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懒得辩解：“再这么磨叽，电影就开场了！”
……
沈黎不爱用香水，平时身上总有股淡淡的肌肤的味道，栗潇习惯了，靠近一点就能分辨出来。但此刻，整个沙发周围只有酒气熏天。
再一细看，他上衣的领口处一大片粘糊糊的，似乎是沾了呕吐物。腰上裤子也没系好，漏了点底裤在外面。
栗潇心想，幸亏他酒劲上来睡着了，这个洁癖处女男，如果醒转过来，看见自己这样，不得气疯掉！
她从衣橱里挑出睡衣睡裤，把沈黎的脏衣服都扒了下来，鞋脱了，用温水打湿毛巾，帮他擦脸，擦身，又换上干净衣服，然后拖着沈黎的两只手，把他从沙发上立起来。
“你怎么这么沉啊！”栗潇一面背着沈黎，一面咬牙切齿地嘟囔着。
短短十几米的距离，栗潇跟蜗牛似的一步一步，终于挪到了床边。她背朝里将沈黎往下一放，任他仰天倒在床上，而后把他两条大长腿往床上一扔，自己也立时瘫了。
休息片刻，爬到沈黎跟前，近近地看着他。
这人肤色很白，甚至比她还要白。现在因为喝多了，白里泛红的样子，粉扑扑的像个小孩。
“这下你乖了，听话了吧！”栗潇一时捏捏他成精的鼻子，一时戳戳他的俊脸，就像小时候玩自己的布娃娃一样。
她还咔咔偷拍了好几张照片，包括偷亲沈黎的自拍。
“手机可千万别丢了，不然怎么见人！”栗潇一面欣赏照片，一面开脑洞。
这一夜栗潇没怎么睡好，沈黎时而喊渴，她便递水。时而胡乱做梦，说些听不清的呓语，又把她吵醒。更可怕的是，偏偏这些呓语中，有那么几个词是她听得懂的：妈妈……杀了我……
听得栗潇心跳如擂鼓般，重重击打在内脏深处。
她无法，只得抱住沈黎，在他耳边轻轻呼唤。
一连呼唤了几遍，又去摇他的肩膀。沈黎似乎是被梦魇住了，双眉紧锁，表情痛苦。终于，他一下子睁开了眼睛，同时混身一颤，如获救的溺水之人上岸，大大地吸了一口气。
柔和的灯光下，栗潇正一脸关切地俯视着他。
“你怎么在这儿？”沈黎尚未完全清醒，下意识地问。
栗潇脸上立即变了颜色，赌气地笑了两声：“我不该在这儿吗？”
沈黎头脑发重，摇了摇头，想让自己清醒一点。接着就火上浇油问出一句：“谁让你来的？”
他本意是询问，却被栗潇理解为质问，她一下子就被点着了：“我是你女朋友！来照顾你还需要被批准吗？”
沈黎抬手掐了掐眉心，神色有些难受。栗潇想上去安抚一下，还是忍住了，气鼓鼓坐在一边。
等他缓过来，也许会给自己道个歉，她这样想。
可沈黎掏出手机，问她：“是微微对吗？我记起来了，睡过去之前看见她在通电话。”
说罢，就拨打了助理的手机号。
“你疯了吗？！现在已经三点多了！”
栗潇一把抢过他的手机，挂断，大声质问：“这么晚，你想干嘛？”
“我要开了她。”沈黎撂下一句冰冷的话，起身去卫生间。
栗潇破天荒头一回，跟着冲了进去，沈黎正准备挤牙膏，动作一顿，从镜子里直视身后的她，问：“怎么了？不要干涉彼此的工作，这是我们说好的。”
“为什么？就因为她喊我过来，看见你呕吐得一塌糊涂，醉得不省人事？你偶像包袱也太重了吧！”
这个时候，沈黎居然还能被她清奇的脑回路逗笑。他肩膀抖动着，叹了口气：“栗潇，你也是圈内人，不会不明白助理意味着什么。我跟她强调过，今天不许任何人进我房间，她转头就把你喊来，今天是你，明天会不会是其他人？她已经违反了这份工作的基本要求。”
“呵呵！”栗潇被他的话气笑了，咬着牙问：“其他人？谁？我是其他人吗？是我打给她问你的情况，你要开她，就是在打我的脸！”
“就事论事，我要开自己的工作人员，你为什么这么较真？潇潇，不要无理取闹。”
“无理取闹？”栗潇心里一凉，语气满是失望：“在T市，你跟我说过，可以无理取闹的……现在你让我不要无理取闹？男人都这么翻脸不认人吗？”
沈黎先用凉水冲了把脸，让自己彻底清醒过来。然后转身，走到栗潇面前，伸手搂住她背心，低头深深看着她：“感情上，我可以无条件迁就，但是工作，我希望你不要干涉，好吗？之前我们剧组聚会，陈导帮你盯梢，那我都可以理解！但我不希望我的工作团队也成为你的耳报神……你跟范儿一直背着我联系，她跟你实时汇报我的情况，还有这次……我希望到此为止，好吗？”
他一口气，把自己这些时间以来的顾虑都说清楚，他希望他们之间只有纯粹的爱情，不要牵扯其他。
“好……”思索几秒，栗潇忽然泄了气，不生气，也不委屈了，她还给男友一个得体的微笑：“以后，我不会再这样了。”
直男沈是无法快速识别这样的微笑意味着什么。他拥抱了女友，在她耳边说：“谢谢。你先休息吧，我想自己再冲个澡，太难受了。”
花洒降下的哗哗水声，掩盖了栗潇摔门而去的声响。沈黎闭着眼睛，任热水冲刷自己的脸，脑海中不断回放方才栗潇对她的微笑。这是她从未对他展露过的一种笑容，充满虚假的和平。
心里渐渐醒转过来，越发觉得不对，他湿淋淋地冲出浴室，找遍了整间客房，都找不到女友的影子，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些什么！
他急忙套上衣服，拿上房卡，朝栗宅冲去。
凌晨4点多，栗家帅气的管家，竟然身着一丝不苟的西服三件套，在厨房里准备早餐。
听见沈黎闯进来，潘眉头一皱，长腿几个跨步，拦住他往卧室区冲去的步伐。
“里面没人，沈先生。”
“潇潇没有回来？”沈黎急得满头是汗，双手揪住潘严丝合缝的衣领，眼睛死死盯住对方，要识别对方话语的真实性。
潘也不挣扎，任他抓着自己，淡定道：“没有，三小姐大约凌晨离开这里，临走前吩咐我准备早餐，7点准时送到您酒店的客房。”
沈黎不信，还要往里闯，他要看一眼，他怕这是栗潇在逗他。潘奋力地阻拦，最后被沈黎一个出其不意的背摔撂倒。
他也不恼，站起身来，整理好自己的衣服，站在门边等待失落的沈黎：“您满意了？我觉得您应该给三小姐去个电话，问问她在哪里。”
沈黎竟然无言以对，他走得急，根本没带电话……
这位管家的绅士风度十分到位，自觉掏出工作手机，递给沈黎。
一连打了三个都没人接。
无与伦比的绝望袭来，把沈黎一身力气尽数卸去，颓坐在地上，跟方才背摔管家的仿佛不是一个人。
“你是不是再也不会原谅我了？”
他脑子里只有这一个念头。他相信，栗潇是可以做到的！只要她不想见他，他一辈子都休想再找到她了！
“沈先生，您不去找找三小姐吗？”
来自管家居高临下的声音，一下子激起沈黎的希望，连潘都不知道栗潇去了哪里，那她肯定不是有打算、有目的的消失，只是一时激愤从酒店摔门而去。她说过，自己发泄情绪的方式就是运动，跑步或者暴走！
他连忙从地上直起身，对管家嘱咐：“手机我先拿着，如果你有她的消息，就用屋里的电话通知我，好吗？”
“沈先生，我跟你没有私人恩怨，即便你刚才背摔了我……”潘一字一句，面无表情地说：“但是，我希望你明白，我是栗家的管家，在这儿，我只听三小姐的吩咐。”
突如其来的一阵苦笑，惊得淡定的管家皱了皱眉。
他眼睁睁看着对面这个全国最红的男演员，无数少女的梦中情人，三小姐的心上人，双手掩面，颤抖着发出瓮瓮的笑声，那声音如此的神经质。
只是最后，当沈黎将手拿下时，这张连潘都不得不服输的脸，又回到了那清俊无双的样子，毫无笑意，生无可恋。
他冲管家无奈地张了张双臂：“潘，你真是最称职的管家！”
掉头转身离开。
沈黎想起了方才责备微微对他不够言听计从，现在转头就在栗宅遇见一个百分百忠诚的管家，喂了他一口钉子。
“真他妈是报应。”他走进电梯，重重把后背摔上电梯墙，前所未有的挫败。
第58章
凌晨的长街上, 不见行人，只有路灯依旧在工作。遥遥望去, 依稀能看到远处环卫工人制服上的荧光色彩。
沈黎凭着直觉，绕酒店周围的几条大道跑过一遍, 然后不断将搜索半径扩大。万幸，在天将亮未亮之时，看到那个单薄的身影，正快速走远，眼看就要融于夜幕之中。
他不敢吱声，轻手轻脚地往前速跑，生怕惊扰蝴蝶。
眼看越来越近, 不知道哪里冒出来两个巡逻的警察，栗潇跟他们打了声招呼，交流几句, 又转身看了看沈黎这边。
警察向他盯了一眼，有威慑之意, 全然没注意到栗潇在身后径自走了。
大约料到栗潇的脾气, 沈黎加快速度前行, 待到两个警察身边，年轻的那位果然拦住他去路，出示证件后说：“你好, 请出示一下你的身份证。”
沈黎焦急得不行，只求速速脱身：“ 不好意思，我出来得急, 什么都没带。我可以留一个号码，有什么问题，换个时间再说可以吗？我现在有急事。”
“同志，你凌晨一身酒气，在街上尾随单身女子，我们不得不问问，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年长的那个说起话来颇具威严。
“尾随单身女子？”沈黎无奈：“前面是我女朋友，我们吵架了，我正要追她回来，我不是坏人。”
“现在有很多拐卖人口的犯罪分子，大街上掳人，就是打着自己女朋友、老婆的名义，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警察无动于衷。
眼看栗潇越走越远，沈黎不耐烦起来：“是不是，你喊她当面一问不就清楚了？”
“请你注意你说话的态度！”
争执之间，在警察大叔的示意之下，警察小哥跑上前去拦住栗潇，两人都被带到了停在路边的警车旁。
“不想去派出所，就在这儿好好说话。”警察叔叔发话。
栗潇一脸漠然：“没什么好说的，他跟踪我。”
沈黎伸手，想抓住栗潇的胳膊，却被年轻的警察挡了一下：“说话，别动手动脚！”
他这才发现，当栗潇冷漠以对的时候，连这些习以为常的举动，都没有资格做了，心里说不出来的涩。
两人僵着，都不说话。
倒是警察憋不住了，说：“你不是说她是你女朋友吗？怎么证明？”
沈黎苦笑：“她的手机锁屏，是我们两个人的合照。密码是0824，我的生日。”
警察小哥伸手，向栗潇示意。
“我为什么要给你们？”栗潇手里攥着手机，面无表情，一副乖张不讲理的样子。
“如果这位先生的话属实，你就是对警方撒谎，你知道这是什么性质吗？”警察大叔正色道。
栗潇按亮手机屏幕，低头看着上面两个人的照片，是她晚上偷亲他时拍的。他喝醉了，她半夜颠颠跑过去照顾他，给他清理恶心的呕吐物，帮他换衣服，腰上还疼却背着他一步步挪动。做这些她都是心甘情愿的，不求回报和感谢，但至少不应该是这个结果啊！嫌弃她多事？怪她手伸太长？
想起Lillian骂自己倒贴沈黎太过的话，不禁冷笑了一声，心头忽然涌上无限倦意，随即信手一挥，将手机狠狠地砸在了街对面的马路上。
沈黎明明看见，是他自己的心被扔了出去，撞碎在地面上。
栗潇眼底慢慢蒙上一层雾，她抬着头，表情木然。
“小姑娘你……”警察叔叔还未来得及对她展开批评教育，就见她男朋友疯了一样地往街对面跑去。
路面很宽，中间还有护栏，他马术表演式似的飞跳过去。
“小心车！”警察在后面大喊。
这个时间，路上虽无行人，来往车辆却慢慢多了起来。眼看见沈黎跳过护栏，往前冲去，右手边恰好一辆汽车迎面驶来，马上就要撞上他。
他听见背后撕心裂肺的一声：“沈黎！”
伴随刺耳的刹车声，沈黎感觉到眼前的车标携带着一股滚烫的风扑面而来。
“妈的，神经病啊！”车主一身冷汗，坐在驾驶位破口大骂。
沈黎听不见那些难听的话语，他仍是蹲在地上的，手里攥着栗潇那破破烂烂的手机。
屏幕已经四分五裂，但仍亮着，锁屏照片是新换的，一眼就看出是今晚在酒店里，趁着自己睡着时偷拍的。
栗潇总是这样，喜欢偷偷拍下他的样子，设置为锁屏，等沈黎偶然间看到才惊觉：你是狗仔吗？
他用手指轻轻拭去屏幕上的灰，渐渐恢复理智，拿着手机站起来，跟司机躬身说了句：对不起。
那人见他没事，暂时也没有碰瓷的意思，生怕被讹上，一脚油门逃命似地开车跑了。
方才那生死一瞬，栗潇感觉自己已经死了半个，整个人僵在原地不能动。
对面人行道上，昏暗的灯光下，沈黎突然回头冲她笑了，就像万有引力号初遇的那个夜晚，璀璨烟火下，一个人，一张脸，一个笑容，让她抛弃了过往的坚持，决定沦陷。
她感觉自己的心被狠狠牵绊着，她开始急促的喘息，甚至开始干呕，眼泪止不住地往外，像泉水一样淌个不停，却没有一丝哭声。
年轻警察被她的样子吓到，一面拍着背给她顺气，一面问：“没事吧？需不需要叫救护车？”
栗潇脱力地倚着警车，一言不发。
这次，沈黎没有违反交通规则，规规矩矩地绕过斑马线回到这边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