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头一次，深入地聊这个话题，栗潇忍不住好奇：“难道你每天都在做自己不喜欢的事吗？？”
“不，正是喜欢这个职业，我才会在毕业以后决定继续演戏。我喜欢活在别人的故事里，在戏里，人生有很多可能。但这跟梦想是两回事，你明白吗？”
“嗯，知道了，”栗潇总结：“你不像我，从小知道自己热爱什么，宁愿放弃很多，不顾父母的反对，一心就要去学音乐，为一个目标去努力。你是直接被扔在了一个目的地，觉得这里很不错，所以才选择这条路，继续走下去。”
嗯，沈黎点头。
她又故作玩笑，学着汪峰的样子，问：“那年轻人，你的梦想是什么呢？”
这句话倒真把沈黎问住了，他转过头，认真地回答：“我没有梦想。”
夏天的风和树都静止了，栗潇呆立在原地，迎着沈黎毫不回避的目光。如果有人路过这条僻静的巷子，看这一对出众恋人默默无言的场景，一定会以为是在拍什么剧。
怎么会有人，没有梦想呢？
过了半晌，栗潇莞尔一笑。沈黎不解，问：“你笑什么？”
“觉得你很牛啊，这里满地都是贩卖梦想的人。你这个没有梦想的，反倒实现了他们一辈子都做不到的事。”
栗潇知道他出道的经过，第一部戏就是大导演男一号，简直是一步登天。
“全靠运气。”沈黎嘴里蹦出这四个字，拉住栗潇开始继续往前。
虽然被拖着走，栗潇话却不停：“你不要妄自菲薄嘛，你有今天也是努力的结果啊！毕竟这是老天爷赏饭吃，他给了你条件，也给了你机会，你抓住了，就对得起这个机会。一个我很喜欢的作家，在演讲中说自己成功的最大因素，不是勤奋、坚持，这些固然很重要，但一切都基于幸运。我有今天，也是因为幸运。能成功的人，其实都离不开运气。幸运有时候，就是最强的实力。”
听栗潇大言不惭地把自己的成绩归结于幸运，又把幸运当作最强的实力，沈黎忍不住笑，觉得她心态很值得自己学习。
谁知聊得好好的，栗潇又觉得不对劲，改用教训的口吻跟他说话：“你怎么能说自己没有梦想呢？一个合格的男朋友，这时候应该说：‘宝贝，我的梦想就是你啊！’”
前面一个急停转身，栗潇直直撞进男友怀里。
“光天化日，你想干什么？”
她双手抵在沈黎胸膛，顾左右而言他。在公共场合卿卿我我？怪不好意思的！
沈黎低头，一手箍住女友的腰，一手摘下他和她的墨镜，深深看进她眼睛。
“潇潇，你就是我的梦想。”
第72章
周崇其人风趣幽默, 八卦不少，人品怎么样就不知道了。不过, 他跟沈黎关系好，栗潇只礼貌待他。
见到他的时候, 剧组还没收工，远远看到一个长身玉立，着旧式西装，梳着大背头的贵气公子哥，站在片场外几十米的地方……抽烟。公子哥回头瞥见他们，赶紧狠抽了几口，再灭掉烟头, 一手折在背后，一手拿腔拿调地悬在身前，跨步过来迎他们。
“少爷, 这范儿很正啊！”沈黎照着他胸口捶了一拳。周崇作势捂着心口，望着栗潇, 夸张道：“你好啊, 拐走了我们家沈黎的歌坛第一美人, 又见面了！”
“是被你家沈黎拐走的歌坛第一美人！”栗潇忿忿回击。
“嗷”，周崇两根浓眉几乎从脸上飞走，他表情夸张, 佯装给自己一耳光：“失言失言！”
因为是趁着替身走位测光的空档跑出来抽烟，时间紧张，周崇稍稍寒暄, 就把两个人安排进自己的房车休息，然后继续拍戏去了。
正好逛了几个小时，有些疲惫，栗潇拉着沈黎倒在狭长的房车沙发上，瘫在男友怀里休息。
只见他偶尔盯一下手机屏幕，上面似乎是一个人的行动轨迹。
她心里一惊：“你在跟踪别人？”
沈黎无奈扶额，说：“我在跟踪这个送货员。”
“啊？你买了什么？”
“一些吃的喝的。剧组工作辛苦枯燥，这些实在的东西，对他们来说比较有意义。”
原来是探班带的礼物，感同身受之举，栗潇知道下次探班沈黎该怎么做了。
大约过了一个钟头，周崇当日的戏份全部拍完。恰好，一辆小型送货车开到了片场，司机和伙计冲着人群大喊：“周先生订的货！”
周崇正向外走，听了这话，突然不管沈黎之前跟他“勾兑”好的话，从房车上把沈黎生拉硬拽，拖下来，往人群里走，同时喊道：“沈黎老师请大家水果饮料冰淇淋！”
工作人员们一面从车里往下搬东西，一面惊喜地打量特别来宾，纷纷冲着沈黎喊：“谢谢沈黎老师！”
沈黎只觉尴尬到爆炸，本来只是想见周崇一个人，来给他求婚撑场面，突然变公演，还穿着这身滑稽的行头。
他被周崇推着，跟剧组导演和主创见面聊了一会儿，又跟工作人员合影，最后折腾了半个钟头，两个人才回到房车上。
“这是被消费了。”沈黎上车时，少见地抱怨起来。周崇才不计较这些，大咧咧地说：“现在不兴当雷锋，来了就高调点，多认识几个人不是坏事。我们导演和制片，可是电视剧圈黄金组合，收视年冠，说不定你的最佳男演员就从今天这一面开始了！”
接着，又向栗潇吐槽：“他在这圈子里混了几年，还是这个样子。”
看着栗潇，沈黎有些歉意地笑笑，意思是冷落她了。周崇又冲上前，替哥们儿解释：“知道你们俩对感情不喜欢张扬，所以没请潇美人一起抛头露面，不介意吧？”
栗潇狡黠一笑：“全天下的话都被你一个人说光了，我哪里还有异议？”
这话怼得周崇哑口无言，对着自己的助理讪讪一笑。
幸好这时有人拍门，是他同组的另一个女演员郭可，音乐节上同行的那位，也上了房车。
房车开动起来，不知道是去哪儿。栗潇倚偎在沈黎肩头，凑他耳边悄悄问：“沈黎老师……”
沈黎眼光如电地扫了女友一眼，栗潇才不管他，继续问：“为什么他要带着自己的绯闻女友去求婚啊……”
显然，沈黎是一个对八卦毫不关心的人，一脸茫然。而栗潇呢，音乐节那晚就回去好好八卦了一番郭可和周崇的关系，依她的火眼金睛，二人绝不只是普通同事那么简单。
她把手机举到他面前，只见一条劲爆标题“周崇与郭可因戏生情，剧组同居”，配的是两人在片场勾肩搭背的照片。这则新闻还是前几天宋唐发给她的——自从公开恋情后，因为男友是好朋友的关系，两个原本算是熟人的姑娘，开始互动频繁，渐渐成了聊得很好的朋友。
沈黎无语，碍于郭可在场，他拿起手机，给前座的周崇发了一条微信。
提示音响，显然，周崇看到了。
然后，他回过头来，一脸得意：这个绯闻，完全在我的计划之内。
“你想玩什么？”沈黎不掩饰他的疑惑。
周崇老实交代：“不瞒你们说，我们家唐唐什么都好，就是对我总不放心，我交个异性朋友就怀疑我不老实。这回呢，我还真就让她彻底不放心一回。绯闻是我故意让狗仔捅出去的，一来给新戏加点话题，炒点热度；二来她也是为这事，才自作主张，从北京杀来探班。待会儿我带着可儿一起过去，直接坐实绯闻，在她伤心欲绝之际，突然反转，向她求婚！向她证明，异性朋友完全不影响我对她的爱！”
沈黎和栗潇对视一眼，觉得大脑不太够用。
捉奸变求婚？这人脑回路简直比他们两加起来的还长！
周崇对他们的反应很满意：“瞧你们俩这傻样，估计唐唐比你们俩还要惊上一百倍。人对于喜悦和痛苦的感知，都来自于落差感。我相信这大悲大喜之间的转换，一定会促成一场此生不忘的求婚！”
郭可也加入鼓吹行列：“我这可是牺牲自我，怎么着？够意思吧！”
莫名的，栗潇把自己代入了宋唐接下来会面对的事。她一点也不觉得惊喜难忘，只是无比尴尬窘迫。她轻轻拉了拉沈黎的手，用眼神告诉他自己的想法。
沈黎点点头，罕见地与周崇严肃对话：“你是真的想娶宋唐，还是把求婚当作秀了？”
“怎么作秀了？”周崇不高兴，大声反问，脸部皮下的青筋一跳一跳。
沈黎冷静地回应：“你要是不想失去她，就赶紧打住这个馊主意，她不会喜欢这样的求婚惊喜。”
“你放心……”周崇无所谓地一笑：“我们家唐唐又不是栗大小姐，脾气可温柔了，我比你了解她。”
“你他妈什么意思啊！”
胡说八道什么都行，攀扯上栗潇就过分了。沈黎当场就怒了，让司机停车。周崇也被吓了一跳，赶紧道歉：“老沈，我错了，我不会说话，栗大小姐多多包涵，包涵！我的意思，就是每对情侣的相处模式不一样，进入婚姻之前，我们必须把规则给明晰了。我爱她，但是跟我正常交朋友不矛盾！”
沈黎懒得搭理他，牵着栗潇准备走，没想到她反倒不愿意。她悄悄附在耳边说：“我没生气，主要是怕宋唐待会儿出事，总得有个熟人陪着她呀。”
听她这么说，沈黎点点头，身子往后一靠，便不再说话。
房车驶进了一处僻静所在，过了雕花大铁门，正中间数百米外一座庞大建筑立在夕阳下，从建筑风格看，跟影视城的那些旧式西洋楼有些相似。房车驶上宽阔的内部道路，然后缓缓停在了几辆车旁。
下了车，周崇一路向前，其余人紧跟其后，进入正中那座建筑的大门。还在门厅处，就听见一阵喧闹起哄之声。
宽敞的大厅里站满了人，各个衣着光鲜，都像才从歌剧院舞台上收工回来的。有些是中世纪的贵妇，有些是前清贵族，还有民国花蝴蝶们。周崇和郭可仍是拍戏时的装扮，跟这场景意外吻合。穿着学生装的栗潇和沈黎置身其中倒也不突兀。可想而知，都是周崇“精心策划”的场面。
“谢谢大家捧场，谢谢大家支持！还请大家暂时保密，等我求婚成功，再发微博朋友圈啊，谢谢！”周崇情绪激昂，双手不时挥舞，像是发表爱国演说似的。众人也是相当捧场，气氛热烈。
“这是搞什么呀？”栗潇牵着男友，一面跟涌上来的人群寒暄，一面问周崇。
原来，这里名义上正在举办一场“时光倒转”趴，这些人都是周崇和宋唐的朋友，待会儿他们都会戴上面具，围观求婚，直到最后一刻亮相，共同为宋唐献上惊喜。
随着周崇的招呼，乐队开始奏起爵士乐，人群戴上面具随着音乐摇摆起舞。侍从端着香槟美酒在拥挤的人群中来回穿梭。
周崇给自己和郭可，戴上了一对情侣面具，又递了另一对过来。
沈黎接下，然后要了两杯柠檬水，便牵着栗潇顺着楼梯上到二楼，躲避喧闹的人群。
一楼客厅挑高十几米，大气朗阔，从二楼的这个小会客厅往下，正好可以看到灯光闪烁，人头攒动。几个人正在二楼平台商量着，一会儿用鼓风机往下吹玫瑰花的事。
栗潇拈起一片玫瑰花瓣，脑子里不自觉想象着“灾难现场”：不知情的宋唐到达派对，见到男友跟绯闻女友相拥而舞，见到他们戴着情侣面具，默契地彼此相望。也许周崇还会说一些让她伤心的话，吓唬她。
她原本的疑惑步步成真，心寒不已。正准备逃离，这时，周崇突然单膝跪地，说：“亲爱的，嫁给我吧！”漫天玫瑰花雨飘落而下，笼罩着被捉弄的自己……
一条信息阻止了她的幻想，是宋唐的。
“栗子，有件事想要麻烦你。我听说你和沈黎在探周崇的班，能不能帮我留意一下周崇跟郭可的事，就随意打听一下，好吗？”
栗潇把信息给沈黎看。他摇摇头，意思是，什么也别说，假装不知道。
是了，如果周崇真的了解女友的心情，如果宋唐不介意这个“跌宕起伏”的求婚方式，如果她接受这个爱的证明，传话的自己岂不是枉作长舌妇？
如果宋唐不能接受，深受伤害得以了断，也不失为好的结果。怕就怕，受到伤害，却无法了断……
栗潇叹了口气，她没有办法在这件事上欺骗宋唐，她太入戏了，忍不住把自己代入角色。如果即将被捉弄的是自己，她一定会希望知情人告知她一声。
沈黎眼看她一脸挣扎，最后还是下决心在手机屏幕上敲打了一段话，发送过去。
这就是栗潇和他的不同，不会把自我保护放第一位，不会想事不关己，不怕卷进麻烦受到伤害。他有点心疼又佩服，夸她是个女侠。
栗潇却笑道：“你为了搭救一个不相干的女孩，连圈中大佬都敢的得罪，你才是大侠呢！”
“那是不同的，”沈黎说：“大是大非，路见不平很正常。这种朋友间的事，没有什么绝对的对与错，处理不好，容易里外不是人。”
伸手，缕了缕栗潇鬓边散落的头发，想让她开心一点：“这下该操的心都结束了，栗小姐，沈某想请你跳支舞，不知可否赏光呢？”
第73章
光怪陆离的舞池中, 诡异面具在混乱炫目的灯光下愈发可怖，面具后那双眼睛却是最熟悉最依恋的。
他们相拥着, 并不是在跳舞，只随着音乐随意踏着步伐, 没有规则的舞步，却很默契。栗潇双手轻搭住男友的肩，任他环住自己的腰，这身民国男学生制服，倒越发显得他列松如翠，气度不凡。如果是生在民国，他们之间会发生什么故事呢？无数脑洞已经打开, 栗潇觉得自己应该试着写本小说，用他做原型。
耳边音乐曼妙，心里格外安静, 陶醉在这一刻，几乎都忘了即将发生的尴尬局面。
一阵刺眼的闪光, 有人在偷拍吗？
管他呢。
当音乐来到最动人的一瞬间, 沈黎低下头亲吻她, 栗潇忍不住勾起嘴角，等待。但是因为金属面具鼻子的部分太突出，他们根本没办法碰到彼此的嘴唇, 反而都忍不住笑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