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黎照做，渐渐品出雪茄与吸烟截然不同的体验。
不知何时，路小佳回来，拎着几瓶葡萄酒。周崇接过，顺势拿了酒杯，给在座的倒酒，不料被梁家升摆手阻止。
“谢谢，我抽雪茄不喝酒，这个就行。”他指了指自己面前的冰水。
沈黎突然想起栗潇做饭时的一句箴言：两种美味相冲，是食客的损失。所以，她做口味浓烈的海鲜或者鱼头时，往往会配最朴素的手工面或者白饭。
于是，他也拒绝了周崇的服务。
“好，这会儿不喝，待会儿多喝点！”周崇一脸鄙视地看着沈黎，心想我还治不了你吗？
就是因为这一节，一个小时后，抽完人生第一根雪茄的沈黎，就被周崇和路小佳，狠狠灌了一肚子。
后来，他觉得胃里一阵难受，干脆装醉，找了个沙发自己躺过去，闭目养神。反倒是那两个货，也不知道触动了什么伤心事，一起借酒浇愁，勾肩搭背地鬼哭狼嚎，没完没了。
还是朱晨看出沈黎脸色不太好，问了一句，许影后赶紧支使周崇把沈黎背进楼上一间僻静的休息室。沈黎趴在老友肩头，听他吭哧吭哧地爬楼梯，不禁幸灾乐祸。
谁知这时，路小佳突然在旁边哼起那首《官封弼马温》，这支曲子还有个大家更熟悉的诨名《猪八戒背媳妇》，气得周崇差点把他从楼梯上摔下去！
幸好最终，友情还是经受住了考验。他感觉到自己被周崇比较理智地放在柔软的床垫上，许洁给自己盖上了毛毯。
然后是关门的声音。
沈黎眼皮越发沉重了，干脆就这样睡去吧。
但残存的一点意识提醒他：不对！这屋子不算自己，进来是三个人，出去是两个人。还有一个，没走。
闭着眼睛，沈黎依然能感觉到有人蹲在床边，看着他，一言不发。这就很尴尬了，他心底蔓延出一些飘忽的想法，最后决定，先发制人。
“潇潇……带我回家。”
路小佳的手，还未触及沈黎的脸，就被他突如其来的“梦话”打断了。
她苦笑一声，痴痴地问：“潇潇就这么好？比我好？”
正琢磨着还要不要继续这傻逼的表演，沈黎的手机铃声响了。
他挣扎着起来，却看见路小佳已经从床头他的外套里，拿出了手机，屏幕上：潇宝贝来电。
这三个字，着实刺痛她！
她难以想象，她喜欢了那么久的，那个夕阳下明亮青春的少年，会在爱情里，变成一个对女友肉麻兮兮的大俗人。
她明明看到他起来，仍然瞬间接通了电话，她负气地将手机拿到耳边，想打声招呼，虽然也不知道这么干有什么意义，但她就是想这么做！
但她没敢，她被沈黎的眼神吓到了，从未见过他用这么狠戾的眼神看自己，恨不得用眼神把她给活活剐了！她愣在那里，不知所措。
第97章
沈黎跨下床, 面无表情地将手伸到路小佳面前，拿回手机, 边走向外面露台，边说：“稍等, 我出去跟你说。”
对这头发生的事情，栗潇完全不知情，她安静等沈黎。
关上露台的门，沈黎有些奇怪：“潇潇，这么晚还没睡？”
“突然醒了，”手机里，栗潇懵懵的声音传来：“刚在做美梦呢, 听到你喊我，把我喊醒了，讨厌！”
“……我的错。”他轻笑起来, 又忍不住吃味：“什么美梦？里面居然没有我？”
“我梦到拿格莱美！”
“……抱歉，干扰你的人生巅峰了。”沈黎笑道, 这还真是难得的美梦。梦到拿格莱美比真拿格莱美的概率, 也多不出几个百分点。
那头, 栗潇有些迟疑地问：“你还在喝酒吗？”
她自己跟朋友聚会的时候，不喜欢家里人问东问西扫兴，所以也怕自己扫沈黎的兴。
“没, 刚睡了一觉。我现在回去？”
“接着睡会儿吧，我好困，天亮了来接你哈。”
“好！”
栗潇把手机一扔, 倒头继续睡，天亮以后也根本不记得自己打过这通电话。
沈黎不声不响走回房间，果然路小佳还在。他把房门打开，做了个请出去的手势。
路小佳却突然情绪失控冲过来，嘭地一声将门关上，后背抵靠着房门，无助得很：“沈黎，我刚要是接了电话，你是不是想把我杀了？”
“是。”
“你就这么怕她？”
“是在乎她。”
“她比我好很多是不是？比我好看，比我家世显赫，比我胸大，比我会撒娇！是不是？！”
沈黎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她，嘴上却毫不犹豫地回答：“我从来没拿你们比较过，没有人可以跟她相比。”
听到这句话，路小佳顿时就哭了。一直觉得不甘心，不想放弃，她认识他四年，一个春节的功夫，他就是栗潇的了！可是这场电影里，从来就没有她的戏份啊，全部是她自作多情。连恨、嫉妒、吃醋的立场都没有！
一直没心没肺的路小佳，忽然这样痛哭，深深触动了沈黎，他猛想起金麒麟奖那晚栗潇的醋意，终于恍然大悟，不是女友妄想症，而是他愚蠢至极！
“小佳，我一直以为我跟周崇两个，在你眼里是一样的。”他有些愧疚，有些懊恼。
这么多年，其实他们两个并没有什么独处的机会，通常都是朋友、工作人员一大堆的场合见面，他根本没往那方面想。
“我演技好吧？”路小佳哭笑不得，抽泣着问：“现在你知道了？以后没得朋友做了？”
沈黎顿了两秒，冷静地回答：“如果我是你，我不会继续这样的友情，太痛苦太不公平，人要学着解脱自己。”
“可是我现在就很痛苦！”路小佳嘶吼着，想把所有的情绪都丢给他。早从她喜欢他起，就没有他妈的公平可言了！
沈黎不是不难受，但仍然坚持：“等到有一天，你遇到一个把你奉为唯一的人，肯定想抽死现在的你自己，你会觉得沈黎这个王八蛋有什么好的，值得你为他掉眼泪？”
“你就这么绝？啊！”路小佳见他有断交之义，整个人都慌了，连声音都发颤。
“小佳，走到绝路上才能清醒。不要依赖，不要回头，不要心存幻想。”
他一连说了三个不要，不容置疑。路小佳知道他不是在敷衍她，以求快速摆脱她，他是真的给出建议，一如从前以朋友的身份。
她无力地点点头，泪水无声滑落。事情既已挑明到这个份上，再没有死皮赖脸的余地了。
第二天中午，一群宿醉的男女带着黑眼圈和疲惫的身体，渐渐散去。
栗潇就是这时候来的，她下车跟一个个沈黎的朋友打招呼，到路小佳的时候，忽然想起，问了一句：“我嫂子说你找我？有事吗？”
路影后神色恍惚，素颜苍白，整个人像在病中。她反应了一会儿，最后闭着眼摇摇头，沙着嗓子说：“我不记得了，算了。”
然后，跟周崇一车离开。
栗潇坐进驾驶室，心里有些难受，看沈黎正在跟老魏微信说事，便没有多言。她不是圣母，他也不是圣父，无法为每个人的喜怒哀乐负责。
……
去巴黎的日子近了，栗潇却得先飞一趟美国。年前，她曾经回过一趟母校，商讨设立个人奖学金的事情，专门用于资助中国留学生上学。这所全球顶尖的音乐学院，学费之昂贵，绊住了很多怀揣音乐梦想与才华的孩子。
如今，个人奖学金的事已经落地，她受邀回到母校出席典礼，并公开宣布栗潇奖学金成立的消息。这次，她只想以学生的身份回去，没有带一个工作人员。沈黎不放心，难得跟范儿说了一车软话，推后了两个工作，陪着栗潇一起飞去美国。
典礼上，栗潇用英文发表了一段演讲，从为何从小立志于音乐，到大学时期各种囧事，再到进入娱乐圈，成为一名歌手和创作人，内容幽默风趣，励志暖心。这段演讲很快在网络上热传，让外界对于栗大小姐有了新的认识。
当时，沈黎就坐在观众席中，认真听着。大脑描摹着他不在的24年里，栗潇是如何一步步成长到今天。他为她骄傲。
之后，他们牵手在绿荫如毯的校园里散步，逛过上百年的古老欧式建筑，一点点逛到她当年的宿舍楼下。
栗潇忽然有些感慨：“当时我最好的几个同学，都在恋爱。经常在宿舍门口看到她们精心打扮，奔向自己喜欢的人，那画面一直停留在我脑海里。而我呢，不是去自习，就是去乐团排练，或者跟社团的同学出去做公益救助。我告诉自己生活很充实，努力地假装，假装一点也不羡慕她们，一点也不期待爱情。”
沈黎听了，心里顿时不是滋味。
他忽然转过身往外走，走到楼前的花坛旁边，朝着栗潇张开双臂，风吹乱了他的头发，鼓起他的衬衫，阳光绿荫为背景，他立在那里像一个与众不同的旗帜。
泪水夺眶而出。
栗潇退回宿舍楼前的台阶，退到门口，然后像一个青涩的校园女生，起步轻快地向那个等待自己的男孩跑去，扑进他怀里，紧紧相拥。这个拥抱，足以弥补那异乡求学的4年孤独时光。
周遭，年轻的学妹们，或围观或侧目或惊叹地指指点点，又叽叽喳喳地散去，这是校园里再常见不过的一幕了。
晚上，栗潇带着沈黎去了学校的大剧院，校方赠送了她两张门票，是今晚意大利国家乐团的演奏会。
大剧院是学校最知名、历史最悠久的建筑，几乎每天都在迎接游人参观，剧院前的大广场上立着贝多芬、巴赫等音乐巨擘的雕像。
走进剧院，沈黎被深深震撼了。古典宏伟的欧式建筑，金碧辉煌；色彩斑斓的壁画，一幅幅环绕整个剧场；穹顶上眼花缭乱的浮雕，被那顶硕大的金蓝大吊灯照耀得如梦似幻……
“很美吧？没有演出的时候，我经常在这里自习呢。”
“太奢侈了！”沈黎说不出别的话来。
以前也听过音乐会，但是作为钢琴少年宫水平，他一般都是听个热闹，听到熟悉的名曲才会比较兴奋。这次有专业人士在侧，开场前就按照节目单，给他一一介绍曲目，带着临时学来的知识再去听，沈黎总算觉得自己没有糟蹋剧院这么好的声音环境和视觉享受。
这次两人一同回校，迅速被O杂志的资深编辑抓住热点，原来给过的采访提纲被加上了这部分内容。两人的团队当然高兴。
借着首次公开出现在镜头前，共同拍摄封面的机会，沈黎与栗潇的团队，联手发起从平面、网络到新媒体的一轮炒作，重点聚焦于两个人在慈善事业上的行动。
一个是为中国留学生实现异国求学的音乐梦想而设立奖学金，一个是在中国山区捐建多座小学并亲自下乡支教。
“他们不仅是才子佳人的配对，更是一对特立独行而又对世界充满善意的灵魂伴侣。”
范儿在漫长飞行结束后，完全没有时差的困扰，不顾沈黎满头黑线，精神抖擞地念出这酸不溜丢的文案。
中国艺人去国外时装周、电影节转一圈，已经成了吃饭一样普通的事，有些二三线艺人甚至能跟着媒体，把四大时装跑个遍，像巡演一样。
不过沈黎这次是以代言人身份，受L品牌邀请参加巴黎男装周，与设计师一起头排看秀，且只看该品牌新一季春夏男装大秀，互相表示十二分的尊重与重视。
看秀、晚宴、拍摄广告，短短两天，塞下满满的行程。
怕自己工作的时候栗潇会感到无聊，沈黎想让助理陪她出去逛吃买。
当然，又被拒绝了。栗大小姐是谁啊？巴黎有房有车有朋友，还怕无聊？于是乎，工作间隙一刷朋友圈，栗潇已经跑到诺曼底去了。
“小姐姐，求带。”
沈黎默默留言，心生羡慕。他们来之前在飞机上看了一部与巴黎有关的纪录片，专门介绍那些小众有趣的去处，没想到栗潇动作这么快，说去就去。
第98章
离开巴黎倒数第三天, 栗潇终于赶来汇合。O杂志十分重视这次拍摄，主编Cathy亲自到场督阵, 甚至还要客串一把记者，对两人进行一次简短的视频专访。
中午, 栗潇跟沈黎都还在酒店里化妆，虽然同处一个空间，终究是工作场合，周围都是不熟悉的工作人员，两个人默契地没有互相调笑，一本正经，一个看手机回微信, 一个听歌闭目养神。
这个时候视频团队和Cathy突然出现了。沈黎自然是先发现，起来只简单打了声招呼——在秀场就已经见过。而栗潇是被Lillian拍了拍肩膀，才回过神来。
身为时尚圈女王, Cathy却并不像穿普拉达的女魔头那样冷若冰霜，反倒特别爱笑。当然, 这可能是因为沈黎和栗潇分别是O杂志的大客户——L品牌和G品牌的亚洲区代言人, 背后的栗家又是O杂志慈善活动的常客。彼此之间, 利益交错，合作颇多。
这个圈子就是一棵大树，你所处的位置, 决定了你看到的是下面的笑脸，还是上面的冷屁股。
Cathy简单向他们介绍杂志新媒体业务板块新增的视频栏目，会在杂志印刷出版前, 在O杂志的官微上线，重点报道拍摄期间的点滴，抢时效预热。
两人团队自然也配合，即便是化妆时间，也任由摄像在旁边随时捕捉画面——反正颜好任性。
当天，两人先是分别在酒店接受了文字编辑的面对面专访，而后转去拍摄地点——巴黎老城区，距离酒店不远的一栋老房子里。
外表看上去这儿的确是座200年的老建筑，但内部装修则杂糅了一些现代风格，明显是新翻修的。在三楼露台和室内巨大的落地窗前，都可以清晰看到巴黎民居和埃菲尔铁塔。
无意间，得知这栋房子居然是栗潇痴迷的一位摇滚歌手C买下用作婚房，刚改造完不久，是Cathy通过O杂志法国版主编的人情，借来的拍摄地，这下栗潇简直是幸福得要疯掉！
“这是我C以后跟他老婆吵架以后会睡的沙发！”
“这是我C选的画，真有品味！”
“这是我C的工作间，以后就在这儿写歌了，视野这么好，这里肯定能诞生更牛逼的歌！”
