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言语诚恳，夏青自然知道他言下之意，故而宽慰他：“你们既然在一起，事到临头，许多状况自然是一起面对，共同承担。潇儿刚才告诉我，危急关头你曾舍命保护她。试想一下，如果你们没有那么幸运，如果那台车真的撞进了驾驶室，首当其冲的就是你呀。”
沈黎和栗潇对视一眼，他们的大脑同时闪回几小时前那惊险的画面，不寒而栗。
“我这个丫头，虽然说话直，但是非好歹她心里清楚，她也明白你的心。你们既然在一起，你就是我的孩子了，我不希望你们任何一个受到伤害。”
听了这话，沈黎如何不感动呢？但他只能点点头，喉咙发紧，说不出话来。
这晚，潘提前给沈黎单独收拾了一个房间，没有选择。但是，得知栗爸和姐夫都要独守空房时，他稍微平衡了一点。
睡前脱了衣服，栗潇帮他在后背上药，摸着一片片发肿的淤青，心疼得直掉眼泪，一时情动，搂着他赤｜裸的上身，趴在他肩膀不肯走。
“潇潇，你不要挑战我的忍耐力好不好。”沈黎委屈巴巴的，一下把栗潇逗笑，舔了一口他肩窝，起身就走，留下快被小火苗烧伤的男朋友。
栗太太情绪上头，要搂着两个宝贝女儿睡一晚，栗坤又要带着小Aimee。幸好栗宅有间套房内，放着超大的一张床，供她们祖孙三代窝在一起。
为了不伤着手，栗潇睡最左边，左手特地保护好，母亲睡中间，一手牵一个，Aimee则半趴在妈妈身上，很快就迷糊过去了，发出小动物一样的呼吸声，更显得满室安静。
睡前夜话，姐姐忍不住操心妹妹的终身：“潇潇，今晚之后，你是不是更非他不可了？”
“嗯。”
“你了解他吗？他的背景，爸爸全部调查过了。”
“邮件我收到了，但我没打开。我要等他自己说。”
“好吧，你自己决定。”
“今晚那个叫冯灵的女孩，很喜欢他。”
“他前女友。”
“啊？你这么大度啊？还让她来家里？”
“跟大度有什么关系？难道她跟同学一起来医院看他，我还要让她滚蛋吗？”
“潇儿长大了，知道抓住事情的关键，不因小失大。”母亲笑着说。
栗家的女士们，许久没有这样，躺在一起聊天了，而且第一次，聊的是栗潇的爱情故事。
说着说着，各自进入梦乡。
栗潇却还醒着，麻醉药性过去，她手上开始隐隐作痛。
刷了一会儿微博，在医院里被偷拍的那张照片果然传播得到处都是。
CP粉也不知道该不该吃这颗糖，这张照片抓拍得挺好，医院里劫后余生的恋人，相互依偎，充满了戏剧式的伤感，但毕竟是凶险情景，大家只好默默存图。
刷了一圈，还是睡不着，发了条朋友圈，感谢各路朋友们的关心。
一秒钟后，就收到了沈黎的微信。
“还没睡？”
“嗯。”
“手疼吗？”
“还好。”
“那就是不好……对不起。”
栗潇一时语塞，想了半天，静静敲下一段话：“记得你宣誓的时候，说过陪我一起面对命运赐予的一切好与坏。今晚就是命运赐予的坏，你陪我渡过了。请你不要再责怪自己，我会很心疼。”
“那我们一起努力做最合格的病人，好好康复。”
“好，你头还疼还晕吗？”
“还好……就是一闭上眼睛，都是车祸的声音和……”
和车祸现场惨烈的死伤情景，他没有继续说。
“给你看个东西，帮你缓解一下。”
“？”
好久才接收成功。
“本来想删掉，但还是想给你看一眼。”
是前一天晚上，栗潇玩笑着录他脱衣服的视频，第二天赖床的时候才发现录了这么长。
猜想当时沈黎随手夺过手机，搁在床头柜上其实并没关掉。手机被卡在那堆书的缝隙里，以一个奇怪颠倒的视角，记录下了那场疯狂的爱。
轻纱曼舞，情动痴缠。
浪涛凶险，轻舟摇晃。
翻云覆雨，肆虐侵占。
“独守空房的时候，让我看这个太残忍了。”
“Emmmm…… ”
“希望今晚能梦到你。”
“梦里见，宝贝，晚安。”
确实梦到他，但她很后悔。
在这个格外漫长的梦里，依然是这场车祸，却没那么幸运，沈黎没有活下来。
她抱着他冰冷的尸体，在大雨里歇斯底里哀嚎，那种心脏被撕碎的感觉太过痛苦，所以当她被叫醒的时候，颤抖着深吸了几口气，才能平复内心。
“做噩梦了？”沈黎手肘撑着上半身，从上方关切地看着栗潇。看到她眼角处滑落了一滴眼泪，伸出手指轻轻擦去。
真好，只是一个噩梦。
栗潇一时冲动，朝沈黎扑上去，压在他身上，死死抱住他。
“轻点，潇潇，小心你的手。”沈黎朝天躺着，无奈地傻笑。
栗潇从他胸口抬起头来，问：“你怎么在这儿？”
“都快到午饭时间啦！”
“哈？”
随手一摸，栗潇手脚冰凉，沈黎赶紧去浴室往泡脚池里放满温水，等她洗漱完，督促她泡一泡。
而他就蹲在她脚边，手里拿着毛巾。
这个角度，栗潇低头就能看到他的后脑勺，心想怎么连后脑勺都长得这么好看呢？
右手忍不住揉了揉他头发，有奇怪的触感。栗潇细细看了看，嘟囔了一句：“你的头发怎么像烧过了一样。”
大概是昨晚救那对母子的时候，被灼到了？沈黎怕她又担心，只好随便糊弄过去。
这时，栗坤抱着女儿进来喊懒虫起床，正好撞上这“母慈子孝”的一幕，忍不住咯咯笑。
“姐，来帮我梳头发。我现在需要你们的爱心！”栗潇完全不觉得羞涩，乐得支使大家。
妈妈喊了半天吃饭，没人应答，却见小Aimee跑进厨房，问潘要了一杯热牛奶。
跟着她摇摇晃晃进到昨夜的套房，看见那场面，惊呼：“你们还说我？这才是我们家的慈禧太后呢！”
咔嚓一张照片，沈黎蹲在地上给栗潇擦干脚丫子，姐姐在后头给她编发，Aimee在旁边递着牛奶……
“生病就是好！”栗潇美滋滋。
“呸呸呸！胡说八道！”一群人朝她吐口水。
午饭，当然是一堆补脑，补钙，助人复原的食材。吃完没一会儿，就听到了门卫的声音，从门旁的可视对讲系统传来。
“大小姐，骏腾实业的朱总及夫人来访。”
“呵，终于来了？”栗坤刚把孩子送回房午睡，经过大门处接通了对讲。
她疑惑地扫了一眼众人，直到见父亲点头，她才回答：“好的，请带他们上来。”
栗潇跟沈黎对视一眼，都不明所以。
栗林缓缓走进客厅，问道：“你们不觉得奇怪吗？虽然你们是公众人物，是焦点，但发生这么严重的交通事故，现在的传言居然都是你们酒驾。真正的肇事者是谁？究竟为什么会出现这么严重的车祸？居然半点相关的信息都没有透出来。”
栗潇是熟知父亲的，她明知故问：“难道爸爸您已经知道了？”
现在距离车祸才不到1天，栗潇跟沈黎原本以为，得等等才能得到警方的消息。
栗林看了看两个年轻人，坐回沙发中，继续道：“肇事车主叫作朱灿，25岁，副驾驶位上坐着他的女伴，号称是模特。这个朱灿，就是待会儿要来的朱长更夫妇的儿子。”
“他们来上门道歉吗？”栗潇很纳闷：“他儿子现在应该躺在医院抢救吧。”
栗林摆摆手：“你们都有伤，好好休息休息。我来会他。”
第81章
栗潇和沈黎当然不会轻易面对陌生人, 他们嘴上说回房休息，但都停在了客厅通往卧室区的那扇门后的过道里, 倚着墙，驻足倾听。
“坤儿, 你是搞法律的，你坐这儿给我参谋参谋。”栗林此言一出，姐夫便也了然，出了客厅。他见栗潇和沈黎还没回去，冲他们笑了笑，独自进书房看书去了。
“栗董，好久不见, 今日上门打扰，实在是抱歉。”朱长更是南方人，操着一口口音极重的普通话。他的太太, 身材娇小，双眼红肿, 显然是哭了很久。
栗林请他们入座, 朱长更便示意身后4个西装笔挺的年轻人将一大堆滋补品放下, 然后退到门外的入户花厅等待。
潘为他们泡了明前龙井。
朱长更和太太足足了喝干了一杯，才开始说话。因为匆忙，也或许是因为焦虑, 朱长更的脸色很红，这使他在栗林面前像个犯错的下属。
“小儿闯祸，开车伤及您的宝贝女儿还有沈黎先生, 心里十分过意不去，特地上门来赔礼道歉，送些滋补品，帮忙调理身体。”
栗林不动声色，他只略一点头，道：“他们都在休息，我会转达朱总的话。”
朱长更摸不准他这话的态度，犹豫着，琢磨如何继续开口。
“不知道……他们伤得严重吗？”
“这两个孩子命大，听说前面那台车里的两个人都没了，很惨烈。”栗林的语气很沉重。
这不是装的，听栗潇讲述车祸发生的危急状况，便算他经过大风大浪，也无法淡然处之。女儿的生死，全在一线之间。这叫他对肇事者，深恨不已。
朱长更当然知道这一点，他背心沁起一层冷汗。没有办法，为人父母，首先想到的，永远是自己的孩子。为了自己那不成器的孩子，他少不得要拉下脸来。
“都怪我们家朱灿，新车上路，一时得意忘形，闯出祸来。他自己现在也躺在急救室里，幸好栗小姐和沈先生伤得不重。如果他们有个好歹，这个儿子，我也不救了，不要了……”
说到这里，朱长更忍不住泛起泪光。夫人早已掩面哭泣。
夏青叹了口气，给二人递上纸巾。她与朱先生不认识，但是曾与朱太太共同参加过一位法师的禅修课，也曾一起喝过下午茶。
那时朱太太得知栗家的幺女单身，还有过撮合自己儿子和栗潇的意思，只是被夏青挡回去了。
朱太太接过纸巾的时候，再也忍不住，她拼着一点相识的情分，抱着夏青的胳膊，苦苦哀求：“我们朱灿已经受到惨痛教训，请栗先生，栗太太饶了他一条命吧……我们夫妻两个只有这一个孩子啊……栗太太，你也是做母亲的，你会理解我的，对不对？”
朱太太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她哭得悲切，表情狰狞，早已没有平日里的慈眉善目。
夏青看看丈夫，没有说话，只把手抽了出来，坐回栗林身边。朱太太的手却还是举在那里，不肯放下来。
栗坤见场面尴尬，只好出言提出疑惑：“朱伯伯和伯母这话是不是错了？我妹妹只是受了些伤，你们就算要道歉，要求情，也是应该先和遇难的那家人说吧。”
朱长更点点头，有些疲倦：“那家人也是要去的，晚些再派人去也不迟。我和栗董是旧相识了，不亲自上门一趟，心里不安。”
“原来是这样！朱伯父，伯母有心了。”
栗坤冷笑着，缓缓道：“令公子出了意外，给受害人赔偿到位，协商解决就好。到时候，令公子把伤养好，就可以直接回家了。”
听到这里，朱夫人反而哭得更难过了。见她的反应，栗坤就猜事情没那么简单。
“坤儿，”栗林冷冷地看着这对苦情的夫妇，问大女儿：“你是学法律的，如果朱先生的儿子，吸毒、酒驾，致多人死亡或者重伤，会怎么样？”
栗坤左眼皮一跳，她抿了抿嘴，目光森冷：“交通肇事罪，怎么也要在监狱里蹲几年吧。如果……”
“如果什么？”栗林示意她说下去。
“我听说，现场还有更多伤亡者。如果朱灿当时吸毒high了，在肇事后，依旧试图驾车危害更多人的话……以危险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恐怕可以把牢底坐穿了！”
栗坤说出最后几个字，就像是以一个法官的口吻在宣判，那么笃定，毫无感情。朱太太看着这个栗家的大小姐，完全无法将现在的她与曾经见过的她联系起来。
栗家的人都有两张脸，一张和善客气，一张冷漠无情。
栗坤的愤怒还未宣泄完毕，她继续质问：“昨天晚上，流言四起，都说是我妹妹和她男朋友酒驾肇事。朱先生，你把自己儿子的消息捂得真严实啊。我妹妹不仅受伤，还要替令公子背舆论的黑锅，是吗？”
“这么巧？！”栗潇跟沈黎在暗处对视一眼。原来的确是存在酒驾，不止是八卦误传。
朱长更已经分不清自己脸上，是汗还是泪了。他没想到栗林常年不在上海，消息却比他还灵通！早知道这样，他就不多此一举了！
他起初只是想把事情大事化小，第一时间通过关系压住儿子肇事的情况，想以普通车祸的形式了结。
谁知道这个宝贝儿子，好死不死撞到了栗家的人，还是个大明星。一夜之间，全国最权威的媒体纷纷跟进，新闻铺天盖地，酒驾的消息现场就走漏出去，越传越歪，还套在了栗家身上。
无法，他只好上门求情补救。儿子这个罪，说重也重，要救却也能救。但是，必须得让栗家松口给个准话，不然他只能徒劳。
朱长更囫囵地抹了一把脸，诚恳道：“清者自清，警方通报案情，会还栗小姐和沈先生清白的。我们儿子犯的错，他自己会承担。我今天拉下老脸来，是请栗老板，看在往日交情上，高抬贵手！朱灿还年轻，应该拥有改过自新的机会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