姜有丝儿迟疑。
沈泽棠松开她:“便是你不在,往日里我也不惯谁在跟前伺候。”他转身径自去了净房。
田姜回至床上,心不在焉拨着书页,忽想起沈二爷衣上那片湿,他好似忘带换洗的衣物……
索性择了件直裰朝净房去,才至门前,即见羊油灯的黄晕顺着帘缝透出,伴着泼水的淅淅沥沥声。
不知怎地竟有些踌躇不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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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肆肆柒章 情浓处
“谁在外面?”是沈二爷冷淡的嗓音。
田姜唬了一跳,她的脚步已经放的很轻……忙提着声说:“帮你拿换洗的衣裳来。”
遂掀条帘缝儿,只够塞进衣裳的宽度:“呶,给你!”
她听的泼水声渐停,走动越来越近,手心一松,是衣裳被接过,喘口气欲缩回胳臂,哪想得有只含湿带热的大掌,精准攥握住她柔白细腕,再微使力儿,田姜“呀”地低呼,便被拽进净房里,趔趄着撞上沈二爷结实的胸膛,密布的水珠从他肩膀前兀自往下滚淌。
把她穿的软绢衣裳都弄湿了。
原想嗔怪两句,忽瞥见他腹下那一大团儿,青龙盘踞,生龙活虎,飞扬跋扈。
看得莫名骨头空空发软,抬首正对上沈二爷饱含兴味的双眼,颊腮顿时如抹浓胭脂:“我先去歇了。”臊着脸甩手要走。
却被沈二爷箍牢腰肢不放,凑近亲啄她泛红的耳垂,笑问:“好看吗?”
甚么好看?田姜怔了怔,待反应过来,顿时又羞又窘,二爷不正经。
“……丑死了。”挣脱不开,心怦怦地,就往他手背咬一口。
瞟过手背清晰的咬印儿,娇矜的丫头,贤良装不下去了,他抬手拔下田姜发上的簪子,任由长发乌云卷雾般垂散下来。
“你干嘛解我的发……”田姜吃惊的扭头看他,拿手急忙要拢。
话音未落,已被沈二爷趁势托着臀股抱起,她猝不及防,整个腰背直往后仰,哪还顾得发呀,连忙搂紧他颈子,无处安放的腿儿自有主张地夹上他精壮的腰身。
“放我下来。”她神情慌慌地,扭动腰肢朝门边望去,怕丫鬟突然掀帘子进来。
看透她怕羞的心思,沈二爷缱绻亲着她的粉腮:“没我的传话,谁敢找死进来。”
窗外风雨交加,窗内水雾缓动弥漫四围,羊角灯的光芒愈发昏黄朦胧,看着田姜衣襟乱了,红肚兜皱了,露一痕雪脯轻晃招摇,他的眼神蓦得幽暗深沉,忽儿就受不住,将她抱着抵靠在墙面上。
焰热的气息缠覆田姜面庞,满耳都是他浑沉的喘息,脚不着地被他狠托在半空的滋味,实在可怕极了。
使劲捶他的肩膀:“……这是甚么新花样,二爷谦谦大儒勿施禽兽之举。”
沈二爷听得发笑:“九儿若能想起从前,便知你晓得的花样,可比我还多。”她春画可没少看!
将剥下的荼白镶银丝夹裤随意扔一边,看她发丝凌乱、星眸乱恍的态实在喜欢,咬含住她一簇湿发:“你这般狐媚……就是禽兽又能怎样,也是你招惹的。”
她哪里有、哪里敢招惹他……简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着恼地要张嘴辩驳,却倏得蹙眉嘤咛一声,又胀又痛的难受。
背脊僵直地贴实湿滑的墙面,纤长柔白的双腿缠着他打颤,眸瞳水汪汪盯着这个折腾她躯壳,吸食她魂魄的男人,若有朝他们必须生离死别……她吃痛的吸气,俯首咬上他的肩,娇嘘着问:“二爷,我死了你该怎么办?”
沈二爷只觉有股子酣畅淋漓的快意,在四肢百骸狂猛流淌,听得这话他忍不住笑了:“这样是不会死的。”
至多……欲仙欲死、或死去活来……默稍许,他呼息灼灼,又添了句:“你便是死了……我也随你去。”
田姜情难自己的弓起身子,那份缠绵意儿似乎化不开了。
……
陆嬷嬷轻叩栖桐院的门儿,没会听得“吱扭”一声,是采蓉来应门,将她迎进院里在廊下站着。
她收了青布伞,把一匹鹅黄十样锦递上,悄悄交待:“这是老太太临走前命我给二夫人的,瞧这记性倒全忘记,突然想到连忙送来。”她想着问:“二夫人待你如何?可有给你气受?”
采蓉接过压低声回:“相处的短,二夫人待我还好,日子长后却不知怎样,心里总是忐忑。”
“如今这府里就属二房最得势,二夫人受老太太和二老爷的宠,你忠心耿耿好生伺候,想必对你没错处。”陆嬷嬷提点她。
采蓉颌首”嗯“了,又道:“娘亲稍微等等,二夫人吃晚饭时,有一碟熏肠子未动,我瞧着熏的很香,特意给你留着。”
陆嬷嬷用帕子擦拭身上的雨渍,听得这话笑了:“我的儿,你最孝顺,晚间恰与守门婆子约好吃酒,正愁没甚么下酒哩。”
采蓉捧着布匹朝西边耳房去。
原来这采蓉是陆嬷嬷的女儿,今年十六岁,之前在老太太处当差,只是那处丫鬟们皆是玲珑剔透心,她并不显山露水,陆嬷嬷便跟老太太求情,把她许来二夫人身边伺候,希得在这处前景能更好些……正暗自思忖,忽听得有些响动,若是寻常倒也罢了,可此时正值夜深人静时,不注意都难。
她看着是东边耳房改成的净房,里头昏昏黄黄的,有热气化烟从帘缝里钻出又散了。
蹑手蹑脚地捱近,却也不敢靠得太近,竖起耳仔细凝听。
窗内有此起彼伏的粗浅喘息,混着女子嘤嘤娇吟,及男子哑笑诱哄声。
采蓉拎着油纸包过来,急忙拉着陆嬷嬷衣袖朝外走,嘴里不满道:“娘亲老不知羞,二老爷警醒的很,被他发现了,可是了不得的事。”嘀咕至门前见她怔怔的,索性推一把:“娘亲愣甚么神,合着我说的话一句没听呢。”
陆嬷嬷脚下路滑,又被这么一推,差点摔绊一跤,幸把神魂收回,拍拍胸脯呼口气儿:“我的娘哩,二夫人年纪小身子娇,哪受得住二老爷这样狠命折腾,便是原来的梦笙夫人,也从没见他这样过,待老太太回来,我得说叨说叨。”
“要你多管闲事,他们要好着呢。”采蓉红着脸把她赶紧推出门去,上了闩。
陆嬷嬷拎着熏肠子穿园过堂,路过大夫人院前时,忽见丫鬟永晴提着小白布袋正要进门,瞧着袋里鼓鼓囊囊的,遂好奇的喊住她:“这黑灯瞎火的,你从哪里来,袋里又是何物?”
那永晴乍听身后有人声儿,唬得魂飞魄散,待回头望,却是老太太身边的陆嬷嬷,不敢怠慢,忙笑着道:“夫人明个想熬锅红豆粥,盛了给国子监的大少爷送去,他好这口,我去厨房里翻翻,有杂豆半袋子混着,夫人非要我提回来,她要自个把红豆从里头单独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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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肆肆捌章 情有隙
陆嬷嬷让永晴解了白布袋,俯身掬了满掌杂豆,借着门前红笼觑眼看,里头有绿豆、红豆、芸豆、起实、花生杂着黄米,不由问:“各种这么多豆子,要挑拣到何年马月去?”
永晴边束紧袋口边笑道:“夫人说了,少爷不在跟前,夜雨久长打得屋檐嘀嗒作响,她听得愈发困不着,挑豆子倒能打发些时光。”语毕即告辞,转身进槛里去了。
看着院门“嘎吱”阖紧,陆嬷嬷略站了站,抹去一脸水渍。
想着二房里娇吟沉喘的响动,那般撞撞弄弄的,不晓得要恩爱到甚么时候。
可你再瞧这边,一声孤雁、一庭秋雨、一室残灯,更一凉妇,独自听着红豆滚溜落碗。
自嫁进来沈府,大老爷常年在外头打仗,没几日能在一起,那倒也罢,至少还有个盼头,谁能想才不过几年,就成了孀闺妇,落下一辈子的孤零寂寞,苦守着稚儿漫漫度日。
膏粱锦绣又能如何?怎比得过绣帐鸳衾满榻春。
陆嬷嬷叹口气儿,撑起青布油伞继续朝前走,不一会儿,即消失在萋迷的夜色里。
……
沈二爷用干净的衣裳裹了田姜抱回房,掀起红纱帐子,花狸猫盘着尾在锦褥里趴俯,听得动静睁眼,恰与沈二爷目光相碰,“喵呜”哼哼着跳下床,踱去了桌底。
田姜抓紧锦褥掩住身子,在净房里衣裳弄得湿透透,被剥光溜溜抱进来,她臊极了,也不好再让二爷给她拿衣裤,思来虑去,索性半阖星目佯装睡着。
发梢湿漉漉地滴水,沈二爷取来棉巾给她拧干,瞧她小脸大半埋在被头里,长睫动呀动,哪里是睡着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