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那场面，栗潇乐了。拍了一下他肩膀：“我宁愿去唱京剧！”
“那我在下面给你当托，叫好, 鼓掌。”沈黎故意逗她。
这是第一次，畅想他们的若干年后，栗潇很开心。
不知道为什么, 这个路口的红灯巨漫长，两人唠了很久，车流还未动。
接下来的事就更尴尬了。停在旁边车道的大公交车上，有乘客透过挡风玻璃认出了他们。
然后，两人就成了笼子里的猴，被一群人举着手机咔咔照，进退不得。
栗潇有点不自在，下意识地低头。她今天没化妆，在渣像素、差光线里，不被拍几张丑照是不可能的。沈黎马上把自己的棒球帽摘下来，一把扣在栗潇头上。
心里一暖，抬头，视线被帽檐遮挡着，只看得见沈黎的下半张脸。他嘴角勾起的弧度，让她很想凑上去咬一口，不过她还是克制住了。
恍神的当口，绿灯终于亮起。跑车蹿了出去，逃离直播现场。
回到剧组，沈黎被制片人Simon告知了即将演唱电视剧插曲的“噩耗”。
原来团队早就知道了这件事，也口头应允下来，却一直瞒着他，大概也是晓得沈黎的脾气，来了一招暗渡陈仓。
沈黎面上不动声色地敷衍，回头就开始找人算帐。
结果各个都跟他打哈哈。
“我以为老魏告诉你了，这事是剧组先跟他说的呀。”范儿妖娆的声音从手机那头传来。
“啊？范儿没跟你说吗？平时都是她跟着你，你知道我最近事儿多，忙得飞起。”老魏个二皮脸，死猪不怕开水烫。
听Simon说，其他三位主演都已经开始准备录歌，一切都很完美。这个时候，根本没法再驳剧组的面子。一来显得自己团队不和，耽误公事。二来显得沈黎跟剧组关系不好似的。
大家也知道他的脾气，个个顺着沈黎的毛撸，甚至许诺他一个难得的年中小假期。弄到最后他自己也觉得挺没意思。
范儿见他慢慢没了脾气，又开始安慰道：“也不是就让你演而优则唱，不过是为剧唱首歌而已，很常见的情况嘛。以后参加晚会之类的大型活动，上去唱首歌多方便？总不能上台演小品吧！”
沈黎懒得搭理他们，收起手机，继续拍戏去了。
兄弟阋墙是今天拍摄的重头戏。
一起创业的老同学，刚有点江山就开始分田地，什么情义什么理想，在前所未见的财富面前，瞬间分崩离析。
酒桌上，从相谈甚欢到见招拆招，再到彻底撕破脸皮，互相指责谩骂，需要表现的情绪层次很丰富。
大家一起对了几遍戏，效果都不是很好。
“你们太清醒，太假了。”
刘刚导演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满，二话不说，示意剧务、道具把杯里的白水全换成了白酒，逐个镜头、逐行台词地磨戏。
还没正式开拍，演员们就喝了不少。
沈黎平时不贪杯，在各种喝大酒的场合都保持清醒，他不喜欢对自己失去控制的感觉。
不过，已然到了这个份上，为了拍摄效果，再没有说“不”的道理。
华北见这阵仗，撂了话：“我酒品差，待会儿发起酒疯来，各位多担待！”
刘刚正坐在他旁边，给大家讲戏，听了这话，反倒高兴：“要的就是你发酒疯，半疯半清醒。人被名利冲昏了头脑，跟喝醉了没什么分别。只要你保持一丝理智，给我把戏演完就成。”
霍子生很紧张，不是怕喝酒，他虽然是新人，但酒量特别大，他怕的是自己喝不醉，太清醒，这场戏演不出味道来。
好在沈黎提醒他：“子生，我跟华北待会儿打起来，就靠你拉着，你可别真喝高了！”
这既是一句现实里的玩笑话，也对应剧中的人物关系。
霍子生扮演的角色，本身是个没什么雄心壮志的青年，因为一些缘故，参与到了朋友们的这场创业合作之中，付出心血越多，就越放不下，本应该最潇洒的人，却为了维护一切，殚精竭虑，受足了气。
在这场戏里，他会有一个最后的情绪爆发点，幡然醒悟地看破离开。
剧本台词和每一个节点都已烂熟于心。
随着对讲传来一句“开始”，现场似乎被施了魔法，沈黎不是沈黎，华北也不是华北，霍子生也不是霍子生。
这世上，你从未见过的三个人，开始了一场饭局。
酒过三巡，你来我往，回忆往事，华北红着脸，眯着眼，居然即兴唱起了一支歌。
没错，是栗潇为他的角色所创作的插曲，他练了好几天就等着进棚一展歌喉，这会儿居然福至心灵，现场演唱。
因为是剧本里没有的内容，霍子生一下不知道怎么接，导演也不喊cut，只好认真听歌。
“
人生难得，求一真心。
人生难得，觅一知己。
若有真心与知己，人生还有何求？
先是，为知己辜负真心，
如今，知己也生了嫌隙。
失我真心与知己，
人生还敢有何求？
……
”
华北似乎真的喝醉了，上头起来眼神恍惚，唱着唱着泛起泪光，眼周大片通红。
“你这是怨我呢？”等他唱完一段，开始咋吧嘴时，沈黎盯着自己手里的酒杯，冷冷地说。
“我不敢。”华北摇头晃脑，咧着嘴，笑得比哭还难看。
沈黎接道：“毕业的时候，都以为你会跟赵雨齐一起出国，后来你没走，说分手了，决定跟我一块干，我没多想。”
华北冷笑两声，不肯定也不否认。
沈黎撇了他一眼，又去看霍子生，年轻人醒转过来，戏终于回到剧本上写有的内容，赶紧按照自己的台词往下接：“老唐，大家都是成年人，为自己的选择负责。有话说得好，你只有放下那些得不到的，才能抓住那些真正想要的！你为了前程，舍弃了爱情，这无关对错。我当初还想进BAT当个码农，一个月拿3万块钱就知足了呢。决定跟着你们混的时候，都不敢告诉我妈……”
“切！”华北发出一声不屑，打断他的话，又给自己倒了一盅酒，自顾自地喝起来。
霍子生也不恼，继续道：“后来她知道的时候，我房车媳妇儿都有了。短短几年，在这个城市立足，放在从前我可不敢想。”
“瞧你那点出息吧！”华北一脸鄙夷，用食指使劲朝霍子生的方向指指点点：“成天想着老婆孩子热炕头，你怎么不回你那小农村卖猪肉去？人家都年入千万呢！”
沈黎伸手，一把将他胳膊按下，不动声色：“大伙认识这么些年，有话直说，拿话呲人没意思。”
华北大力抽出自己的手臂，犹豫了几秒，竖起食指：“第一句，被收购的事我不同意。”
然后伸出第二根手指：“我知道我说了不算，你一意孤行，我奈何不了你，但我要结婚了，我要安定下来，我不能空手结这个婚。我要拿走我的那份，不管是钱，还是技术。”
“你疯了吧！”霍子生蹭的一下站起来，说：“现在是什么时候，你不是不知道，你就这么急着分田地？”
“傻小子，”华北醉醺醺地拍了拍霍子生的肩膀：“现在不分田地，以后连田埂都没你的份了！”
说罢又看了一眼沈黎，轻蔑一笑：“这小子，咱们当初就不该相信他！你见过哪个造反当了皇帝的，最后不是卸磨杀驴？啊？”
沈黎依旧是冷冷地看着他，也不生气，等他将对自己这些年的不满全都倒出来之后，才一脸无所谓地开口：“既然你对我多有不满，也该早说。为什么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还不是因为你前女友最近回国了？”
“哐当”一声，华北抄起玻璃杯，冲沈黎直摔了过去。这本是剧本设计，排练的时候杯子都是扔空掉到地上。
可这回，眼看杯子居然真的要砸中沈黎，吓得霍子生忙忙地伸手去挡，跑歪的杯子打到他的手转换方向，直挺挺撞上了包厢的墙壁，粉身碎骨。
现场剧组人员想是见过不少幺蛾子，都不当回事，倒是微微和大刘在旁边，急得不行，生怕真的打起来。
“你小子他妈的！查我？！”华北怒不可遏。
“我最近有多忙，你不是不知道。”沈黎出言否认，继而解释：“是林犀告诉我的，她跟赵雨齐一直有私下联系。”
华北像是被戳到痛处，一脸生无可恋，坐回位子上。
沈黎略带鄙夷地说：“是，你在大学是最优秀的学生，心里暗暗地看不上我们，现在被我压一头，你心里不爽，一直想自己单干，我也懂。但是你知道吗？我也看不上你！”
“当初跟赵雨齐分手，你是拿帮我创业做的借口。今天为了钱，你要拆伙，又拿跟赵结婚做借口，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我都能猜得出来，你挽回赵的时候，对她许以了多么诱人的未来，表了多少决心，甚至可能会虚伪地说，我连哥们都不要了，只要你！”
华北脸上忍不住抽搐，满脸阴郁，一言不发。
霍子生忍不住出言劝阻：“他不是那么没担当的人，你别一生气就跟他抬杠！”
“哼，”沈黎冷笑着往后一靠：“这么些年，你一直没变，还是这个样子。”
“还有！”沈黎忽然一脸得意：“你记得隔壁班的葛维吗？他累死累活跟人合伙创业，带着团队担了技术上的所有难题，本想分了股权，能大赚一笔，财务自由，提前退休，结果你猜他最后到手才多少？”
这下霍子生也没法淡定，他忍不住大声质问：“你也准备这样对我们吗？”
沈黎晃了手里的酒杯，说：“钱我不在乎，我只是不想看咱们辛苦多年的成果白白被糟蹋。现在是关键期，谁这个时候走，就别想多带走一分钱。你们去起诉，我也不怕。法律上我完全站得住脚，不信你们自己找律师来研究研究合同，我说完了。”
最后这杯酒，他没喝，重重将酒杯剁在桌上，脸上挂着志得意满的笑意。
第57章
两位好友翻脸, 原本还想居中调停。可听了这些寒心的话，霍子生苦笑了一声, 不住冲二位鼓掌叫好：“你们都牛逼，都是能人, 只有我一个是大傻逼！蒙在鼓里还给你们拉架呐！行！老子一毛钱都不要！老子现在就走人！祝你们个个升官发财，登上福布斯，老子不陪你们玩了！”
说罢，痛饮一杯，决绝转身。
“cut！”刘刚导演一声大吼，所有人都快瘫了。
一堆工作人员围上来，擦汗的擦汗, 补妆的补妆，递水的递水。微微跟大刘两个，恨不得暗戳戳用眼神杀死华北。
刘刚也走进来, 双手搭住两个男演员的肩膀：“臭小子，乱加戏, 待会儿得补拍多少特写？！” 虽然出口责怪, 但并未要求重拍, 看来刚才那场戏是过了。
大家起身，一起围在监视器旁看回放。
看到用杯子摔沈黎的时候，华北笑得酒气冲天, 拍拍沈黎的背，结巴着说：“对……对不住啊，有……有点高了。”
沈黎却对霍子生笑道：“我得谢谢小霍, 救我一命，改天给你送面锦旗。”没想到，开拍前一句玩笑话，居然真的应验了。
没说原谅，因为那个杯子若真砸中，不是一句道歉能解决的。
没有计较，因为毕竟他毫发无伤，就当个笑话糊弄过去吧。
在现场调整机器的时候，沈黎坐回自己的椅子休息，微微递给他手机。锁屏亮出栗潇的来电和微信。
立即挂过去一个睡前电话：“今天估计会拍很晚，你先休息吧，我回酒店睡，省得吵到你。”
那天一直拍过11点才收工，沈黎前所未有地喝高了。他在车里用残存的理智交待：“送我回酒店，你们就自己去玩吧，别让人任何人来我房间。”
微微和大刘相视一笑，摇摇头。他们从地库下车，搀着沈黎进电梯，回客房。从酒店要了解酒茶，给沈黎醒酒。
他一面喝，一面轰人：“你们不是要看那什么大片吗？快点去吧，晚了就赶不上首映了！”
说罢，就慌忙冲进卫生间去呕吐。
沈黎是很独的性格，不同于某些苦逼助理甚至要帮明星洗衣服，微微平日的事务几乎全是工作相关，个人生活他们基本不用照顾。第一次看到他这么失态，微微和大刘也不知道怎么处理。
大刘有些为难：“咱们还是别走了，就守在这儿吧，万一他有个好歹呢？我听说有人醉酒被呕吐物呛着，窒息死的呢！”
“呸！”微微皱着眉头：“乌鸦嘴！”
这时，她的电话响了。
“喂？栗大小姐！”
得，她也跟着范儿叫习惯了。
“是！今天拍戏，导演上了真酒！啤的红的白的都有，能不喝大吗？”
沈黎洗了把脸，自以为清醒，踉跄着出来，要把两个人请出房门。
微微一边挣扎着，一边打报告：“他不许我告诉你，还要赶我们走，想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屋里呢！”
沈黎眯着眼问：“你跟谁打电话呢？”
十五分钟后，微微终于等到了救星。
栗潇匆匆赶来，睡裙外只罩了一件薄外套，神色焦急。扫一眼歪在沙发上的沈黎，说：“你们先去休息吧，我照顾他就行。”
微微点点头：“有问题记得联系我们。”
想起来什么，又问：“栗小姐怎么有我的电话呢？”
栗潇不得不撒了个谎：“沈黎告诉我的，怕偶尔我联系不到他。”
在走廊上，大刘还是不放心：“你说栗大小姐行不行，万一沈黎吐了她一身，两个人会不会吵架分手啊？”
“哎哟！”微微摆摆手：“大不大小姐，照顾男朋友都是天经地义的。要是为这么点事就吵架，那还怎么过日子呀。”
“嘿！”大刘反问道：“你还挺有经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