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长更双手抱拳，几乎是以乞讨的方式在恳求。朱太太在旁边不住点头，以为可以增加求情的分量，场面心酸。
栗林轻笑一声，向他摆了摆手，说：“朱总这话错了。我的手根本不在上海，不在这件事上，何来高抬贵手这一说？”
朱长更的脸顿时僵住。朱太太又抽泣了起来。
谈话又陷入停滞。
栗坤有尴尬恐惧症。她忍不住出言相劝：“朱先生、朱太太，令公子应该伤得不轻吧，我看还是先把他医好再说，不然怎么应付接下来的事呢？”
她说者无心，对方却听者有意。以为栗家铁了心要朱灿从重受罚。
朱长更要在出门前，把话讲清楚。
他心一横，对栗林道：“栗董，我们在上海，除了做实业，早年也在核心地段布置了不小的产业。最近上海地价涨疯了，好多人找我收购，四五十个亿，我都没舍得卖。如果小儿这次能过关，这些地，我直接送给栗董！”
栗林看了看眼前这个素来精明的男人，心中感叹。再厉害的强人，也有致命弱点。四五十亿，不是小数目，何况只是最基本的土地，在这之上可以操作发展的利润，就更客观了。
他给朱长更倒了一杯茶，略带讽刺地说：“老朱，你的儿子是你的命，我的女儿也是我的命。你不觉得，刚才的话，像是在劝我卖女儿吗？”
“她跟沈黎的大好人生才开始，就险些葬送在你儿子手里！她从三岁就开始学大提琴，四岁学钢琴，一个女孩家一手老茧，就是因为喜欢音乐！你知道她一手吉他弹得多漂亮吗？现在她手指骨折了！你却在想跟我做交易，你可曾有一刻想过我女儿以后会怎么样？你我认识多年，怎么？我很像是一个卖女儿的父亲吗？”越往后，栗林的语气越重，情绪越愤慨。
“我不是这个意思。栗董……”朱长更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往日最能言善辩的他，今天好像说什么错什么。
也对，他本来就站在一个错的位置上，还指望说出什么天花乱坠的言论呢？
朱太太最后一次看向夏青，希望为人母亲的同理心，能够帮助她。
谁料夏青根本不看她，缓缓开口：“幸好潇儿跟小沈没出大事，你们先回去吧。出了昨天的事，想必都一夜没合眼，累坏了。”
栗林也觉得，这场谈话是时候终止了。
他站起身，跟朱长更说出了自己的决定：“老朱，你知道你儿子的罪很重，只要我稍微用点力，就会葬送他一辈子，对吗？”
朱长更无言，他乏力地眨眨那双因为疲惫而难以聚焦的眼睛，不否认。
栗林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就像问他最近怎么样般随意。
“你放心。我不会要你儿子的命，那对我没有好处。”
朱氏夫妇的脸上，瞬间染上喜色。
栗林继续道：“但是，我会阻止你，阻止你救他。”
朱太太看了看丈夫，还想说什么，被他用眼神制止了。
栗林说：“我知道你神通广大，有办法让他在酒驾、毒驾，撞死、撞伤那么多人命之后，像没事人一样继续逍遥快活。但是，老朱，我会阻止你的。”
“你觉得你的孩子应该拥有改过自新的机会，可是那辆车里，死掉的两个年轻人，还有一个未出生的孩子，他们没有机会了。连问都来不及问，就被你儿子剥夺了机会。”说到这里，栗林感到深深的无奈。
“老朱，你不要怪我。我怕哪天，我的儿子儿媳、大女儿女婿、太太，甚至我自己，在路上也倒霉地碰到你儿子毒驾酒驾，却没有我小女儿的幸运，失去了活下去的机会。”
谈及于此，朱长更那张无奈木讷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悔恨之意。
栗林继续道：“我这也是为你好。你儿子染上毒品你不会不知道，你是不是也送他去过疗养中心，相信他会戒掉？我告诉你，我见过冰｜毒上瘾的人，他自己是绝对戒不掉的，留在外面，始终要祸害别人，甚至祸害你们两个。”
“既然你们管教不好儿子，就让监狱、让法律去帮你管教。”
栗林把能说的都说完了，话多得有点喘不过气来。他送客到门口，示意客人把送上门的礼品拿回去。
“我们不缺这些东西，你们拿回去送给住院的伤者更好。”
第82章
父母送客之后, 栗潇拉着沈黎，轻手轻脚地回自己房间。
一起歪在柔软的懒人沙发上, 栗潇忍不住心痛：“四五十个亿啊！如果在上面盖楼、商场、豪宅什么的，价值肯定翻番了！”
“你个小财迷, 你爸怎么把你养成这样！”沈黎忍不住好笑，原以为她要为父亲感动一番，没想到是心疼钱。
“哼！”栗潇不服：“谁不心疼啊？不是每个人都像我爸这么酷的。”
说完，栗潇把脸埋进男友的胸膛，心满意足感叹：“有个这么爱我的爸爸，还有一个这么爱我的男人，嘻嘻, 好幸福！”
她说着说着，居然很快又睡过去，全世界只听得见她的呼吸声, 前所未有的知足填满了沈黎的心，他觉得应该给自己的大脑放个假。
再次醒过来, 是因为眼睛处有柔软的触感。睁眼, 超萌的小妞正趴在他身上, 用手揪他的眼睫毛……
大姑娘跟小姑娘都笑盈盈看着他。
“未来小姨夫，你醒啦！”小妞摸摸他的脸，咯咯直笑, 躲回栗潇怀里去。
这场面，让沈黎心里升起一种奇异的感觉。将来的某一天，他们会拥有自己的孩子吧, 也会像现在这样，忙里偷闲，一起赖床，一起玩闹……
“宋医生来了，妈妈让我喊你们出去呢。”Aimee淘气之余，终究还是没有忘记使命。
经历这一遭惊魂，这一整天都在接合作过的圈内朋友，圈外朋友的关心联络。刚求婚失败的周崇，也暂且从追回宋唐的事情里抬头，要来看他们。
正好，要回自己的住处把回京的东西都拿过来，他们约好在那边碰头，出门前栗妈一再坚持，给他们派了司机全程接送，生怕再出事。
初初加入这个大家庭，沈黎的确深感个人自由与集体主义的碰撞无处不在。
这晚，栗潇进浴室冲澡，一只手帮不上忙，只能多耗时，磨磨蹭蹭出来，不知什么时候，沈黎已经静静站在浴室和衣帽间之间的通道里。
“咦？你不是在跟爸下棋吗？”栗潇一面蹭头发，一面庆幸自己没有偷懒，披好了浴巾。
“我怕你有什么事情不方便，要招呼我。”沈黎随手接过毛巾，帮她擦头发。
心里一暖。栗潇故作神秘地笑道：“我是有事情要招呼你的呀。”
“什么？”
Aimee这个小粘人，一时看不到小姨和小姨夫就到处找，摸进卧室里，没有人，她就转进了长长的衣帽间，看到他们两个正抱在一起，倒进衣柜里。
大喊一声：“你们都不跟我玩捉迷藏，我生气了！”然后头也不回地愤然离去。
留下沈黎，像被踩到尾巴一样，快速把舌头从栗潇的口中收回来。
“我们应该养成随手锁门的好习惯！”
“是你应该！”栗潇笑道，这个独居惯了的boy，在家里哪儿有保护自己隐私的意识。又冲他发嗲：“这一大家子，住一起的时候总会有不方便，以后你理解一下好不好呀？”
沈黎心中万语千言，不知从何说起。昨夜，共同经历生死一瞬，叫他愈发看清楚了自己的真心。倘若为一个人，连命都可以豁出去，又何必执着于那点自我呢？
他决定妥协：“潇潇，我会努力适应你的家庭，你喜欢跟家人呆在一起，我就陪你一起，你去哪儿我去哪儿。”
心里满满感动，但栗潇是不可能让沈黎一人妥协的，她受不了舆论把他的迁就，归结于“嫁入豪门”这样难听的说辞。
“我找了一个风水大师，回北京我们一起去看房吧，你不是想住自己的房子么，我也可以陪你一起，大不了以后两头跑嘛，北京也没有那么大！”
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最后，栗潇还是没忍住，专门提醒姐姐：“我觉得教育小朋友尊重他人隐私，刻不容缓呢。”
“哟！现在知道了。当初是谁，连我结婚的洞房都要闯进来？”栗坤面不改色地掀起栗潇的老底。
黑历史太多，栗潇只好露出狗腿的表情：“我这就是教育不到位，爸妈的失误。小妞是个好孩子，我们更应该及早引导，对不对？”
小朋友立即用小大人的口吻为自己申辩：“小姨，我知道应该先敲门的，可是我很好奇你跟未来小姨夫在干什么嘛？小姨有了小姨夫，是不是就不喜欢跟我玩了？”
“不会哒！以后就多一个人可以给你们扎小辫，带你们吃冰淇淋，陪你们去游乐场啦！”
父母很忙，栗潇从小是跟着哥哥姐姐后头长大的，是以对他们的孩子格外上心。
沈黎看她母爱泛滥的样子，内心一阵柔软，心想自己正好提前学学怎么当爹吧。
在上海耽误了3天，才暂时将后续事情处理好。
“终于可以回家了！”
站在大厦的楼顶，大风吹得栗潇长发飞扬，意气风发。
看着停在这里的直升机，沈黎终于知道为什么栗爸栗妈能那么快赶过来了。
“你猜会不会有狗仔队追机呢？”栗潇开玩笑。
“也有可能啊，装备升级快。”沈黎无奈。
Aimee特别喜欢栗潇，因为这个小姨不会像妈妈对她那么严格，喜欢陪她玩，给她买所有她想要的吃的玩的。
这次，因为小姨手受伤了，小妞就缠上了未来小姨夫，上机后也一定要坐在他腿上。栗坤拿起做母亲的威严，震慑了半天，她才乖乖坐进自己的专属座椅里。
没有狗仔跟车，没有堵车绕路，一行人很快飞抵机场，沈黎就一直抱着Aimee进了商务候机楼。还别说，他虽然没有抱孩子的经验，但是无师自通。
候机楼里蛮冷清的，意外的是在贵宾室，碰到了闻天影业的总裁章沿。老魏与这家公司打过多年交道，后来在他的牵线下，义恩和闻天进行了深度合作。
面对面碰上，沈黎自然伸手打了声招呼：“章总。”
对方立即停下脚步，打量着这个抱娃的男人，反应了半秒，才惊呼：“沈黎，你还好吧，看新闻，吓了我一大跳。没想到在这儿碰到你！怎么抱着娃了？”
沈黎一面握手，一面说：“多谢关心，我还好。”
“没事就好，你的新戏我们公司可是看你出演才投的，你这个男主角要是有问题，可就麻烦大了，千万保重好你自己！”
沈黎点点头，然后给章沿介绍了栗潇和她的家人。章沿跟栗潇的哥哥栗铭是老相识了，他这个人很和善，也很健谈，短短几分钟，就把栗家上下都招呼了一遍，尤其是栗潇的父母。
一口一个栗董，栗夫人。
沈黎怀疑，如果不是因为急着飞走，他能在候机室里聊一个下午。
栗家的飞机，定在15分钟后起飞。登机的时候，沈黎忽然问起：“小妞大名叫什么？”
“希音，”姐夫回道：“你猜这个名字是谁起的？”
沈黎瞥一眼栗潇，她的表情早就出卖了她的想法，心中了然，促狭一笑：“大音希声，大象无形，一定是位看破红尘，参悟人生的世外高人起的。”
“你就会取笑我！”栗潇早就准备好，一旦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就以暴力镇压。
“悠着点，小心你的手。”伴随着这样的叮嘱，两个人打打闹闹地跟着家人上了飞机。
栗家这架飞机属于行政级别，产自世界最大的商务机制造商。买回来以后，对内部进行了一番改造，减少了一半的座位，保证内部宽敞的活动空间。
栗潇登机后，立即跟驾驶舱的两位飞行员打了招呼。沈黎看到其中一位是年轻的外国女孩。
“Luna好酷啊！”栗潇回到座位上，以脑残粉的语气感叹。
“这么羡慕，不如我们去考飞行执照好了。”沈黎提议。他早就有这个打算，只是工作忙，一直拖着未成行。
“真的？！”这个主意跟栗潇一拍即合，一句话就燃起了她的斗志，让她跃跃欲试。
栗坤笑道：“说得跟真的一样，你先消停几天，把手养好好不啦？”
Aimee嚷着要看动画片，栗坤替她打开了前方的影音设备，直入眼帘的是某视频网站头条上硕大的爆炸标志：沈黎栗潇车祸瞬间直击！
栗坤下意识地点击进去，一个男人的声音公放着传来。
“近日，栗潇和沈黎在上海发生车祸，一时间酒驾肇事，各种传言，众说纷纭。真相究竟如何？看了那么多浮夸又无意义的报道，只有工藤二新这里有独家第一手现场视频。”
旁白之后，画面就闪现到车祸发生时刻，后期“贴心”地用各种箭头指出了肇事车辆、受害方车辆还有沈黎的车，提醒关注。
视频没有做声音处理，只听一个狗仔现场大叫：“卧槽，什么情况？”
画面中那台黑色肇事车辆忽然就从夜幕中闪现，闯过红灯路口，一路冲撞数台正常行驶中的车辆。一瞬间，沈黎的车快速右转冲上人行道，但后车身还是被两台车叠着撞上，汽车在失控的情况下，被甩出去老远，看不清了。
机舱内所有人都看到了这一幕，视频还特意将撞击瞬间重播、重播、慢速重播、慢速循环播放……
客舱内的观众，阵阵后怕。
Aimee虽然不认字，解说却听得半懂，她问：“未来小姨夫，你的车被人撞坏了吗？”
沈黎说：“是啊。”
“那怎么办呢？”
“没事，会修好的。”他说。
“爸、妈，还看吗？”栗坤问。
栗林点点头，示意继续。
第83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