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球踢回给沈黎, 心里默默滴血,默念道:“这四合院跟我无关跟我无关跟我无关,不要难过不要难过不要难过……可我他妈好心痛。”
见她这样替自己着想,沈黎心中感动又欣慰。他的栗潇简直就是拯救他的小天使,毫无保留地爱他,体谅他,温暖他,理解他。
于是,他可以毫无顾虑地婉拒长辈的好意,他甚至没有接过沈盈手里的东西:“怎么这么突然?平日里我也不怎么回家,沈家这些小辈里,就属我不孝顺了,怎么能收这大礼?要是姑姑还有叔叔知道,那还得了?”
沈卿嗤笑一声:“爷爷奶奶的东西,他们想怎么处置怎么处置,老人家疼你,谁还能说什么?”
估计他心里也是有些吃味的,同为孙辈,沈卿在家中一直很得力,按照长辈的安排,认真走着属于自己的道路,相比那些不成器的同龄人,他一直是别人家的孩子。可老人们,从来没给过他这么大的表示。
“哥!”涉世未深的沈盈,想不了那么多,被拒绝也不放弃,拉着沈黎的胳膊撒娇:“这事,爷爷奶奶只交待给我们兄妹俩,我们发誓不会让任何人知道的。你要是拒绝,我回去怎么跟爷爷奶奶交代啊!”
“就是!”沈卿帮腔:“爷爷奶奶要是也这么偏心我,我感激还来不及,哥你就别犟了!”
“再说了,这宅子不是送给你一个人的,是送给你和栗小姐两个人的!栗小姐明明挺喜欢这宅子,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她是为了你才推脱的。你忍心这么委屈人家?栗小姐什么身份,区区一套四合院有什么为难收不得的?我听说首富公子都追过她,给她在海外买了座岛!”
呵!栗潇忍不住感叹,这么笨口拙舌的沈黎,竟然有这么个能说会道的弟弟,虽然站在反方,却一顿马屁把她拍得相当舒坦。
沈黎心里也在跑弹幕:一段时间不见,这个弟弟真是越发能耐了。“委屈栗潇”这四个字简直就是他的紧箍。
看他被堵得说不出话,栗潇笑着解围:“我跟沈黎还没结婚呢,到现在我俩的经济都是各管各的。我虽然喜欢这宅子,但要了就等于把自己捆在沈黎身上,将来我跟他吵个架,闹个分手,都得想想爷爷奶奶这么挂念我重视我,那我得多难受啊!”
“再说,万一我是无情无义的,改天把他甩了,拿走一半的产权,我可是连离婚程序都不用走的,你们家老头老太太不会……”
沈黎当着弟弟妹妹的面,一把捂住了栗潇的嘴:知道你想配合我,但是能不能别说得这么狠……
“这样吧,”沈盈性子上来,干脆把凭证资料一把塞进沈黎的怀里:“我们只管送东西、带看宅子,往回拿的差事,不在我身上。你要是不乐意,再过一个月就是爷爷80大寿,你已经答应要回去了的,到时候,你自己跟爷奶说!”
沈黎看他们实在为难,只得先把东西接下,说:“你们回去把我们原话转述,让他们先知道我们的意思,我回去再跟他们谈。”
虽然任务不算圆满,但毕竟是年轻人,本性好玩,沈黎正好有假期,准备跟弟弟妹妹一起来个北京三日游,栗潇主动当起地陪。
这段时间,他们原本安排了一次埃及二人行,可突遭车祸受伤,栗妈是放了话,不许他们出国。那么,本地游聊可安慰。
晚上,沈黎自然做东请弟妹二人吃饭。他给一个在附近开餐厅的朋友打了电话,订了包厢和菜。
进到店内一看,呵,原来老板是贾南,一个最近很红的喜剧演员。餐厅的墙上,挂着各种圈内明星捧场的照片,包括沈黎,一张被抓拍的吃饭照……
三个人看见,一路取笑他,直至进入包厢。
栗潇给家里去了电话,说他们晚点回。
“哟!你可真不客气,住到女方家里去了?”沈卿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表哥。
“对呀。”沈黎泰然自若地弟弟妹妹倒酒,给自己和栗潇倒饮料。
“唉?你给我们倒得积极,你自己不喝?”
“你嫂子手有伤,只能我开车。”
“你们两个的车祸,也是吓死人,谣言满天飞,还好爷爷奶奶奶睡得早,第二天起来,看你发的消息和工作室发的声明,才没过分担惊受怕。”
“嗯。”
“唉?我们坐的那台车,不会也是嫂子的吧!”
“不……”栗潇才开口想否认。
“是。”沈黎却一点不领情,斩钉截铁。
她冲他挤眉弄眼一番,换来他淡然一笑。
“他订的车得下个月才能提呢……”栗潇解释说。
沈盈捧着脸,笑眯眯地仰望对面两人:“嫂子你真会疼人。”
栗潇闷闷道:“这块石头不领情有什么用啊?”
沈卿见她有些尴尬,知道自己不该问这些,出言解释道:“我哥从小就特别独立,初中就开始住校,18岁以后就没问家里要过钱。你瞧,连爷爷奶奶给的四合院都不要。也就是当着你,他才这么没脸没皮的傍大款,可见你们俩关系好到一定程度,不在意……”
“来!先走一个!”沈黎打断弟弟的话,瞎解释什么呢,还不如不解释……
四个年轻人,天南海北地聊自己的生活,说沈黎在圈子里遇到的奇葩事,说他跟栗潇是怎么好上的,说沈盈现在大学谈的男朋友,说沈卿怎么还是单身。
唯独不提他们的交集,那个对栗潇来说很神秘的沈家。她忍住,不问。
饭后,沈卿嚷嚷着要去浪一浪。
沈黎拿出哥哥的款来教育他:“明早还要去颐和园爬万寿山,今晚别太high了,盈盈还在这儿呢,她一个学生,你不管她吗?”
最后,还是栗潇的主意,去后海找了家爵士乐酒吧,大家一起玩玩牌,听听歌。沈卿还半路勾搭上一个妹子,在黑暗里搂着人家跳舞。
后来,也不知哪里来了一位美女,遥遥见酒吧的这个角落里,栗潇跟盈盈靠在一起,交头接耳,沈黎一人坐在后方的飘窗上看手机,以为他是独自一人。
他们坐的角落只靠桌上两点蜡烛营造气氛,看不清人脸,飘窗外,什刹海的灯火璀璨却鞭长莫及,只能照出个轮廓,是个帅哥没错。
美女挺了挺胸脯,身姿摇曳地走过栗潇,走向前,贴着沈黎坐下。
“帅哥,能请我喝一杯吗?”
盈盈掐了掐栗潇,她回头,幸灾乐祸地看着沈黎艳遇。
“你喜欢什么?”沈黎问。
“你喝什么我喝什么。”美女靠近,极其暧昧地吐字,一双大长腿从飘窗上一直摆到地面。
沈黎笑道:“那好,我让服务员给你来杯依云。”
“帅哥,你在这里喝白水?思路很清奇呀。”
“是啊,你不喜欢?自己选吧。”
“我要一杯一见倾心……他们这里自己调的鸡尾酒。”美女特别善意地向“土包子”解释:“你第一次来这家吗?”
“是。第一次来。”
“一个人?”
“不是。”
美女扫一圈周围,栗潇赶紧把头转回去。
“优秀的人总是不合群的。他们冷落你,是因为嫉妒你。”
沈黎心想这大概是推己及人,也不打断她的话。
一见倾心上来了。美女伸出纤细的手指,捻住同样纤细的杯柱。
“你可能看不清楚,这杯酒是蓝色的,比海还要神秘的那种,就像你给我的感觉一样。”
美女说完,抿了一口。她没有说话,沈黎知道她在等自己回应。
“你昨天晚上,喝的什么?”
沉默了一秒,对方缓缓开口:“侬本多情。”
“前天晚上是火烈鸟。”
“你的口味很多变呀。”
“那自然了,只喝一种太枯燥。不同的体验,才有比较,才能找到最适合自己的。帅哥,你确定还要喝白水,不尝试尝试我这杯吗?”
“我喜欢喝白水。”沈黎笑道。
撩不动啊,撩不动。
美女自知没趣,却也识趣,喝完这杯就起身,寻找下一个目标去了。
“我大哥,从小就招女孩子喜欢,嫂子你吃醋不?”盈盈轻轻地在她耳边问。
栗潇没有回答,她起身走到沈黎身边,蹭着他坐下:“帅哥,也请我喝一杯吧。”
沈黎好笑起来,他打了个响指,服务员又上了一杯一百块的白水,被栗潇一口干了。
“吃醋了?”
“自恋!”栗潇把杯子放下:“今天的菜有点咸,跟贾南建议一下呗。”
“我早建议过了,他说我口味轻,意见不具有代表性。”
“那你还带我们去?!”
“我以为你们三个口味重的,喜欢吃,下次不去了。”沈黎揽过栗潇。
她把脸埋在他胸前,闷闷地出声:“你没有什么话对我说吗?”
“有,其实我想了很长时间,一直不知该怎么跟你说。”
“下个月,爷爷80大寿,家里是要好好庆祝的。我要回去,可是不知道应不应该带你回去。我怕你在那儿不开心,待不惯。但我都见过你的家人了,也应该带你回去沈家看看。”
栗潇把头抬起来:“你是不是把家人妖魔化了,你这两个弟弟妹妹还挺正常的。”
“所以我爷爷奶奶让他们两个来找我。”沈黎笑道:“答应我,回去以后乖乖跟着我,不要到处乱跑,除了爷爷奶奶,其他人你都可以当空气,不用搭理。”
“……包括你……爸爸吗?”
“嗯。”
栗潇不自觉地翘起嘴,觉得前路凶险。
第88章
把两个小屁孩送回酒店后, 他们并没有上高架环路,而是穿过北京的老城区, 慢慢往回走。
汽车行驶在不宽敞的马路上,路旁树叶森森, 昏黄的灯光下,罕见行人,不时有蓝白色的老式电车来回穿行,配上古旧的传统民居,颇有坠入时光隧道,穿越回从前的感觉。
栗潇开了广播,调到某个电台, 正好在放南方特色的评弹小曲,她跟着哼唱起来。
沈黎知道栗家祖籍在他家乡临近的南方城市,却不想栗潇还会家乡方言。在这北方威严帝都的夜幕里, 一口软糯的吴侬软语,被她唱得俏皮灵动, 敲打得他心弦阵阵。
栗潇不时停下, 像导游一样, 给男友介绍遍地的名胜:梅兰芳故居在这附近……
前面是恭王府……
到南锣鼓巷了,下面还有和敬公主府……
汽车开到一处内城繁华商业区,灯火仍旧通明。路口两边的商场外立面各自亮着巨幅广告牌, 巧了,是他们两在对街相望。
停车,他们在人行道上找准一个位置, 留下“四人合影”。
准备回去的时候,一个声音问:“小伙子,要不要给你的女朋友买朵花?”
循声望去,一位头发花白,身材佝偻的老太太坐在小马扎上,面前摊开一块布,上面搁着密密麻麻的小玩意儿。左边一只桶里,零星还剩几朵花。
沈黎看看栗潇,示意她等等,自己回车去拿钱包。
栗潇蹲下来,一面看看商品,一面跟老太太说话。
“这么晚,您怎么还在摆摊啊?”
“这里还热闹,还有生意。”
“您家里人呢?”
“我家老头子身体不好,躺床上,以前他也一块出来摆摊的。”
“您孩子呢?”
“儿子、媳妇也在北京打工呢。”
“他们知道您这么晚还在外面吗?”
“知道呀。我趁着身子骨还行,多赚一点是一点,少给孩子添负担。”
中国式家长的掏心掏肺,让栗潇一阵心酸。
沈黎回来了,他出门带的现金不多,一下把钱包里十几张钞票全数拿出来,塞向老太太手里。
“你这是干什么?”老太太急忙忙缩回手。
“这些花我都要了。”沈黎的手尴尬地悬在空中。
“用不了用不了。”老太太就抽出一张钞票,还要找零。
栗潇拣出一个黑色的橡皮圈和一枚银色的头饰,说:“不用找了,把这些也卖给我吧。”
老人笑着点头。
沈黎还想再坚持,被老人家拒绝了。
“我又不是要饭的!白拿你的钱,我就矮你一节来。”老太太紧皱一张脸,说着说着有些气愤。
“对不起。”沈黎听了,只好把钱包收回,将那几朵花接过来,送给栗潇。
回去的路上,沈黎一直耿耿于怀,觉得自己的举动,伤害了那位老人家。
栗潇宽慰他:“如果换一个人,就会对你感激涕零吧。可这世上,就是有这样倔强的人,习惯于独立,习惯于辛苦,不劳而获在他们那里是不可饶恕的。”
“你这样自责,因为你跟她是一样的人,你觉得冒犯了她的自尊对吗?”
车子停在红灯前,栗潇抱着花,盯着沈黎的侧脸。他忽然转身看她,车窗外无数灯光碎在他眼睛里,让她眩晕,辨不清里面装着什么。
她只好单刀直入:“我要你住到我家里,是不是也冒犯了你的自尊?连你的弟弟都觉得,这不符合你的个性……”
没想到,尽管这是双方共同决定,她还在小心翼翼体谅他。
沈黎微笑,用万分温柔的语气回答她:“潇潇,我们刚在一起的时候,你问过我,爱和自尊哪一个更重要,我回答你,爱你比较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