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好歹栗潇还是收留沈黎住了一夜，第二天一早沈黎离开房间，赶去机场回剧组。出门时，正好撞见Lillian来喊栗潇起床开工。
她看到沈黎也像看到鬼一样，连招呼都忘记打，就见他嗨了一声，走远了。
这肯定是幻觉，她想。
栗潇也附和她，对，是幻觉。
回到上海，沈黎又过了几天单身独居的日子，居然很难再习惯，一个人睡觉，一个人吃饭，一个人背台词的日子。
不过，却也难得能静下心来，心无旁骛地投入拍摄。
终于，沈黎在剧组的个人戏份全部杀青，又一段旅程结束，短暂的友谊与合作，还未来得及滋养出深厚的情谊，便到了四散的时节。
这是演员的职业宿命，四处停留，却也从未停留。
但他并未立即离开上海，而是为即将公开的国际知名奢侈品代言拍摄广告片。
一如既往的尴尬。拍摄当天，身着L品牌服饰的沈黎，手腕上的伤口因为没有搭配腕表的遮挡，大剌剌露在外面。品牌负责人看见，愣了一眼，表情微妙。
那表情跟他第一次进组拍戏，服装师看见他伤口时的表情如出一辙。
范儿习惯性地回答，他小时候受过伤，到时候露右手吧。
任何人，如果看见栗潇的伤口，大概都会明白发生了什么。而沈黎，他的伤口太狰狞，没有人相信那是一个前途大好的年轻人自己造成的，他们都猜测，一定是他遭遇了什么不测。
尽管如此，范儿也绝不允许沈黎的左手伤痕被拍下来，再交给工作人员后期处理。
再次见到栗潇，是在《断联》剧组的全组杀青宴上。
当时，沈黎刚跟一群剧组的工作人员一一合影完，坐回自己的座位。只见纷乱的人群中，栗潇遥遥走来。她穿着一身黑裙，毫无点缀，但别致的剪裁，更把她衬得超脱不凡，多了一丝往日不察的距离感。
拥挤的人群认出她来，都抱以善意甚至风趣的微笑，给她让了一条路。栗潇也笑着回应那些跟她打招呼的人。
她没有直接来找自己男友，而是跟总制片伍叔先打了招呼，然后是刘刚导演，制片人Simon等同坐在主桌的核心主创。最后才看了沈黎一眼说：“哎哟，男神，你好！”
沈黎无语，也学着她那般客套，说：“栗大小姐，好久不见。”
第67章
两人在一桌慈祥的笑容中, 客套寒暄。
天生默契，工作场合坐在一起就像是普通熟人, 不腻歪，也不交头接耳。
沈黎照旧跟华北他们聊天, 栗潇呢，不知道哪个神仙排的座位，让她坐董姗姗旁边。
她看了眼董小姐，习惯性打招呼：“hello。”
董姗姗跟沈黎之间的绯闻和不愉快，大家都心知肚明，但终究两个人还是合作伙伴，面上礼貌总是过得去的。
没想到, 沈黎的正牌女友跟绯闻女友坐一块！简直是一场好戏！
桌上的人，嘴巴还在进行各自对话，耳朵却都朝着他们的方向来了。
“你好, 栗小姐。”董姗姗有些不自在，微笑着答。
看她没有交谈的意思, 栗潇也懒得去活络气氛。倒是李悦饶有兴致地问：“你们之前就认识呀？”
董姗姗的表情更难看了。
栗潇当然不会告诉外人董姗姗妄图三自己哥哥的事, 话说, 自从知道她为了演艺事业，跟彭飞闹掰之后，栗潇对她倒有几分刮目相看。
“我们在北京见过几次, 老朋友的聚会上。”栗潇敷衍着回答。
这时，董小姐忽然轻咳了一下，也不知道是嗓子不舒服还是心里不舒服。栗潇嘟着嘴, 心想，该不会以为我是专门跑来砸场子的吧。天地良心，我只是受邀来蹭饭而已，早知道就不hello了……
大约李悦是从别处听说过什么风言风语，一副想就这话题聊下去，搞事情的样子，栗潇才不上当，赶紧岔开。
很快到了领导和主创致辞环节，栗潇百般推辞，没有上台。
她一个人坐在主桌，看着沈黎站在一群人里，格外挺拔，风姿出众，心里忍不住喜滋滋，感叹自己眼光真他妈好呀！
开席之后，沈黎习惯性地看看栗潇，看她饿不饿，胃口好不好。然而，此时栗潇真是个标准的女明星，只在一旁喝水，偶尔往口中送点蔬菜。
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她嘴角一撇，回应沈黎意味深长的眼神。
这时候，刘刚导演绕到她身边，以主人之姿，跟她碰杯。栗潇赶紧站起来，沈黎也跟着一起起身，少不得说一些酒桌上的场面话。
其实，私下里，两人偶尔聊起刘刚，都觉得他是个负责认真，风格鲜明的好导演，共事几个月让沈黎颇有进益，栗潇也感叹，像他这样连配乐剪辑都亲自过问，认真对待的电视剧导演真的太少了。
这人在片场极为严肃，甚至有点让人畏惧，也许是现在杀青拿全了酬劳，又能放个假，心情好，难得跟大家都和颜悦色地说了些话。
之后又是没完没了的喝酒。
栗潇按照顺序，从总制片到导演到主演，都碰了一遍，唯独没跟沈黎喝。
不知何时，华北发觉了，就开始起哄，一定要两人来一个交杯。
平生最讨厌这些酒桌上的花样了。
沈黎见她脸色正常，知道她今天其实喝得不多，但神色却冷冷的，就明白她不乐意，便说：“她今天喝多了，我替她喝吧。”
说罢，给栗潇和自己的杯子都倒了半杯红酒，一一端起喝了。
众人也不好再劝，仍旧是各自闹起来。
沈黎照旧隔着座位，跟Simon聊起拍摄时的一件事。忽然觉得桌子底下，左手小指被人勾住了，心痒痒的，就跟魂也被勾了似的。他知道必是栗潇无疑，Simon说什么，他也听不懂了，面上哼哼着，心里只想着回去怎么办了这个小妖精。
谁知栗潇也并不是为了跟他玩什么情趣，只轻轻说一声多谢。谢谢他替她挡酒，就把手抽回去了。
杀青宴快结束时，华北这个好热闹的还不肯散，撺掇着沈黎、霍子生、李悦、Simon等在剧组里混熟的人，非要转场继续high。
沈黎问栗潇：“你去吗？”
一边是小别重逢，一边是剧组散伙，他当然希望能两全。
但栗潇有些累了，执意自己先回去，让沈黎跟着大伙继续下半场，毕竟是剧组杀青聚会，尽兴才好。又告诫华北，不许拼命灌沈黎喝酒。
本想跟她一起回去，无奈栗潇坚持，沈黎只能握着栗潇的手，细细嘱咐：“我没带你那的卡，我家又太远了，还是去我的酒店客房吧，剧组明天才退房。你坐我的房车过去。”
然后，他给司机拨了电话。
直到躺在沈黎的床上，栗潇心情才好些。
她先是给沈黎去了个微信，嘱咐他别喝太多酒，然后就自行洗漱，穿着沈黎的衣服，无聊地抱着沈黎的剧本，躺在床上翻看。
这还只是最后5集的剧本，就有一本书厚。沈黎的台词都用蓝色荧光笔标注起来。整页纸密密麻麻地，写满了修改、笔记和体会。
比如“只能望其项背”改为“难以望其项背”。
比如“这句话的出发点？是否多余？”
比如……“潇洒”的“潇”上，空白处又被添上了一个手写的“潇”，两个字被圈了起来。
栗潇情不自禁地傻笑，想象沈黎画圈圈的样子。
她何尝不是这样，自从跟沈黎在一起，“沈”和“黎”这两个字，对她就有了特殊的意义。
她抚摸着那些清秀工整的字迹，嘟了嘟嘴。说来也奇怪，沈黎的字有点像女孩写的，漂亮规矩，而栗潇却反过来，苍劲不羁，小时候总是被爸爸骂作“鬼画符”。
渐渐的，这些字在她眼中越来越来密集，眼皮也越来越重，最后，栗潇抱着剧本满足地睡去。
沈黎觉得今天喝得刚刚好，再多一分他就没法保持清醒了。
当他站在床前，见到栗潇怀抱着剧本，睡在数盏灯光普照之下的时候，顾不得满身酒气，偷偷俯下身，在女孩光洁饱满的额头印上一个吻。
他已经有10天没有吻过她了，异地的每一天都是掰着指头数过去的。
女孩睡得很浅，一吻就醒。还没有完全清醒，微睁一双笑眼，声音软糯：“你回来了？”说罢，双手就环上了沈黎的脖子。
想要去捉她的唇，被躲开了。她将头埋在他颈间，说：“去刷牙！”
“遵命。”
离开浴室的时候，沈黎头发仍是湿的，光着上身，下身系着一条白色浴巾。
猴急地往栗潇身上蹭过去，又立即被推开。
“把头发吹干了先！”
“懒得吹了。”
“你会感冒的！”
待沈黎重新翻上床的时候，栗潇脸朝那头，像是睡着了。
他有些失望，磨蹭了一会儿，叹了口气，心想，几天不见，好歹说句贴己话呀。
抱着栗潇怎么也睡不着。
忽然，觉得胸口一动，怀里的人轻轻翻了过来，一脸得意的坏笑。
沈黎只开了一盏窗边的夜灯，四下里一片昏暗，但是他能看见栗潇目光闪闪，自然地伸手捏了捏她下巴问：“小坏蛋，想我吗？”
栗潇故意摇摇头。
沈黎凑近她面前说：“Liar～”，随后咯吱了栗潇一下。
知道她最怕这个，果然栗潇一面躲着一面说：“讨厌。”
“我的礼物呢？”沈黎紧搂着女友的纤腰，怕她真跑了。
“没有礼物！”
“真的没有？”
“真的没有！”
沈黎哼了一声，翻过身去，只留给栗潇一个宽阔的背，也佯装生气的样子。
栗潇咯咯笑了，以一只猴的方式，攀上他的背脊，又伸手从背后环住了沈黎劲瘦的腰。
她忍不住咬一口沈黎的耳垂，说：“礼物我搁在北京了，沈黎，跟我回家吧！”
第68章
跟我回家吧！
这句话, 从一个女孩嘴里说出来怎么这么怪呢？沈黎心想。
许久，都没有得到回答。
栗潇有些失望, 她松开手，自觉远离他。
察觉到她的小动作, 沈黎心中蓦地紧张。他翻过身，往前贴，把女友和自己之间的距离，贴到没有缝隙。
借着那一点光，栗潇隐约看见沈黎鲜明的眉眼，在一片幽暗中，带着化不开的结。她伸手, 想碾平他微皱的眉，他的眉骨生得极好，亚洲人里极少见的深邃, 却东方古典韵味实足。
隐藏在眉尾的那道伤疤，拍戏时可以通过化妆覆盖, 私下里他从不遮掩, 反而让整个人带有一种不完美的硬朗。
“这儿怎么摔的？”
“我爸打的。”
他说话语气很轻松, 这份若无其事反而令栗潇抽了一口冷气。
从小到大，父母对她犯错的最大惩罚，也就是不带她出去玩, 不给她买零食而已。在平等温和的家庭中长大，是完全无法理解家庭暴力的。
“他为什么要打你啊？你不报警吗？”
“报警？”沈黎忍住笑，问：“ 你知道我爸是做什么的吗……这儿不是美国, 连父母强迫孩子剪个头发，都会被剥夺抚养权。”
“他经常打你吗？”
沈黎沉吟片刻，继续坦白，声音平静毫无波澜，像说着别人的事：“他只要喝多了就像变了一个人，一句话不合他心意，他抄起什么就用什么揍我还有……”
他没有把这句话说完，栗潇也没有追问，她觉得自己五脏都快被挤碎了，说不出话来。
沈黎轻轻吻了栗潇的手心，将她手握在胸前，忽然有些激动：“潇潇，我从来不敢多喝酒。喝高了，也不敢见你、不敢见任何人。平时，怎么惹你生气，我都能厚着脸皮，去求你原谅。我最怕哪天头脑不清不楚的，跟我爸一样，动手打自己的女人。那样，我就再也没脸赖在你身边了，我也永远不会原谅我自己。”
栗潇的眼泪无声流着，她努力稳定自己的声音：“你酒品很好，喝多了只安静地睡觉，偶尔说说梦话而已。酒品又不会遗传的，你放心！”
“是吗？”沈黎自嘲地反问。
栗潇用力点头，努力让自己的话听起来轻松一些：“就算你哪天真的对我挥拳头，我也不怕。你未必打得过我呢……”
她本来还想说，信不信我能揍扁你，话到嘴边，又忍住了。
“你这么能耐呢？”沈黎终于笑了，紧紧与怀里的人拥作一堆，忽然又说：“下部戏在北京拍，主景都搭建在北边郊区的摄影棚里。之前需要出一次国，看秀拍杂志，还有新电影的宣传和路演，除此之外，大部分时间都在北京。”
想起他还没回答自己的问题，栗潇不接话。
沈黎支支吾吾地继续：“剧组在拍摄地附近订了酒店，我拍戏的时候应该会住那里。”
栗潇猛坐起来，居高临下地问：“那开机前还有这么长时间呢，你也要住酒店吗？”
“我是觉得，总不能一直待在你家里吧？”沈黎老实交代。小情侣见家长也就算了，天天住女方家里算怎么回事？
“为什么不能？！”栗潇着急起来：“你怕媒体说你是吗？我知道，你还是介意的！”
沈黎不想否认，他紧紧握住栗潇的手，给出自己的建议：“我以前到北京都是住酒店，但以后肯定要常呆下来，我想在北京买一套房，放在你的名下，最好离你爸爸妈妈近一些。”
慢慢反应过来，沈黎的话代表什么，栗潇心里忽的一声，像是什么飞起来了，但面上仍淡淡的，她低声说：“我不要你的房子。”
“什么你的我的。我在北京没有购房资格，只能放在你名下，没什么可介意的。我们两个，也要好好想想以后的事，对吧。”
栗潇认真审视着男友，尽管光线不好，她还是能感受到沈黎热切的眼神。她不想拒绝他的美好设想，虽然她不太明白，沈黎为什么如此肯定两个人的未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